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前。
那个人似乎说了什么，之后在看清楚了是什么东西的时候，自己毫不犹豫地哆嗦着朝那两样东西爬过去。拼了命地爬过去。
他似乎在笑。
温和的，却又深沉无比的笑容。
一切都像是才发生在一秒钟之前，记忆恍若梦境般轻而易举地浮现出来，支棱棱地突兀着，在提醒什么，又仿佛是在催眠什么。
左澈眯起眼睛，笨拙地摇了一下头坐起身来。
自己应该是在医院里。记忆非常混乱，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间，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这里待了多久，只依稀能想起来最后一刻七月抱着自己，伤心得快要哭出来的脸。
七月应该笑呀。哭的时候就不可爱了。
迷迷糊糊地想着，左澈咬住牙，低头在床下找到了自己的鞋子，吃力地穿上。
心里只有唯一一个念头，是无数次被教训之后，清晰地刻上去的念头。
医院是最不该待的地方，必须马上离开。如果被那个人知道的话，绝对不会简单地被敷衍过去的。
左澈看了一眼chā在手臂的针头，丝毫没有犹豫地拔下来扔到一边。
站起来的时候头很厉害地晕了一下，勉强维持住平衡，他仓皇地大步朝门口走。
才走了一步就停了下来。
门口早已经站了一个人，似乎从刚才开始，就一直观察了他很久很久。
琥珀的声音静静的，就像寂静的病房一样，梦境般让人恍惚。
“一醒来就离开，是心虚的缘故？”
他挥了一下手里的报告单，整张脸似乎凝固了，没有任何表情，让人无法读出此刻他心里的想法。
在瞟到琥珀手里的报告单时，左澈的脸瞬间血色全无。他倒退了一步，别开了眼，缓缓地合上眼睛。
琥珀说：“左澈，难道你不应该解释一下你急着逃走的原因吗？还是你觉得，继续这么骗下去才好？”
“为什么闭着眼睛？”琥珀寂寞地笑着，将报告单塞进左澈手里，“你知道吗，七月哭了。我所认识的七月是无论在什么处境下都坚持不在人前落泪的女生。七月她哭得那么伤心。”
七月抱着你哭得那么无助。
你这个混蛋！
似乎完全就变成两个世界的人了。
七月望着父母的脸，大脑里一片空白。太阳穴隐隐地痛着，一拉一扯的感觉像是拉响的警报。
“妈，你在开玩笑。爸，你是共犯。”
几秒钟之前母亲哽咽的声音还犹在耳边，轻轻软软却锐利得如一道惊天闪电。
父母望着她的眼神是认真的，认真到七月自己都无法否认。
“你说五月不是你们的孩子？”
从小到大一直在自己身边的姐姐，跟自己有着相似名字的五月……那个笑起来比谁都好看的，自己憧憬的人，竟然不是父母的孩子？
这个世界上，她认为最不可能被怀疑的定律被驳倒了，而最亲近、最信任的人作为证人提供了证言。
曾经如此深信的自己，一直以来无比疼爱自己的父母。
她忽然分不清自己和父母到底谁才是对的，又似乎谁都是对的。两律背反的状态不断地纠缠。
仿佛是有什么强大的力量把自己猛地按进深不见底的水里，一下一下地把自己往下压，一次比一次狠dú。
五月不是你们的孩子……你们怎么可以说出这么荒谬的话来呢……
七月不是少不更事的孩子，七月又怎么忍心去推翻伴随了自己那么久的成长期的信念呢。
……对了，是怎么忍心。
而忍心这个词，本身就是建立在已知事实之上的主观感情。
不是不知道。
而是不忍心。
就像刻意去忘记的水族馆里五月像dúyào一般的笑容一样，她知道自己不过是在逃避，因为她不能想象自己一直敬爱的姐姐会对她露出那样的笑容。所以，她用假想把事实覆盖住，就像是覆盖住世界的壳子一样，让她毫无恐惧地继续活下去。
她忽然想起左澈逆着光的笑容，那个笑容就如同童话世界里引路兔子提着的那盏灯一样。
七月啊，你是真的没察觉，还是只是做出什么都没察觉到的样子来呢。
……残忍的，不是爸爸妈妈，不是左澈，更不是五月。
是自己。
七月捂住头，慢慢地蹲下来。
母亲仍在解释着什么，但声音听起来像被加了模糊效果一样，入耳的只有零星的片段。
“……妈妈的体质很特殊，在和你爸爸结婚之后一直没有孩子……所以我们去了孤儿院，意外地发现了一个长得很像我们的孩子就是五月……可是后来很意外地又有了小七……或许是感情上的因素，小七毕竟是亲生的孩子，所以投入的关爱就多了些……五月经常因为这个原因偷偷地哭……”
