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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7 章

  收拢回来,心里有了一个疑惑——所以说……究竟这些人是飞升飞得低调,还是自青龙岛建岛至其覆灭的这许多年间,就没有人成功飞升过?

  程潜将岛志收好,飞快地转到了一层,在书架旁边的符咒上掐了个手诀,将真元缓缓地输了进去,低声道:“我要看关于‘飞升’的记载。”

  木头书架在他充满霜意的真元中瑟瑟发抖了片刻,架子上有几本典籍发出淡淡的光,程潜一一挑出来,带回了小清安居。

  严争鸣那天在经楼中对程潜发了一通邪火后,出门就后悔了,可他没有办法。天知道,程潜趴在楼梯上冲他问出那句话的时候,他仿佛被千斤大石头砸了一下胸口,五脏六腑全都移了位置,又疼又震动,只好发通脾气落荒而逃,连着几天都躲着程潜。

  不过很快他就发现这么做是多余的,因为程潜那天之后就再也没有出小清安居的门,两人住在隔壁,却足足有十来天谁也没看见谁。

  而就是在这时,赭石来信了。

  跑腿的依然是能随便化成鸟的水坑,为了掩藏她那越发扎眼的鸟样,李筠见她妙手改造成了一只麻雀。

  麻雀水坑带着那与二师兄不共戴天的怨气,扑腾着细小的翅膀飞走了。不过很快她就发现,这身体实在太方便了,无孔不入的程度几乎仅次于苍蝇,随便什么地方都能随着二三小鸟混进去。

  这一次,她终于见到了赭石。

  “赭石哥说,天衍处层级分明,凡是新入门的,都得在外围当上几十乃至上百年的密探,随后经过扒皮抽筋的一番审核,确认身世清白才能进入内门,不过前一阵子也不知出了什么事,内门的人好像自己斗起来了,凶狠得要命,一夜之间一半以上的熟面孔都见不到了,又赶上四师……唔,魔龙叛乱,天衍处急缺人手,因此在内门之外设了个候补内门,将赭石哥他们这些修为不错,又暂时没什么破绽的外门密探都收拢了进去,近期他们轮班在太yīn山附近埋伏,好像等着谁自投罗网的样子,虽然上面没有发话,但赭石哥说,等的应该就是四师兄。”

  太yīn山……距离扶摇山原址只有不到五十里。

  严争鸣二话不说,吩咐道:“明日便封锁山庄,我们立刻出发去太yīn山。”

  李筠忙追上去,问道:“到了太yīn山之后呢?怎么办?你是打算帮着天衍处拿韩渊,还是公然破除誓约,不遵除魔印,帮着韩渊报仇呢?”

  “除魔印不可不遵。”严争鸣斩钉截铁地说道。

  几个人听了,心里都一沉。

  下一刻,严争鸣继续道:“但是绝不能让韩渊落到天衍处手里,此行必须要抢在太行大会之前截住他,将他带回来,我扶摇派的人,就算他将天捅出个窟窿,是杀是剐,也由不得外人做主。”

  第81章

  严争鸣干脆利落地说完,便起身要走,刚一推开门,身后李筠开口叫住了他。

  李筠犹豫了一下,目光往外飘去,说道:“哦,对了,其实还有一件事……”

  严争鸣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什么事?”

  空中一个声音接道:“是我……我我我……哎哟!”

  随着巨响,一个重物落了地,严争鸣默默地将迈开的脚缩了回来。

  “一直赖……住在扶摇山庄客房里的年大大,”李筠苦笑了一下,说道,“一门心思地要拜小潜为师,说什么都要拜入我扶摇派门下,还说不管需要什么考验,刀山火海他都不在话下。”

  年大大鼻青脸肿地抬起头,一抹鼻血,冲程潜露出一个呲牙咧嘴的傻笑,口齿有些不清,不知道掉下来的时候是摔坏了牙还是啃破了嘴:“师糊,求师糊收下窝。”

  李筠:“这几天小潜闭关,一直没空出时间来见他,他在外面徘徊好久了。”

  程潜奇道:“你怎么还没走?”

  年大大将脸揉开,说话总算清楚了些,挺胸道:“我锲而不舍!”

  严争鸣皱起眉——扶摇派已经够命运多舛的了,上一辈,挂名弟子把自己弄成了半人不鬼的大魔头,正式弟子变成了一只腰长腿短的黄鼠狼。这一辈的首徒是他本人,严争鸣十分有自知之明,清楚自己是个什么样的货色。

  接连两代大弟子没有一个靠谱的,下一辈要是再收一个名叫“黏哒哒”的弟子,以后门派还能不能有尊严了?

  这种收弟子像开玩笑一样的传统,绝对不能再流dú下去!

  “不行。”严争鸣斩钉截铁地说道,“恕我们有要事要离开,恐怕没精力招待外客,自便吧!”

