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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凶手的作用》正文 第16章 尾声

  尾声

  一

  两个月后,京口,蒜山渡口。

  今天天气不错,晴空万里,一望无际的江面上波澜不惊。由于京口的形势逐步安定了下来,来来往往做生意的客商多了起来,密密麻麻的商船挤在渡口附近停泊,码头上人货繁忙,热热闹闹,全无前一段时间大战一触即发的肃杀情景。

  刘裕和赵文雄站在岸边一艘雕梁画栋的宽大楼船旁边,正在道别。

  去建康的事情发生的非常的突然。

  前晚,赵文雄从京口王夫人的宅邸回来,愕然发现徐灵期给自己留了一封信,言及自己收到葛巢甫葛天师的信,要去建康找葛仙翁正式拜师学艺,已经离开京口了。信的最后一段,夸赞谢玄芝名门出身,聪明漂亮,跟赵文雄诗文相对,非常适合,并祝他们俩幸福!

  赵文雄看完信,叫苦不迭。

  看这情形,徐灵期定是误会自己和谢玄芝有什么情况,伤心之下离开京口去建康求道了。她哪里知道,谢玄芝有情,赵文雄却是无意啊,他最近与谢玄芝频繁往来,是有点特别的目的,完全跟私情无关!

  然而误会已经产生,这让赵文雄难受了一整天,茶饭不思,心神不宁。不知为什么,他死活就放不下对徐灵期的惦念。只有面对即将失去的可能,人才会真正意识到自己的内心所爱。现在,赵文雄强烈的感受到,自己已经深深的爱上徐灵期,非她抹去了。

  其实说起来,两个人认识时间并不长,单独相处的机会也不甚多,可就是好像心里被什么东西连着似的;谁也都没有说过什么特别的话,然而两颗心之间仿佛已经进行了千百次的对话,一切都尽在不言中了。

  思来想去,赵文雄为强烈的爱意驱使,连夜决定去建康追徐灵期回来!跟刘裕请假时,他不好明说是为了追徐灵期,随便编了个理由请假去建康。刘裕自然感到十分突然,放不下心,所以今天亲自来渡口送行。

  这两个月来,形势又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自从庾悦将刘裕和赵文雄偷偷送出城之后,京口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变故:

  先是之前派去接刘敬宣的小队,在建康遭到了一群无名匪徒的偷袭,伤亡殆尽,侥幸逃脱的几个兵士回来报告,说建康如临大敌,并有传言刘大公子已被桓玄杀害,同时桓玄已经调动荆州精锐,即刻准备进攻京口了。刘牢之闻讯口吐鲜血,晕倒在地,幸亏医生及时来救,才缓了过来。

  这一来,谁也顾不上刘裕的案子了。

  随后几天,刘牢之一直在府里召集众将,商议起事反叛的事情。无奈的是,众将的反对声音相当大,都劝刘都督谨慎从事,不要听信流言贸然行动。

  军事上的行动一直定不下来,刘牢之心急如焚,无计可施。

  又过了两周,刘敬宣渺无音信,大伙都觉得有点凶多吉少,气氛愈加凝重。刘牢之再次召集众将,商量起兵的事。然而,这段时间刘牢之急怒之下行事乖张,脾气暴躁,众将都有些避祸之心,居然大半没来与会。

  刘牢之见此情景,难过至极,一个人在府里长吁短叹了一番,即痛惜两个儿子先后身亡,又伤心过去俯首帖耳的众将离自己而去,心灰意冷之下,一时想不开,竟然自缢身亡了!!

  消息传出,北府众将惊得七荤八素,个个后悔不迭。大家本没有异心,并不是想弃刘牢之而去,只不过当下情势紧绷,不想去触都督的霉头而已,没想到都督一时想不开,竟然自尽了!这下北府群龙无首,在桓玄的压力之下,岂不是不战自溃?

  果不其然,桓玄趁着刘牢之新丧,利用自己初掌朝堂的锐气,以雷霆之势连杀吴兴太守高素、冠军将军孙无终、高平相竺朗之等北府军旧将,逼得高雅之、司马休之等人只好北逃南燕。

  更离奇的是,刘牢之自缢之后没几天,大公子刘敬宣居然回来了!原来,他并没有被桓玄杀害,只是从建康逃回来的中途,觉得形势不利,为北逃做打算,临时拐个弯回老家,安排刘氏家眷去往江北的事宜。没想到这一耽搁,再回到京口,父亲自杀,人心已散,无奈之下,只好在慕容煊的引荐之下,跟着高雅之他们一起投奔南燕去了(原来这慕容煊确实如刘裕所料,是南燕的奸细,所谓被燕主慕容德杀了全家,都是伪装而已)。

