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41.灯会
宋遇盯着屏幕, 抬手放在下巴上，眉眼越来越凝重。
视频里的乔俏显然已经失去了自我意识，整个人不正常了。
如果这是她自己迫于网络上的精神压力导致的, 那无非是自作自受，如果是林一洋
宋遇皱了皱眉，无论如何, 他把人困在一个小黑房间里，还拍下视频给自己的做法都有些扭曲了，替妹妹报仇的心可以理解，但不该以这样的方式。
下飞机后, 宋遇就打电话给闻轻舟，希望他能稍加干预, 让林一洋悬崖勒马，别越陷越深。
如果不是江照无缘无故被牵扯进来，多少和这件事有点关系了, 宋遇真的不打算管。
谁的事, 谁自己负责。
谁的人，谁自己来护。
他深深呼吸一口机场外的新鲜空气，又看了看依偎在自己身旁安安静静的小姑娘，忽然笑了。
刮了刮江照的鼻子，宋遇说：“走，带你去见未来外婆。”
-
通往乌镇的路十分顺畅, 大早上的, 越接近, 乡间的风貌就越明显，江南水乡的温柔似乎才刚刚苏醒。
连空气吸入肺腑都是格外湿润的，山清水秀，万里无云。
宋遇牵着江照的手下了只到镇上的汽车，又走过前方百米处的一座青石板小桥，来到河流对面。
到这一刻，江照依稀已可见这方乡野的山水格局了，她打小学画，懂审美，又熟悉乌镇，自然知道这里的建筑布局。
此地河流相间，粉墙黛瓦自成街巷，古色古香中别有一番厚重的韵味，又因为宁静，让人置身其间如有穿越时空的错觉。
她抬眼看身边的少年，就仿佛认识了很久很久。
耳边还能听见摇船撑桨的本地姑娘们用吴侬软语唱着歌儿，远处有烟火人家，近处有妇人浣衣，一切宁静又安详。
这是他们生长的地方。
从根上就柔软。
宋遇吸了吸鼻子，还闻到河流两岸沿街商铺飘来的酒香。
果味很足，醇厚清甜。
是他最喜欢的青梅酒。
想到这里，他伸手揉了揉江照的发，对她说：“等夏天，暑假的时候再来，我撑船带你去藕花深处，摘新鲜的莲子。”
江照笑着点点头，她从前就很喜欢，莲子去皮后白生生的，又嫩又脆，带着淡淡一点甜。
可更高兴的是，少年说暑假时还要带她回来。
那是未来的事情。
他却把她纳入了他未来的事情里，考虑了他们的将来。
没有什么比这让她更值得高兴的了，她依偎在他肩旁，看两岸风光后退，岁月静好。
-
日光悄然偏移。
到阿婆家的时候已经快中午了，宋遇特意买了自家外婆喜欢的特色糕点，用牛皮纸包着。
他敲了敲老家大院子的门，对江照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想给宋外婆一个惊喜。
江照笑眼微弯，乖乖巧巧地躲在了他身后，她似乎还没有来得及告诉宋遇，告诉他那个一直留在自己心底的秘密——
她就是阿婆家隔壁的那个小女孩。
是宋遇年幼时无意救下的小女孩，是他曾随口许诺要娶的小女孩。只是后来他回了京城，时光飞逝，也早就忘了老家这个“小青梅”了吧。
可江照知道，宋外婆记得，甚至在自己还没转学到京城时，每次阿婆和宋遇通电话时，都会提到她。
提到宋遇曾说要娶的小姑娘。
少年为了哄老人家开心，当然也是一口一个应着，虽然不走心，可他似乎还不知道，他真的就栽在了这个儿时信口许诺终身的女孩子身上了。
就是不知道阿婆弄清楚一切后会不会惊讶？会不会惊喜。
江照有些紧张地捏了捏手，听见大院的木门伴着轻轻的吱呀声从里向外打开，然后窜出一条狗。
品种是边牧，格外聪明。
似乎已经察觉到除了宋遇还有故人，边牧团子咬着宋外婆的衣角往外边扯，拼命摇着尾巴。
江照知道藏不住了。
她从宋遇身后走出来的时候，阿婆本就和蔼的面容更加舒展了，眉开眼笑的。
“阿照，你回来了啊。”宋外婆熟稔地越过外孙去拉小姑娘的手，仿佛这才是她的外孙女。
而被冷落的宋遇，忽然懵了。
