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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153章 打脸

  上任不久的宛平县令是何善光,今天坐堂审案的时候,没来由地眼皮子直跳,不知道飞过多少心思:是哪家原告被告的后台硬?还是偷偷娶的一个小妾,被醋汁子拧出来的老婆发现了?还是……稍稍贪污的一点税收,不,这点税收是巧立名目的,上面也不会怎样的,那究竟是何事呢?

  何县令的屁股坐不住了,召集三班六房的班头主事、县丞、主簿、巡检、教谕回话,看看出了什么纰漏没有,三班六房的主事者,都是朝廷默认,县官指定,因此无不和县官们沾亲带故的,这户房书吏就是何善光的小舅子,走出县衙收税,那就是老百姓眼中的太爷。

  众人散去,何善光唯独留下小舅子王户工:“户房的账册认真查过了么?”

  “查过了,确实没有岔子。”王户工早已习惯了何善光的胆小如鼠,这个姐夫一有点小破事,就急得不得了,他自己也仔细想想,好像就帮了夏甲长一回。

  这夏甲长平日领着他们挨家挨户地收税,没少送礼、贿赂王户工,然而一个小小甲长凭此就能嚣张吗?没错,认识县衙的人,尤其是县令的小舅子,确实可以嚣张。但是他敢动李纨这个夫家娘家都曾经辉煌的寡妇,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就有点太过了。

  究其原因,唯有和基层接触的王户工更清楚,这夏甲长,是吏部侍郎的亲戚,只是这位吏部侍郎爱惜羽毛,不搞“举贤不避亲”的事情,才有这一番缘故,但是,夏甲长如果找他,他还是有可能会帮的,所以……

  王户工曾经在李纨的置地、置产上,百般刁难,不给在县衙户房造册登记,就属于非法经营,是要论罪的,为的就是要让李纨屈服,因为夏甲长贪图她的美貌。

  贾兰纵使是廪膳生,秀才中的佼佼者,然而贾家李家都没有了在朝的扛把子,又能如何?

  王户工也不明白何县令的心思,作为两榜进士,又是在天子脚下,京县就是全国一千多个县的模范、表率,前任的抄家历历在目,言犹在耳,紫禁城的抄家皇帝就压在上边,他怎么敢出差错?无论是顺天府尹,还是直隶总督,他都小心翼翼地伺候着,贪污什么的不怕,就怕惹到了不该惹的人。

  “行了,你下去吧。”何县令在私宅挥挥手。

  县城内,为着儿子去县学方便,李纨选的房子只隔了学堂两条街,那夏甲长又以收税、保卫安全的名义进来了。

  堂屋之中,夏甲长摸了摸下巴,老神在在地坐着:“李家小娘子,我也是无计可施,这都是县衙的名目,吃饭的要交粮税,吃盐的要交盐税,穿衣的要交布税,办房产的要交房税……国法如此,不敢拂逆呀……”

  “民妇自然会交上,夏老爷开个数吧。”李纨看着这人肥头大耳,深深厌恶,可是县官不如现管,民不与官斗,她也深深体会到了什么叫落地的凤凰不如鸡,以前贾家兴盛,谁敢这样?

  但都是曾经了……

  没有实力,跌倒了,穷途末路了,谁都能上来踩一脚。

  “唉……李家小娘子,有话好好说嘛,我也知道你家的艰难,孤儿寡母的,不容易啊,虽说你家公子争气,挣了个秀才老爷,也有一些俸禄,但可是远远不够……莫不如,取一个折中的法子,小娘子若嫁我为妾,就没这麻烦了。”夏甲长的眼睛色眯眯的,一想到把这成熟美艳的人妇,扑倒在床上,那可是曾经的名门闺秀啊,再高贵还不是这样?玉体横陈,魂飞天外……哇哈哈哈……

  “多谢夏老爷的一番美意,几天之内,所欠银钱,李氏会悉数奉上,民妇端茶送客了。”李纨微微一福礼,一眼都懒得看他。

  “没有几天,就在今天!”夏甲长彻底撕破脸:“别以为你儿子是秀才公就了不起,你若是不从,别说顺天府、直隶衙门,就是宛平县衙,我也让他状子都递不进去,你信不信?”

  这他妈就是后台硬,李纨不知道第几次生出了恐惧,曾经的贾府不就是这样么?打死人?人命关天?狗屁!贾政修书一封给贾雨村,啥事都没有!薛蟠打死人照样活蹦乱跳,当然,如今的薛蟠,已经跳到阴曹地府了。

  再严苛的律法,再严峻的刑法,在基层贯彻落实谈何容易,往日四大家族能够草菅人命,今日别人也能对他们草菅人命。

  这些挫折,让李纨失去了在贾府游刃有余的风度,她一个妇道人家,如何自救?委身于他?甘心么?

  “里面有人吗?俞家的人请见。”外面传来了敲门声。

  夏甲长不耐烦道:“哪个俞家?咱宛平没有俞家!”

  “这就来了。”李纨眼睛一亮,出去开门,撤掉门闩,当先是一个仆人打扮的人,但是眼神平淡,很有气势,后面的那个人,返璞归真,像个普普通通的富家人。

  夏甲长也跟着走出来,狐疑道:“你们是?”

  “宛平没有俞家,京城俞家听说过么?你们县令大人呢?”戚衽笑道。

  “京城俞家?”夏甲长左思右想,想到了传说中的那个人,那人年纪并不老,顿时瞪大了眼睛,吓得跪下来:“是平西王府?!”

  李纨松了一口气,怔怔地望着俞禄,说不出话来。

  “啪!!”县衙后院,收到快班班头消息的何县令,一巴掌把小舅子王户工打了个天旋地转,晕头转向,爹妈不认……何县令可以保证,这是他一生之中力气最大的一个巴掌……也是最窝火、最憋屈的一个巴掌……

  “奉旨巡视两江,当朝第一宠臣,年纪最轻的王爷,平西王俞家,你没听过吗?你脑子进水了吗?你怎么不去死啊?!”何县令又像踢皮球一般把小舅子踢出大门。

  王户工也憋屈得很,我也不知道平西王和那个寡妇有关系啊,打落门牙肚里吞:“姐夫……县尊,眼下该当如何?”

  “该当如何?你问我?你咱不去问那个什么甲长呢?还能怎样?备轿!备三万两银子!选两个模样好的女人,本县亲自去赔罪!混账王八羔子,我怎么就养了你们这些不开眼的人?!”何县令咆哮连连。

  一时间,宛平县衙忙得鸡飞狗跳,而这些事情,就只是因为一个小甲长和小寡妇引发出来的,说不出是可悲,还是可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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