“是我们的错啊，是我们太偏心了啊。”母亲哽咽着，顿了顿，又说道，“五月很多次都想杀掉你，所以你小时候才经常住院。或许那个时候你太小了记不住，但是你看……”
母亲递上来一个信封：“……忘了五月的事好吗？小七，都忘了好不好。”
信封是跟五月的遗书一样的外表，七月抽出信纸，这次的收信人只有七月一个。
七月把信看了三次之后捏成一团，仰起脸对父母笑出声来。
“五月曾对我说过一句话，五月说，神的孩子太多了，而神本来就是个粗心的人。所以即使忘掉一两个，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母亲望着她睁大眼睛。
七月摇了一下头，咧开嘴：“所以我不能忘记五月啊，如果大家都把五月忘记了，五月一定会寂寞得哭出来的。”
因为五月明明就是那么软弱的人。
软弱得连当着自己的面说“我恨你”的勇气都没有。
五月能做的，只有孩子气地想要从自己那里把爸爸妈妈的爱夺回来，那么单纯的想法，五月就是一个孩子啊。
太想要被爱了，所以才不愿意把爱分给别人。
而五月却从来没有在自己面前表现出寂寞的样子来，自己面前的五月，永远笑得那么温柔，那么美好，像全世界所有姐姐中最好的那一个，对自己说，最喜欢七月了。
而当时的自己就那么傻傻地相信了，为什么没有察觉到五月其实很孤单呢。
如果那个时候自己对五月说“请相信我，我也爱你，所以不要以为自己是一个人了”的话，会不会就跟现在的结果不一样了呢。
请相信我，我也爱你，我一直爱着你，我的姐姐。
你现在一定也是一副孤独的表情吧。你在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也是带着那么悲伤的表情吗？
请相信我，我的姐姐，我一定会查清楚的，所以就不要再伤心了好不好。
如果神他太粗心地把你忘记的话，七月一定会记得你的。
七月握紧了那张写满了“我恨你”的信纸，低下头，小声地呜咽起来。
“yào物依存症。可不可以解释一下呢？”
琥珀的声音像是染了无机质的颜色，跟病房的装饰一样苍白。
左澈轻轻吸了一口气，张了张嘴，却又说不出话来。他很懊恼地拉了一下发梢，似乎是在否定什么一样甩了一下头。
然后他抬起眼睛。
琥珀是第一次见到左澈露出这样的眼神，就好像之前和他们接触过的左澈都是假象一样，那种疏离的、冷淡的、哀伤的目光被倔强压住，锐利得能把眼睛灼伤。
他的眼睛里溢着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幽冷，仿佛是被长久监禁在寂静里的病人，孤僻而决绝。
“……你不是都知道了吗。”
没有琥珀料想中的激动和诡辩，自始至终左澈都保持着灵魂抽离般的安静，没有被识破之后的怒意，也没有丝毫愧疚和道歉的意思。
“我是说……这么重要的事，为什么一直不告诉我们。”琥珀扯了一下嘴角，大概是觉得自己说话的语气太过生硬，于是换了一种说法。
“告诉？”他似是被激到，清冷地笑起来，“告诉谁？告诉老师？告诉你？告诉七月？”
恶意一点一点爬上他的眸子，左澈的眼中顷刻间流露出尖锐的讽刺。
“为什么你们都喜欢主观地去推断别人的事呢……你从一开始就认为我是被逼，处于受害者的立场上。可是聪明的琥珀同学呀，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事实根本就与你的推测相反呢。”
琥珀瞪大眼睛，一瞬间表情变得十分迷茫。
“你……”
“你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吗？”左澈张扬地笑了，病态苍白的脸上，只有嘴唇那一抹艳丽夺目的红，猎猎的颜色如同雾中的妖，“……飘起来一样……什么痛苦都感觉不到了，悲伤的事情全部都忘记了……甚至连自己的存在都一同忘记……只看得到喜欢的人，温暖的光”
话还没有说完，他就被愤怒的琥珀冲上来一拳击中，砰的一声跌倒在地上。
左澈摸着嘴角渗出的血，虚虚地笑。
“为什么逞强？”琥珀咬紧牙关，怒火轰隆隆地灌上头顶，他走过去，一把拉住左澈的衣领，“不要说那些有的没的！告诉我，你是被迫的！就算你一口咬定你是自愿，但是检查结果都指明你是被迫的！”
他想要极力遏止住自己的情绪，却怎样都压制不住：“精神麻痹类的yào物依存症。检查报告表明，是由于你的身体长期处于受虐待状态，所以，在yào物和伤害的作用下，全身xìng器官几乎都已经衰竭。这种症状是在催眠治疗下不断地哀求和呜咽的典型病态征兆。为什么你还可以如此云淡风轻地笑出来？”