他眼看着从小就亲的外婆无视自己，只接过他手里的糕点，一路拉着江照往院子里的大树下去。
树很高，郁郁葱葱的，爬在上面刚好可以越过院墙看向远处田野，水天相接，山色明秀。
若等晚霞降临，风光更好。
他斜倚在古朴厚重的院门上，双手环抱胸前，静静看着。
看那一老一少出乎意料地亲昵，一同坐在树下的石桌旁，老人家还把自己喜欢的糕点全拆了开来，这样叫阿照尝一点，那样也叫阿照尝一点。
宋遇越看越不明白。
好在他也不喜欢吃甜，也不算不喜欢，他更喜欢吃醋。
吃他外婆的醋。
怎么她和江照才第一次见就能这么亲密？比自己还亲密？
带着这个疑问，少年在老人家的眼神示意下进了三进的院子里屋，拿出上好的茶叶，又取出珍贵的茶具，再卷起袖子跑到后山挑了一桶山泉水回来，开始煮茶。
宋遇吸了吸鼻子，茶香四溢，茶汤青翠，以这个待遇，阿婆是真的很喜欢江照了。
他也觉得高兴，只是不大明白，宋外婆是那种认定了就是认定了的人，宋遇以为，她这辈子也只可能看邻居家那个什么小女孩顺眼。
最后可能还逼着自己履行童年时的童言无忌。
可照目前这个情况，他悄悄挑开帘子看了看前院的状况，大树下还是一片和谐。
树叶声沙沙，偶尔传来外婆久违的笑声，笑声开怀健朗。
宋遇眨了眨眼睛，越想越不对，难道这是暴风雨的前兆？
那可不行。
谁的人，谁得护。
少年端好茶托，深吸一口气走了出去，可他刚刚把沏好的茶在石桌上放好，还没来得及“护妻”，就被宋外婆撵走了。
且一直撵到晚上。
期间，宋大少爷任劳任怨做了丰盛的午餐，清淡的晚餐。
边牧团子就一直围着他转，跟他待在侧厢房的厨房里。
宋遇深深叹了口气，把新蒸好的青团子端出锅。
宋外婆最喜欢这个。
连看门的边牧都叫团子，老人家说：大俗即大雅。
遥想从前，小的时候，他还没有被爹妈接回京城念书的时候，外婆最喜欢和他说话了。
外公那时就教他练字，和爷爷一样，已去世的宋外公也很喜欢临瘦金体。
可以说，宋遇一手好字是从小的熏陶，教养也刻入骨里。
那个时候啊，一天总是很漫长，外公日出后练练太极，外婆就采来最新鲜的蔬菜做饭。
炊烟袅袅，露珠轻散。
他就在一旁和小狗疯玩。
等时间慢慢到了中午，方木桌上又重新摆满他喜欢的饭菜。
不言不语吃完饭后，在院子里踱几圈，他就可以窝到大树下用绳子挂着的藤椅里，睡一会。
那会的日光晒在脸上都温柔。
人们总是不慌不忙。
也没有手机，大家都在一块儿说话，地方虽大，却不冷清。
晚上就在大树下纳凉。
一天总是那么实在，不像现在，感觉过得好快好快。
所以宋遇发自内心地喜欢乌镇这样的生活，喜欢这样的不慌不忙，喜欢这样有人陪伴的热闹。
一座院子，有猫狗，和爱的人。
他看向树下教江照刺绣的宋外婆，还有那认真学习的小姑娘，心里忽然觉得被填得很满很满。
这是母亲夏子清无论买多少套房子给他都无法填满的。
少年所求不多，只要一点点温暖，他会为此变得足够强大，去守护这最弥足珍贵的东西。
亲情，爱情，甚至友情。
想到这里，宋遇打开了手机，果然余涯和张山都发来了慰问。
一个个夸张地似乎遇哥不在他们就失去了主心骨。
在三人群里，宋遇发了个微笑的表情后，又批评了一下张山新换的头像，说啥意思啊？
[没啥，渣的明明白白。]张山很快回复，觉得用洪世贤的“你好骚啊”做头像并没有什么不妥。
然后很快，余涯也换上了艾丽的“你也是”情侣头像。
还对张山说：
[想叶若跟你用情头，这辈子都不可能的，还是兄弟勉为其难满足你吧。]
张山开始怼他。
他们聊得火热，宋遇本来都不想看了，谁知张山忽然说：
[遇哥，你跟嫂子怎么还没换情头啊？]
宋遇的手指微微怔了怔，然后才回复道：
[老夫老妻的，不来这套虚的。]
[呦呦呦。]余涯噓道。
[遇哥，你可别打脸啊。]张山仿佛有先见之明，立刻开怼。
