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琉璃脆
冷，刺骨的冷，头顶的光亮越来越远，周围只有无边的黑暗与寂静。
是不是就要这样死掉了，死在这寂静的深海里？
三年前坠入海里的噩梦再一次清晰呈现，她的身体不受控制不住往下沉，巨大的恐惧袭来，一如三年前，在另一个世界。
她费力想抓住湖水里缠绕过来的水草，却只是徒劳，眼皮很重，呼吸越来越困难。
看来这次，她是真的要死掉了……
就在她即将失去意识的前一秒，身边水波流动，一个白色身影靠近她，托着她的腰，奋力往上游。
“小蓝，小蓝，你醒醒。”恍惚中有人在拍打她的脸。
“咳咳……咳咳。”咳出好几口湖水，叶初昕虚弱地睁开眼睛，对上的是谢腾逸黝黑的大脸，他好像又黑了。
“小蓝，小蓝，你醒了！你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好？”谢腾逸眼眶发红，惊喜地语无伦次。
“是她，是叶氏将姐姐推倒的！”一女声尖声叫嚷着。
叶初昕转过头，艰难地将目光投向嘈杂处，说话的人是夏琇莹，此时她站在养心桥下，手指着自己，目光怨毒。
在她旁边，乌拉拉一群贵妇小姐以及众多宫女太监包围着的正中心，丰神俊朗的紫衣男子抱着桃红色宫装的倾城美人，容色焦急。
“我亲眼看见的，就是叶氏。”夏琇莹带着哭腔，“是她将姐姐推倒的！”
所有人的目光齐齐看向叶初昕，指责的，猜测的，看热闹的，每一个人脸上的表情都不相同。
此时的她妆容散乱面色苍白，白色裙子上沾满湖水里的水草和淤泥，人生再不能比此刻更狼狈了。
可这些她都不在乎，她将目光牢牢凝固在那个紫色身影上。
她看着他，目光坦荡。
而他看着她，神色冷清。
他怀里的美人轻声哼着，面色痛苦。墨璟暄收回目光，小声在夏芷荦耳边问了句什么，而后小心将她抱起来，对身边的宫人吩咐：“回明玥宫，快传太医。”
他没有再看她一眼。
乌拉拉的人群跟上墨璟暄，一股脑儿往明玥宫赶去，夏琇莹狠狠瞪了她一眼，跺了跺脚，也跟着走了。
片刻间，整个养心湖畔，就只有她和谢腾逸两人，她仍躺在他怀里。
“小蓝，你还好吧？”
她看着众人离去的方向，一动不动。
“小蓝……你……”
她忽然回过神来，推开他，艰难地站了起来。
“小蓝别逞强。”谢腾逸想去扶她。
“多谢谢公子。”她踉跄着退了一步。
“不必谢我。”她在秋风中瑟瑟发抖，几乎站不稳，可即便这样，她还尽力与他避嫌。谢腾逸一阵心酸，“小蓝你这样是要着凉的，随我去泠雪宫换一身干净衣衫。”
她只是失神地站在原处，没有回答。
“这里离泠雪宫不远，小蓝随我去泠雪宫好不好？” 谢腾逸伸手欲拉她，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去。
“小蓝……你……”
叶初昕终于低下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然后她将额间湿黏的碎发拢到耳后，微微颔首，“有劳谢公子带路。”
此时这偌大皇宫里能倚仗的，也只有谢腾逸一人了。
谢腾逸点点头，小步在前面带路，他知她有腿疾，每走一步，他便看见她脸上更苍白一分，可他却只是捏紧了拳头，不敢再伸手去抱她。
泠雪宫原叫柔福宫，位于皇宫最北边，据说先皇墨南天去世后，升为太妃的聂繁雪向墨璟宸请旨搬到这里，并将宫名改为泠雪，此后，每日吃斋礼佛，再不踏出宫门一步。
被银杏树包围的泠雪宫很冷清，叶初昕跟在谢腾逸身后，鲜少见到宫人，一路上可听见银杏树叶掉落在地上的“沙沙”声。