  就这样,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北府旧将死的死,逃的逃,贬的贬,叱咤一时的北府军,就这样七零八落,不成样子了。

  桓玄志得意满,派自己的堂哥桓修来京口坐镇,将北府兵权牢牢掌握在自己人手中。对刘裕何无忌等北府余部,委以虚职,安置在京口,严加监视起来。其主要注意力,慢慢转向在建康与司马氏及各世家大族的斗争中去了。

  这样一来,刘裕和何无忌稍有了一些喘息之机。两人不动声色,每日安坐府中,饮酒看戏,一付余生做富家翁的样子。其实赵文雄知道,两人暗中多有联络,与各处的北府旧将也保持着沟通,私下里依照刘裕的计划,暗蓄死士,勤加操练,只等桓玄称帝,成为众矢之的,就可以以勤王的名义起兵,重整北府,兵进建康!

  现在,刘裕对赵文雄确实是信任有加,所有这一切谋划,让赵文雄全程参与,并安排他做刘裕与京口本地大族刘毅之间的联络人,利用刘毅的充沛的家资,秘密贮备物资,打造兵器,为将来的起事做准备。

  一切都在按部就班的进行着,赵文雄这时突然提出要前往建康,也难怪刘裕有所疑虑。

  檀道济昨天也说要前来送行,两人江边站着聊天,等檀道济,刘裕几次侧面打听,想知道赵文雄到底为何突然要去建康,赵文雄都顾左右而言他。刘裕见状,也不再绕弯子,正色对赵文雄说道:

  “文雄,如果说过去我对你有所保留,没有完全信任,那经过最近这两个月,你应该明白,对你,我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甚至有时候跟道济没说的话,我都跟你聊过了,现在,对于我的心中的目标和志向,这世上最明白的,其实莫过于你,现在我们一起紧锣密鼓的计划安排,无非是为了将来实现这个宏伟的目标。昨天,你突然提出要去建康,确定不了什么时候能回来,还不告诉我真实的原因。难道说,你还对我有什么怀疑和不信任不成?”

  赵文雄听刘裕一番话说的十分诚恳,对自己的信任之情溢于言表,确实也十分感动。这两个月来,自己把前面发生种种事情,前前后后仔细回想一遍,愈发觉得刘裕此人用心深不见底,其实对自己隐瞒了很多情况,好多事的动机也未必那么单纯。再加上徐灵期事情的困扰,好像是有点萌生退意,不像之前那么热切地想跟着刘裕建功立业,大展宏图了。

  然而这种思绪还不十分清晰,无法跟刘裕直接挑明,所以赵文雄思考了一下,拱手说道:

  “将军,您对我的信任和栽培,我感佩在心,无以为报。现在前往建康,确实纯系私事,与咱们的计划没有任何瓜葛,将来时机成熟了,我自会跟将军说明。我这次走的突然,您有所疑虑,我很明白。这么说吧,将军您尽管放宽心,我绝不会做有损咱们的计划的事。如果说,这世界上有谁百分之百相信您将来能够登基坐殿、北复中原,那个人肯定就是我!能有机会跟着您,是我此生最好、最大的机会了,我怎么会有所顾虑呢!”

  赵文雄基于自己对历史的了解,知道刘裕后来的确是创立了刘宋皇朝,对他的计划当然充满信心。不过,对于当时代的跟着刘裕的局中人来说,未必个个能有这种信心,即便是刘裕本人,也不可能对这些事情觉得十拿九稳。

  于是,赵文雄的这种信念一旦充分的表现出来,刘裕也不由得大为感动,这种信任反过来激发了刘裕的情绪,想到自己几十年来殚精竭虑,策划执行,正在一步步朝自己的目标前进着,而眼前这个伙计对自己是如此百分之百的相信,不由得酸甜苦辣一起涌上心头,眼睛竟一时湿润起来。

  “文雄,难得你这么相信我,我这一番大志,想来你也是十分认同的。你虽不能提兵打仗,但是治国安邦,仅有道济这样的大将是不够的。我感觉,你对天下大势的看法与判断,相当的准确,是我非常看重的。”

  “文雄,你总不说自己的来历,但我想来,应该也是出身于大族之家,否则哪能有如此见识?既然你我机缘巧合,相知相识,咱们就携手同心,以大地为棋盘,做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业,也不枉来着世上走一遭!”

