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有个人要潜我
“神经病。”阮阅阅前脚刚走，明皓就骂。
慕瓷的手臂还好，就是有点红肿，好在没有破皮，冰敷一下再喷点药应该就会好些。但明皓还是看不惯：“这女的脑袋有病！我听说在上一个剧组也是这样，专挑比她长得漂亮的新人欺负，圈里都传遍了！”
慕瓷好奇地问：“什么圈？”
“一十八线互帮互助自立自强好友圈啊，你要加吗？我拉你进去。”
慕瓷说：“……不了。”
手臂上有伤，在片场处理毕竟不太方便，于是慕瓷决定开车去买药，然后回酒店。没想到的是，明皓坚持要跟着。
“不用啦！”慕瓷当然知道他是好意，但经历了两次网络骂战，她多少也学会要避嫌了，“下午还有戏要拍，你还是休息一会儿吧。”
明皓拧着眉：“啰唆什么，说了我陪你。”
盛情难却，只好同行，万万没想到，刚从片场出来，就碰到了晏时清。
“……”她昨晚醉是醉了，但睡着之前的一幕幕都记得，尤其是那个吻……想到这里，她脸又有一点烫，周身都不大自在，路走得都差一点儿同手同脚了。
“哎，小心！”
正前方有一个示意绕行的路障，慕瓷直勾勾地就往上撞，明皓眼疾手快地拽住她，然后也看到了站在马路对面正在讲电话的晏时清。
晏时清没看这里，很认真地在和电话里的人交流，颀长挺拔的身体微侧，注视着斜前方的街角，看样子，是在等人。
慕瓷没动，明皓也没动，两个人不约而同，都没有出声。
然后，街角处，一个穿浅蓝色休闲款西服的男人快步走了过来，亲热地撞了晏时清的肩膀一下。晏时清的神情很嫌弃，甚至还拍了拍被触碰到的地方，男人不以为意地笑，两个人就并肩走了。
明皓目送他们走远，回头看向慕瓷，表情一时间有点意味深长：“你……怎么不跟影帝打个招呼啊？”
慕瓷收回目光，朝他笑了笑，笑容的内涵非常直白：你不是一样？
“……”至今还记得被影帝支配的恐惧，明皓巴不得离晏时清越远越好，疯了才会主动去招惹他……这下好，被慕瓷一个笑容堵得哑口无言了。
买药、吃饭和回酒店的路上，慕瓷的表现都很正常，仿佛刚才根本没见过晏时清一样。明皓有点犯嘀咕，因为在他看来，晏时清和慕瓷之间绝对是有点什么的，这也正是他今天坚持要跟着慕瓷的原因——他想问清楚。
可是，没等到他发问，酒店已经近在眼前，慕瓷的手机震动，前奏很动听，明皓还没来得及听清楚这是什么歌，慕瓷就接起来了。
是裴陆。
酒店刚好也到了，明皓很乖觉地主动下车，裴陆这才发问：“阮阅阅是怎么回事？”
每天小助理都会向裴陆汇报片场发生的各种状况，他会知道这件事慕瓷并不意外，于是她也不再赘述事情经过，言简意赅地说：“看我不顺眼吧。”
裴陆居然还有闲心逗趣：“嫉妒你的美貌？”
慕瓷一时无语：“……”
中场休息的时候，小助理向她科普过了：阮阅阅人气不错，微博粉丝七百多万，她曾经是一部口碑、收视都挺好的电视剧的女三号，擅长出演古灵精怪的刁蛮千金，演技没问题，只是，坊间传闻：这姑娘爱耍其实并不存在的大牌，以及，脾气不怎么好。
“那何止是不怎么好？是非常不好。”裴陆在电话那头叮嘱，“我跟你说，剧组的饭可以吃，水可以喝，猫可以撸，狗可以摸，唯独这人你千万别招惹。”
经纪人的语气太过郑重其事，以至于慕瓷十分认真地思考了几秒，然后四下看看，确定没人，这才压低了声儿，小心求证：“她爸是……马云？”
“她姓阮！日乌安阮！”裴陆真是气得心脏病都要犯了，“我拜托你用脑子想一想，她怎么可能跟我是同一个爸爸？！”
“……”经纪人有病，且病得不轻，慕瓷懒得再跟他扯什么淡，拔了车钥匙要下车。
裴陆忽然敛了不正经的腔调，飞快地说了一句：“她喜欢晏时清。”
慕瓷不由得顿住了，要碰车门的那只手，停在了半空。
裴陆叹了口气，主动纠正自己不甚准确的措辞：“不是喜欢，是狂恋——狂热的，迷恋。慕瓷，你演的是宫斗剧，过多的话我就不说了，只一句，你记住，防人之心不可无。”
然后就挂了。
慕瓷低头看着手机屏幕渐渐变暗，直至自动锁屏，她目光微移，瞥了一眼自己的胳膊，忍不住叹了口气。
她何止是演的宫斗剧啊？这人生……原本就如戏啊！
下午一点半，慕瓷和小助理从酒店里出来，恰好又遇到了明皓。
“这么巧啊！”明皓一脸的“好有缘啊”，迫不及待地上前来打招呼。
慕瓷也和他打招呼，然后走向自己的车，明皓又哒哒哒地跟着。慕瓷走了两步，没忍住，回头看他：“你车呢？”
“送去修了。”
“助理呢？”
“送车去修了。”
“……上来吧。”
于是，慕瓷开着q7，载着明皓和小助理，去片场。
一路上，明皓的嘴根本闲不住：“下午的戏好像不用拍很久。”
慕瓷目视前方，没搭他的腔。
明皓自顾自地说：“散了要不要一起去撸串？我知道有一家，离得不远，蛮好吃的。”
这个人一整天都在见缝插针地献殷勤，慕瓷打方向盘拐弯，皱了一下眉，连小助理都忍不住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明皓在一片尴尬的气氛中保持一脸的冷静、镇定和“我毫无居心、特别坦荡”的样子，然而，半分钟后，他破功了：“好吧，我说实话，我有事要咨询你！”
“哪个方面？”慕瓷终于瞥了他一眼。
“情感……”
“pass.”