她跟着谢腾逸进入偏殿时，迎面走来一位青色宫装的中年女子，她看见他们脸色略变，小跑着上前几步，“公子这是怎么了，怎么全身都湿透了？”
“姑姑我一会儿再给您解释，劳烦姑姑先找一身衣裳给叶姑娘换上。”谢腾逸对叶初昕介绍：“小蓝，这位是佩玉姑姑。”
“见过佩玉姑姑。”叶初昕行礼。
“姑娘请随老身来。”佩玉姑姑还了礼，又叫来一名宫女，吩咐道：“领公子去后院换身干净衣裳。”
叶初昕随着佩玉姑姑到偏殿厢房，沐浴更衣。
“凌雪宫里没有鲜艳的衣裳。”佩玉姑姑看着叶初昕换上的一袭素白布裙，略带歉意：“这宫里其他人的衣衫姑娘都不合穿，就这一条太妃娘娘年轻时穿过的裙子还合身些，请姑娘见谅。”
“姑姑言重了，妾身突然叨扰，姑姑不怪罪，妾身已感激不尽。”
“姑娘客气。”佩玉姑姑笑了笑，“老身叫人熬了姜汤，姑娘且到前厅喝一碗，驱驱寒。”
“多谢姑姑。”
她们来到前厅时，谢腾逸已收拾妥当，坐在厅里喝茶。见她们进来，他忙放下茶碗，走到叶初昕面前，关切地问：“小蓝可好些？”
“好些了。”她点头。
他略微放心，又问佩玉姑姑：“姑姑，姨母今日也在佛堂里？”
“嗯。”佩玉招呼宫女上前，给谢腾逸和叶初昕各端来一碗姜汤，“趁热喝了，已是深秋，可不要着凉才好。”
“谢姑姑。”谢腾逸露出一口白牙，笑的灿烂。泠雪宫里的谢腾逸随和亲切，他应该经常来这里，叶初昕心想。
一碗辣辣的姜汤喝下去，身体终于有了暖意，叶初昕放下碗，起身告辞：“今日唐突，叨扰了太妃娘娘清修，妾身他日必登门谢罪。”
“小蓝……”谢腾逸也跟着站起来，看着她一脸着急。
“今日承蒙谢公子、佩玉姑姑搭救，叶初昕感激不尽。”她以叶初昕这个名字的名义，郑重地向二人行礼致谢。
“小蓝，你这是做什么？”谢腾逸上前将她扶起来，“你刚落了水，这会子要去哪里？”
她看着他，神色真挚：“谢公子救命之恩，叶初昕必不会忘。”说罢，她轻轻一笑，转身走出前厅。
谢腾逸欲跟上，却被佩玉姑姑拉住。
“姑姑，我不放心，小蓝有腿疾，又刚落了水，我必须跟着她。”他拂开佩玉姑姑拉着他衣袖的手，就要跟着出去。
“你要去何处？”后门处忽然响起一清冷女声，太妃聂繁雪走了进来。
“姨母……”谢腾逸看着聂太妃，又看了看门外已经走远了的叶初昕，焦急万分。
“哀家且问你，你有何立场跟上去？”
“姨母，我……”
“你还嫌今日闯的祸还不够？”聂太妃打断他，在厅内坐下，语气严厉冷静：“你此时跟上去，只会让她的处境更艰难。”
谢腾逸想了想，没有回话。
聂太妃接过佩玉姑姑递过来的茶，浅浅喝了一口，瞥了他一眼，又道：“你今日就待在泠雪宫里，天黑前再出宫。”
“是。”谢腾逸不敢再争辩，只是目光频频看向厅外。
叶初昕要去明玥宫，她确定自己落水前并未碰过夏芷荦一分一毫，但既然所有的人都将矛头指向她，那她就必须去明玥宫问安请罪，至少，需要确认夏芷荦是否受伤，只有皇贵妃娘娘以及她腹中的胎儿无恙，她才能活命。
凭着之前辛嬷嬷给她看过的皇宫图纸记忆，走错两次路，她终于来到明玥宫。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秋风瑟瑟，叶初昕走了大半个皇宫，有些气喘，但身体仍是冰凉的，看来她今日，绝对是要病一场了。
不知是不是她今日走错路的缘故，今日的皇宫，处处有种奇怪的冷清，即便是此刻，叶初昕站在明玥宫前，可宫门口竟无一人把手。
她左右看了看，确认真的没有人，才提起裙摆，步履蹒跚，走进明玥宫内。
走过一条深深的回廊，她凭着灯火的亮度做判断，打算往主院走去，明玥宫只有夏芷荦一位主子，那她必定住在主院无疑了。
“暄哥哥！”叶初昕刚走到院门口，忽然听见院内传出说话声，她停住，站在原地，隔着门口镂空雕刻的照壁，隔着照壁背后葱郁的月桂树，往院子里看去。