  一番话,赵文雄又热血沸腾了,深深地被刘裕的真诚和雄心壮志所感动。他冲动之下,差一点跟刘裕实话实说,讲明自己来自未来,可以按真实的历史给刘裕出谋划策,保证能北定中原,登基坐殿。

  转念一想,这种惊世骇俗的事情,现代人都未必理解得了,想让一个古人信这种事,恐怕适得其反,反为不美。于是他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

  刘裕见赵文雄仿佛还有话要说,却欲言又止,话在嘴边咽回去的样子,以为他还是对自己有所一律。他思考了一会,然后下定决心似的,上前一步靠近赵文雄,凑近说道:

  “文雄,我知道你对刘敬亭的案子还有疑虑,也在自己调查,对吧?都调查出什么了,跟我说说?我们既是要一起打天下,自当坦诚相待,今天我干脆就把实情都告诉你,省的你心里还是有疙瘩。”

  赵文雄心里咯噔一下。

  没想到,自己的疑虑,以及自己这些时日暗中做调查的事情,完全没有逃过刘裕的眼睛。一丝凉意从后背升起,难道我身边有线人,自己的一举一动,完全都在刘裕的掌握之中?

  二

  不过,刘裕既然问出来了口,不能不回答,赵文雄理理思路,开口说道:

  “确实,当日在悬镜司的黑牢之中,庾公子一番解释,再加上您的附和,我自然地接受了庾悦就是毒杀刘敬亭凶手的说法。可是,待我们脱离虎口,惊魂稍定之后,我重新过了一遍案情,才发现不对!”

  “庾悦不可能是杀人凶手!凶手另有其人!!”

  刘裕脸上露出神秘的微笑,“说说看”。

  这句话,相当于默认了赵文雄的判断!

  赵文雄意识到这些疑点后,已经反复思考、调查过了。也正是因为这个调查结果,让他对刘裕的心机感到害怕。如果自己的推测是正确的,这个案子从一开始,就被刘裕玩弄于股掌之上,用来实现于自己有利的各种目的,牵涉与其中的很多人,都是被刘裕当做棋子而不自知,包括赵文雄在内!

  赵文雄本以为刘裕永远不会把真相说出来,却没想到他对自己能如此开诚布公,默认了凶手并非庾悦,还愿意跟自己继续讨论案情,心下自然颇为高兴:看来刘裕所言不虚,确实是把自己当做核心手下,信任有加了。

  他清清嗓子,继续分析案情:

  “很简单,庾悦没有下毒的时间。而最清楚的知道他没有下毒时间的,就是我!凶案当天晚上亥时四刻(晚上10:00)以前,刘敬亭一直跟不同的人在屋里说话,庾悦没有时间去下毒,而晚饭后直到子时(晚上11:00)以前,庾悦一直和我在聊天,也不可能有时去下毒。子时(晚上11:00)之后,我和庾悦累了,在东厢房有一句没一句的慢慢睡去,这个过程不会很短,我估计,我真正睡着,要在子时二刻(11:30)之后了,从这时起到何穆临近子夜(夜里12:00之前)进入刘敬亭的房间,只有一刻不到的时间,庾悦根本来不及前往刘敬亭的房间道歉、哀求、下毒乃至看着刘敬亭毒发身亡!”

  “文雄,其实我预计到,你早晚会想到这一节,毕竟你最清楚庾悦当晚的活动。但是你后边的调查方向十分对头,让我大吃一惊。实话说,也对你刮目相看,你是怎么确定自己的怀疑方向的呢?”刘裕听得津津有味。

  赵文雄见刘裕夸奖,也不禁暗自得意:这么多推理小说,难道是白看的不成!要不是自己被后罩房的密室带偏了方向,走入了思维怪圈,可能早就发现了真凶,刘裕都未必有利用案件上下其手的机会了!

  他定定神,继续自己的推理:

  “很简单,如果说,庾悦不是凶手,但是他却多次在被人怀疑是凶手时不做辩解,乃至最后在黑牢里向我承认,人就是他杀的,所为何来?谁会主动往自己身上揽毒杀贵介的责任呢?而他却积极主动的这么做了!!”

  刘裕赞许地点点头,示意赵文雄继续。

  “庾悦如此行事,说明了什么?说明他一直是在替什么人打掩护,甚至是宁肯自己抗下罪责,被当做杀人犯处罚,也不愿另外那个人暴露。那么,能让庾悦如此付出、如此奉献的人,最有可能是谁呢?”

  “随便谁都能想到,那就是刘敬亭夫人,谢玄素!”