  年大大深吸一口气,扯着嗓门道:“我愿意当个端茶倒水,鞍前马后的小徒弟,请掌门让我入门!”

  严争鸣懒得和他掰扯:“李筠,给年明明写封信,自己亲儿子都叛入其他门派了,他不管么?”

  李筠悠然道:“这你就不知道了,明明谷就是个修士中的混混帮,平时占山吃供奉,替山下村民驱赶一些化形未成的小妖,除了抓阄还是怎样选出来的历代谷主,其他人若是不想混日子,随时都可以拜入其他门派,明明谷从此又多一个靠山,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管?”

  严争鸣:“……”

  世上竟还有这样与世无争的贱痞门派。

  严争鸣:“我扶摇派不缺这样御个剑都能摔下来的弟子。”

  他身后三个师弟师妹一同无言以对,感觉大师兄纯粹是漫天要价,想当年他们入门的时候别说御剑,连拿剑都拿不稳。

  年大大朗声道:“掌门,我自知资质不佳,日后一定会好好修行,绝不会丢门派的脸。”

  “你丢门派的脸还用得着看修为?”严争鸣瞥了他一眼,无理取闹道,“回去吧,我当掌门的期间里,我派不收长得丑的人。”

  年大大:“……”

  这借口充分得无从反驳。

  年大大挣扎着看了一眼程潜,程潜却在走神。严争鸣一句话让程潜想起了好多已经忘了的旧事——对了,大师兄从小就不是一个只满足于自行臭美的人,那可是个连饭做得丑都不肯下筷子的绝代事儿精。

  程潜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万年不变的半旧靛青袍子,有生以来第一次发现自己好像有点不修边幅。

  跪在院里的年大大几经挣扎,憋出了一句:“掌门,脸没办法了,但我可以想方设法培养自己超凡脱俗的气质!”

  他说完,瞥了程潜一眼,自作聪明的拍马屁道:“尽早像师父那样!”

  谁知这马屁结结实实地拍到了马腿上,严争鸣心道:“你是什么东西,也敢跟小潜比?”

  入鞘的剑修一身威压不是玩的,年大大感觉自己就算长了十根脊梁骨,此时也给一并压弯了,偏偏他以为这是入门考验,紧咬牙关,不敢放松一点,不过片刻,本就摔得姹紫嫣红的脸上开始浸出细细的血迹来。

  终于,一直没吭声的程潜开了口:“师兄,你饶了他吧。他要真这么锲而不舍,其实倒也不是不行。”

  这十多天以来,严争鸣一直没捞到跟程潜说句话的机会,滋味可谓是抓心挠肝,乍一听见他开口,恨不能将这台阶当成个救命稻草似的抱住,他心里好一阵狂跳,才压抑住自己立刻就屁颠屁颠凑上去的冲动,堪堪保持住了不假辞色的掌门脸面,艰难地哼了一声:“嗯?”

  程潜道:“我还没出明明谷的时候,他就在谷外等了我一整宿,一路到了扶摇山庄,也算精神可嘉——当年青龙岛每年也招大量没入气门的散修,他虽然剑法稀松,但也算能歪歪扭扭御个剑了。”

  在程潜看来,收几个徒弟而已,只要品行不错,没有心术不正,其他不必太过精挑细选——反正他们门派惯常是“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本事大的有本事大的负累,没本事的也有没本事的责任。

  他一言既出,方才还态度十分坚决的严掌门连声气都柔和了几分,说道:“我看他的根骨与资质可未必上乘。”

  程潜笑道:“不看僧面看佛面,我始终欠着明明谷一份人情的。”

  严争鸣默然不语,水坑刚要开口发表一下自己的意见,便被李筠一抬手按了下去,俩人默默地坐在一边,看掌门的热闹。

  果然,方才还要一巴掌将年大大拍回明明谷的严争鸣痛快地让步道:“唔,行吧,你愿意收就收,反正也养得起……眼下兵荒马乱的先口头应下,等我们将来回了扶摇山,再给他补一个入门受戒……”

  李筠起哄道:“掌门师兄,怎么小潜一开腔,你就好说话了呢?”

  严争鸣:“……”

  他狠狠地剜了李筠一眼,没敢看程潜的表情,跑了。

  程潜上前拍拍年大大的肩膀:“跟我来。”

  便将他这送上门来的便宜徒弟领走了。

  李筠目送着他的背影,用胳膊肘捅了水坑一下:“你看出什么来了?”

  水坑想了想,非常实在地说道:“以后有什么事,先去求小师兄,小师兄那说通了,大师兄不答应也会答应!”

  李筠:“……”

  水坑:“我说得不对啊?”

  李筠怜惜地摸了摸她的脑袋:“不,孩子,你说得很对。”

  水坑甩开他的手,问道:“二师兄,你也受过戒吗?戒辞是什么?”