“你紧张什么？是我的情感！”
“……哦。”
明皓歪了歪头，若有所思地看慕瓷：“你好像根本不好奇我跟谁？”
慕瓷也歪了歪头，很认真地想了想，然后给出了一个十分大胆前卫的猜测：“难不成也是对晏时清？”
“怎么可能！”明皓像是被点了引信的炮仗，一下子就炸了。
“……哦。”身边这个大男孩儿的反应让慕瓷有一点想笑，嘴角不由得勾起来了。
“等一下，你为什么要用也？”大男孩儿突然警惕地问。
上翘的嘴角骤然绷住，慕瓷面无表情，无情地逐客：“到了，下车。”
车子停好，三人一路往片场走，明皓不死心地一路小声追问：“是不是？是不是？你是不是就是那个也？”
他啰唆得像唐僧，嗡嗡嗡嗡嗡，慕瓷烦得急刹车似的顿住脚。一米六九的净身高，踩着八厘米的高跟鞋，她张开手，一巴掌盖上明皓的脸：“我也你二大爷！”
不远处传来一声笑，却是讥诮的味道，连声音都有点儿阴阳怪气的：“哟，你们感情可真好。”
慕瓷和明皓齐齐扭头，看到了阮阅阅。
阮阅阅眉眼不善地看着慕瓷，慕瓷转头看明皓：也也也，她就是你要找的那个“也”！
可惜明皓跟慕瓷没一丁点儿默契，他左顾右盼，东看西看，一副对世间万物都好奇、唯独懒得看阮阅阅的架势，一脸有眼不识泰山的样儿。
阮阅阅冷笑一声，没好气地走了。
下午的戏，又是一场硬仗。
好在慕瓷在这场戏内主要充当背景板的作用，台词啊对手戏啊都发生在秦忆鸢和少年昭明帝之间，她算是暂时不用直面阮阅阅的锋芒。
但是……阮、明二人交锋得就比较刀光剑影了。
开拍之前，演员们按照惯例会对词啊走位啊什么的，然后背景板慕瓷就听到了正在“认真对戏”的阮、明二人如下的一番对话。
“呵，有的人就是有眼无珠，放着堂堂大将军掌上明珠不娶，偏要娶个地位卑下的庶女？真是笑话！”
“姻缘一事，本就贵在情投意合，不入本宫眼的，别说是掌上明珠，公主又能如何？”
“搞笑！公主你倒是想娶，人家也得肯嫁啊！”
“嫁不嫁关你屁事！”
“你想关还关不了呢！”
“真逗，你以为你是毛爷爷啊，人人都上赶着去贴？”
“别，千万别，你还是继续去贴慕瓷吧！”
“慕瓷怎么了？我们瓷娃娃萌着呢！”
“瓷娃娃？我还吉娃娃呢！”
“吉娃娃也比你这——”
“两位。”背景板慕瓷极力克制着听了一阵“台词”，发现自己实在听不下去了，只好出声打断。
“怎么？！”那两位激战正酣，异口同声，没好气地呛她。
慕瓷胸怀宽广，默默地受下了这一呛，轻咳一声，充满同情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导、演、来、了。”
阮、明二人应声转头，赫然看到齐导阴沉着一张脸，手里端着一个大茶缸，就站在跟前儿。
“……导演好。”
“导演来了呀，哈哈……”
齐导没问好，更没有哈哈，他还是那张万年不变的严肃脸，一本正经地提议道：“需不需要给你们开个相声专场？光是演戏屈才了吧？”
阮阅阅撇了撇嘴，明皓忙不迭地摇头，场记板一拍，总算入正题了。
……
那天下午，秦忆鸢和少年昭明帝大吵一架后大打出手的戏份一条过，导演称赞他们感情充沛、表演到位，可以说是入戏很深了。接下来的时间，阮阅阅去拍回将军府后大发脾气的独角戏，慕瓷和明皓一起，重新化妆，也换了服装，再回“河边”，补拍之前因为慕瓷抽筋而废掉的少年少女落水戏份。
“多保重啊……”临下水时，明皓拽着慕瓷的衣袖谆谆嘱托，依依不舍。
慕瓷看了他一眼，诚挚地邀请：“你要是实在不放心，可以跟我一起的。”
明皓身子一绷，当即撒手，“噔噔噔”地后退，在三米开外站定：“走好。”
慕瓷早知道他就是说说，朝他做了个鬼脸，就跟着少年昭明帝的替身下水了。
她下水了，所以没有看到，就在不远处，一个很不起眼的角落，站着一个身材颀长的男人。
晏时清这几天都没戏要拍，是专门来看慕瓷这一场戏的。
“哎哟，我说，”身穿浅蓝色休闲款西服的男人拿着两杯冷饮快步走过来，边走边喝边吐槽，“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这种甜了吧唧的东西的？”
晏时清接过饮品，没接他的话茬，也没喝，心无旁骛地继续凝视着不远处的水面。
“身材不错。”和邵喝着饮料，突然点评了一句。
晏时清几乎是立刻就侧过了脸，面无表情地看他。
和邵眨了眨眼，一脸的无辜：“嗯？有问题吗？那哥们儿身材的确挺好的啊！”
这下，晏时清无语了：“……”
两个人站在那里，静静地看慕瓷和替身演戏。几分钟后，“哗啦啦”水声喧哗，浑身透湿的小璃妃拥着少年昭明帝出水，和邵瞬时咂了下嘴：“哇哦——”
“你对落水戏挺感兴趣？”身旁的男人骤然发问。
和邵倏地一顿，赞叹声卡在了喉咙口。
晏时清不疾不徐，活动了一下手腕：“本王送你下去。”
和邵大惊失色，“噔噔噔”地直往后退：“……不用这么隆重！”
“闲着也是闲着。”
“我我我，我真是在夸那个男的！！”
“嗯，成全你，这次让你救他。”
和邵踉跄着后退，晏时清步步紧逼，和邵简直要哭了：“你……你不想让我看，你带我来片场干吗啊啊啊啊！”
晏时清为什么要带和邵？原因很简单——掩人耳目罢了。
他堂堂一个影帝，好端端的，这几天明明都没有戏要拍，却莫名其妙地跑到片场来，不是显得有一点可疑吗。
“所以，你把远在北京的我传唤来探班，就不可疑了？”和邵真的是想不通自家艺人的逻辑，“你前几天在拍戏，我不来探班，你这刚一休息，我屁颠儿屁颠儿地就来了，你就不怕别人质疑我金牌经纪人的智商和能力？”
晏时清看了他一眼，一脸“关我屁事”的神情。
“……”和邵伤心，却也没时间再跟他较真儿——眼看着那边拍摄结束了，赶忙让助理把提前买好的甜点和饮品一并送了过去。
“瓷姐，你最爱的抹茶奶盖！”小助理领了双人份的热饮和甜品，一路小跑着回来，笑容灿烂地捧到慕瓷面前献宝。
慕瓷刚从河水里出来，浑身湿漉漉的，在更衣间脱了戏服，换上了自己的衣服，正拿着吹风筒吹头发。看到小助理吃的喝的拎了一堆，她不由得一愣：“剧组福利？”
小助理摇头，笑得一脸与有荣焉：“晏老师请的。”
晏时清？慕瓷愣得更厉害了：“他来片场了？”
没记错的话，他今天……没有戏要拍啊。
“嗯啊！”小助理喝着自己那杯热饮，整个人都美滋滋的，“晏老师家帅哥经纪人来探班，我回来的时候他们正在和导演聊天儿。”
慕瓷的脑海里一闪而过中午在街角见到的那个男人，她有一点迷茫：探……班？
没等她多想，手机震动，明皓的电话进来了。
“好了吗？我在外面等你，你收拾好了直接去取车，不用在片场找我，随后我会电话告诉你我在哪儿。”
