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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1 章

  并没有哪个有胆子去逗弄凡人。

  山里的活的最长的长者,总是会捋着花白的胡子告诫他们,远离凡人,才能活的长久,所以,斜湖山上的小妖,见着他歇在她的树下,皆用可怜的眼神看着她,无比的同情。

  那时,她也是怕的,躲在树上,化作花瓣,一动不敢动,紧张的盯着那人看。只是看着看着,便入了迷,这也怪不得她,山上的男妖,大都丑陋,先生生的清秀,又厉害,她自然就将这类清秀的人,看做是顶好看的。

  树下的书生翻看着手里的书册,纶巾妥当的绑在头顶,一张清秀的脸,轮廓分明,虽说与先生相比还是差了那么一点,但是她就是舍不得移开眼睛了。书生眉头微皱,似乎有什么事情困扰着他,她想着,这么好看的眉头为何要皱着呢?下意识的想要伸手将它抚平了,只是风一吹,就将她吹落了下来,她只见着纶巾的一角随着风稍稍的飘起,接着就落入了她的怀里。

  她将那书生望着,书生也诧异的看着她,这时才惊觉,不知何时已经化为了人形。她有些紧张,低着头,抿着嘴笑了笑,大些的妖告诉她,凡人有伸手不打笑脸人的说法,她希望看在她笑脸的份上,莫要与她计较,只当做没见着她,能够放过她。她还小,只活了三百年,堪堪化为人形,她还没有吃过山下镇子里的山楂糕呢,山楂树姐姐说,凡人用她的果子做出来的山楂糕是及好吃的,但是她胆子小,不大敢去镇子上,即使去了,也是低着头直奔先生的宅子去的。

  那书生抬头望了望头上的梨树,枝深花茂的,足以藏得住一个人,再低头看着怀里低头浅笑的女子,深深的梨涡眩晕了他的眼,顿时双颊绯红,不敢再看一眼,结结巴巴的说道:“姑娘,可有伤到?”

  她抬头望了一眼书生,见他面红耳赤的,虽说与她说着话,眼睛却看向旁出,像足了偷她果子被抓的兔子小妖。随后才惊觉,快速的站起身来,拍打着身上落下的花瓣,使劲的摇着头,表示自己没事。

  书生轻咳一声,环顾了下四周,才道:“小生多有得罪,还望姑娘海涵!”

  随着他的作揖行礼,她才发现,凡人也并没有那般可怕,还挺有礼貌的,就像先生家的那两个小童子,与她一般的岁数,孩童般高,却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像模像样的告诉她这是礼,丢不得,错不得。

  她原先是最不耐这些作揖行礼的,斜湖山上的要大都随xìng,即使见了长者,甜甜的唤上一声婆婆爷爷就是了,只是这书生做起来竟这般的好看,随即学着他的模样拱了拱手。那书生见她这般模样,倒是笑了起来,笑的她有些紧张,莫不是她做的不对?

  “姑娘既然先到的这个地方,小生这就离开,不敢叨扰!”那书生笑着说道,转身就收拾起他的东西。

  她见他将书本,水壶,包袱一股脑的收了起来,有些慌张,他这是要走了么?

  书生起身见她依旧拿着杏仁大眼瞧着他,便礼貌的询问道:“姑娘这是?迷路了?”

  她愕然,她怎么可能迷路,斜湖山上住了几百年,哪个犄角旮旯她不知道,于是摇了摇头。

  “姑娘既然没有迷路,那就回家去吧,荒郊野外的,不安全!”

  这里就是她的家啊,所以是不用回家的啊,随即又摇了摇头。

  “姑娘没有家吗?”书生莫名的看着她。

  接着摇头!

  “姑娘可还有其他的亲人?可还记得他们的住处?”

  摇头!

  书生用怜悯的眼光看着她,想了想说道,“不如姑娘先跟我到前方的小镇上再作打算,荒郊野外的,实在是不太安全!”

  她心里想着,这里很安全啊,安全的不得了,但是听见书生要带她去小镇上,心里有些怕,呆愣在那,没做反应。

  书生别过眼,他明白,许是不信任他,这小姑娘才这般犹豫的,刚想侧身离开,就见着衣角被一双白嫩嫩的小手拉扯着,他脸红了红,抬眼看着她,见她睁着大眼睛重重的点着头。

  一阵风吹过,树上的花瓣纷纷扬扬的落了下来,四周也传来一阵细细索索的声音,书生只当是风吹过树叶子,她却是听得见,周围已经议论纷纷,大都惊恐的看着她,有些出言想劝。

  “菁菁啊,你可别犯傻,这凡人不是好惹的,你怎么能跟着他下山呢?槐树爷爷的话,你都忘了吗?”

  “菁菁啊,你看看这人,生的就是个坏痞子的嘴脸,你可千万不能去啊!”