院内站着两人，夏芷荦披散着长发，赤脚站在廊檐下，泫然欲泣。
而院子正中站着的，是一个紫色身影，挺拔轩昂，连背影都风华绝代。
“太医说你胎气不稳，怎么跑出来了？”
“暄哥哥……”夏芷荦从廊檐下走出来，声音里满是哀伤。
他皱了眉头，劝慰道：“深秋夜凉，贵妃娘娘还是回屋里安歇，免得受了风寒。”说罢，他转身，就要离开。
“贵妃娘娘……”她眼里含了泪，追上前几步，“暄哥哥你真的要娶她？”
墨璟暄顿在原地，声音平和却一如既往的清冷：“本王总要成亲的。”
“即便是她要谋害于荦儿？”夏芷荦声音凄然，“如此狠毒的女子，你也要娶她？”
“贵妃娘娘和腹中胎儿无恙，已是万幸。”他背对着她，声音依旧清冷。
“呵呵……贵妃娘娘……”她跌坐在地上，忽然笑了出来：“你终究，终究是怨我的。”
“可你怎么能怨我，怎么敢怨我？”夏芷荦哭了出来，“六年前的那个雨夜，我被困在家里，你为何，为何不来带我走？”
院内的紫色身影僵住，透过照壁，透过月桂的树叶间隙，影影绰绰间，叶初昕只看得见他的侧脸，他侧脸上的表情，震惊，且悲痛。
她忽然觉得索然无味，不想再看下去，转过身欲离开，却撞在一个坚硬的胸膛里。
叶初昕还来不及出声，就被来人捂住了嘴巴。
身穿明黄色龙袍的墨璟宸对她做了个嘘声的手势，叶初昕点点头，于是他放开她，两人一起站在院门口，隔着照壁和葱郁的月桂树，安静地看向院子里。
院内诉衷情的戏码还在继续，墨璟暄转过身去，夏芷荦看着他，一双美目里都是怨恨：“暄哥哥你说过你要娶我的，你说过的！”
“是你先进了宫。”他亦看着她，声音不似平日里的冷静：“是你先嫁给了别人。”
“可是我没有法子呀！”夏芷荦拔高声音哭道：“父亲逼我，姑姑也逼我，所有人都要我进宫。”
墨璟暄仰头，轻叹一声，终于还是忍不住，走到夏芷荦身边，将她从地上拉起来，“地上凉，你有了身孕，不能大意。”
夏芷荦顺势拽住他的衣袖，梨花带雨，哀声求他：“暄哥哥不要娶她，不要娶叶氏好不好？”
“这门亲事是母后和皇兄赐的婚。”他顿了顿，“我不能答应你。”
“可她不好。”夏芷荦的眼泪又掉了下来，“而且你不爱她！”
他没有说话。
夏芷荦继续哭：“你若爱她，今日养心桥上她落水，你就不会先奔向荦儿，任由谢家公子将她救起，我们小时候总喜欢在养心湖上玩，那里的水有多深，暄哥哥你我都知道。”
墨璟暄依旧没有说话，叶初昕站在院墙外，只觉得一股冷意从心底升起，身体一寸一寸凉了下来。
墨璟宸看了她一眼，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暄哥哥你还住在芷兰苑，芷兰这个院名儿是荦儿取的，你记得吗？还有竹屋外的木槿，九年前是我们一起种下的，你还记得吗？”夏芷荦扑到他怀里，哭得肝肠寸断。
“你有了身孕，不能再哭了。”墨璟暄将她抱起来，“我送你进屋。”
“你记得的，我们之间的种种，暄哥哥你还记得的，对不对？”她抓着他胸口的衣服，急切地要他给一个答案。
“我从不曾忘记。”
照壁后的叶初昕，安静地站在原地，她眼睛里的最后一丝星光，在透过月桂树的间隙，看见院子中抱在一起的两个人时，在听到墨璟暄这句话时，终于灭的干净。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答应我的。”夏芷荦的哭声愈来愈远。
院内的人进了屋，而院外的人却依旧在院墙下，一动不动。
过了良久，叶初昕开口：“皇上不打算治妾身的罪？”
“你何罪之有？”墨璟宸反问。
“陷害当朝皇贵妃，谋害皇嗣。”
“呵。”他轻笑，挑眉看向她：“朕相信叶姑娘不会这么傻。”