明皓神神秘秘地说了这一大堆，慕瓷这才想起他们的撸串之约，她的第一反应是负隅顽抗：“……一定要去吗？”
“非去不可。”
“电话里说也可以啊……”
“可以个屁，这可事关老子的贞洁！”
慕瓷很惊讶：“……”这么严重吗？
事关重大，慕瓷再不想和同剧组的男演员有什么牵扯也没办法了，她摸了一把头发，九成干了，随手扎了个马尾，抄起车钥匙就走：“你在哪儿？我去接你。”
“别别别别别！”没想到明皓像拒绝推销一样无情地拒绝了她，“你走你自己的，晚点儿我联系你！”
“……”慕瓷目瞪口呆地噎了一下，隔了几秒钟才找到自己的声音，“皓哥，敢问你如此矫情是为哪般？”
“我怕挨打！”
扔下这句话，像是背后有狼追似的，皓哥匆匆挂了电话。
四下无人的化妆间里，慕瓷无语地看着小助理，充满了疑惑：“什么人会打明皓？”
小助理正吃晏老师请的甜点吃得不亦乐乎，随口就答：“可能……看他不顺眼的某位帅哥？”
去聚餐的路上，晏时清的一张俊脸真的是黑到家了。
“帅哥，笑一个嘛！你下车还这样的话，大家容易误以为你是不想买单。”和邵一边开着车，一边觑了一眼自家艺人的脸色，今天的事情实在是太乌龙了，他真的是忍不住要打趣他。
晏时清面无表情，丹田里压着的却全是火：“我请的饭，一个个的都不来？行。”
“哪就一个个了啊？我看那些个小姑娘小伙子们跑得挺快的啊！”和邵真是唯恐天下不乱，明知道晏时清这会儿不痛快，还故意火上浇油地刺激他，“不就是明皓和慕瓷不来嘛！可是人家两个一收工就没影儿了，不知道咱们攒这个局也是正常的。”
正常个屁！晏时清简直一肚子的火，姓明的爱来不来谁稀罕！怎么、怎么，怎么那个谁也不来啊……“咦，在片场的时候我仿佛看到明皓跟慕瓷一起走的，不会是……他们两个单独有约吧？”
?和邵最招人打的就是这一点——睁眼说瞎话，他今天下午统共就见过慕瓷一次，还是她在水里，他在岸上，远远地看了那么几眼。出水后，慕瓷第一时间就避开了人群，独自披着薄毯匆匆去换衣服，别说和邵，连晏时清都没来得及和她“片场偶遇”，见她和明皓一起离开片场？和邵说这话纯属故意招晏时清骂他。
果然，影帝大大不负期待，怒了：“停车。”
言简意赅的两个字，气势却如乌云压境。和邵一挑眉毛，反正看热闹不嫌事儿大，乖巧地赶紧把车靠边停了。
晏时清独自坐着，低头摆弄了一会儿手机，突然毫无征兆地发问：“望海阁在哪儿？”
和邵一个外地人加纯种路痴，第一反应就是开导航：“哦，离这里有三条街。”
晏时清当机立断：“去那儿。”
“……”和邵一直饱含期望地等着看他发飙的戏码呢，不想他却这么平静，不由得有些蒙圈，“不是说好去吃火锅吗？这一家名字看着像是海鲜啊。”
面对质疑，晏时清不为所动，只淡然抬了抬眼：“我请还是你请？”
和邵噎了一噎。
都说大爱无疆大象无形大怒无言，和邵心知自家艺人的底线可能快要被花样作死的自己以八百米冲刺的速度撞断了，他非常明智地选择闭上嘴巴，重操旧业，乖乖地开车。
到了望海阁，生意火爆，好在最大的包间居然空着。
晏时清一副口罩遮了大半张俊脸，从进门那一刻起就在左右张望，毫无一个随时都可能被人识破真身的大咖的自觉。
“找什么呢？”齐导简直是随时随地都带着他的大茶缸，片刻不舍得与它分离，“丢了魂儿似的。”
晏时清一顿，倒也丝毫没掩饰，坦荡荡地反问：“这么明显？”
“嗯。”齐导肃着一张脸，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就差人手发一张寻人启事了。”
晏时清失笑，桃花眼又往四周扫了扫，没发现熟悉的身影，心知对方即便到了一定也是在包厢用餐。于是，他收回了寻觅的目光，跟着齐导一起进了最大的那个包间。
“瓷姐。”慕瓷一路驱车前行，刚刚拐过一个路口，听到小助理有些迟疑地说，“剧组今晚……好像聚餐来着。”
“嗯？”正全神贯注目视前方，努力寻找“戴荧光绿颜色帽子穿黑色外套的那个帅哥”的慕瓷怔了一下，“生活制片通知的？”
“不是，”小助理的声音里分明是有些遗憾，“晏老师请的。”
慕瓷愣了一愣，顿了几秒才出声：“……哦。”
小助理一看她这么平静，遗憾瞬间变成担心了：“瓷姐，你怎么能只是一个‘哦’呢！我刚刷剧组微信群，大家好像都去了，咱们这样……会不会不太好啊？”
慕瓷沉默。小助理悄悄看了她一眼，小小声地嘟囔：“晏老师那么大的腕儿，好多人梦寐以求和他吃饭都吃不到呢……咱们不去，会不会被人说不识抬举啊？”
慕瓷仍然是沉默。小助理坐不住了：“瓷姐……要不然你给晏老师打声招呼吧？俗话说，礼多人不怪——”
就在这时，慕瓷的手机响了。
《岁暮》的前奏很好听，但慕瓷难得有一次没耐心听，她接起来，听了一句，然后干脆利落地说：“我开了这一路，根本没见到戴绿帽子的。”
“……”电话那头的明皓简直跪了，“谁会在大马路上戴绿帽子啊？！啊，呸，谁告诉你我戴绿帽子的？”
“你的自我介绍不是戴荧光绿颜色帽子穿黑色外套的那个帅哥吗？”
“是穿荧光绿颜色外套戴黑色帽子的那个帅哥！”
“……哦。”
“哦？就一个哦就完了？你确定你没见过我？！”
“……这么说好像有见过。”
慕瓷在前面路口掉了头，返回去捡起了马路边的明皓，他一上车就质问：“说吧！你把这么玉树临风的我看成什么了？难道是明星等身高巨幅广告牌？开玩笑，这玩意儿我确实有，但它完全不及本人帅的千分之一好吗？”
明皓一脸自说自话的臭屁，慕瓷面无表情地开着车，一副“我很抱歉”的口吻截断他：“哦，sorry，我还以为你是披着绿色彩灯的行道树呢。”
“……”明皓猝不及防地噎了噎，一肚子花样秀自己的词儿，明明都争先恐后地涌到嘴边了，这下好，一下子卡壳了。
“去哪儿？”慕瓷目光微侧，看了他一眼。
明皓怨念犹存，眼神委屈巴巴地回望她：“你不是嫌弃我吗？哦，你连树都愿意和它一起去吃饭啊……”
慕瓷无奈，索性故意说：“那咱们回——”
话没说完，“行道树”着急忙慌地抢答了：“回什么回？去望海阁！”
慕瓷叹了口气，在导航搜索望海阁。小助理也搜索望海阁，她悄悄看了看专心开车的慕瓷，一个字一个字在输入栏里写——我不想去什么望海阁啊啊啊！（委屈）我想去见男神啊啊啊！（委屈）可是……一言九鼎的我c莫名好帅是怎么回事？（花心）（花心）（流口水）啊啊啊，麻麻！我是不是没救了啊喂？！
觥筹交错，大家都吃得热火朝天，唯独晏时清一直没怎么动筷，不时会翻看一下手机。
和邵在他旁边坐，忙得简直堪比交际花，一边代晏时清同几个前来表达谢意的演员们客套，一边如遇知音地跟齐导交流彼此对娱乐市场的看法，同时还不忘撞撞看起来很忙以至于让人却步的某人的肩膀，压低了声音贱兮兮地打趣：“怎么，还没有找到失物？”