宋遇刚想说“情头，这辈子都不可能的”时，宋外婆在外面喊他。
天色已经微微有些昏暗了。
宋遇走出来时院子里的灯笼开始照明了，他目光清亮，却找不到刚刚还在树下刺绣的江照了。
宋外婆只说她累了，回房去休息了，然后老人家招招手，叫宋遇过来。
阿婆说：“今天是月中。”
也就是十五，乌镇每个月的十五晚上都有一场盛会。
从街这头到街那头，贯穿整个古镇，小巷两边都会点燃灯笼，一路全是卖东西的小商铺。
古镇的人和外地的游客就走在中间的青石板上，买东西，吃小吃，品美酒。
再看看灯展，赏赏美景。
小桥，流水，和人家。
宋遇点点头说他知道。
宋阿婆就笑，从房间里拿出套压箱底的衣服，递给少年。
宋遇愣了愣，展开一看，这是一套红黑相接的古风汉服，内里以黑色相衬，袖子和下摆是朱红色，十分精致。
尤其是图上的鹤纹刺绣。
他抬起眼睛去看宋外婆，却见老人家说：“乖孙换上，出去玩吧。”
“隔壁家那个女孩子会穿一套相近款式，找到你的。”
“隔壁家？”宋遇皱了皱眉，一脸嫌弃道：“外婆您不是认可阿照了吗？怎么还提隔壁家那个，我不穿，也不去。”
宋外婆却高深莫测的一笑，起身摸了摸宋遇的头说：
“小子，你不去，就别想请动老人家我出山，去说服你那个任性的妈，搞定她给你安排的未婚妻。”
她摆摆手，背在身后往亮着灯的里屋走，说：“乖孙自己看着办吧。”
什么看着办啊？
宋遇欲哭无泪。外婆的脾性他再清楚不过，看似没心没肺，什么都一笑而过，其实最是说一不二。
他抖了抖这件精致的汉服，想到夏子清认定的“假小子”媳妇安子箬，咬咬牙，屈服。
他就换上，出去转一圈。
顺便告诉隔壁家那个什么小姑娘，他宋遇，是有主的人了。
少年换好衣服，顺手提了盏灯笼，关好家门，顺着灯火走在青石板小路上。
等走到真正作为旅游景点的街巷时，他方才发觉古镇里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甚至穿着古装的并非他一个。
大部分游客也入乡随俗，换上了汉服，甚至有人束起了发。
灯笼映照的长街上，连商铺都是古色古香的气息，若非人手一个手机，宋遇真以为这是汉朝。
他穿过人潮往前走，没架住模样太过耀眼，被好几个路人要求合影，甚至有胆大的女生上前来要宋遇的联系方式。
少年只是冷若冰霜地摇摇头，却发现那几个女生交头接耳得更厉害了，似乎在说：真的好像啊。
他和那个被冤枉的画手，叫江什么来着笔下的二次元主人公真的好像啊。
是啊，真的有真人哎。
我们要不要要个签名，说不定他以后就火了。
女生们还在小声窃窃私语，宋遇却径直迈开长腿走了。
他身形高挑，一身古装更像翩翩少年郎，风姿绝然。
灯火映衬下，更是公子如玉。
如玉的少年提着一盏灯笼，踏在青石板上找一个姑娘。
直到他看见前方桥上立着一抹莫名有些熟悉的身形。
那人穿着一身红白相接的汉服，和他的款式很相近，更重要的是：广袖上都是用苏绣绣了鹤纹，这是出自外婆的手笔。
他拨开人群，提着灯笼一步一步走近，来到了桥下。
人群来来散散，从他和她身边走过。
他抬起头。
漆黑的夜空中星辰明亮，万籁俱寂，少年看见，桥上的那个她回眸一眼，美得惊心动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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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频里的乔俏显然已经失去了自我意识，整个人不正常了。
如果这是她自己迫于网络上的精神压力导致的, 那无非是自作自受，如果是林一洋
宋遇皱了皱眉，无论如何, 他把人困在一个小黑房间里，还拍下视频给自己的做法都有些扭曲了，替妹妹报仇的心可以理解，但不该以这样的方式。
