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没说的，大家都是苦命人。你是怎么下来的啊？”
“哎，别提了。这事说起来像一匹布那么长。大家都怎么称呼啊？”
“我给你介绍下吧。在这儿，我们都不用名字了。按各自躺的位置编号。一号是个胖子，他过去是个司机。二号的是个斯文人，当初做过记者。三号空着。四号过去是个区劳模。五号是个老头子，当年参过军，不怎么出声。六号是个挺漂亮的小媳妇。七号是我，最好交朋友。八号以前是个领导。九号从前是个小蜜。十号就是你了。十一号是个酒鬼。后面的号都空着。”
说到这里，就听见里面一下子乱轰轰的，没了声音。
谭硕只听得脊梁骨发凉，头上冒冷汗。他开始怀疑这份录音会不会是别人的恶作剧，细想下又觉得不太可能。放录音机的地方十分隐密，别人要找是十分困难的。而且里面的声音很多，谁会有这闲工夫录这样盘带只为了开玩笑？于是他相信原来这世上真地有鬼，那这事要不要上报呢？不行，领导一定不信，搞不好自己的饭碗也砸了。也不能告诉其他人，否则引起什么恐慌就麻烦了。
他正想着，录音带里又传来了声音。
“七号，你小子别老多嘴。过去的事总提什么。”这声音里似乎含着一种激动，一种愤世嫉俗的味道。
“得了，二号，大家都是落难的。整天躺在这儿，上上不去，下下不来。每天不琢磨琢磨过去，还能干什么。”谭硕听出这是七号的小尖嗓。
“唉，提那些有意思吗？想当年，好歹我还是个副局级的干部。再看现在这待遇，和普通老百姓都一样了。”一个低沉的声音打着官腔道。
“就是，怎么能让领导住这么差的地方，好歹也该有个独立套间。”说话的是个狐猸的女声。
“得了，九号。你活着就只知道拍领导马屁，死了也这付德行。”一个洪亮的声音马上指责她。
“八号，您看一号他老跟我过不去，您要再不管，他就翻天了。”
“八号，九号，我告诉你们，现在大家都一样，少拿你们活着那一套来欺负人。”这是二号的声音。
“咳，咳。我说九号啊。”八号低沉的声音道，“现在我们在一条船上，要同舟共济。你不要搞什么阶级对立嘛。还有二号啊，你是个读书人，斯文懂礼，和女人较劲可不太合适吧。一号你也是，按排名，你才是领导，你应该对大家一视同仁啊。”
“斯文懂礼那也得看对谁。我生平最见不得你们这些贪官污吏，表面上说得冠冕堂皇，什么人民公仆，其实一个个喝民血吃民膏，都是旧社会官僚的翻版！还有那些当小蜜的，陪领导吃，陪领导喝，陪领导睡。抱着领导大腿往上坠，和妓女有什么两样！”
“就是，你们这样的人就该下地狱。老天不开眼，让你们在这儿鬼混！”一号也跟着符合。
谭硕刚听出点意思了，谁知录音就到此为止了。他觉得这里面的故事一定十分精彩，可惜后面的话又听不到了。急得他抓耳挠腮，恨不得跑回太平间听听下文，但又没这个胆子。他心里很怕，可越是怕就越是想听。
谭硕是个藏不住话的人，心里有事总想找个人聊聊。虽然医院里这么多人，但没人真正把他当回事。只有王小云，年纪比他小不了几岁，好奇心又强。所以谭硕就把录音放给他听了。
王小云这个人，是个惹祸的祖宗，找事的都头。他四岁满地撵狗，五岁到邻家偷鸡，六岁上房揭瓦，七岁上学揪女同学辫子，八岁烧了邻居家后院，九岁差点把自己家给点了。后来他父母没办法，只能让他空闲的时候就待在医院。于是医院里就热闹开了，护士们洗澡经常丢衣服，医生们的自行车经常被放气，传达室的老大爷经常找不到眼镜。总之医院里只有四个工作人员过得还算舒服，一个是院长（现在已经换人了），一个是护士长（小云母亲的前任），还有小云的父母。倒不是院长和护士长有多聪明，能识破小云的机关，而是因为院长是小云父亲的老师，护士长是小云的干奶奶。所以说当年的时候，小云基本上在sb医院是横着走的。可他其实也有怕的人，这个人就是谭硕的师傅孙郁丰。