齐导正津津有味地吃着鲍鱼，一听这话，停止了咀嚼的动作，满脸关切地问：“到底什么东西丢了？”
和邵看着晏时清笑，用唇型答：魂儿。
晏时清干脆利落地还了他一个字：滚。
和邵不滚，不仅不滚还往晏时清的手机旁边凑了凑，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感叹：“哎哟，你还在刷微博啊？”话音刚落，他自己都愣了，“瓷宝瓷宝世界最好……这谁？”
四目相对，和邵一脸的“这不会是你的小号吧，我的天，你居然还特意去申请了一个小号，我鄙视你”。晏时清眉角一抽，面无表情地注视着这个一直以来和自己风雨同舟并肩作战的伙伴，脑海里有且只有一个念头——抽他！
谁都别拦我，老子要抡圆了胳膊，狠狠地抽！
和邵之所以被誉为圈内出了名的金牌经纪人，自然是有真材实料的，而其中一项不可或缺的重要技能就是：他总是能够在冲刺自家艺人底线前，紧急刹车。
这一次，毫不例外，这位优秀的选手也再一次凭借强烈的求生欲望和娴熟的生存本能，做到了。
“哦，突然想起来有个熟人我还没去打招呼呢！”
识时务者为俊杰，和俊杰脚底抹油，遁了。
走廊尽头的另一个包厢，慕瓷注视着明皓，诚挚地发问：“现在可以说了吧？”
一路神神秘秘地来到望海阁，明皓先让上菜，菜品都齐了他又让先吃。小助理多有眼力见儿啊，心知他们是有话要说，草草吃了几口就说饱了，借口去车里取东西闪遁，偌大的包间只留下他们两个。
孤男寡女，宜开门见山，更宜速战速决，慕瓷没绕任何弯子，她是真的忍不住了。
明皓看着慕瓷，慕瓷也看着他，两个人就那么对视了几秒，明皓突然叹了口气：“那我可就说了……”
慕瓷正襟危坐，洗耳恭听。
房间里明明只有他们两个，明皓的声音却依然压得很低，语速也极慢，像是生怕被别人听去了似的：“你和晏影帝，确定，真的，没什么？”
“……”费了大半晚上的劲，等来这么一句，慕瓷简直是一言难尽，无话可说地看了明皓一会儿，站起身朝他抱了抱拳，“告辞。”
“别啊——”明皓几乎是立刻就扑了过来，生离死别似的紧紧拽住了慕瓷的衣摆，恨不得痛哭流涕，“我错了，我错了，重来！”
慕瓷保持着一副“我很忙，随时要走”的姿态，耳朵却悄悄竖着听明皓ng后重来。他这次是真豁出去了，大眼睛一闭，气贯长虹似的说：“有个老女人要潜我！”
慕瓷一怔，脑海里下意识地闪现出一个场景，明皓却把她这短暂的失神当成了不信，他生怕她走，连忙一股脑儿地和盘托出了。
“她告诉我跟了她有戏演、有热度、吃香喝辣，不跟就让我糊到地心！”
这句话喊出口，整个包间都静了。慕瓷仍是站着，明皓也依然拽着她的衣角。
两个人不知道沉默了几分钟，慕瓷开了口：她问，“李琦琦？”
明皓攥她衣角的那只手轻轻一绷，慕瓷明白，她猜对了。
脑海里那个一闪而过的场景越来越清晰——车内，副驾驶位的晏时清懒洋洋地坐着，一脸漫不经心地说：“明……什么来着？他就是瞎紧张，别说我了，连齐导都不会轻易炒了他。那个谁，对他挺感兴趣的。”
娱乐圈内，是是非非，真真假假，晏时清当时那么一说，慕瓷就那么一听，根本没往心里去。现在看来……原来是真的啊……兹事体大，非同小可，慕瓷也不装作要走了，她重新坐下，郑重其事地看着明皓，用眼神示意他讲得具体一点。
明皓说：“她昨儿晚上跟我说的，让我今天之内务必给她回个话儿。”
慕瓷窘，难怪这哥们儿今天一直黏着自己……合着这就是他反常的理由啊。
明皓的行为慕瓷是搞懂了，但她还有一点不明白：“今天就得给回复？也不用这么快吧？”
明皓的俊脸莫名地划过一丝忸怩，他叹了口气，看着慕瓷，慢吞吞地说：“有句俗话你应该也听过，三十如狼四十如虎五十——”
慕瓷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这根本就不是去幼儿园的车！
明皓委屈地闭上了嘴，闭嘴之前还嘟囔了一句：“她比我大十五岁啊……都可以做我小姨了。”
这句话的尾音很轻，带了点千回百转的喟叹，和不甘。慕瓷因为他突然驾驶的不满一下子烟消云散，沉默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喝酒的？慕瓷不知道，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明皓已经醉醺醺地开始扯着她说胡话了。
“我，我不红我知道啊！可，可我爸我妈我叔我爷都告诉我要，要顶天立地，要，给我们老李家争光，我，我一直都记着呢！”
“入、入圈这么久，我，我为什么最好的成绩是男六？我，我明白啊！可，可这样的钱，我、我赚着问心无愧！”
“慕、慕瓷，”醉酒的人仰起脸，像个小孩儿似的问她，“你说，说，我傻吗？”
“不傻。”慕瓷毫不犹豫，这句话她是发自内心的。
但是，还有一句她实在忍不住想问——
“你叫明皓，为什么会是你们老李家？”
“我，姓李啊！”
慕瓷一愣：“李明皓？”她差一点脱口而出，你们家有李钟硕吗？
“李小、小明！明皓是公司给我取的！”
慕瓷无言以对：“……”拥有数十万女友粉的明皓，本名居然叫李小明？哈哈哈，挺萌的。
挺萌的李小小明突然说：“我为什么找你？因为你、你是个好人！那天拍戏你帮我，我，我就把你当朋友了。”
“这事儿我还没跟我经、经纪人说，你帮我看、看，我该怎、怎么办啊？”
慕瓷突然间明白，明皓——算了，就叫明皓吧，习惯了——为什么会不断追问自己到底和晏时清什么关系了。
他想寻找一个榜样，或者，同类。
对，与其说明皓是想向她寻求帮助，不如说，他是想寻觅一个参照物。正因为他把她当朋友，所以他才会来追问她，假如她真的和晏时清没什么，那么多少会给他一些抵抗这种事情的勇气，而倘若她和晏时清确实如传言所说……只怕一直谨记家人叮嘱的明皓……也会被潜移默化吧？
意识到自己的责任有多么重大，慕瓷坐不住了，她霍地站起身，握着明皓的肩膀，逼视着他的眼睛，正气凛然地说：“你以为我有戏演、能吃香喝辣靠的是被潜吗？你错了。”
她的表情是那样严肃，明皓的眼睛里瞬时燃起了一丝光芒，他一眨不眨，就像是一个孩子看着自己最最膜拜的偶像，目光如炬地盯紧了她。
然后，偶像字字珠玑：“我靠的是我自己……有一个土豪爸。”
明皓那一秒的表情层次之丰富简直可以拿去评奖，他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有一点蒙，然后是错愕，再之后是“wtf？”。紧接着，一米八几的大男生，“哇”的一声，哭起来了！