  “于是,我开始怀疑,会不会刘夫人是凶手?然而,案件里面一直存在一个非常关键的点,让刘夫人从没出现在大家的怀疑视线里,那就是:驿馆在晚上戊时左右就被虎贲营围了起来,一直到早上案发,没有任何人出入驿馆。而刘敬亭在亥时四刻到子夜时分身亡,不可能是在驿馆以外中的毒,所以我们都觉得,只有当天晚上在驿馆里面的人才有嫌疑,刘夫人自然被排除在外了。”

  “是啊,这是本案一开始就公开的情况,而且虎贲营的人都是我的心腹,我也仔细调查过,不可能有人能翻墙出入,也没有地道、暗洞等机关,所以大家都认为刘夫人没有嫌疑。”刘裕补充道。

  见刘裕既已知道真相,却还如此说,这是在考较自己了。赵文雄好胜心起,摇头晃脑了起来:

  “但是庾悦的种种表现,让我不得不怀疑,他是在替谢玄素顶缸。可是,刘夫人晚上又不在驿馆,她是知道早上案发后才从府里坐轿来的驿馆,总不会是刘夫人有什么神奇法术,能远距离下毒吧!”

  “我困在这里好久,左思右想,不明白关节在哪。直到有一天,灵期偶然问起我什么叫密室,为什么我老把刘敬亭去世的后罩房叫做密室。我才突然灵机一动,恍然大悟:我光想着怎么解开后罩房这个密室之谜,却完全忽略了,这案子其实还有一个密室!”

  “还有一个密室?怎么讲?”,刘裕皱了皱眉。

  密室毕竟是现代才有的概念,刘裕虽然已破解了案情真相,但是并不是按照赵文雄的密室推理思路走的。赵文雄见刘裕不明白自己所说另一个密室,不由得暗自得意,掉起了书袋:

  “您看,后罩房是密室,表面上看无人出入,人却被杀死在屋里。后来我们知道,王平之承认这是他伪造的,密室之谜轻易解开了,就类似《名侦探柯南》中出现过的一个心理密室,凶手杀人后用胶布把浴室的门从里面粘住、然后自己又当着众人把门撞开,让别人看到门上的胶布以为是从里面密封住的。

  “后罩房房门的事搞清楚后,我认为密室之谜已解,思路就转到符箓去了。然而,其实我们大家都没有意识到的是,这个案子里,除了后罩房这个密室以外,其实还有一个密室:整个驿馆!”

  “我们知道,整个驿馆在天黑后被虎贲营团团围住,到早上发现尸体,无论是是门还是外墙,没有任何人出入过驿馆,而凶案正是发生在这铁桶一般的驿馆里,这样看的话,驿馆其实也是一个密室!既然有第二个密室,就应该从这个密室有没有漏洞的角度多思考一番,即,这个案子是个双层层密室的案件!第一层密室已解,第二个密室应该作为主攻方向,而我的注意力一直被前一个密室吸引,完全忽略了后一个密室,乃至推理的思路受到了巨大的限制!”

  刘裕似懂非懂,“嗯,你说的有道理,虽然其实我也不太明白你老挂在嘴边的密室到底有什么意义,但是说整个驿馆也是一个密室,我觉得是对的。前晚天没黑驿馆就被虎贲营围得水泄不通,出入不可能不被发现。”

  “是啊,我不知道您是怎么推理的,但是我的推理思路,受好多模式的限制,如果我早点意识到驿馆本身就是一个密室,我就会把很多密室常用的推理模式应用在这里,也许早就发现这里面的机关了!”

  “哦,比如说呢?”,刘裕还是不懂何为密室,一头雾水。

  “这个说起来太复杂,密室模式分为很多种,机械密室,心理密室,动物密室,意外密室,假死密室,等等,如果把每种密实模式代入驿馆密室的情况,都可以做一番分析,得出不同的结论。简单地说,我仔细探索过了多种不同的密室可能性之后,发现有一种可能性,有可能非常切合这个案子的情况!”

  “哪一种”,虽然刘裕早就知道真相,但是赵文雄的推理过程实在很有意思,他完全被吸引住了。

  “有一种密室,在西方早期的古典推理中经常出现,名侦探柯南里也有类似的桥段,那就是:凶手根本没有离开现场,他杀人之后,躲在密室内的某处,然后等到凶案被发现的时候,趁乱离开,让人以为他刚从外面进来,从而造成密室假象,误导破案过程,约翰卡尔的第一部短篇“山羊的影子”,就是这个模式。”

  刘裕思考了片刻,使劲点了点头,“嗯,看来你这套什么密室什么推理,还是很有作用的,顺着这个思路,很快就能发现真相,比我发现的过程直接很多。我是设计套出了庾悦的真话后,才知道实情的,本以为不会再有人能发现真凶了,没想到。文雄,你知道我是怎么意识到你还在调查这个案子的么?”

