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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回—祖孙缘

  葫芦小狗慢慢疼醒过来,从坝子乡亲们的关怀中了解了自己睡着后的全部情况,也知道自己即将随老者离开小橄榄坝疗伤,他默默地接受了命运的安排,虽然年纪很小,还是双手抱拳于第一时间向银发老倌行了个礼,然后懂事地说:“爷爷,葫芦小狗二天就全靠您老人家了!”

  看到葫芦小狗比较坦然的做出了人生重大选择,而且在如此情况下仍然未忘记该有的礼节,银发老倌不禁难得地笑了一笑。

  临分手时,二柱c三多跑步把葫芦小狗心爱的紫油木小弩送到了小狗手里,因为怕无端再给老者增加负重,小狗并未携带小弩,只是攥着大宝强塞给他的一个小金锁,在银发老倌背上半睡半醒地度过了三天三夜。

  除了一些必要的安慰和交代,除了帮助葫芦小狗吃喝和排泄,银发老人家一路上很少讲话,也很少休息,上坡下坡,穿林子跨激流,根本顾不得体力的超额付出和极端疲惫,每天以二百多里的速度一门心思赶路,硬是在三天内赶到了思茅府景东县内的无量山无量顶。

  银发老人家这样拼体力拼时间的连续赶路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要为葫芦小狗的伤腿尽早敷用一种极有效力的消炎接骨神草,这种叫做无量草的植物仅生长于雪线以上的无量顶,其神奇功效是老者在十数年前偶然发现的,启示他的老师竟然是一位僚属众多的红脸猴王。

  有道是“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依”,葫芦小狗恰恰成了这样一个因祸得福的有缘之人。原来银发老者姓秦名中天,不仅医道颇佳,几十年间帮助了无数的伤科病患,本身还是一位身具赫赫武功的豪杰侠士,早在三十年前就曾以一身内功把配剑,独力剪灭了为害中州多年的“十二夜枭”团伙巨寇。

  中天老人在名声大噪的盛年,不耻于内地武林的尔虞我诈和勾心斗角,带着女友毅然离开中原故乡,来到民风淳朴的西南边陲,隐居于满是诗情画意的无量山上。

  不久前老人到国境线旁的大黑山了结一桩心愿,返回时正巧碰到葫芦小狗勇救对头而受伤,因见其虽然只有小小年纪,却表现出大多数成年人也极少具备的大度和包容,而且身体的反应力和承受力也远胜于常人,不禁被这个小小家伙所深深打动,因而成就了一段可遇而不可求的武林奇缘。

  无量山无量顶上的秦夫人这天早晨刚练完晨练回来,意外的见到了老伴和他肩上的葫芦小狗,她吃惊地问道:“咦!老倌倌,你从哪里背来个那么乖巧的小人儿?你看他那黑眼睛多亮多有神,没说的肯定是个小小机灵鬼,快放下来喝口水c洗把脸!”

  面对慈眉善眼c两鬓斑白的秦夫人,葫芦小狗挺会来事地c甜甜地接上话茬道:“奶奶,我是思茅府小橄榄坝顶牛顶硬的花子帮帮主葫芦小狗,今后要来贵宝地打搅您家们二位‘山主’了!”

  秦夫人笑道:“可不得了,一大早十多只喜鹊就飞来人跟前叫唤,我说我们这茅草屋今天怎么有种蓬荜生辉的祥瑞感,原来是要来一位小人家大帮主,请问您家小大帮主当了多长时间了?”

  葫芦小狗眼皮垂了垂稍稍咯噔了一下,仍旧老老实实交代道:“还不过瘾呢,就当了十多天!”

  秦夫人又笑道:“请问您家麾下有几多帮众?”

  葫芦小狗不解地发问:“奶奶,什么是‘灰下’?”

  秦夫人伸了伸舌头道:“哦,娃娃还小,有些形容词语不能拿来刁难小孩子家,简单点说,麾下就是在某某将军将旗下或者某某帮主的‘帮旗’下做事,也有‘当下属’或‘做小勇’的意思。”

  葫芦小狗还是一本正经正言道:“我们花子帮才开张就不咋个顺利,前几天又倒了点小运,拢共只有一个副帮主哥们还被大对头拐走掉,就只剩下我一个光杆帮主了!”