下飞机后, 宋遇就打电话给闻轻舟，希望他能稍加干预, 让林一洋悬崖勒马，别越陷越深。
如果不是江照无缘无故被牵扯进来，多少和这件事有点关系了, 宋遇真的不打算管。
谁的事, 谁自己负责。
谁的人，谁自己来护。
他深深呼吸一口机场外的新鲜空气，又看了看依偎在自己身旁安安静静的小姑娘，忽然笑了。
刮了刮江照的鼻子，宋遇说：“走，带你去见未来外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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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空气吸入肺腑都是格外湿润的，山清水秀，万里无云。
宋遇牵着江照的手下了只到镇上的汽车，又走过前方百米处的一座青石板小桥，来到河流对面。
到这一刻，江照依稀已可见这方乡野的山水格局了，她打小学画，懂审美，又熟悉乌镇，自然知道这里的建筑布局。
此地河流相间，粉墙黛瓦自成街巷，古色古香中别有一番厚重的韵味，又因为宁静，让人置身其间如有穿越时空的错觉。
她抬眼看身边的少年，就仿佛认识了很久很久。
耳边还能听见摇船撑桨的本地姑娘们用吴侬软语唱着歌儿，远处有烟火人家，近处有妇人浣衣，一切宁静又安详。
这是他们生长的地方。
从根上就柔软。
宋遇吸了吸鼻子，还闻到河流两岸沿街商铺飘来的酒香。
果味很足，醇厚清甜。
是他最喜欢的青梅酒。
想到这里，他伸手揉了揉江照的发，对她说：“等夏天，暑假的时候再来，我撑船带你去藕花深处，摘新鲜的莲子。”
江照笑着点点头，她从前就很喜欢，莲子去皮后白生生的，又嫩又脆，带着淡淡一点甜。
可更高兴的是，少年说暑假时还要带她回来。
那是未来的事情。
他却把她纳入了他未来的事情里，考虑了他们的将来。
没有什么比这让她更值得高兴的了，她依偎在他肩旁，看两岸风光后退，岁月静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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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光悄然偏移。
到阿婆家的时候已经快中午了，宋遇特意买了自家外婆喜欢的特色糕点，用牛皮纸包着。
他敲了敲老家大院子的门，对江照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想给宋外婆一个惊喜。
江照笑眼微弯，乖乖巧巧地躲在了他身后，她似乎还没有来得及告诉宋遇，告诉他那个一直留在自己心底的秘密——
她就是阿婆家隔壁的那个小女孩。
是宋遇年幼时无意救下的小女孩，是他曾随口许诺要娶的小女孩。只是后来他回了京城，时光飞逝，也早就忘了老家这个“小青梅”了吧。
可江照知道，宋外婆记得，甚至在自己还没转学到京城时，每次阿婆和宋遇通电话时，都会提到她。
提到宋遇曾说要娶的小姑娘。
少年为了哄老人家开心，当然也是一口一个应着，虽然不走心，可他似乎还不知道，他真的就栽在了这个儿时信口许诺终身的女孩子身上了。
就是不知道阿婆弄清楚一切后会不会惊讶？会不会惊喜。
江照有些紧张地捏了捏手，听见大院的木门伴着轻轻的吱呀声从里向外打开，然后窜出一条狗。
品种是边牧，格外聪明。
似乎已经察觉到除了宋遇还有故人，边牧团子咬着宋外婆的衣角往外边扯，拼命摇着尾巴。
江照知道藏不住了。
她从宋遇身后走出来的时候，阿婆本就和蔼的面容更加舒展了，眉开眼笑的。