  她别过脸,跟在书生的身后,一蹦一跳的往山下走去,背在身后的手往山上挥了挥,象征xìng的告别,她才不相信书生是坏人,先生就生的这样啊,他们怎么不说先生是坏人呢,哼!

  小兔子精不远不近的跟着她,还不是很懂事的小兔子眼里带着好奇,菁菁也不是第一次下山了,先前没事就往山下那位连槐树爷爷都很尊敬的先生那里跑,也未见其他妖反应这般大啊!

  行到山脚下时,菁菁趁着书生不注意,转身抱着小兔子,以为她又要训斥它的兔子蹬着腿挣扎着,还不时的嚷嚷着,“菁菁你放开我,我又未偷吃你的果子,你抓着我作甚?”

  “嘘!”她压低了声音在兔子耳边说道:“我不晓得这次下山几时能回来,你帮我看着我的树,以后我果子熟了,送你两筐怎么样?”

  “当真?”小兔子不挣扎了,一双眼睛看着她,在辨别她说的真伪,毕竟先前菁菁可是小气的紧。

  “自然当真,这还未出山呢!我说的话,槐树爷爷可都听得见,若是我耍赖,你回头找槐树爷爷告状去!”

  小兔子伸了伸耳朵,随即点了点头。

  菁菁放开它,一蹦一跳的追着前头的书生出了山,身后传来风吹动叶子的沙沙声,久久不能平息。小兔子蹲在山脚出望了望他们背影,随即又回身向山里跑去,它可没有胆子出山。

  跟着书生进了安洋县,虽不是第一次进这小县镇,但是还从未这般正视过,以往她都是挑着人少的时候直接钻进先生的宅子里。她跟在书生后面,大着胆子东瞧西看的,若是有人瞧上她一眼,她立刻缩回了书生的背后。

  书生见她这般躲躲藏藏的,不由得笑道:“姑娘这是得罪了镇上什么人吗?这般怕被人瞧见!”

  她想了片刻,除了与斜湖山上的木棉姐姐吵过架之外,自她有意识以来,还未曾得罪过什么人,而木棉也不再这镇上,于是摇了摇头。

  “既然没有,何必这般小心翼翼的行事,若想看什么就直接大胆的看就是了!”

  此时他们正站在糕点铺子的门口,她一眼就瞧见了铺子的柜台上方挂着各式糕点的名字,山楂糕就列在其中。她几百年了,正事没做过几件,但是字倒是识得不少,她树洞子里,还有几本子书册。

  书生转身望了眼糕点店,“想吃?”

  她使劲的点点头,若是能吃了这个,也不枉她冒险出来这一趟了。

  书生领着她走进去,看着各式各样的糕点问道:“想吃哪个?”

  她指着山楂糕,眼睛亮晶晶的,嘴角微翘着,两个梨涡隐隐的出现在脸上。

  “还要什么?”书生见她这样,不免声音放的越发的轻柔。

  她摇了摇头,固执的指着挂着山楂糕牌子下面的糕点,旁的一概不看。柜台后面的小厮机灵的拿起油纸包,往里面捡着糕点,一边笑眯眯的说道:“咱们店里的就数这山楂糕卖的最好了,客官您看看需要多少?”

  书生见她眼巴巴的看着小厮手里的纸包,并未阻止小厮捡糕点的动作,直到装了满满一大包,这才说了声好了。

  小厮笑的越发的灿烂,恭恭敬敬的将手里的东西jiāo到书生手上,书生转手就递给了她,转身跟着小厮去结账。

  她那时并不知道,东西并不是白白就能拿得到的,她那时只顾着低头拆开刚刚包好的油纸包,迫不及待的往嘴里塞了一块糕点,果真好吃,酸酸甜甜的,只是有些干。

  书生付完帐,就领着她出了门,见她吃的香甜,忍不住问道:“真有那么好吃吗?”他不爱吃甜食,家里的女孩子倒是喜欢,但是也没有谁像她这般,渣滓都粘在嘴角还不自知。

  她鼓着嘴巴,点点头,嘟囔着:“好吃!”

  书生诧异的将她望着,“你会说话啊?”

  她接着点头,却未回答。

  “你叫什么?”

  “菁菁!”

  “菁菁?姓什么?”

  菁菁抬头将她望着,姓什么她哪里知道,她天生地养的,又不似凡人,还有祖宗长辈什么的,便接着摇了摇头。

  书生越发觉得这姑娘可怜了,大概是出了什么事伤了脑袋,除了记得自己叫什么,其他的一概不知了,一个人在荒郊野外的,若不是遇见了他,还不知道该怎么办呢?