“……我坏掉了啊。”
一点一点把琥珀的手掰开，左澈梦呓一般望向天花板。
琥珀用力地吸了一下鼻子，咬紧嘴唇。
“我不想让七月看见我坏掉的样子……”他转过头，寂寞地揉了一下眼睛，“……慢慢腐烂的过程是很脏很脏的……可是，连骗一下都不行吗？”
“该死！”琥珀放开他站起来，言不由衷地骂了一声。
左澈笑着朝墙角爬过去，把身体蜷成小小的一团。
“为什么我会变得如此矛盾呢？明明什么都不想就可以继续活下去的，只要作为‘左澈’存在，就能什么都不知道地活下去的……可是我为什么很想当爱丽丝的兔子呢……”
想把迷路的爱丽丝带回归路，想告诉爱丽丝，其实我并不是兔子啊，我只是在很早很早以前跟你一样迷路的另一个爱丽丝而已。
可是我已经忘记回家的方向了，所以，当你在回家的时候，能不能对我说：跟我一起回家好吗？
那样我就不用再继续在迷宫里徘徊了。
“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
请这样对我说。
“请不要对七月说任何关于我的事情。也请让我自己处理我的情况。”左澈盯住琥珀的眼睛，“虽然我这样的要求听起来的确不合理，但也请你答应我。”
“你清楚你到底在做什么吗？”
“……求求你。”
不等对方再说什么，左澈垂下眼睛。
“如果你真的喜欢七月，那就不要把她扯进来。你一直在服用的那种yào……”琥珀选择了一下用词，“……你会让七月遇到危险。所以不要再牵扯到她，不要接近她，不要喜欢她。”
“琥珀同学，你说的话真的跟某个人很相似呢。”
左澈咧嘴笑，恢复到了吊儿郎当的样子。
从下往上看，琥珀的影子昏昏暗暗地罩下来：“你不觉得你很自私吗？”
他仰头望他，却不回答，只像个孩子一样继续笑：“琥珀，你有没有听过关于兔子和爱丽丝的故事？”
Chapter7 Phantoms
这样问很好啊，虽然我清楚我得不到我最想要的答案，可是你会对我说很多次喜欢。很多很多次。
这样的话，即使你突然对我说“对不起，我无法回应你的心意”，我都可以安静地接受了。
因为你曾经说过很多次喜欢。
虽然主语不明，虽然宾语也并没有我。
VOL>>1. 两个我的少年
上课铃响的同时，七月的手机也刚巧响起来。短短的一串滑音，是短信音。
七月皱着眉盯着发信人的名字，忽然觉得这种举动简直就是在浪费电话费。
抬头朝教室里找过去，琥珀正挥着手机对自己说什么，铃声太震撼，以至于压住了他的声音，只能依稀分辨出口型来。
看了吗。他一个字一个字咬得十分夸张。
七月撤回视线，打开信息：
“这节课下了之后先不要走，有重要的事跟你说。琥珀。”
七月回信息说你有病，都是一个班的还用得着特意去发信息么。
等了半天没有信息回过来，七月抬头又去找琥珀，发现对方正盯着自己，嘴角挂着有点儿让人摸不清楚的笑。
老师进了教室，一下子四周就安静下来。七月没管琥珀，转头朝老师的方向看过去。
在送走父母之后，七月曾打过电话给琥珀，琥珀那边的口气倒是很镇定，叫七月放心。
“没有任何生命危险了啦。你不要表现得太夸张先把自己吓到了。”那边的琥珀说，“就是需要做一些其他的检查，医生说左澈身体底子比较差，要看看还有没有引起其他的病症。”
“唉？那到底要不要紧？”
“呐，大问题是没有了，我想估计就是多开点儿营养yào什么的了，你别看他平时那副嚣张样，结果放体重秤上一称，足足轻了我十多斤，难道他还在减肥么。”
琥珀既然可以开一些小玩笑了，证明左澈那边并没有什么大问题。七月松了口气，又想到了一个重要的问题：“那……那他爸爸，我是说校长怎么说？有没有被医生骂一顿不注意孩子身体什么的？”
一想到校长像个小学生那样低着头被医生教训一顿就觉得很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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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似乎在笑。
温和的，却又深沉无比的笑容。
一切都像是才发生在一秒钟之前，记忆恍若梦境般轻而易举地浮现出来，支棱棱地突兀着，在提醒什么，又仿佛是在催眠什么。
左澈眯起眼睛，笨拙地摇了一下头坐起身来。