慕瓷被他的号啕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就开始哄：“我我我，我的意思是说！虽然我帮不了你，但但但，但我爸可以啊！”
她心急如焚地开始在包里翻找手机，然后就往门外冲：“你等我，我这就去打电话！”
入圈这三个多月，慕瓷经历的骂战简直比有生之年都要多，她是真切地领会到在这个圈子讨生活有多么不易。而明皓，他只不过是想保留住一点初心，说她多管闲事也好，她，是真的想要帮他。
从包间里冲出来，映入眼帘的是一条安静悠长的走廊，慕瓷来时注意到走廊的另一端有一处僻静的凉台，她准备去那里给国富打电话。
她攥着手机，脚步匆匆，堪堪转过拐角，眼睛只来得及瞥到一抹颀长的侧影，如同条件反射，脚下瞬间就刹住了车。
三楼幽静，且全部是装潢精美的包间，因为每一道门都紧紧地关着，所以连走廊都显得私密了许多。戴口罩的男人早把口罩摘了，露出一张没有上妆却俊美无双的脸，他的指间夹着一支烟，却没抽，靠着墙壁闲闲地把玩，像是恭候多时，又像是恰好出来透了口气。
慕瓷的眼睛紧盯着他，脑袋里“嗡嗡嗡”，脚下根本走不动，她心想：不是吧……这，这都能碰上？
男人应声抬起了头，四目相对，他略一怔，眼神分明是“哦？你也在这儿？”
嘴角绽开无人可挡的迷人浅笑，晏时清低眉，遮了遮弥漫到眼底的开心：哟，可算找到你了。
慕瓷的手臂还好，就是有点红肿，好在没有破皮，冰敷一下再喷点药应该就会好些。但明皓还是看不惯：“这女的脑袋有病！我听说在上一个剧组也是这样，专挑比她长得漂亮的新人欺负，圈里都传遍了！”
慕瓷好奇地问：“什么圈？”
“一十八线互帮互助自立自强好友圈啊，你要加吗？我拉你进去。”
慕瓷说：“……不了。”
手臂上有伤，在片场处理毕竟不太方便，于是慕瓷决定开车去买药，然后回酒店。没想到的是，明皓坚持要跟着。
“不用啦！”慕瓷当然知道他是好意，但经历了两次网络骂战，她多少也学会要避嫌了，“下午还有戏要拍，你还是休息一会儿吧。”
明皓拧着眉：“啰唆什么，说了我陪你。”
盛情难却，只好同行，万万没想到，刚从片场出来，就碰到了晏时清。
“……”她昨晚醉是醉了，但睡着之前的一幕幕都记得，尤其是那个吻……想到这里，她脸又有一点烫，周身都不大自在，路走得都差一点儿同手同脚了。
“哎，小心！”
正前方有一个示意绕行的路障，慕瓷直勾勾地就往上撞，明皓眼疾手快地拽住她，然后也看到了站在马路对面正在讲电话的晏时清。
晏时清没看这里，很认真地在和电话里的人交流，颀长挺拔的身体微侧，注视着斜前方的街角，看样子，是在等人。
慕瓷没动，明皓也没动，两个人不约而同，都没有出声。
然后，街角处，一个穿浅蓝色休闲款西服的男人快步走了过来，亲热地撞了晏时清的肩膀一下。晏时清的神情很嫌弃，甚至还拍了拍被触碰到的地方，男人不以为意地笑，两个人就并肩走了。
明皓目送他们走远，回头看向慕瓷，表情一时间有点意味深长：“你……怎么不跟影帝打个招呼啊？”
慕瓷收回目光，朝他笑了笑，笑容的内涵非常直白：你不是一样？
“……”至今还记得被影帝支配的恐惧，明皓巴不得离晏时清越远越好，疯了才会主动去招惹他……这下好，被慕瓷一个笑容堵得哑口无言了。
买药、吃饭和回酒店的路上，慕瓷的表现都很正常，仿佛刚才根本没见过晏时清一样。明皓有点犯嘀咕，因为在他看来，晏时清和慕瓷之间绝对是有点什么的，这也正是他今天坚持要跟着慕瓷的原因——他想问清楚。
可是，没等到他发问，酒店已经近在眼前，慕瓷的手机震动，前奏很动听，明皓还没来得及听清楚这是什么歌，慕瓷就接起来了。
是裴陆。
酒店刚好也到了，明皓很乖觉地主动下车，裴陆这才发问：“阮阅阅是怎么回事？”
每天小助理都会向裴陆汇报片场发生的各种状况，他会知道这件事慕瓷并不意外，于是她也不再赘述事情经过，言简意赅地说：“看我不顺眼吧。”
裴陆居然还有闲心逗趣：“嫉妒你的美貌？”
慕瓷一时无语：“……”
中场休息的时候，小助理向她科普过了：阮阅阅人气不错，微博粉丝七百多万，她曾经是一部口碑、收视都挺好的电视剧的女三号，擅长出演古灵精怪的刁蛮千金，演技没问题，只是，坊间传闻：这姑娘爱耍其实并不存在的大牌，以及，脾气不怎么好。
“那何止是不怎么好？是非常不好。”裴陆在电话那头叮嘱，“我跟你说，剧组的饭可以吃，水可以喝，猫可以撸，狗可以摸，唯独这人你千万别招惹。”
经纪人的语气太过郑重其事，以至于慕瓷十分认真地思考了几秒，然后四下看看，确定没人，这才压低了声儿，小心求证：“她爸是……马云？”
“她姓阮！日乌安阮！”裴陆真是气得心脏病都要犯了，“我拜托你用脑子想一想，她怎么可能跟我是同一个爸爸？！”
“……”经纪人有病，且病得不轻，慕瓷懒得再跟他扯什么淡，拔了车钥匙要下车。
裴陆忽然敛了不正经的腔调，飞快地说了一句：“她喜欢晏时清。”
慕瓷不由得顿住了，要碰车门的那只手，停在了半空。
裴陆叹了口气，主动纠正自己不甚准确的措辞：“不是喜欢，是狂恋——狂热的，迷恋。慕瓷，你演的是宫斗剧，过多的话我就不说了，只一句，你记住，防人之心不可无。”
然后就挂了。
慕瓷低头看着手机屏幕渐渐变暗，直至自动锁屏，她目光微移，瞥了一眼自己的胳膊，忍不住叹了口气。
她何止是演的宫斗剧啊？这人生……原本就如戏啊！
下午一点半，慕瓷和小助理从酒店里出来，恰好又遇到了明皓。
“这么巧啊！”明皓一脸的“好有缘啊”，迫不及待地上前来打招呼。
慕瓷也和他打招呼，然后走向自己的车，明皓又哒哒哒地跟着。慕瓷走了两步，没忍住，回头看他：“你车呢？”
“送去修了。”
“助理呢？”
“送车去修了。”
“……上来吧。”
于是，慕瓷开着q7，载着明皓和小助理，去片场。
一路上，明皓的嘴根本闲不住：“下午的戏好像不用拍很久。”
慕瓷目视前方，没搭他的腔。
明皓自顾自地说：“散了要不要一起去撸串？我知道有一家，离得不远，蛮好吃的。”
这个人一整天都在见缝插针地献殷勤，慕瓷打方向盘拐弯，皱了一下眉，连小助理都忍不住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明皓在一片尴尬的气氛中保持一脸的冷静、镇定和“我毫无居心、特别坦荡”的样子，然而，半分钟后，他破功了：“好吧，我说实话，我有事要咨询你！”
“哪个方面？”慕瓷终于瞥了他一眼。
“情感……”
“pass.”