王小云怕孙郁丰不是因为他长得丑，相反孙郁丰的样子可以说是相貌堂堂。也不是因为孙郁丰性格凶恶，孙郁丰话都很少说，怎么会凶。总之，王小云一看到他，就觉得从心里往外地糁。也许就是因为孙郁丰的沉默吧。有时沉默就是一种力量，不论高兴也好，生气也吧，从不表露出来，这样的人的确让人难以接近。
因此当王小云听了这盘录音带，也十分地感兴趣。可一想起孙郁丰木无表情的脸，王小云就开始犹豫了。
“怎么，小云，你怕了？想不到还有让你‘小霸王’怕的东西啊。”谭硕误会了小云惧怕的原因，“得，从明天起你也别跟大家捣蛋了。被鬼吓着了，还的瑟什么。老老实实当个乖孩子吧！平常看你是个人物，一遇到真格的就现了原形了，不过是尿迷一个！”
小云那时毕竟才十三四岁，怎么经得起别人一激再激。“行了，‘痰桶’。你不就一个人不敢再干了吗。少他x地来撺掇我。今天我要不露两手，还真让你抓住话儿把了。”
当晚，两人假装落了东西回医院取，悄悄回了太平间。小云虽然从小在医院长大，半夜来太平间还是第一次。穿过僻静的花园，两人总觉得有双看不到的眼睛在盯着他们。
望着门上灯光映着“太平间”三个大字，小云心里不禁开始打鼓。“我说痰桶，我有点尿急。你先在这等我，我去趟厕所回来再陪你进去。”
“他xx的，”谭硕用满是汗水的手紧抓住小云的胳膊，“关键时刻你想溜啊，没门。换盘带子用不了多久。跟我进去，出来我陪你一起去厕所！”
两人正说着，忽然就听“嘎，嘎”门响，太平间的门居然自己打开了。
五第二次
俗话说：打死犟嘴的，淹死会水的。很多人出事就因为没事找事。谭硕在太平间录了音，急于知道下文，就撺掇了小云半夜陪他来换录音带。两人来到门前都觉双腿打颤，有心回去，又怕掉了面子让对方笑话。就在他们争执不下的时候，太平间的门竟然自己打开了。
谭硕吓得一哆嗦，差点撕破了小云的衣服。小云也好悬没尿了裤子。两人正准备逃跑，就见孙郁丰推门走了出来。
“师傅，您在这儿啊。”谭硕松了口气，擦了擦头上的冷汗道。
“孙师傅。”小云低下头打了个招呼。
“你们干什么？”孙郁丰邹着眉头问道。
“师傅，小云落了东西在里面，我陪他来取。”谭硕说着捅了捅小云。
“啊，我今天帮着他们来送尸体。掉了东西，所以回来找找。”
孙郁丰摇了摇头，也不说话，只挥了下手说就走了。
两人松了口气，急急忙忙走进去换好了录音带。
“很久没进来，这里的摆设怎么都变了？”小云低声对谭硕说。
“没有吧。我来这儿两个多月就没看有什么改变。你多久没来过了？”
“有四五年了吧。”
“没搞错吧。你几乎天天待在医院，居然有这么久没来过太平间？”
“废话，没事我来太平间干什么？”
“这倒也是。”
两人说话壮胆，进入了太平间。最外面的一间是盥洗室。再往里是三间停尸体间。前两间的冰柜陈列在左右两侧，每间大约保存了七八十具尸体。最后一间的冰柜是正对着门的，冰柜也不大，只能放三十具尸体。这一路走来，小云发现很多地方都吊着八卦镜c或艾叶等避邪的东西。两人的脚步声回荡在空阔的太平间里，份外地阴森。有几次，小云都觉得后面有人跟着他们。好容易换好了录音带，两人飞也似地逃了出来。
第二天，半夜更换的录音带里果然又录下了怪声。这次小云搞来了台机器，把声音还原了出来。
录音机里传来的是一阵哭泣声，接着听到七号的声音：“我说六号，唉，大妹子，你就别哭了。都哭了一晚上了，不累啊。”
六号边哭边说：“今天是我们家小宝生日。一想到他，我心里就难受。”
“这七八年，你年年到日子都哭。你家小宝到现在也有十五六岁了，能照顾自己了。你别老担心了。”
“就是这么多年，我不在他身边，也不知道他是胖是瘦，是高是矮，书读得怎么样，过得开不开心。我们家那口子心粗得跟水桶一样，这些年小宝不知吃了多少苦。”
“大妹子，别想了，你想也出不去，只能在这一亩三分地转悠。”一号平和的声音道。
“四号，我们到底怎么才能出去？”这是十号的声音。
“我们都是冤死的，找不到死因，了不到心愿是进不到轮回的。”七号的小尖嗓忙着回答。
