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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章

  ,

  季夫人去军区后,很久都没回来。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或许是跟随季宏安去了京城,或许是有其他工作需要处理。

  季元现还在学校百无聊地撕草稿纸时,季家再次迎来几十年一遇的“大检查”。近几年大长老严整贪污腐败,数位高官纷纷落马。明眼人都知道,落马者均为敌对阵营得力干将。

  政治上没有对错,只有输赢。

  季夫人赶到军区时,季宏安已被带走隔离。夫妻分开问话,对外宣称“两规”季家。

  纵使流着红色血脉c族内有地方大员c商界巨擘,兴盛衰亡也不过一句话的事。这是一个警告,钟鸣万里,震慑全国。

  当官哪有几个真正干净,哪怕季宏安这一代两袖清风,身正廉洁。若有心治你,往上翻几代又何妨。更别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季元现正抱怨时运不济。

  倏地。

  时运中道而止。

  季元现有生以来对纪检c政府监察机关的印象,仅仅停留在饭桌上的吹嘘c逢年过节的走礼,以及时不时从父母嘴里得知“纪委本月约了谁谁去谈话”。

  大多都不痛不痒,事不关己。

  他很难想象终有一日,自家遭受无妄之灾。好比他始终无法从眼前场景中醒来,只觉这一切颇似魔幻现实主义。

  季家本宅查封,许久不见的季老爷c老夫人从京城赶来。他们同季元现暂时寄住薛家,以待事情后续。

  传闻“两规”问话地点不同,可能在酒店,也可能在看守所。季元现身边人来人往,他对“落马”一词并无概念。好似活在梦里,前边是沉沉黑夜,后面是万丈深渊。季元现便走在钢丝绳上,他颤颤巍巍,想要表现得成熟一点。

  终还是喃喃问:我妈呢,我爸怎么不回来。

  薛氏作为娘家人,本欲打点,却被回话:明哲保身。大树要倒,洪水冲了龙王庙。老天爷闭了眼,人心的鬼怪往外钻。

  季元现疯狂寻找可打探消息的人,秦羽也只能幽幽叹口气:“司令,问话过程c地点都是绝对保密。但百分之八十的官员会在三四天内招供,剩下百分之十九,多数在一天内招供。”

  “真能熬过十五天,则为‘取证失败’,基本也就没事了。现儿,看命吧。要相信你爸妈,昭昭天理不泯人心。”

  季元现当然不怕查贪污腐败,大不了最后上交国家。捐国库,当积德。他怕的是父母遭受折磨,精神也好c肉体也好。他深深恐惧曾听说的灯光探照c冷水刺激c车轮战术。

  人在长期高压c无法保证充足睡眠的情况下,意志懦弱者,十分容易屈打成招。不论是否误抓c不论有无违纪,为了保命总会陷害他人或放弃自己。

  仲春将过,暮春时节仍有些冷。迟到的柳絮翻飞成雪,稍不注意落满肩头。

  恰似深冬不去,眷恋人世。

  老夫人裹着披肩,站在薛宅窗前。她颤颤巍巍,同相框中的薛老夫人讲话。季夫人的生母去世多年,她俩生前姐妹情深。老夫人眼神飘忽窗外,轻声说:“你走得早,看不见这些也好。多年来,我一直把她待如亲生。宏安娶了她,是福份。”

  “但我早就跟他们说哟,要那么多干什么。几十年前那场腥风血雨还不够,如今又来让小辈遭罪么。人心不足,慎言慎行。权力要那么多,不怕么。”

  季元现躲在门口,紧紧盯着脚尖。这是季夫人与季宏安失联的第十天,学校了请假,以往的狐朋狗友也不敢联系他。

  顾家想帮忙,却不知从何着手。有红色背景的经商者,很容易被定罪涉黑。顾惜问他父母,问爷爷奶奶,最终得到统一摇头。

  树倒猢狲散,这就是了。

  季元现特想发脾气,少爷的傲气娇贵全然深埋在心底。他想跳脚暴怒,“我爸妈没有贪污腐败,我们季家业大招风,这他妈就是触到龙须了。”不就是保持中立,不就是不愿下墙来,他们审时度势,如履薄冰。季家惹着谁了?