  秦夫人“呵哈!”c“呵哈!”c“呵哈!”笑得弯下腰去,好一会儿方才继续打趣道:“不消愁!不消怕!咱们赶紧医病治伤,等小大帮主贵体养好了,嫌手下人少我和爷爷杀下山去,想要多少个喽啰就给您小人家‘招募’多少个来,想要刀枪我们去官府衙门不打借条借它几十几百把,想要特别厉害的打斗功夫赶紧跟着爷爷和奶奶学!”

  葫芦小狗高兴的立马回答道:“那可太拽了,有这种大好事三天不给本葫芦吃饭都可以,我们小橄榄坝人经常说‘君子言一言,驷十匹高头大马追不回’,奶奶您家可不许反悔;到时候我做小帮主,您家和爷爷做大帮主,我们还是照小橄榄坝花子帮的帮规一样做,咋个都要让天下人个个都能吃饱饭,咋个都不让任何人随随便便受别人欺负!”

  秦爷爷听了后对老伴说:“怎么样?小人人这两条帮规可厉害呢?表面听着很简单,后一条还比较容易去做,那前一条就是让我们俩再活五百年,生出三头六臂,挖出一座金山和银山,穷尽一切人间办法都办不到!”

  秦夫人仔细一想:“可不是吗,你小子到是人小鬼大,要知道‘让人人都能吃饱饭这一条可不得了’,即使贵为天朝皇帝也很难做到,要想实现它必定会受到各种各样因素的钳制。”

  听过老伴的介绍,秦夫人为葫芦小狗掉了许多眼泪,她老人家做姑娘时就是个极富仁心c极讲义气的侠士,几十年来接人待物更修炼得如同圣女一般,不用说她对丈夫的做法也极为中肯,同样愉快地接受了小狗这个可爱的家庭新成员。

  在最短的时间里,俩位老人家你提个想法我出个主意,经过磋商和论证,很快就为葫芦小狗拿出一套实实在在的治疗方案,自己给自己规定了严格的计划和步骤。

  首要的工作是有效控制住伤情,防止伤口感染最终导致败血症,为此由中天老人跑动于山上山下调配药物,全力提供营养品;秦夫人则除了洗洗涮涮c制作山野佳肴等一应杂务,还承担起病人的生理护理和心理护理。

  尽管面临失去双腿的危险,它对一个九岁多男孩的影响也许还不是很大,但换药中所产生的痛楚却是真真正正的。

  每次换药前,必须将旧的药渣c皮屑c烂肉c棉纱从伤处祛除,而那些物质每次都已经与伤口粘连在一起,创面又非常之多,即便先用凉开水浸泡若干时间?即便是秦夫人最轻柔的动作?要在大片新长出的娇嫩组织上弄掉它们,很多时候无异于抽筋剥皮一般。然而数十次的换药和由此带来的巨痛,都被小小硬汉挺了过去,痛感最强烈时,也不过挤出他几颗不请自来的眼泪花而已。

  对葫芦小狗而言,一些个皮肉之苦又算得了什么呢?这个小人儿生来就具备了超人的品质和心性。

  六十天后,经过二老无微不至的细心治疗呵护,葫芦小狗的伤势逐渐稳定下来,骨头明显接上了,红肿c溃烂的迹象也得到控制,只是左右腿各剩下巴掌大一块溃疡始终未能彻底消除,因而小病人仍处于时而清醒时而发烧昏睡的境况。

  警情并未彻底排除,随时都可能出现最坏的情况,两位老人家不但需要紧紧盯住溃疡,对对症方子的寻找亦一刻也不敢松懈。

  这一天秦夫人在茅厕中看到蝇蛆大口吞噬污秽物的情形,忽然灵机一动,产生了以“以毒攻毒”的方式,用一些蝇蛆或者蚂蟥去对付难愈溃疡的想法。

  中天老人听完老伴提议,不禁对老伴竖了竖大拇指:“是呀,老倌真笨,就不能往各方各面多想想办法,还是夫人经常能提出可行性意见,无量顶上虽然找不到大蚂蟥c小蚂蝗,但是喜欢吞噬脏东西的蝇蛆多的是,咱们先清洗干净带毒的蝇蛆,派它几十条去对付那些溃疡脓血,说不定真能收到喜人疗效!”