“哈哈……哈哈……”叶初昕笑了，笑出了眼泪，连墨璟宸都相信她，可他，他却不信她。
她笑了好一会儿，抹了眼泪，又问：“皇上不介意今晚看到的？”
“为何介意？”他反问，看向夜空中刚升起的一轮新月，声音淡然却笃定：“是朕的，那么任谁也夺不走。”
“皇上是个明白人。”
墨璟宸轻轻一笑，不置可否。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明玥宫。到了宫门口，墨璟宸看了看叶初昕的腿，对候在门口的太监吩咐：“送叶姑娘回王府。”
“是。”随侍的小太监回答。
“多谢皇上，妾身告退。”
墨璟宸点点头，大步离开。
叶初昕在小太监的搀扶下走出内城，上了马车，坐定，靠在车厢里的哪一刻，她终于失去了全身力气。
“大都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呵，琉璃脆。”她闭上了眼睛。松语文学www.sywx8.coM免费小说阅读
是不是就要这样死掉了，死在这寂静的深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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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这次，她是真的要死掉了……
就在她即将失去意识的前一秒，身边水波流动，一个白色身影靠近她，托着她的腰，奋力往上游。
“小蓝，小蓝，你醒醒。”恍惚中有人在拍打她的脸。
“咳咳……咳咳。”咳出好几口湖水，叶初昕虚弱地睁开眼睛，对上的是谢腾逸黝黑的大脸，他好像又黑了。
“小蓝，小蓝，你醒了！你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好？”谢腾逸眼眶发红，惊喜地语无伦次。
“是她，是叶氏将姐姐推倒的！”一女声尖声叫嚷着。
叶初昕转过头，艰难地将目光投向嘈杂处，说话的人是夏琇莹，此时她站在养心桥下，手指着自己，目光怨毒。
在她旁边，乌拉拉一群贵妇小姐以及众多宫女太监包围着的正中心，丰神俊朗的紫衣男子抱着桃红色宫装的倾城美人，容色焦急。
“我亲眼看见的，就是叶氏。”夏琇莹带着哭腔，“是她将姐姐推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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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她妆容散乱面色苍白，白色裙子上沾满湖水里的水草和淤泥，人生再不能比此刻更狼狈了。
可这些她都不在乎，她将目光牢牢凝固在那个紫色身影上。
她看着他，目光坦荡。
而他看着她，神色冷清。
他怀里的美人轻声哼着，面色痛苦。墨璟暄收回目光，小声在夏芷荦耳边问了句什么，而后小心将她抱起来，对身边的宫人吩咐：“回明玥宫，快传太医。”
他没有再看她一眼。
乌拉拉的人群跟上墨璟暄，一股脑儿往明玥宫赶去，夏琇莹狠狠瞪了她一眼，跺了跺脚，也跟着走了。
片刻间，整个养心湖畔，就只有她和谢腾逸两人，她仍躺在他怀里。
“小蓝，你还好吧？”
她看着众人离去的方向，一动不动。
“小蓝……你……”
她忽然回过神来，推开他，艰难地站了起来。
“小蓝别逞强。”谢腾逸想去扶她。
“多谢谢公子。”她踉跄着退了一步。