  “发现我通过谢玄芝不断接触刘夫人,去刘府串门?还是发现我去轿子工场调查了?”赵文雄也想知道。

  “轿子工场。当道济跟我说你有几天跑遍了京口的轿子制作工场,我就知道你在调查什么了,当时我真是吓了一跳呢”,刘裕笑着说。

  赵文雄也说的兴奋了,不再顾忌,滔滔不绝地继续讲:

  “对,想到这种密室模式以后,我忽然意识到,刘夫人是坐轿子来去的,这里面有文章可做!想到这节,我借故去看门的侍卫那里打探,得知刘夫人从来都是坐轿出入,轿外有青莲跟着。出入的时候,刘夫人不用下轿,只需青莲拿出腰牌看一下,就可以了。知道了这个细节,再加上庾悦的表现,我就基本上明白这个案子的大致脉络了!”

  “嗯,你只要注意到了轿子的问题,发现真相就是早晚的问题了。不错,能想到这个地步,谜底基本就已经近在眼前。文雄啊,我真是没看错你,一见面我就觉得你思路不一般,想法与普通人有异,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果不其然。”刘裕非常赞赏,不住的点头。

  赵文雄也不禁有些得意,毕竟,这是自己苦思冥想了好几个晚上,又暗中调查了三四个星期,才弄明白的事情:

  “对啊,我顺着这个思路仔细推演了一番那么,有没有可能,当天上午,刘夫人根本就没有坐轿离开,而是偷偷藏在了驿馆里的某处,从驿馆出去的,以及第二天早上从驿馆外面进来的,都只是一顶空轿子而已!”

  “如果这个可能性存在,那么留在驿馆的刘夫人就能够在晚上亥时四刻之后,趁着后罩房没有客人,面见刘敬亭。他们白天刚刚吵闹过一番,她借白天的事情随便编个理由,比如说自己对白天的言辞颇为懊悔,连夜来访有事商量,放软身段让刘敬亭麻痹大意,然后趁其不备,将藏在指甲里的草乌头之毒在酒杯里沾那么一下,一切就大功告成了!”

  “那之后,她可能继续躲了起来,等着庾悦来把毒药包拿走,我想,这也是我看见庾悦子夜过后出去的原因吧。然后,刘夫人就一直躲在某处,等到早上,待大家被案件吸引到后罩房时,青莲再带着一顶空轿子进入驿馆,刘夫人趁人不备再溜回轿子,就能够伪装成刚刚坐轿从外面进来的样子了!”

  三

  刘裕鼓掌大笑,“文雄厉害,不光过程猜得差不多,连刘夫人用的理由都基本一致。”

  赵文雄点点头,“有了这个大思路,联想起当时在后院,青莲大声呵斥众人,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然后让大家都跟随着她聚集在后罩房门口,恐怕也是有意为之,目的就是给刘夫人创造偷偷溜进轿子的机会”

  “不错,这个青莲是从建康带来的贴身丫鬟,跟着刘夫人十几年了,自然一切替刘夫人着想。”刘裕确认了这个细节,“不过,你并不满足于这种粗略的估计,之后你还去轿子工场仔细查勘,足见判断谨慎,思维细密,很好,很好”

  “是。虽然大思路具备了,但是为了找到证据,我就想调查看看轿子是不是有什么机关,能够证实我的猜想。果不其然,案发两周之前,刘府定做过一顶后面有可拆卸轿板的轿子,并且特意让工匠在可活动的轿板上装了两个把手,让轿板能像小窗户似的不费力地就打开。还下子,就跟我的猜测,完全对上了!”

  “我估计,刘夫人就是藏身在庾悦当晚没住的东耳房里,那个房间有个小侧门,可以直接通到慕文堂里。我记得,案发早上,轿子就停在慕文堂门口,紧贴着东耳房的西墙边停放。刘夫人只需从侧门走进慕文堂,借助轿子挡住了后院众人的视线,趁青莲在后罩房前面训斥何穆、东拉西扯拖延时间的时候,抬起轿子后面可活动的轿板,从慕文堂一侧直接钻进轿子,把轿板关上,再从轿子前面施施然的走出来面见众人,计划就算完美的完成了!”