“阿照，你回来了啊。”宋外婆熟稔地越过外孙去拉小姑娘的手，仿佛这才是她的外孙女。
而被冷落的宋遇，忽然懵了。
他眼看着从小就亲的外婆无视自己，只接过他手里的糕点，一路拉着江照往院子里的大树下去。
树很高，郁郁葱葱的，爬在上面刚好可以越过院墙看向远处田野，水天相接，山色明秀。
若等晚霞降临，风光更好。
他斜倚在古朴厚重的院门上，双手环抱胸前，静静看着。
看那一老一少出乎意料地亲昵，一同坐在树下的石桌旁，老人家还把自己喜欢的糕点全拆了开来，这样叫阿照尝一点，那样也叫阿照尝一点。
宋遇越看越不明白。
好在他也不喜欢吃甜，也不算不喜欢，他更喜欢吃醋。
吃他外婆的醋。
怎么她和江照才第一次见就能这么亲密？比自己还亲密？
带着这个疑问，少年在老人家的眼神示意下进了三进的院子里屋，拿出上好的茶叶，又取出珍贵的茶具，再卷起袖子跑到后山挑了一桶山泉水回来，开始煮茶。
宋遇吸了吸鼻子，茶香四溢，茶汤青翠，以这个待遇，阿婆是真的很喜欢江照了。
他也觉得高兴，只是不大明白，宋外婆是那种认定了就是认定了的人，宋遇以为，她这辈子也只可能看邻居家那个什么小女孩顺眼。
最后可能还逼着自己履行童年时的童言无忌。
可照目前这个情况，他悄悄挑开帘子看了看前院的状况，大树下还是一片和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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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遇眨了眨眼睛，越想越不对，难道这是暴风雨的前兆？
那可不行。
谁的人，谁得护。
少年端好茶托，深吸一口气走了出去，可他刚刚把沏好的茶在石桌上放好，还没来得及“护妻”，就被宋外婆撵走了。
且一直撵到晚上。
期间，宋大少爷任劳任怨做了丰盛的午餐，清淡的晚餐。
边牧团子就一直围着他转，跟他待在侧厢房的厨房里。
宋遇深深叹了口气，把新蒸好的青团子端出锅。
宋外婆最喜欢这个。
连看门的边牧都叫团子，老人家说：大俗即大雅。
遥想从前，小的时候，他还没有被爹妈接回京城念书的时候，外婆最喜欢和他说话了。
外公那时就教他练字，和爷爷一样，已去世的宋外公也很喜欢临瘦金体。
可以说，宋遇一手好字是从小的熏陶，教养也刻入骨里。
那个时候啊，一天总是很漫长，外公日出后练练太极，外婆就采来最新鲜的蔬菜做饭。
炊烟袅袅，露珠轻散。
他就在一旁和小狗疯玩。
等时间慢慢到了中午，方木桌上又重新摆满他喜欢的饭菜。
不言不语吃完饭后，在院子里踱几圈，他就可以窝到大树下用绳子挂着的藤椅里，睡一会。
那会的日光晒在脸上都温柔。
人们总是不慌不忙。
也没有手机，大家都在一块儿说话，地方虽大，却不冷清。
晚上就在大树下纳凉。
一天总是那么实在，不像现在，感觉过得好快好快。
所以宋遇发自内心地喜欢乌镇这样的生活，喜欢这样的不慌不忙，喜欢这样有人陪伴的热闹。
一座院子，有猫狗，和爱的人。
他看向树下教江照刺绣的宋外婆，还有那认真学习的小姑娘，心里忽然觉得被填得很满很满。
这是母亲夏子清无论买多少套房子给他都无法填满的。
少年所求不多，只要一点点温暖，他会为此变得足够强大，去守护这最弥足珍贵的东西。
亲情，爱情，甚至友情。
想到这里，宋遇打开了手机，果然余涯和张山都发来了慰问。
一个个夸张地似乎遇哥不在他们就失去了主心骨。
在三人群里，宋遇发了个微笑的表情后，又批评了一下张山新换的头像，说啥意思啊？
[没啥，渣的明明白白。]张山很快回复，觉得用洪世贤的“你好骚啊”做头像并没有什么不妥。