“废话，说得轻巧。外面挂了那么多趋邪的东西，能出去才怪。”听起来这是一号的声音
“我说七号，这个姓孙的跟我们有仇啊。摆了这么多东西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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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别提了。这事说起来像一匹布那么长。大家都怎么称呼啊？”
“我给你介绍下吧。在这儿，我们都不用名字了。按各自躺的位置编号。一号是个胖子，他过去是个司机。二号的是个斯文人，当初做过记者。三号空着。四号过去是个区劳模。五号是个老头子，当年参过军，不怎么出声。六号是个挺漂亮的小媳妇。七号是我，最好交朋友。八号以前是个领导。九号从前是个小蜜。十号就是你了。十一号是个酒鬼。后面的号都空着。”
说到这里，就听见里面一下子乱轰轰的，没了声音。
谭硕只听得脊梁骨发凉，头上冒冷汗。他开始怀疑这份录音会不会是别人的恶作剧，细想下又觉得不太可能。放录音机的地方十分隐密，别人要找是十分困难的。而且里面的声音很多，谁会有这闲工夫录这样盘带只为了开玩笑？于是他相信原来这世上真地有鬼，那这事要不要上报呢？不行，领导一定不信，搞不好自己的饭碗也砸了。也不能告诉其他人，否则引起什么恐慌就麻烦了。
他正想着，录音带里又传来了声音。
“七号，你小子别老多嘴。过去的事总提什么。”这声音里似乎含着一种激动，一种愤世嫉俗的味道。
“得了，二号，大家都是落难的。整天躺在这儿，上上不去，下下不来。每天不琢磨琢磨过去，还能干什么。”谭硕听出这是七号的小尖嗓。
“唉，提那些有意思吗？想当年，好歹我还是个副局级的干部。再看现在这待遇，和普通老百姓都一样了。”一个低沉的声音打着官腔道。
“就是，怎么能让领导住这么差的地方，好歹也该有个独立套间。”说话的是个狐猸的女声。
“得了，九号。你活着就只知道拍领导马屁，死了也这付德行。”一个洪亮的声音马上指责她。
“八号，您看一号他老跟我过不去，您要再不管，他就翻天了。”
“八号，九号，我告诉你们，现在大家都一样，少拿你们活着那一套来欺负人。”这是二号的声音。
“咳，咳。我说九号啊。”八号低沉的声音道，“现在我们在一条船上，要同舟共济。你不要搞什么阶级对立嘛。还有二号啊，你是个读书人，斯文懂礼，和女人较劲可不太合适吧。一号你也是，按排名，你才是领导，你应该对大家一视同仁啊。”
“斯文懂礼那也得看对谁。我生平最见不得你们这些贪官污吏，表面上说得冠冕堂皇，什么人民公仆，其实一个个喝民血吃民膏，都是旧社会官僚的翻版！还有那些当小蜜的，陪领导吃，陪领导喝，陪领导睡。抱着领导大腿往上坠，和妓女有什么两样！”
“就是，你们这样的人就该下地狱。老天不开眼，让你们在这儿鬼混！”一号也跟着符合。
谭硕刚听出点意思了，谁知录音就到此为止了。他觉得这里面的故事一定十分精彩，可惜后面的话又听不到了。急得他抓耳挠腮，恨不得跑回太平间听听下文，但又没这个胆子。他心里很怕，可越是怕就越是想听。
谭硕是个藏不住话的人，心里有事总想找个人聊聊。虽然医院里这么多人，但没人真正把他当回事。只有王小云，年纪比他小不了几岁，好奇心又强。所以谭硕就把录音放给他听了。
王小云这个人，是个惹祸的祖宗，找事的都头。他四岁满地撵狗，五岁到邻家偷鸡，六岁上房揭瓦，七岁上学揪女同学辫子，八岁烧了邻居家后院，九岁差点把自己家给点了。后来他父母没办法，只能让他空闲的时候就待在医院。于是医院里就热闹开了，护士们洗澡经常丢衣服，医生们的自行车经常被放气，传达室的老大爷经常找不到眼镜。总之医院里只有四个工作人员过得还算舒服，一个是院长（现在已经换人了），一个是护士长（小云母亲的前任），还有小云的父母。倒不是院长和护士长有多聪明，能识破小云的机关，而是因为院长是小云父亲的老师，护士长是小云的干奶奶。所以说当年的时候，小云基本上在sb医院是横着走的。可他其实也有怕的人，这个人就是谭硕的师傅孙郁丰。