  “确实如此。当时刘夫人面容憔悴,发髻不整,我们都以为是关心夫君,没来的及收拾妆容就跑来了。哪知道,是因为她在东耳房的床下藏了一晚,弄得衣衫不整。”刘裕再次确认了赵文雄的猜想。

  “看来,庾悦和刘夫人早就开始策划这次行动了,连青莲和轿夫也参与了其中。不知是谁想出的这个计策,真是聪明过人啊。”赵文雄虽然推测出了真相,但并没有敢找庾悦当面对质,所以前因后果并不太清楚。

  刘裕面色一肃,目露钦羡之意:

  “这浑水摸鱼之计,居然是刘夫人想出来的,庾悦只是配合执行而已。不愧是才女啊,在各个方面都是出色的,能够面对百般虐待恶少想出如此妙计,还能亲自上阵,镇定自若地实施计划,有胆有识,真奇女子也,若有一天女子也能上阵杀敌的话,刘夫人定是巾帼不让须眉!不过,轿夫其实没有参与,只有青莲知道全过程。人多嘴杂,让四个轿夫都知道的话,风险太大了”,刘裕看来已从庾悦那里了解了全过程。

  赵文雄正在得意,听刘裕如此说,楞了一下:

  “啊,那怎么会?!轿夫没参与?不可能吧?轿夫肯定参与其中了!”

  “怎见得呢?”刘裕反问,脸上挂着略显得意的微笑。

  “凶案当天中午,出驿馆的是空轿子,第二天从刘府进驿馆的,也是空轿子。刘府用的轿夫,想必入行多年,经验丰富,难道感觉不出来空轿子和做了人的轿子的区别?还是,他们是事后被封口的?”赵文雄又迷惑了。

  刘裕诡秘的一笑,拍了拍赵文雄的肩膀,“文雄,看来你也不是算无遗策啊,还是漏算了一个机关啊。”

  “什么机关?”

  “还记不记得,有一次你说过,这案件就像一个图画,如果我们的推断,大致能还原了一幅图画,但是仍然有两个碎片对不进去,那就意味着我们还原的图画,有可能是错的?”

  “记得,临去建康之前,讨论案情时我无意中提到的”

  “着啊,当时那两个对不上的碎片,还记得吗?一个是为什么是左侧花瓶顶门的问题,已经在王平之那里得到解答了。另外一个是什么?”

  “我想想啊哦,好像是说的那个香炉。”

  “着啊,那个香炉就是最后一个碎片,正好对在轿夫这里啊!”

  赵文雄稍一思索,恍然大悟,一拍手掌说道:

  “对啊,那个香炉和人差不多重,空轿子出去之前,只要把香炉偷偷放进轿子,轿夫们就感觉不到区别了,等到轿夫们把轿子抬回驿馆后,再把香炉拿出来,人钻进去,就天衣无缝了!看来,当时大家聚集在后罩房门口的时候,庾悦好像不在,肯定是偷偷在慕文堂那里搬香炉呢吧。仆役们后来发现香炉移动了位置,恐怕是因为,轿子只能遮挡一部分视线,庾悦只敢偷偷把香炉挪出来放在轿子后面,不敢公然抬着它穿过慕文堂吧!”

  刘裕露出赞许的神色,又拍了拍赵文雄的肩膀:

  “反应很快,一下子就搞明白了。看来,今后有什么事情不好再隐瞒你了,瞒也瞒不住。”

  这案子曲曲折折,迁延日久,并且在关键的时间点上不断地反转,导致整个京口乃至江南的形势都一定程度上被此案影响,真称得上是一大奇案了。现在听刘裕确认了真相,算是水落石出,自己那一颗推理迷的好奇心,不再没着没落的了。

  两人开了几句玩笑,刘裕又正色说道:

  “文雄,这个案子,从最开始的自尽身亡,到后面凶嫌一个接一个出现,又一个接一个地被否决,实在是我所见过的最曲折离奇的事情。这其中,掺杂了夫妻反目、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争夺家族继承权等各种因素,更涉及朝堂大政、前方军情,众多因素牵涉其中,实在是复杂无比,我负责处理此案,当真可以说是如履薄冰,小心翼翼。”

  “好在,从一开始文雄你就在我身边参与,提供很多灵感,帮了大忙,才能逐步抽丝剥茧,厘清案件。这其中几个关键环节,都是你奇谋频出,扭转方向,我才能最终利用庾悦,将大势扭转到我设想的轨道。现在桓玄野心毕露,恐怕不日就要篡位,你我真正的机会马上就要出现!”

  “按说,你刚出现的时候,家世不清,来历不明,口音怪异,我心里一直担心你会不会像慕容煊一样,是胡人派来的奸细。不过几个月相处,我能感受到你对我的信任和推崇。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文雄,等你回来,咱们就摆香案,结为异姓兄弟,一起驰聘天下,如何?”

  结为兄弟?和未来的皇帝?那以后不就是一字并肩王!

  彻底揭开了心中的谜团,刘裕最终也对他说出了真相,并且表示了如此巨大信任和倚重,赵文雄心里激动万分,连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不过,仔细想想,刘裕既然早就知道真凶是刘夫人,却利用庾悦救爱心切的时机,策划阴谋,嫁祸殷仲亮,从而利用案件引导刘牢之降了桓玄,自己却留个心向朝廷的好名声,真可谓深谋远虑,一石数鸟啊。今后跟刘裕打交道,还是要谨慎,一字并肩王先掉脑袋的案例,史不绝书呢!