  蝇蛆被差遣上阵了,象所有高低等动物一样,不管到了什么时候,每天填饱肚子从来都是第一位的生理要求,虽然这一次的情况有点新鲜?它们并不反对有人类提供更为别致的进食场所。

  在各位小东西忙忙碌碌的努力操作下,第一天伤腿上的烂肉脓血很快少了许多,第二天溃疡区域即被小家伙们清理得干干净净,伤口面上出现微微一层健康新生痂,第三天真的如大家所愿─烧退了。

  至此,葫芦小狗被秦大侠夫妇从鬼门关成功拽回了人世间。

  在爷爷奶奶家里,每天的第一件事,葫芦小狗渴望的并非是香甜可口的饭菜,而是要么爷爷要么奶奶关于家国c人生c江湖的回忆和讲述:其中被二老时常提到的那些山川水泊c地型地貌c民风民俗c南北物产c城镇特点,慢慢在小狗头脑中形成了一幅随时可查可鉴的宏大地图;那些豪气万千的奇人奇事c江湖行走方式c为人根本;那些辨奸识伪c惩治恶人c匡扶正气的经验,综合过去九年多的人生,早早在小小子心灵里积累凝结,铸成了一副一般人不可企及的心理铠甲。

  无量神草加上中天二老每天的按摩推拿,葫芦小狗双腿虽然暂时还不能完成腿脚的全部功能,但筋c骨c肌肉c皮肤的愈合却在稳步地一点点推进,大小断骨均按照位置就地生根长出了骨痂,宽窄碎片重新粘接成功恢复了自身形态,缺失的肌肉再度一点点长出包住了骨头,受创皮肤结成一连串疤痕护住了肌肉。尽管整个痊愈过程比一般性的伤筋动骨多使用近一倍时间,两百天后小狗的双腿终于可以确定保住了。

  在顽强的保腿保命的同时,秦夫人还采用连哄带夸的策略,诱导葫芦小狗认识了两千多个汉字,并且初步掌握了算学的基本原理,掌握了书写短文的技巧。

  尽管葫芦小狗已经具备很多人文知识和自然知识了,秦夫人并未轻易满足,又利用正常学习之间的间隙,和中天老人一起,顺便将小狗领进了既能修身养性c又能启迪智力c还能寓教于乐的黑白子手谈大门。

  不过,葫芦小狗需要经受的磨难并未完全结束,人类身体机能规律是典型的用进废退,不同于幼小孩童的蹒跚学步没有痛苦,他必须撑起十岁的身体重新学习站立c下蹲c踢腿c跺脚c走路。

  如何去完成以上功能的恢复,已经不能依靠世间的任何灵丹妙药,除了爷爷c奶奶可贵的医家指导,整个进程仍旧需要自个儿以最顽强的意志c最坚韧的耐受力去经历最强烈的生理痛楚,葫芦小狗再一次被动地投入进无畏的抗争中。

  因为康复行动只能一点儿一点儿慢慢进行,由此带来的持续而可怕的痛苦起码延续了一年多时间。

  这天早晨,趁爷爷c奶奶外出两个时辰的空挡,葫芦小狗忍着钻心的痛楚,悄悄站到地面,扶着墙一寸寸挪进厨房,煮了一锅喷香而又软硬适中的罗锅饭,还利用现成的野笋干c大珠栗c干蘑菇,烧出个溶合少数民族风味的“腊肉烩杂山菜”,又利用火灰把本土小番茄捂熟捣烂,掺合野蒜和野芫荽配了碗相应的蘸水。

  奶奶一进屋子即惊喜地发现了葫芦小狗的几样杰作,可是她老人家很快想起了什么,还是板起脸将小狗好一通斥责:“瞧你这个小小狗儿做了些什么?你不把自个儿的身体当回事,不经过爷爷和奶奶首肯就擅自下地,奶奶可不会夸奖你!”

  但是爷爷却当即去拿来陈年白酒和三个自制的大理石酒杯,高兴地捋着胡须说:“我们葫芦小狗成功站起来了,一个嫩葫芦娃为了他人体面的软瘪下克,通过两个春夏秋冬的坚辛努力又重新长出硬壳顶天立地,难道这不是一件最让人欣慰的事情吗?今天咱们祖孙三人一定要好好喝它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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