  李筠沉默了片刻,脸上猥琐的笑容忽然便收敛了回去,他脸上蓦地挂上了一把水坑从未见过的怀念,轻声说道:“师父说我心思机巧,精明过头,精明过头的人浮躁,浮躁习惯了就容易动摇,久而久之,又痛苦又费神,于是给了我‘抱朴’二字做戒辞。”

  他说完,垂下眼叹了口气,仿佛自己也知道,自己辜负了师父的一番寄托。

  水坑有些羡慕地说道:“别叹气了,我还没有戒辞呢。”

  师父过世的时候,她连句话都说不完整,戒辞也就没来得及给,一直拖到今天,差了这么一步,她总好像没chéng rén。

  水坑喃喃道:“二师兄,你说如果师父还在,他会给我什么戒辞呢?”

  李筠:“戒辞一般是取人之长,补人之短,要是你的话么……”

  水坑充满期待地看着他。

  李筠道:“可能是‘无毛’吧?”

  他成了扶摇派史上第一个被小师妹揍得满头包的师兄。

  又十天后,中原太yīn。

  太yīn山山势平坦,与仙人出没的太行相比,它更亲切、也更凡尘。

  沿山势往西南近百里,有村郭林立,雄关百丈,一条官道贯穿始终,早年间两侧车水马龙,商旅喧嚣,谷地更有良田千顷,耕牛无数。

  传说不远处还有仙人居处,时隐时现,只有“有缘人”才能在满月夜里看见一个朦胧的影子,山顶上有仙鹤翩翩起舞。

  可眼下,太yīn山一带却是今非昔比了。

  半个月以前,太yīn山下大关中披甲执锐的士兵陡然增加了两倍,来往空气蓦地紧张起来。

  隔日便有那些高来高去的仙人出没,他们动辄御剑如飞,并不与凡人接触,却有人从守城官兵那里得来小道消息,说那些仙人正在太yīn山附近绘制阵法,好像要对付什么人。

  没有人出面驱赶原住在此的百姓,只是当地官府纷纷放出榜文来,说自愿离开几个月的,可以领到一笔款子,以供羁旅吃喝。

  这榜文一出,顿时惹来一阵人心惶惶,随着太yīn山附近的阵法渐成,周遭的肃杀意也越来越浓重,老百姓们终于害怕了,领钱的地方天天从天亮开始排队到天黑,不过数日光景,太yīn一带除了个别老弱病残外,基本上已经十户九空。

  群魔北上,将赴太行之约,要到太行,必经太yīn一带,而太yīn山与扶摇旧址极近,那魔龙韩渊必定会在此停留,游梁奉命在这里事先埋伏,在太yīn山脉周围布下斩魔大阵,哪怕困不住那魔龙,也要在众人瞩目的太行之约前先下他一城。

  他站在城墙上,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些小得像蚂蚁一样的人拖家带口地鱼贯而出。

  游梁心知肚明,这些人离开太yīn山一带,并不是安全了,反而是失去了保护,路上万一遭遇到北上的魔修,就好比小虫残遭恶童,剥皮抽筋的下场算好的。

  可游梁也知道,这些人必须走,凡人五谷轮回,气息杂乱,若是此地留着这许多的百姓,必然扰乱他们的斩魔大阵。

  他将他的剑握得紧紧的——师兄说过,他这把剑的剑铭为“檀心”,因为锻剑的时候,锻剑师不小心在熔炉中洒了一把香灰进去,此物甫一出世,便比别的剑少些凶戾气,是把“慈悲剑”。

  年轻的剑修深吸一口气,感觉手中这把“慈悲”剑真是再冷也没有了。

  这时,一个满头乱发的修士御剑飞到游梁面前,施礼道:“游大人,好像有大能闯入阵中,西南一脚的阵脚被触动了。

  这人是天衍处的外围人员,别人都叫他什么“稻草张”,因为精通阵法而被招募到了太yīn山,全权负责斩魔阵的绘制和催动。

  游梁闻言收回心绪,将真元注入双目,运起“鹰眼”诀,极目远眺出三十来里,顺着稻草张的指向望去,不料正与一个人目光对上,游梁吃了一惊——来人正是扶摇派一行。

  严争鸣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下一刻,一股尖锐的剑气隔空而来,直冲入游梁眉心。

  游梁大惊,不敢硬接,原地后撤了十来丈远,方才敢提剑抵挡,只听“叮”一声轻响,原来那股剑气看起来吓人,居然只是逗他玩的,在剑鞘声轻轻擦过,旋即便散了。

  游梁大口喘气,心里没有半分躲过一劫的庆幸,被这一剑惊得手心里全是冷汗。

  剑修锋锐无双容易、横冲直撞也容易,只要胸中有勇气,心里有剑气——然而“适可而止”与“收放自如”,却已经超出了游梁所能领会的范围,他这才发现,自己与严争鸣之间相差的不只是一个剑神域,而是一道天堑鸿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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