  可他一面又惶恐不安,小少爷对权力的恐怖一概不知。他仅仅停留在沾着祖荫作威作福,他不知道如今这一切是谁给的,又能由谁轻描淡写地收回。

  季家“落马”期间,许多政客纷纷划清界限,大有老死不相往来之势。除去秦家c顾家。

  还有立正川。

  若不是立森动作快,未雨绸缪,立家这个墙头派,也难逃一劫。季元现许久未来学区房,也没到学校,立正川有些坐不住。

  小军长斟词酌句地发消息,写出来,又删掉。

  最后唯剩两字——别怕。

  季元现问他:该怕的不是我,是你。立家还敢与我们票一块儿?

  良久,立正川回复:你是你,季家是季家。我是我,立家是立家。

  季元现反复阅读,把屏幕中一词一句都抠出来,放进嘴里咀嚼。然后好比镇定剂,注入他身体里。立正川不在这儿,不在他身边,季元现仍感觉一双有力的臂膀,将他按入怀中。

  依赖是一种要不得的情绪,是软弱的体现。

  季元现不愿软弱,于是学着朝前路张开了爪牙。

  再见到季夫人,已是半月后。

  季元现跌爬跟头地跑出去迎接母亲,只隔空对视那一眼。他恰觉有无声力量将体内的愤怒震彻c粉碎,然后疏散到四肢百骸,归于寂静。

  季夫人更瘦了。穿着素淡的职业装,衣服空荡荡。那窄腰只一掌宽似的,疲惫满面。

  季元现刚开口:“妈”

  他叫得有些不确定,有些颤抖。母亲回来,好比一座山又立起来。于是他敢软弱,敢缩回壳子里,继续做不完美不懂事的孩子。

  但季夫人只蹙眉,声音严厉:“你不在学校上课,留在家里做什么。”

  季元现呆怔,他以为母亲会拥抱他,会宽慰他。至少亦如立正川那样,对他说:别怕。

  可季夫人只关心他在哪里,为何不去学校。季元现好容易按耐住的烦躁往复冒头:“妈,他们到底问了你什么。我爸呢,我爸什么时候出来。”

  “到底是不是那人授意的,我们以后会怎样。”

  季夫人看他一眼,上下唇一碰:“关你什么事。”

  季元现傻掉,接二连三的闷棒敲得他眼昏耳鸣。他想学着镇静,用大人的方式来对话。岂料季夫人忽然说:“你若真不想学,我们谁也拦不住。”

  “好自为之吧。”

  季元现看着母亲绕开他,步伐坚定地往里走。他总觉母亲变得有些不一样,人这一辈子都在成长。季夫人是否也冥冥中脱胎换骨,学着撑起垮塌的另一半天。

  往后几日,季夫人神龙见首不见尾。她跑关系,联络人脉。以前贴金往她身边靠的人,如今季夫人带笑上门,他们也不愿接待。

  季元现执意跟着跑了几次,便不愿再去了。

  耻辱。难堪。还有虎落平阳被犬欺的狼狈。

  季夫人笑容愈来愈少,睡眠不稳。季老爷叹气,老夫人握着儿媳双手,愁眉不展:“宏安自有办法,你可别再把身子骨累坏咯。我们早就说过,位高云遮眼,你们不要去争权。那有啥子用嘛。”

  “我们老啦,几十年前的腥风血雨,卫兵抄家,谁还想再来一次。天下最终是年轻人的,多给他们留点后路吧。”

  季家不信神佛,只因天地日月皆有终。神尊寿与天齐,其实也不过是比凡人稍长那么一点而已。他们要的是现世安稳,要的是苦难拨开云雾见光明。

  季元现时隔半月,再次回到学校。他消瘦一圈,面色不是很好。路上遇到曾经的狐朋狗友c世家二代,均讪笑着躲开他走。实在撞上,支支吾吾打不出招呼。

  秦羽气恼,这帮蠢货献殷勤倒挺快。撇清关系时脚下抹油,指不定是家里人叮嘱了什么。

  季元现不说话,三人走进厕所。不少人聚在里面抽烟,见这魔煞进来,一声不吭地陆续出去。秦羽呲牙:“行吧,正好清净。免得听舌根。”

  对于打击和回避,季元现熟视无睹。他总觉半月来,见识了很多曾未面对的。明白了一点何为人心。

  不多,就一点。但也足够颠覆认知。

  季元现拍拍秦羽肩头,朝他伸手:“哎,羽子。给一根烟。”

  秦羽差点递过去,半路被斜伸过来的手截胡。顾惜面色铁青,将烟折断扔进便槽里。这回换季元现惊呼:“喂,这可是红河道啊。奶昔。”

  “元宝,你到底要怎样,”顾惜顺势拎起对方衣襟,声音又沉又冷。“自暴自弃很好玩,这丧家犬的样子给谁看。”

  秦羽手忙脚乱地插进两人中间,充当及时和事佬:“哎哎哎,惜哥,我现儿。有话好好说,动手动脚干什么。都自家兄弟的”

  “你他妈还不准我抽支烟么,我妈都不管我!”