  ☆、第三十二章

  书生带着她,走了很多地方,吃过很多好吃的东西,穿过漂亮的衣衫,那几年里,比起在斜湖山上几百年的日子还要快活,快活的她都不想回去了。

  书生陪着她看冬日雪,陪着她赏夏日荷,教她读诗书,教她做人fù。他唤她菁娘,她唤书生颂郎。他从未让她cāo心衣食住行,将她的生活打理的妥妥的,他说,他爱她,要一辈子跟她在一起,做一世的夫妻,一世不够,就两世。书生说的山盟海誓她都信,他们这些妖,最看重这些誓言的,轻易不会许的,书生说的时候,她感动及了,她也暗自发誓,这世在一起,下世定会寻到他,再陪着他。

  若不是那封家书,她相信,他们定然会相濡以沫,相爱到老的。

  书生收到家书的时候,脸色有些难看,薄薄的两片纸似有千金重般,让他无力的垂下了手臂。

  此时她正捧着香茶站在书生的案头,眼神无意间瞟到那纸上,只见着亲事二字,她不再是从未踏进红尘的小妖,她也自然知道,这定然不是什么好事,只是强装镇定的笑着将青花瓷杯放在他的案头。

  还未踏出房门,便听见书生在身后唤她:“菁娘!随我回家吧!”

  她那时还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回家而已,为何这般的视死如归,她懂事,书生不说,她便不问,只在暗自着急。

  书生回家的阵仗非常大,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一群人,前呼后拥的将他围着,备着精致的马车,书生的白色长衫也不穿了,换上了华丽的绸缎衣裳,绣着密密的云纹,头上的纶巾也取下了,换上了金冠,青丝高高的束起,一丝不苟。不仅仅是他,就连她自己也换上了从未见过的衣饰,书生还派了两个小丫头来,说是伺候她。

  只是书生不再会每餐陪她吃饭,不会每夜陪她睡觉,不会搂着她唤她菁娘,不会笑着跟她说,今日我出门给你带山楂糕可好?他总是与他身边的人商量着什么,总是有处理不完的事情,还总是不让她参与。

  旁人都对他毕恭毕敬的换他小公爷,他也不是什么书生了,菁菁觉得她与他之间突然好陌生,那人叫做易颂,是易国公府的小公爷,这是她从不知道的。

  回到京城的前一个晚上,他进了她的房间,温柔的拉着她的手说道:“菁娘,别怕!我会护着你的,你要相信我,不管发生什么,你都要相信我,我是爱你的,心里眼里只有你一个!”

  她依在他怀里轻轻的点着头,她自然是相信他的,他说什么都信。当年他说随他下山,她信他,跟他走。他说,“与我成亲吧,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她信了!

  京城的冬日特别的冷,她有些不习惯,但是靠在易颂的怀里,就觉得,这其实也没什么的,咬咬牙也就过去了。

  朱红的大门,鎏金的砖瓦,威严的仆从,是她从未见过的,她有些发憷,身后易颂派来照顾她的婢女极有眼色的虚扶了她一把。门前的仆从将她迎了进去,只是带到了一处偏僻的院落,再不过问。

  就这样在这个小院落里待了三天,三天,连易颂一面都未能见着,每日总有人送来饭食,却不让她出门。

  第四日,她趁着天黑偷偷的溜了出来,满府的寻找易颂的身影,终于在一处书房内发现了他的气息。还未走进,房内jiāo谈的声音就飘了过来,小妖五识灵敏,即使离得有段距离,依旧将屋内人的谈话听得一清二楚。

  “再过一个月,你就要与筠玉郡主成亲了,可别再给我闹什么幺蛾子,听到了没?”

  “是!”这声,是她一直熟悉的声音。

  “你带回来的那个女人,趁着这几天给我处理掉,我答应让你亲自来,可是若你迟迟不动手,我便会替你办了,若是让郡主那边知道了,整个易府都跟着陪葬!”

  “是!”

  依旧是云淡风轻的声音,却如利剑般刺进她体内。

  她不知道怎么回到小院落里的,她一遍一遍的告诉自己,要相信他,他说过的,要信他的,万不可将那话放在心上,她要等,等他亲自来跟她说清楚。

  她没有等来易颂,却等来了他的母亲。穿着层层叠叠华服的女人,身后跟着一排拿着锦盒的婢女,她们与这个简陋的小院格格不入。

  那女人皱着眉头将院落打量一番,开口却说着温婉的话,亲切的询问着这些天的饮食,询问着住的是否还习惯,让她觉得,他的家人应该是接受了她的。

  他母亲亲自与她布菜,看着她将碟子里的东西吃完,将酒杯里的就饮尽,随即,嘴角的笑退了小去,接过边上婢女递过来的帕子,拭着手,然后仍在桌子上冷冷的说道:“就凭你也配进我家大门,没有身份的野丫头,不知所谓!”

  她茫然的看着变脸的女人,看着发疯似的冲进来的易颂,看着他怒视着他母亲,然后再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举起酒壶一股脑的全倒进了嘴里。

  那女人撕心裂肺的喊着“颂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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