然后很快，余涯也换上了艾丽的“你也是”情侣头像。
还对张山说：
[想叶若跟你用情头，这辈子都不可能的，还是兄弟勉为其难满足你吧。]
张山开始怼他。
他们聊得火热，宋遇本来都不想看了，谁知张山忽然说：
[遇哥，你跟嫂子怎么还没换情头啊？]
宋遇的手指微微怔了怔，然后才回复道：
[老夫老妻的，不来这套虚的。]
[呦呦呦。]余涯噓道。
[遇哥，你可别打脸啊。]张山仿佛有先见之明，立刻开怼。
宋遇刚想说“情头，这辈子都不可能的”时，宋外婆在外面喊他。
天色已经微微有些昏暗了。
宋遇走出来时院子里的灯笼开始照明了，他目光清亮，却找不到刚刚还在树下刺绣的江照了。
宋外婆只说她累了，回房去休息了，然后老人家招招手，叫宋遇过来。
阿婆说：“今天是月中。”
也就是十五，乌镇每个月的十五晚上都有一场盛会。
从街这头到街那头，贯穿整个古镇，小巷两边都会点燃灯笼，一路全是卖东西的小商铺。
古镇的人和外地的游客就走在中间的青石板上，买东西，吃小吃，品美酒。
再看看灯展，赏赏美景。
小桥，流水，和人家。
宋遇点点头说他知道。
宋阿婆就笑，从房间里拿出套压箱底的衣服，递给少年。
宋遇愣了愣，展开一看，这是一套红黑相接的古风汉服，内里以黑色相衬，袖子和下摆是朱红色，十分精致。
尤其是图上的鹤纹刺绣。
他抬起眼睛去看宋外婆，却见老人家说：“乖孙换上，出去玩吧。”
“隔壁家那个女孩子会穿一套相近款式，找到你的。”
“隔壁家？”宋遇皱了皱眉，一脸嫌弃道：“外婆您不是认可阿照了吗？怎么还提隔壁家那个，我不穿，也不去。”
宋外婆却高深莫测的一笑，起身摸了摸宋遇的头说：
“小子，你不去，就别想请动老人家我出山，去说服你那个任性的妈，搞定她给你安排的未婚妻。”
她摆摆手，背在身后往亮着灯的里屋走，说：“乖孙自己看着办吧。”
什么看着办啊？
宋遇欲哭无泪。外婆的脾性他再清楚不过，看似没心没肺，什么都一笑而过，其实最是说一不二。
他抖了抖这件精致的汉服，想到夏子清认定的“假小子”媳妇安子箬，咬咬牙，屈服。
他就换上，出去转一圈。
顺便告诉隔壁家那个什么小姑娘，他宋遇，是有主的人了。
少年换好衣服，顺手提了盏灯笼，关好家门，顺着灯火走在青石板小路上。
等走到真正作为旅游景点的街巷时，他方才发觉古镇里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甚至穿着古装的并非他一个。
大部分游客也入乡随俗，换上了汉服，甚至有人束起了发。
灯笼映照的长街上，连商铺都是古色古香的气息，若非人手一个手机，宋遇真以为这是汉朝。
他穿过人潮往前走，没架住模样太过耀眼，被好几个路人要求合影，甚至有胆大的女生上前来要宋遇的联系方式。
少年只是冷若冰霜地摇摇头，却发现那几个女生交头接耳得更厉害了，似乎在说：真的好像啊。
他和那个被冤枉的画手，叫江什么来着笔下的二次元主人公真的好像啊。
是啊，真的有真人哎。
我们要不要要个签名，说不定他以后就火了。
女生们还在小声窃窃私语，宋遇却径直迈开长腿走了。
他身形高挑，一身古装更像翩翩少年郎，风姿绝然。
灯火映衬下，更是公子如玉。
如玉的少年提着一盏灯笼，踏在青石板上找一个姑娘。
直到他看见前方桥上立着一抹莫名有些熟悉的身形。
那人穿着一身红白相接的汉服，和他的款式很相近，更重要的是：广袖上都是用苏绣绣了鹤纹，这是出自外婆的手笔。
他拨开人群，提着灯笼一步一步走近，来到了桥下。
人群来来散散，从他和她身边走过。
他抬起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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