  季元现不知从哪儿拾来的火气,推开秦羽,遽然握住顾惜的手腕。

  “老子抽烟怎么了,谁见我颓废了。我爸还不知所踪呢!我他妈好得很行不行。顾惜,你凭什么管我啊。我妈都不管我!”

  少年全凭意识叫嚣,话不过脑。秦羽倏然住嘴,小司令这是给他唯剩的靠山c多年的竹马撒娇来了。他用暴怒掩盖胆怯,用叫嚣遮住恐慌。

  他怕啊。他是真的怕。

  顾惜忽地松开他,那一瞬季元现有些慌张。十几年,这是第一次顾惜没有纵容他。

  “季妈管你的时候,你在干什么。季爸教你的时候,你在干什么。”

  “季元现,你他妈好好想想。我管你的时候,你在干什么。”

  一字一句掷地有声,明明音量不大,却如石锤一下又一下,砸烂他的根骨。

  顾惜鲜少动怒,永远对季元现温柔言笑。他的世界里,元宝曾给他贫瘠的少年时光染上明媚,他合该宠着他,爱着他。

  事到如今不尽人意,顾惜也恼了。

  “季元现,你怎么就不想想。我一个劲要你读书,要你努力的原因在哪里。你怎么不想想,我傻逼一样从n市转回来的原因。”

  “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们还能在一起混三年。那毕业以后呢,你想过吗。啊?”

  顾惜烦躁地揉揉头发,烟叼在嘴唇,咬着不点燃。

  “拿近的说,羽子。假设他上一流大学,真的移民。而我,我也要去追求自己的前程。你怎么办?元宝,你好生听我一句。”

  “那时候,各人有各人的奔头出路。你呢,你还怎么跟我们并肩站在一起。”

  你不会害臊吗。人与人之间,阶层与阶层之间,思想与思想之间。差距愈来愈大时,便不适合做朋友了。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缘分走到尽头,费心挽回的都不合手。

  你以为你抓住的,都是子虚乌有。

  顾惜踹一脚垃圾桶,掀开厕所门出去了。秦羽站在原地抖如筛子,他不知该不该讲话。人精也有词穷的一天。

  到底是季元现嗤笑一声,跟着走出厕所。

  “还有没有更坏的消息,我他妈流年不利是吧。”

  有,还有更坏的消息。

  ——季宏安私密谈话第二十天,心脏病突发,当场死亡。

  据说,连救护车都来不及。

  季元现听闻消息时,只觉手中流年亦如时运。

  倏地。

  也中道而止了。

  天要下雨,初夏来得莫名其妙。季元现站在墓碑前眨眨眼,他分不清雨水还是泪水。但他应该没哭,所有送行之人都热泪盈眶。包括父亲的下属,顾家人,季家老少,还有那些不太相熟的人员。

  唯有季元现与季夫人没哭。

  他们只是并肩站着,孤儿寡母,在雨中看着季宏安的遗照。

  一声叹息。

  今年,怎么如此兵荒马乱。往后还有好日子,你走这么早干什么。

  嘈嘈切切的雨点滚落在石碑上,一颗颗砸进季元现的脑子里。沉寂生锈的某根弦,忽地震颤,抖落层层灰烬。

  季元现低头看母亲,季夫人手指微颤。他慢慢握住,两人十指冰凉。

  “妈,我爸去了。”

  季夫人轻声答:“嗯,他去了。”

  去了。魂魄往西天去也好,天堂去也好,总之不回来了。

  季元现鼻尖有点酸,眼睛也有些疼。

  他终于清醒一阵子,心想——

  我没爸爸了。

  后事不用季元现操心,因季宏安去世,“两规”一事也戛然而止。季老爷c老夫人白首送黑发,差点长病不起。

  整个季家如百年枯树,树根下是沉疴,埋葬着一代代前人。如今树尖站在晚辈,能否逢春还未可知。

  季夫人仍然挥手叫季元现回去上学,不管他有无心思,也不再叮嘱他好好学习。她避不可避地背负起整个家庭,实实在在蜕变为人们口中的女强人。

  季元现看着母亲憔悴且坚强,他明白,自个儿再也不能说“我的背后有季家”。

  再也不能说:“没事,别怕,我们能兜着。”