自己应该是在医院里。记忆非常混乱，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间，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这里待了多久，只依稀能想起来最后一刻七月抱着自己，伤心得快要哭出来的脸。
七月应该笑呀。哭的时候就不可爱了。
迷迷糊糊地想着，左澈咬住牙，低头在床下找到了自己的鞋子，吃力地穿上。
心里只有唯一一个念头，是无数次被教训之后，清晰地刻上去的念头。
医院是最不该待的地方，必须马上离开。如果被那个人知道的话，绝对不会简单地被敷衍过去的。
左澈看了一眼chā在手臂的针头，丝毫没有犹豫地拔下来扔到一边。
站起来的时候头很厉害地晕了一下，勉强维持住平衡，他仓皇地大步朝门口走。
才走了一步就停了下来。
门口早已经站了一个人，似乎从刚才开始，就一直观察了他很久很久。
琥珀的声音静静的，就像寂静的病房一样，梦境般让人恍惚。
“一醒来就离开，是心虚的缘故？”
他挥了一下手里的报告单，整张脸似乎凝固了，没有任何表情，让人无法读出此刻他心里的想法。
在瞟到琥珀手里的报告单时，左澈的脸瞬间血色全无。他倒退了一步，别开了眼，缓缓地合上眼睛。
琥珀说：“左澈，难道你不应该解释一下你急着逃走的原因吗？还是你觉得，继续这么骗下去才好？”
“为什么闭着眼睛？”琥珀寂寞地笑着，将报告单塞进左澈手里，“你知道吗，七月哭了。我所认识的七月是无论在什么处境下都坚持不在人前落泪的女生。七月她哭得那么伤心。”
七月抱着你哭得那么无助。
你这个混蛋！
似乎完全就变成两个世界的人了。
七月望着父母的脸，大脑里一片空白。太阳穴隐隐地痛着，一拉一扯的感觉像是拉响的警报。
“妈，你在开玩笑。爸，你是共犯。”
几秒钟之前母亲哽咽的声音还犹在耳边，轻轻软软却锐利得如一道惊天闪电。
父母望着她的眼神是认真的，认真到七月自己都无法否认。
“你说五月不是你们的孩子？”
从小到大一直在自己身边的姐姐，跟自己有着相似名字的五月……那个笑起来比谁都好看的，自己憧憬的人，竟然不是父母的孩子？
这个世界上，她认为最不可能被怀疑的定律被驳倒了，而最亲近、最信任的人作为证人提供了证言。
曾经如此深信的自己，一直以来无比疼爱自己的父母。
她忽然分不清自己和父母到底谁才是对的，又似乎谁都是对的。两律背反的状态不断地纠缠。
仿佛是有什么强大的力量把自己猛地按进深不见底的水里，一下一下地把自己往下压，一次比一次狠dú。
五月不是你们的孩子……你们怎么可以说出这么荒谬的话来呢……
七月不是少不更事的孩子，七月又怎么忍心去推翻伴随了自己那么久的成长期的信念呢。
……对了，是怎么忍心。
而忍心这个词，本身就是建立在已知事实之上的主观感情。
不是不知道。
而是不忍心。
就像刻意去忘记的水族馆里五月像dúyào一般的笑容一样，她知道自己不过是在逃避，因为她不能想象自己一直敬爱的姐姐会对她露出那样的笑容。所以，她用假想把事实覆盖住，就像是覆盖住世界的壳子一样，让她毫无恐惧地继续活下去。
她忽然想起左澈逆着光的笑容，那个笑容就如同童话世界里引路兔子提着的那盏灯一样。
七月啊，你是真的没察觉，还是只是做出什么都没察觉到的样子来呢。
……残忍的，不是爸爸妈妈，不是左澈，更不是五月。
是自己。
七月捂住头，慢慢地蹲下来。
母亲仍在解释着什么，但声音听起来像被加了模糊效果一样，入耳的只有零星的片段。
“……妈妈的体质很特殊，在和你爸爸结婚之后一直没有孩子……所以我们去了孤儿院，意外地发现了一个长得很像我们的孩子就是五月……可是后来很意外地又有了小七……或许是感情上的因素，小七毕竟是亲生的孩子，所以投入的关爱就多了些……五月经常因为这个原因偷偷地哭……”
“是我们的错啊，是我们太偏心了啊。”母亲哽咽着，顿了顿，又说道，“五月很多次都想杀掉你，所以你小时候才经常住院。或许那个时候你太小了记不住，但是你看……”
母亲递上来一个信封：“……忘了五月的事好吗？小七，都忘了好不好。”
信封是跟五月的遗书一样的外表，七月抽出信纸，这次的收信人只有七月一个。
七月把信看了三次之后捏成一团，仰起脸对父母笑出声来。
“五月曾对我说过一句话，五月说，神的孩子太多了，而神本来就是个粗心的人。所以即使忘掉一两个，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母亲望着她睁大眼睛。