“你紧张什么？是我的情感！”
“……哦。”
明皓歪了歪头，若有所思地看慕瓷：“你好像根本不好奇我跟谁？”
慕瓷也歪了歪头，很认真地想了想，然后给出了一个十分大胆前卫的猜测：“难不成也是对晏时清？”
“怎么可能！”明皓像是被点了引信的炮仗，一下子就炸了。
“……哦。”身边这个大男孩儿的反应让慕瓷有一点想笑，嘴角不由得勾起来了。
“等一下，你为什么要用也？”大男孩儿突然警惕地问。
上翘的嘴角骤然绷住，慕瓷面无表情，无情地逐客：“到了，下车。”
车子停好，三人一路往片场走，明皓不死心地一路小声追问：“是不是？是不是？你是不是就是那个也？”
他啰唆得像唐僧，嗡嗡嗡嗡嗡，慕瓷烦得急刹车似的顿住脚。一米六九的净身高，踩着八厘米的高跟鞋，她张开手，一巴掌盖上明皓的脸：“我也你二大爷！”
不远处传来一声笑，却是讥诮的味道，连声音都有点儿阴阳怪气的：“哟，你们感情可真好。”
慕瓷和明皓齐齐扭头，看到了阮阅阅。
阮阅阅眉眼不善地看着慕瓷，慕瓷转头看明皓：也也也，她就是你要找的那个“也”！
可惜明皓跟慕瓷没一丁点儿默契，他左顾右盼，东看西看，一副对世间万物都好奇、唯独懒得看阮阅阅的架势，一脸有眼不识泰山的样儿。
阮阅阅冷笑一声，没好气地走了。
下午的戏，又是一场硬仗。
好在慕瓷在这场戏内主要充当背景板的作用，台词啊对手戏啊都发生在秦忆鸢和少年昭明帝之间，她算是暂时不用直面阮阅阅的锋芒。
但是……阮、明二人交锋得就比较刀光剑影了。
开拍之前，演员们按照惯例会对词啊走位啊什么的，然后背景板慕瓷就听到了正在“认真对戏”的阮、明二人如下的一番对话。
“呵，有的人就是有眼无珠，放着堂堂大将军掌上明珠不娶，偏要娶个地位卑下的庶女？真是笑话！”
“姻缘一事，本就贵在情投意合，不入本宫眼的，别说是掌上明珠，公主又能如何？”
“搞笑！公主你倒是想娶，人家也得肯嫁啊！”
“嫁不嫁关你屁事！”
“你想关还关不了呢！”
“真逗，你以为你是毛爷爷啊，人人都上赶着去贴？”
“别，千万别，你还是继续去贴慕瓷吧！”
“慕瓷怎么了？我们瓷娃娃萌着呢！”
“瓷娃娃？我还吉娃娃呢！”
“吉娃娃也比你这——”
“两位。”背景板慕瓷极力克制着听了一阵“台词”，发现自己实在听不下去了，只好出声打断。
“怎么？！”那两位激战正酣，异口同声，没好气地呛她。
慕瓷胸怀宽广，默默地受下了这一呛，轻咳一声，充满同情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导、演、来、了。”
阮、明二人应声转头，赫然看到齐导阴沉着一张脸，手里端着一个大茶缸，就站在跟前儿。
“……导演好。”
“导演来了呀，哈哈……”
齐导没问好，更没有哈哈，他还是那张万年不变的严肃脸，一本正经地提议道：“需不需要给你们开个相声专场？光是演戏屈才了吧？”
阮阅阅撇了撇嘴，明皓忙不迭地摇头，场记板一拍，总算入正题了。
……
那天下午，秦忆鸢和少年昭明帝大吵一架后大打出手的戏份一条过，导演称赞他们感情充沛、表演到位，可以说是入戏很深了。接下来的时间，阮阅阅去拍回将军府后大发脾气的独角戏，慕瓷和明皓一起，重新化妆，也换了服装，再回“河边”，补拍之前因为慕瓷抽筋而废掉的少年少女落水戏份。
“多保重啊……”临下水时，明皓拽着慕瓷的衣袖谆谆嘱托，依依不舍。
慕瓷看了他一眼，诚挚地邀请：“你要是实在不放心，可以跟我一起的。”
明皓身子一绷，当即撒手，“噔噔噔”地后退，在三米开外站定：“走好。”
慕瓷早知道他就是说说，朝他做了个鬼脸，就跟着少年昭明帝的替身下水了。
她下水了，所以没有看到，就在不远处，一个很不起眼的角落，站着一个身材颀长的男人。
晏时清这几天都没戏要拍，是专门来看慕瓷这一场戏的。
“哎哟，我说，”身穿浅蓝色休闲款西服的男人拿着两杯冷饮快步走过来，边走边喝边吐槽，“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这种甜了吧唧的东西的？”
晏时清接过饮品，没接他的话茬，也没喝，心无旁骛地继续凝视着不远处的水面。
“身材不错。”和邵喝着饮料，突然点评了一句。
晏时清几乎是立刻就侧过了脸，面无表情地看他。
和邵眨了眨眼，一脸的无辜：“嗯？有问题吗？那哥们儿身材的确挺好的啊！”
这下，晏时清无语了：“……”
两个人站在那里，静静地看慕瓷和替身演戏。几分钟后，“哗啦啦”水声喧哗，浑身透湿的小璃妃拥着少年昭明帝出水，和邵瞬时咂了下嘴：“哇哦——”
“你对落水戏挺感兴趣？”身旁的男人骤然发问。
和邵倏地一顿，赞叹声卡在了喉咙口。
晏时清不疾不徐，活动了一下手腕：“本王送你下去。”
和邵大惊失色，“噔噔噔”地直往后退：“……不用这么隆重！”
“闲着也是闲着。”
“我我我，我真是在夸那个男的！！”
“嗯，成全你，这次让你救他。”
和邵踉跄着后退，晏时清步步紧逼，和邵简直要哭了：“你……你不想让我看，你带我来片场干吗啊啊啊啊！”
晏时清为什么要带和邵？原因很简单——掩人耳目罢了。
他堂堂一个影帝，好端端的，这几天明明都没有戏要拍，却莫名其妙地跑到片场来，不是显得有一点可疑吗。
“所以，你把远在北京的我传唤来探班，就不可疑了？”和邵真的是想不通自家艺人的逻辑，“你前几天在拍戏，我不来探班，你这刚一休息，我屁颠儿屁颠儿地就来了，你就不怕别人质疑我金牌经纪人的智商和能力？”
晏时清看了他一眼，一脸“关我屁事”的神情。
“……”和邵伤心，却也没时间再跟他较真儿——眼看着那边拍摄结束了，赶忙让助理把提前买好的甜点和饮品一并送了过去。
“瓷姐，你最爱的抹茶奶盖！”小助理领了双人份的热饮和甜品，一路小跑着回来，笑容灿烂地捧到慕瓷面前献宝。
慕瓷刚从河水里出来，浑身湿漉漉的，在更衣间脱了戏服，换上了自己的衣服，正拿着吹风筒吹头发。看到小助理吃的喝的拎了一堆，她不由得一愣：“剧组福利？”
小助理摇头，笑得一脸与有荣焉：“晏老师请的。”
晏时清？慕瓷愣得更厉害了：“他来片场了？”
没记错的话，他今天……没有戏要拍啊。
“嗯啊！”小助理喝着自己那杯热饮，整个人都美滋滋的，“晏老师家帅哥经纪人来探班，我回来的时候他们正在和导演聊天儿。”
慕瓷的脑海里一闪而过中午在街角见到的那个男人，她有一点迷茫：探……班？
没等她多想，手机震动，明皓的电话进来了。
“好了吗？我在外面等你，你收拾好了直接去取车，不用在片场找我，随后我会电话告诉你我在哪儿。”
明皓神神秘秘地说了这一大堆，慕瓷这才想起他们的撸串之约，她的第一反应是负隅顽抗：“……一定要去吗？”
“非去不可。”
“电话里说也可以啊……”
“可以个屁，这可事关老子的贞洁！”
慕瓷很惊讶：“……”这么严重吗？
事关重大，慕瓷再不想和同剧组的男演员有什么牵扯也没办法了，她摸了一把头发，九成干了，随手扎了个马尾，抄起车钥匙就走：“你在哪儿？我去接你。”
“别别别别别！”没想到明皓像拒绝推销一样无情地拒绝了她，“你走你自己的，晚点儿我联系你！”