  这个案件的侦破,充分发挥了赵文雄的推理才能,借此获得了未来刘宋王朝皇帝刘裕的青睐,使赵文雄穿越来到东晋之后,第一次下定决心不再想回到现代的事。在这里跟着刘裕,虽然不再有现代的各种便利和享受,但绝对能够实现比母婴用品销售打得多的人生价值,如此机会,夫复何求?

  另外,正是由于这个案件,导致刘牢之投降桓玄,老一辈的北府大佬被消灭殆尽,而让刘裕和何无忌能有机会暗中掌握北府众将,为将来的灭桓玄、控江南、征中原、建新朝打开了大门。作为爱看历史、颇有历史感的赵文雄,怎么会错过这种机会呢。

  再加上,赵文雄知道,刘裕的刘宋皇朝是结束门阀政治、强化并延续中国的中央集权政治传统的关键节点。中国没有像同时期的东西罗马帝国那样,被蛮族入侵之后就四分五裂,陷入贵族统治的黑暗中世纪千年之久,全赖刘裕发起的寒门掌机要、强化中央集权、建立科举雏形等制度改革,自己若能参与其中,是不是有可能帮助避免中央集权的一些弊端,为千年之后的又一轮制度变革,积累有利因素呢?

  想到这种能够更易文化、改变历史伟大前景,赵文雄简直要哭出来了。众所周知,中国的中央集权体系固然在出现时是世界上最先进的体系,然而由于大一统过度压制贵族与平民权利,形成了皇权独大、官本位横行、社会缺乏创新空间的弊病,朝廷与官僚体制的大共同体,彻底压垮了贵族和村社的小共同体,导致中国文化因循守旧,等级森严,缺乏个人自由的生存与发展环境,从而在千年之后面对新的工业革命、商业革命机会时,步步落后,丧失机会,成为了人人都敢欺负的老大帝国,国家和人民都陷入了长达一二百年极其悲惨境地。

  如果,只是如果,赵文雄能够帮助刘裕在制度中加入哪怕那么一点点自由和平等的因素,哪怕只是帮助保留一些魏晋门阀世族那种率真、独立、不畏权力的气质,说不定也能对后世的中国人不无助益。

  赵文雄自己浮想联翩,刘裕在说什么,都有点没注意听了。

  远处,檀道济奔跑的身影越来越近,刘裕拍了赵文雄一下,赵文雄回过神来,两人一起转过身,迎向檀道济走去,刘裕刚才谈论的内容,赵文雄听了个尾巴:

  “文雄,这几日异星凌日,恐有异变,此去建康,一切小心为是”

  四

  十天之后,建康,洞玄观门口。

  打听得知,这洞玄观乃葛家道重要法场,相传为葛玄白日飞升处,郑隐、葛洪等仙师也都曾来此主持,想来,那葛巢甫葛天师在建康时定是盘桓于此。于是赵文雄一大早赶来这里,打算碰碰运气。

  洞玄观山门开放,部分来得早的香客已经在进进出出了。赵文雄刚要迈步往里走,门里转出一个小道士,打了个稽首:

  “这位可是赵文雄赵施主?我家仙翁等候多时了。”

  说罢扭头就往里走。赵文雄不明所以,只好紧赶慢赶跟上前去。

  绕过前殿和大殿,进得一个偏门,来到了一个幽静的小院,四散种着不少松柏等长青树木,两旁草木修剪的整齐有序,几只仙鹤在草地上悠然踱步,仙气十足。

  正中一个二层小楼,小道士来到门口,做了一个请进的姿势。赵文雄迟疑了一下,四处看了看,一跺脚,推门走了进去。

  小楼外面看着不大,里面却异常宽敞,感觉比会神堂那个大殿都要气派。正中也供着一尊不知是谁的塑像,两侧各有一扇小门,看不出通往何处。塑像下面一个老道盘腿打坐,仔细观瞧,正是上回在司马元显府里见过的葛家道传人、葛巢甫葛仙翁!

  引路的童子没有跟进来,屋里就葛仙翁和赵文雄两人。葛仙翁正在闭目打坐,赵文雄没敢打扰,就静静在一旁候着。道家殿堂,陈设森然,一束白光从房顶侧面的小窗射进略显昏暗的厅堂,安静中隐隐含着无尽的压力。

  过了好一会,葛仙翁睁开了眼睛,打量打量赵文雄,抬手一捋浮尘,开口说道:

  “赵公子,建康一别,无恙否?”