七月摇了一下头，咧开嘴：“所以我不能忘记五月啊，如果大家都把五月忘记了，五月一定会寂寞得哭出来的。”
因为五月明明就是那么软弱的人。
软弱得连当着自己的面说“我恨你”的勇气都没有。
五月能做的，只有孩子气地想要从自己那里把爸爸妈妈的爱夺回来，那么单纯的想法，五月就是一个孩子啊。
太想要被爱了，所以才不愿意把爱分给别人。
而五月却从来没有在自己面前表现出寂寞的样子来，自己面前的五月，永远笑得那么温柔，那么美好，像全世界所有姐姐中最好的那一个，对自己说，最喜欢七月了。
而当时的自己就那么傻傻地相信了，为什么没有察觉到五月其实很孤单呢。
如果那个时候自己对五月说“请相信我，我也爱你，所以不要以为自己是一个人了”的话，会不会就跟现在的结果不一样了呢。
请相信我，我也爱你，我一直爱着你，我的姐姐。
你现在一定也是一副孤独的表情吧。你在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也是带着那么悲伤的表情吗？
请相信我，我的姐姐，我一定会查清楚的，所以就不要再伤心了好不好。
如果神他太粗心地把你忘记的话，七月一定会记得你的。
七月握紧了那张写满了“我恨你”的信纸，低下头，小声地呜咽起来。
“yào物依存症。可不可以解释一下呢？”
琥珀的声音像是染了无机质的颜色，跟病房的装饰一样苍白。
左澈轻轻吸了一口气，张了张嘴，却又说不出话来。他很懊恼地拉了一下发梢，似乎是在否定什么一样甩了一下头。
然后他抬起眼睛。
琥珀是第一次见到左澈露出这样的眼神，就好像之前和他们接触过的左澈都是假象一样，那种疏离的、冷淡的、哀伤的目光被倔强压住，锐利得能把眼睛灼伤。
他的眼睛里溢着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幽冷，仿佛是被长久监禁在寂静里的病人，孤僻而决绝。
“……你不是都知道了吗。”
没有琥珀料想中的激动和诡辩，自始至终左澈都保持着灵魂抽离般的安静，没有被识破之后的怒意，也没有丝毫愧疚和道歉的意思。
“我是说……这么重要的事，为什么一直不告诉我们。”琥珀扯了一下嘴角，大概是觉得自己说话的语气太过生硬，于是换了一种说法。
“告诉？”他似是被激到，清冷地笑起来，“告诉谁？告诉老师？告诉你？告诉七月？”
恶意一点一点爬上他的眸子，左澈的眼中顷刻间流露出尖锐的讽刺。
“为什么你们都喜欢主观地去推断别人的事呢……你从一开始就认为我是被逼，处于受害者的立场上。可是聪明的琥珀同学呀，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事实根本就与你的推测相反呢。”
琥珀瞪大眼睛，一瞬间表情变得十分迷茫。
“你……”
“你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吗？”左澈张扬地笑了，病态苍白的脸上，只有嘴唇那一抹艳丽夺目的红，猎猎的颜色如同雾中的妖，“……飘起来一样……什么痛苦都感觉不到了，悲伤的事情全部都忘记了……甚至连自己的存在都一同忘记……只看得到喜欢的人，温暖的光”
话还没有说完，他就被愤怒的琥珀冲上来一拳击中，砰的一声跌倒在地上。
左澈摸着嘴角渗出的血，虚虚地笑。
“为什么逞强？”琥珀咬紧牙关，怒火轰隆隆地灌上头顶，他走过去，一把拉住左澈的衣领，“不要说那些有的没的！告诉我，你是被迫的！就算你一口咬定你是自愿，但是检查结果都指明你是被迫的！”
他想要极力遏止住自己的情绪，却怎样都压制不住：“精神麻痹类的yào物依存症。检查报告表明，是由于你的身体长期处于受虐待状态，所以，在yào物和伤害的作用下，全身xìng器官几乎都已经衰竭。这种症状是在催眠治疗下不断地哀求和呜咽的典型病态征兆。为什么你还可以如此云淡风轻地笑出来？”
“……我坏掉了啊。”
一点一点把琥珀的手掰开，左澈梦呓一般望向天花板。
琥珀用力地吸了一下鼻子，咬紧嘴唇。
“我不想让七月看见我坏掉的样子……”他转过头，寂寞地揉了一下眼睛，“……慢慢腐烂的过程是很脏很脏的……可是，连骗一下都不行吗？”
“该死！”琥珀放开他站起来，言不由衷地骂了一声。
左澈笑着朝墙角爬过去，把身体蜷成小小的一团。
“为什么我会变得如此矛盾呢？明明什么都不想就可以继续活下去的，只要作为‘左澈’存在，就能什么都不知道地活下去的……可是我为什么很想当爱丽丝的兔子呢……”