“……”慕瓷目瞪口呆地噎了一下，隔了几秒钟才找到自己的声音，“皓哥，敢问你如此矫情是为哪般？”
“我怕挨打！”
扔下这句话，像是背后有狼追似的，皓哥匆匆挂了电话。
四下无人的化妆间里，慕瓷无语地看着小助理，充满了疑惑：“什么人会打明皓？”
小助理正吃晏老师请的甜点吃得不亦乐乎，随口就答：“可能……看他不顺眼的某位帅哥？”
去聚餐的路上，晏时清的一张俊脸真的是黑到家了。
“帅哥，笑一个嘛！你下车还这样的话，大家容易误以为你是不想买单。”和邵一边开着车，一边觑了一眼自家艺人的脸色，今天的事情实在是太乌龙了，他真的是忍不住要打趣他。
晏时清面无表情，丹田里压着的却全是火：“我请的饭，一个个的都不来？行。”
“哪就一个个了啊？我看那些个小姑娘小伙子们跑得挺快的啊！”和邵真是唯恐天下不乱，明知道晏时清这会儿不痛快，还故意火上浇油地刺激他，“不就是明皓和慕瓷不来嘛！可是人家两个一收工就没影儿了，不知道咱们攒这个局也是正常的。”
正常个屁！晏时清简直一肚子的火，姓明的爱来不来谁稀罕！怎么、怎么，怎么那个谁也不来啊……“咦，在片场的时候我仿佛看到明皓跟慕瓷一起走的，不会是……他们两个单独有约吧？”
?和邵最招人打的就是这一点——睁眼说瞎话，他今天下午统共就见过慕瓷一次，还是她在水里，他在岸上，远远地看了那么几眼。出水后，慕瓷第一时间就避开了人群，独自披着薄毯匆匆去换衣服，别说和邵，连晏时清都没来得及和她“片场偶遇”，见她和明皓一起离开片场？和邵说这话纯属故意招晏时清骂他。
果然，影帝大大不负期待，怒了：“停车。”
言简意赅的两个字，气势却如乌云压境。和邵一挑眉毛，反正看热闹不嫌事儿大，乖巧地赶紧把车靠边停了。
晏时清独自坐着，低头摆弄了一会儿手机，突然毫无征兆地发问：“望海阁在哪儿？”
和邵一个外地人加纯种路痴，第一反应就是开导航：“哦，离这里有三条街。”
晏时清当机立断：“去那儿。”
“……”和邵一直饱含期望地等着看他发飙的戏码呢，不想他却这么平静，不由得有些蒙圈，“不是说好去吃火锅吗？这一家名字看着像是海鲜啊。”
面对质疑，晏时清不为所动，只淡然抬了抬眼：“我请还是你请？”
和邵噎了一噎。
都说大爱无疆大象无形大怒无言，和邵心知自家艺人的底线可能快要被花样作死的自己以八百米冲刺的速度撞断了，他非常明智地选择闭上嘴巴，重操旧业，乖乖地开车。
到了望海阁，生意火爆，好在最大的包间居然空着。
晏时清一副口罩遮了大半张俊脸，从进门那一刻起就在左右张望，毫无一个随时都可能被人识破真身的大咖的自觉。
“找什么呢？”齐导简直是随时随地都带着他的大茶缸，片刻不舍得与它分离，“丢了魂儿似的。”
晏时清一顿，倒也丝毫没掩饰，坦荡荡地反问：“这么明显？”
“嗯。”齐导肃着一张脸，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就差人手发一张寻人启事了。”
晏时清失笑，桃花眼又往四周扫了扫，没发现熟悉的身影，心知对方即便到了一定也是在包厢用餐。于是，他收回了寻觅的目光，跟着齐导一起进了最大的那个包间。
“瓷姐。”慕瓷一路驱车前行，刚刚拐过一个路口，听到小助理有些迟疑地说，“剧组今晚……好像聚餐来着。”
“嗯？”正全神贯注目视前方，努力寻找“戴荧光绿颜色帽子穿黑色外套的那个帅哥”的慕瓷怔了一下，“生活制片通知的？”
“不是，”小助理的声音里分明是有些遗憾，“晏老师请的。”
慕瓷愣了一愣，顿了几秒才出声：“……哦。”
小助理一看她这么平静，遗憾瞬间变成担心了：“瓷姐，你怎么能只是一个‘哦’呢！我刚刷剧组微信群，大家好像都去了，咱们这样……会不会不太好啊？”
慕瓷沉默。小助理悄悄看了她一眼，小小声地嘟囔：“晏老师那么大的腕儿，好多人梦寐以求和他吃饭都吃不到呢……咱们不去，会不会被人说不识抬举啊？”
慕瓷仍然是沉默。小助理坐不住了：“瓷姐……要不然你给晏老师打声招呼吧？俗话说，礼多人不怪——”
就在这时，慕瓷的手机响了。
《岁暮》的前奏很好听，但慕瓷难得有一次没耐心听，她接起来，听了一句，然后干脆利落地说：“我开了这一路，根本没见到戴绿帽子的。”
“……”电话那头的明皓简直跪了，“谁会在大马路上戴绿帽子啊？！啊，呸，谁告诉你我戴绿帽子的？”
“你的自我介绍不是戴荧光绿颜色帽子穿黑色外套的那个帅哥吗？”
“是穿荧光绿颜色外套戴黑色帽子的那个帅哥！”
“……哦。”
“哦？就一个哦就完了？你确定你没见过我？！”
“……这么说好像有见过。”
慕瓷在前面路口掉了头，返回去捡起了马路边的明皓，他一上车就质问：“说吧！你把这么玉树临风的我看成什么了？难道是明星等身高巨幅广告牌？开玩笑，这玩意儿我确实有，但它完全不及本人帅的千分之一好吗？”
明皓一脸自说自话的臭屁，慕瓷面无表情地开着车，一副“我很抱歉”的口吻截断他：“哦，sorry，我还以为你是披着绿色彩灯的行道树呢。”
“……”明皓猝不及防地噎了噎，一肚子花样秀自己的词儿，明明都争先恐后地涌到嘴边了，这下好，一下子卡壳了。
“去哪儿？”慕瓷目光微侧，看了他一眼。
明皓怨念犹存，眼神委屈巴巴地回望她：“你不是嫌弃我吗？哦，你连树都愿意和它一起去吃饭啊……”
慕瓷无奈，索性故意说：“那咱们回——”
话没说完，“行道树”着急忙慌地抢答了：“回什么回？去望海阁！”
慕瓷叹了口气，在导航搜索望海阁。小助理也搜索望海阁，她悄悄看了看专心开车的慕瓷，一个字一个字在输入栏里写——我不想去什么望海阁啊啊啊！（委屈）我想去见男神啊啊啊！（委屈）可是……一言九鼎的我c莫名好帅是怎么回事？（花心）（花心）（流口水）啊啊啊，麻麻！我是不是没救了啊喂？！
觥筹交错，大家都吃得热火朝天，唯独晏时清一直没怎么动筷，不时会翻看一下手机。
和邵在他旁边坐，忙得简直堪比交际花，一边代晏时清同几个前来表达谢意的演员们客套，一边如遇知音地跟齐导交流彼此对娱乐市场的看法，同时还不忘撞撞看起来很忙以至于让人却步的某人的肩膀，压低了声音贱兮兮地打趣：“怎么，还没有找到失物？”
齐导正津津有味地吃着鲍鱼，一听这话，停止了咀嚼的动作，满脸关切地问：“到底什么东西丢了？”
和邵看着晏时清笑，用唇型答：魂儿。
晏时清干脆利落地还了他一个字：滚。
和邵不滚，不仅不滚还往晏时清的手机旁边凑了凑，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感叹：“哎哟，你还在刷微博啊？”话音刚落，他自己都愣了，“瓷宝瓷宝世界最好……这谁？”
四目相对，和邵一脸的“这不会是你的小号吧，我的天，你居然还特意去申请了一个小号，我鄙视你”。晏时清眉角一抽，面无表情地注视着这个一直以来和自己风雨同舟并肩作战的伙伴，脑海里有且只有一个念头——抽他！
谁都别拦我，老子要抡圆了胳膊，狠狠地抽！
和邵之所以被誉为圈内出了名的金牌经纪人，自然是有真材实料的，而其中一项不可或缺的重要技能就是：他总是能够在冲刺自家艺人底线前，紧急刹车。
这一次，毫不例外，这位优秀的选手也再一次凭借强烈的求生欲望和娴熟的生存本能，做到了。