王小云怕孙郁丰不是因为他长得丑，相反孙郁丰的样子可以说是相貌堂堂。也不是因为孙郁丰性格凶恶，孙郁丰话都很少说，怎么会凶。总之，王小云一看到他，就觉得从心里往外地糁。也许就是因为孙郁丰的沉默吧。有时沉默就是一种力量，不论高兴也好，生气也吧，从不表露出来，这样的人的确让人难以接近。
因此当王小云听了这盘录音带，也十分地感兴趣。可一想起孙郁丰木无表情的脸，王小云就开始犹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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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正说着，忽然就听“嘎，嘎”门响，太平间的门居然自己打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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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硕吓得一哆嗦，差点撕破了小云的衣服。小云也好悬没尿了裤子。两人正准备逃跑，就见孙郁丰推门走了出来。
“师傅，您在这儿啊。”谭硕松了口气，擦了擦头上的冷汗道。
“孙师傅。”小云低下头打了个招呼。
“你们干什么？”孙郁丰邹着眉头问道。
“师傅，小云落了东西在里面，我陪他来取。”谭硕说着捅了捅小云。
“啊，我今天帮着他们来送尸体。掉了东西，所以回来找找。”
孙郁丰摇了摇头，也不说话，只挥了下手说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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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吧。我来这儿两个多月就没看有什么改变。你多久没来过了？”
“有四五年了吧。”
“没搞错吧。你几乎天天待在医院，居然有这么久没来过太平间？”
“废话，没事我来太平间干什么？”
“这倒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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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号边哭边说：“今天是我们家小宝生日。一想到他，我心里就难受。”
“这七八年，你年年到日子都哭。你家小宝到现在也有十五六岁了，能照顾自己了。你别老担心了。”
“就是这么多年，我不在他身边，也不知道他是胖是瘦，是高是矮，书读得怎么样，过得开不开心。我们家那口子心粗得跟水桶一样，这些年小宝不知吃了多少苦。”
“大妹子，别想了，你想也出不去，只能在这一亩三分地转悠。”一号平和的声音道。
“四号，我们到底怎么才能出去？”这是十号的声音。
“我们都是冤死的，找不到死因，了不到心愿是进不到轮回的。”七号的小尖嗓忙着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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