  “尚可,尚可,承蒙仙翁惦记”,赵文雄心里有事,随口客套一句。

  葛巢甫点点头说道:“赵公子心急如焚,贫道就不做无聊机锋了。赵公子,我知你来此是为了找人,我更知你本非本时本地本世之人,是也不是!”

  赵文雄心里咯噔一下,大吃一惊:“难道这老道知道我从未来穿越而来?不可能吧,此话恐怕别有意思,不要误解的好”,于是拱手答道:

  “是,在下来此寻人,还望老仙翁成全。”

  葛巢甫见赵文雄没有回答后一个问题,脸上浮现出神秘的笑容:

  “赵公子,我自可以告诉你徐道友在哪。不过,你也有另一个选择”,他用手一指左侧的小门,继续说道:

  “徐道友就在这扇门后面的院子里,你进去穿过走廊就能看见”

  赵文雄正待道谢往里走,葛巢甫摆了摆手,又指了指右边的小门说道:

  “公子莫急。我说了,还有一个选择:你也可走进右边这扇门,穿过长廊,就能直接回到你自己的时代!不过,两扇门只能选一个,只有一次机会!”

  嗡嗡声在赵文雄的脑海里响起:看来,这老道士真的知道自己的来历,而且居然还能让自己回到现代!难道道术真的存在?!

  不过,只有一次机会,就是说,要么回现代,继续正常的生活,当这一切没有发生过;要么去找徐灵期,永远的留在这兵荒马乱的东晋王朝?

  赵文雄只犹豫了两秒钟,然后大踏步上前,打开门走了进去。

  门后,是一条幽暗的廊道,些许的微光从两侧泛出来,勉强能看清路。赵文雄大步流星,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尽头处一片刺眼的光亮,一时什么也看不清楚。

  待到眼睛适应了阳光,举目观瞧,一个道士背对着自己打坐,听见响动正回头往这边看。不是别个,正是徐灵期!

  两人四目相对,同时露出了微笑。

  早在京口第一次见的时候,赵文雄就觉得和徐灵期有点心有灵犀的意思,仿佛两个人不用说话,心灵直接沟通就好了。上次在会神堂如此,现在在建康重逢,又是如此。多少的思念,多少的惦记,多少的情愫,都压缩在亿万分之一秒内,传输完毕。

  徐灵期站起身来,慢慢走近赵文雄,两人伸出双手,紧紧握在一起。

  就在两人双手甫一相碰的瞬间,一道白光闪过,亮度堪比核爆炸时的焰光,响晴薄日之下,方圆几百里内都能为人所见。

  白光闪过之后,两人从院子里消失无踪,踪迹不见

  五

  赵文雄从昏迷中醒来,头痛欲裂。

  这是一个宾馆房间,陈设老旧,地毯上东一块西一块有不少污渍,一看就是有年头没换了。房间正面摆着电视柜,上面是一张大屏幕液晶电视,处于静音状态,画面无声的晃动着,辅以滚动的中文字幕。画面里的人穿的花里胡哨的,好像是某种综艺节目。

  屋子里相当昏暗,窗帘拉的挺严实,一点光都不透

  坏了!难道自己不小心穿越回现代了?!这可怎么办,徐灵期呢?她有没有跟着穿越?赵文雄四下张望,只有自己一个人!

  这时候,赵文雄真正意识到,当时为什么自己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左边那扇们,去找徐灵期。因为,如今,察觉到自己有可能再也见不到徐灵期的时候,那种感觉简直比死都要难受!

  绝望中,赵文雄走到床边,打开窗帘,目瞪口呆。

  窗外,是一栋栋高达数百层的摩天大楼,全息式的立体广告在大楼的空隙之间忽明忽灭,画面逼真,如果不是颜色过于鲜艳,第一眼根本看不出是投影。

  空中,一辆接一辆的车辆在大楼间飞速穿行,上下分层的车流密密麻麻,仿佛多米诺骨牌一般消失在天际线。仔细看离得近的飞车,透过车窗玻璃,驾驶座的位置看不到有方向盘,大多也没人人坐在那里,车子很明显是在自动的前进、后退、拐弯。

  再往上看,整个城市好像被罩在一个巨大的透明穹顶之下,阳光被透明的隔离层层散射开来,变成一团模模糊糊的光晕。穹顶之上横平竖直地布列着大量轻轨线路,一列列高速行驶的列车在线路上奔驰,偶尔间不容发地在某个十字路口错车,惊心动魄。

  根本不是回到了现代,而是来到了未来!

  (本章完)松语文学www.16sy.coM免费小说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