“哦，突然想起来有个熟人我还没去打招呼呢！”
识时务者为俊杰，和俊杰脚底抹油，遁了。
走廊尽头的另一个包厢，慕瓷注视着明皓，诚挚地发问：“现在可以说了吧？”
一路神神秘秘地来到望海阁，明皓先让上菜，菜品都齐了他又让先吃。小助理多有眼力见儿啊，心知他们是有话要说，草草吃了几口就说饱了，借口去车里取东西闪遁，偌大的包间只留下他们两个。
孤男寡女，宜开门见山，更宜速战速决，慕瓷没绕任何弯子，她是真的忍不住了。
明皓看着慕瓷，慕瓷也看着他，两个人就那么对视了几秒，明皓突然叹了口气：“那我可就说了……”
慕瓷正襟危坐，洗耳恭听。
房间里明明只有他们两个，明皓的声音却依然压得很低，语速也极慢，像是生怕被别人听去了似的：“你和晏影帝，确定，真的，没什么？”
“……”费了大半晚上的劲，等来这么一句，慕瓷简直是一言难尽，无话可说地看了明皓一会儿，站起身朝他抱了抱拳，“告辞。”
“别啊——”明皓几乎是立刻就扑了过来，生离死别似的紧紧拽住了慕瓷的衣摆，恨不得痛哭流涕，“我错了，我错了，重来！”
慕瓷保持着一副“我很忙，随时要走”的姿态，耳朵却悄悄竖着听明皓ng后重来。他这次是真豁出去了，大眼睛一闭，气贯长虹似的说：“有个老女人要潜我！”
慕瓷一怔，脑海里下意识地闪现出一个场景，明皓却把她这短暂的失神当成了不信，他生怕她走，连忙一股脑儿地和盘托出了。
“她告诉我跟了她有戏演、有热度、吃香喝辣，不跟就让我糊到地心！”
这句话喊出口，整个包间都静了。慕瓷仍是站着，明皓也依然拽着她的衣角。
两个人不知道沉默了几分钟，慕瓷开了口：她问，“李琦琦？”
明皓攥她衣角的那只手轻轻一绷，慕瓷明白，她猜对了。
脑海里那个一闪而过的场景越来越清晰——车内，副驾驶位的晏时清懒洋洋地坐着，一脸漫不经心地说：“明……什么来着？他就是瞎紧张，别说我了，连齐导都不会轻易炒了他。那个谁，对他挺感兴趣的。”
娱乐圈内，是是非非，真真假假，晏时清当时那么一说，慕瓷就那么一听，根本没往心里去。现在看来……原来是真的啊……兹事体大，非同小可，慕瓷也不装作要走了，她重新坐下，郑重其事地看着明皓，用眼神示意他讲得具体一点。
明皓说：“她昨儿晚上跟我说的，让我今天之内务必给她回个话儿。”
慕瓷窘，难怪这哥们儿今天一直黏着自己……合着这就是他反常的理由啊。
明皓的行为慕瓷是搞懂了，但她还有一点不明白：“今天就得给回复？也不用这么快吧？”
明皓的俊脸莫名地划过一丝忸怩，他叹了口气，看着慕瓷，慢吞吞地说：“有句俗话你应该也听过，三十如狼四十如虎五十——”
慕瓷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这根本就不是去幼儿园的车！
明皓委屈地闭上了嘴，闭嘴之前还嘟囔了一句：“她比我大十五岁啊……都可以做我小姨了。”
这句话的尾音很轻，带了点千回百转的喟叹，和不甘。慕瓷因为他突然驾驶的不满一下子烟消云散，沉默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喝酒的？慕瓷不知道，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明皓已经醉醺醺地开始扯着她说胡话了。
“我，我不红我知道啊！可，可我爸我妈我叔我爷都告诉我要，要顶天立地，要，给我们老李家争光，我，我一直都记着呢！”
“入、入圈这么久，我，我为什么最好的成绩是男六？我，我明白啊！可，可这样的钱，我、我赚着问心无愧！”
“慕、慕瓷，”醉酒的人仰起脸，像个小孩儿似的问她，“你说，说，我傻吗？”
“不傻。”慕瓷毫不犹豫，这句话她是发自内心的。
但是，还有一句她实在忍不住想问——
“你叫明皓，为什么会是你们老李家？”
“我，姓李啊！”
慕瓷一愣：“李明皓？”她差一点脱口而出，你们家有李钟硕吗？
“李小、小明！明皓是公司给我取的！”
慕瓷无言以对：“……”拥有数十万女友粉的明皓，本名居然叫李小明？哈哈哈，挺萌的。
挺萌的李小小明突然说：“我为什么找你？因为你、你是个好人！那天拍戏你帮我，我，我就把你当朋友了。”
“这事儿我还没跟我经、经纪人说，你帮我看、看，我该怎、怎么办啊？”
慕瓷突然间明白，明皓——算了，就叫明皓吧，习惯了——为什么会不断追问自己到底和晏时清什么关系了。
他想寻找一个榜样，或者，同类。
对，与其说明皓是想向她寻求帮助，不如说，他是想寻觅一个参照物。正因为他把她当朋友，所以他才会来追问她，假如她真的和晏时清没什么，那么多少会给他一些抵抗这种事情的勇气，而倘若她和晏时清确实如传言所说……只怕一直谨记家人叮嘱的明皓……也会被潜移默化吧？
意识到自己的责任有多么重大，慕瓷坐不住了，她霍地站起身，握着明皓的肩膀，逼视着他的眼睛，正气凛然地说：“你以为我有戏演、能吃香喝辣靠的是被潜吗？你错了。”
她的表情是那样严肃，明皓的眼睛里瞬时燃起了一丝光芒，他一眨不眨，就像是一个孩子看着自己最最膜拜的偶像，目光如炬地盯紧了她。
然后，偶像字字珠玑：“我靠的是我自己……有一个土豪爸。”
明皓那一秒的表情层次之丰富简直可以拿去评奖，他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有一点蒙，然后是错愕，再之后是“wtf？”。紧接着，一米八几的大男生，“哇”的一声，哭起来了！
慕瓷被他的号啕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就开始哄：“我我我，我的意思是说！虽然我帮不了你，但但但，但我爸可以啊！”
她心急如焚地开始在包里翻找手机，然后就往门外冲：“你等我，我这就去打电话！”
入圈这三个多月，慕瓷经历的骂战简直比有生之年都要多，她是真切地领会到在这个圈子讨生活有多么不易。而明皓，他只不过是想保留住一点初心，说她多管闲事也好，她，是真的想要帮他。
从包间里冲出来，映入眼帘的是一条安静悠长的走廊，慕瓷来时注意到走廊的另一端有一处僻静的凉台，她准备去那里给国富打电话。
她攥着手机，脚步匆匆，堪堪转过拐角，眼睛只来得及瞥到一抹颀长的侧影，如同条件反射，脚下瞬间就刹住了车。
三楼幽静，且全部是装潢精美的包间，因为每一道门都紧紧地关着，所以连走廊都显得私密了许多。戴口罩的男人早把口罩摘了，露出一张没有上妆却俊美无双的脸，他的指间夹着一支烟，却没抽，靠着墙壁闲闲地把玩，像是恭候多时，又像是恰好出来透了口气。
慕瓷的眼睛紧盯着他，脑袋里“嗡嗡嗡”，脚下根本走不动，她心想：不是吧……这，这都能碰上？
男人应声抬起了头，四目相对，他略一怔，眼神分明是“哦？你也在这儿？”
嘴角绽开无人可挡的迷人浅笑，晏时清低眉，遮了遮弥漫到眼底的开心：哟，可算找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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