想把迷路的爱丽丝带回归路，想告诉爱丽丝，其实我并不是兔子啊，我只是在很早很早以前跟你一样迷路的另一个爱丽丝而已。
可是我已经忘记回家的方向了，所以，当你在回家的时候，能不能对我说：跟我一起回家好吗？
那样我就不用再继续在迷宫里徘徊了。
“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
请这样对我说。
“请不要对七月说任何关于我的事情。也请让我自己处理我的情况。”左澈盯住琥珀的眼睛，“虽然我这样的要求听起来的确不合理，但也请你答应我。”
“你清楚你到底在做什么吗？”
“……求求你。”
不等对方再说什么，左澈垂下眼睛。
“如果你真的喜欢七月，那就不要把她扯进来。你一直在服用的那种yào……”琥珀选择了一下用词，“……你会让七月遇到危险。所以不要再牵扯到她，不要接近她，不要喜欢她。”
“琥珀同学，你说的话真的跟某个人很相似呢。”
左澈咧嘴笑，恢复到了吊儿郎当的样子。
从下往上看，琥珀的影子昏昏暗暗地罩下来：“你不觉得你很自私吗？”
他仰头望他，却不回答，只像个孩子一样继续笑：“琥珀，你有没有听过关于兔子和爱丽丝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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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话，即使你突然对我说“对不起，我无法回应你的心意”，我都可以安静地接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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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主语不明，虽然宾语也并没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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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皱着眉盯着发信人的名字，忽然觉得这种举动简直就是在浪费电话费。
抬头朝教室里找过去，琥珀正挥着手机对自己说什么，铃声太震撼，以至于压住了他的声音，只能依稀分辨出口型来。
看了吗。他一个字一个字咬得十分夸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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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回信息说你有病，都是一个班的还用得着特意去发信息么。
等了半天没有信息回过来，七月抬头又去找琥珀，发现对方正盯着自己，嘴角挂着有点儿让人摸不清楚的笑。
老师进了教室，一下子四周就安静下来。七月没管琥珀，转头朝老师的方向看过去。
在送走父母之后，七月曾打过电话给琥珀，琥珀那边的口气倒是很镇定，叫七月放心。
“没有任何生命危险了啦。你不要表现得太夸张先把自己吓到了。”那边的琥珀说，“就是需要做一些其他的检查，医生说左澈身体底子比较差，要看看还有没有引起其他的病症。”
“唉？那到底要不要紧？”
“呐，大问题是没有了，我想估计就是多开点儿营养yào什么的了，你别看他平时那副嚣张样，结果放体重秤上一称，足足轻了我十多斤，难道他还在减肥么。”
琥珀既然可以开一些小玩笑了，证明左澈那边并没有什么大问题。七月松了口气，又想到了一个重要的问题：“那……那他爸爸，我是说校长怎么说？有没有被医生骂一顿不注意孩子身体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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