  收拾残局的不是他,能兜着的也不是他。

  是父母,是血汗换来的祖荫。

  季元现,一无是处。他终于看明白了。

  波澜尽散时,季夫人再次忙碌起来。季元现浑浑噩噩几天,最终回归正常生活。青山埋白骨,黄沙覆绿水。人生消逝去日多,离开一个人,无非是失去一份挂念罢了。

  生活继续,生命仍然燃烧。人人都在向死而生。

  谁都不敢在季元现面前提及家庭,连顾惜也变得沉默。他不再催促季元现学习,好似经此一役,少年开始蜕掉天真那层皮。

  秦羽偶尔从前桌转身,问季元现要不要出去散心。

  “没什么好散的,”季元现扯起嘴角勉强笑,“我不如何,不难过。”

  假话。

  语文老师在拓展课本,讲到陶潜的《挽歌》。耳畔是老师感情诵读,念:千年不复朝,贤达无奈何。向来相送人,各自还其家。

  此二句讲送葬之人,待木棺入土,葬礼完毕,便各回其家了。

  季元现的眼睛忽然有些疼,他盯着窗外大雨瓢泼。已连下两日,今年会不会涨洪水。往年洪灾,季宏安总忙得无法着家。

  今年,他可算是不用忙了。不再是司令了,不用忙了。

  季元现忽地拍拍秦羽肩膀,羽子小心回头。他抬头捂了下眼睛,很快镇定片刻。

  季元现的声音似从天边来,有些遥远,有些轻。

  他说:“羽子,以后别叫我司令了。”

  “就叫名字吧。”

  秦羽忽地悲恸,他鼻尖一酸,咬着牙喊道:“现哥。”

  瞧,称呼也变了。收敛起年少的嚣张跋扈,大胆无知,懂得向内。

  季元现的身骨被一寸寸拔高,打了催熟剂似的,迫切成长为大人的样子。长子如父,季家全靠他母亲,是不能的。

  季元现回到学区房时,立正川早在客厅等着。他接到季元现的消息说回来住,不知期待什么c急切什么。立正川很少在学校里同他碰面,只能早点于家恭候。

  立正川当时告诉季元现:别怕。他没说后句:有我。

  虽讲不清二人之间的情愫,朋友还是要做。

  季元现放下书包,咧嘴笑:“大半夜不回房间,在这做什么。”

  立正川站起来,走向他。季元现脑子里依然循环那首诗,“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

  最后两句讲,人死了也就死了,还有什么好说的呢。都交给大地黄土,以后两处茫茫皆不见啊。

  季元现低下头,装作整理校服。立正川站在他面前,想安慰,又不知从何开口。

  立正川遽然问:“季元现,你知道我们现在叫什么吗。”

  季元现愣,思绪乱如麻。

  立正川半开玩笑半认真,他指指自己的校服,再拉一下对方的领带:“与子同袍。”

  “所以我们勉强也算是,携手共进。”

  季元现想笑,蠢货这话不是这么用的,我跟你什么关系。可他大半思绪还在老师那里,讲东坡的“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他挺想忘的,记着有什么好呢。

  人如风后入江云,情似雨馀粘地絮

  立正川说:“我不会让你独行。”

  可能是安慰,也可能是缓和气氛。

  季元现埋着头,正想笑。他却一眨眼,直直看着一滴眼泪砸在地上。

  他以为他不会哭。

  他以为他不在意。

  所有的逞强化作云烟,所有的悔恨化作呜咽。

  立正川一把将季元现抱进怀里,少年一声不吭。他试图画个懵懂的保护圈,去圆季元现不愿醒来的“白日梦”。

  “我好好学习,好好学习行不行。”

  “我以后再也不混了,我好好学习。”

  “来不来得及。”

  季元现声音颤抖,不知是说给自己,还是说给那个再也听不见的人。

  来不及了,季宏安听不到了。

  眼泪大颗大颗往地板上砸。

  立正川揽住他脖颈,两人额头相抵,气息交织。

  他心乱如麻,揪着不能呼吸。他慌乱安慰,慌乱肯定。

  “来得及,季元现。”

  “一切都来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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