“不必谢我。”她在秋风中瑟瑟发抖，几乎站不稳，可即便这样，她还尽力与他避嫌。谢腾逸一阵心酸，“小蓝你这样是要着凉的，随我去泠雪宫换一身干净衣衫。”
她只是失神地站在原处，没有回答。
“这里离泠雪宫不远，小蓝随我去泠雪宫好不好？” 谢腾逸伸手欲拉她，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去。
“小蓝……你……”
叶初昕终于低下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然后她将额间湿黏的碎发拢到耳后，微微颔首，“有劳谢公子带路。”
此时这偌大皇宫里能倚仗的，也只有谢腾逸一人了。
谢腾逸点点头，小步在前面带路，他知她有腿疾，每走一步，他便看见她脸上更苍白一分，可他却只是捏紧了拳头，不敢再伸手去抱她。
泠雪宫原叫柔福宫，位于皇宫最北边，据说先皇墨南天去世后，升为太妃的聂繁雪向墨璟宸请旨搬到这里，并将宫名改为泠雪，此后，每日吃斋礼佛，再不踏出宫门一步。
被银杏树包围的泠雪宫很冷清，叶初昕跟在谢腾逸身后，鲜少见到宫人，一路上可听见银杏树叶掉落在地上的“沙沙”声。
她跟着谢腾逸进入偏殿时，迎面走来一位青色宫装的中年女子，她看见他们脸色略变，小跑着上前几步，“公子这是怎么了，怎么全身都湿透了？”
“姑姑我一会儿再给您解释，劳烦姑姑先找一身衣裳给叶姑娘换上。”谢腾逸对叶初昕介绍：“小蓝，这位是佩玉姑姑。”
“见过佩玉姑姑。”叶初昕行礼。
“姑娘请随老身来。”佩玉姑姑还了礼，又叫来一名宫女，吩咐道：“领公子去后院换身干净衣裳。”
叶初昕随着佩玉姑姑到偏殿厢房，沐浴更衣。
“凌雪宫里没有鲜艳的衣裳。”佩玉姑姑看着叶初昕换上的一袭素白布裙，略带歉意：“这宫里其他人的衣衫姑娘都不合穿，就这一条太妃娘娘年轻时穿过的裙子还合身些，请姑娘见谅。”
“姑姑言重了，妾身突然叨扰，姑姑不怪罪，妾身已感激不尽。”
“姑娘客气。”佩玉姑姑笑了笑，“老身叫人熬了姜汤，姑娘且到前厅喝一碗，驱驱寒。”
“多谢姑姑。”
她们来到前厅时，谢腾逸已收拾妥当，坐在厅里喝茶。见她们进来，他忙放下茶碗，走到叶初昕面前，关切地问：“小蓝可好些？”
“好些了。”她点头。
他略微放心，又问佩玉姑姑：“姑姑，姨母今日也在佛堂里？”
“嗯。”佩玉招呼宫女上前，给谢腾逸和叶初昕各端来一碗姜汤，“趁热喝了，已是深秋，可不要着凉才好。”
“谢姑姑。”谢腾逸露出一口白牙，笑的灿烂。泠雪宫里的谢腾逸随和亲切，他应该经常来这里，叶初昕心想。
一碗辣辣的姜汤喝下去，身体终于有了暖意，叶初昕放下碗，起身告辞：“今日唐突，叨扰了太妃娘娘清修，妾身他日必登门谢罪。”
“小蓝……”谢腾逸也跟着站起来，看着她一脸着急。
“今日承蒙谢公子、佩玉姑姑搭救，叶初昕感激不尽。”她以叶初昕这个名字的名义，郑重地向二人行礼致谢。
“小蓝，你这是做什么？”谢腾逸上前将她扶起来，“你刚落了水，这会子要去哪里？”
她看着他，神色真挚：“谢公子救命之恩，叶初昕必不会忘。”说罢，她轻轻一笑，转身走出前厅。
谢腾逸欲跟上，却被佩玉姑姑拉住。
“姑姑，我不放心，小蓝有腿疾，又刚落了水，我必须跟着她。”他拂开佩玉姑姑拉着他衣袖的手，就要跟着出去。
“你要去何处？”后门处忽然响起一清冷女声，太妃聂繁雪走了进来。
“姨母……”谢腾逸看着聂太妃，又看了看门外已经走远了的叶初昕，焦急万分。
“哀家且问你，你有何立场跟上去？”
“姨母，我……”
“你还嫌今日闯的祸还不够？”聂太妃打断他，在厅内坐下，语气严厉冷静：“你此时跟上去，只会让她的处境更艰难。”
谢腾逸想了想，没有回话。
聂太妃接过佩玉姑姑递过来的茶，浅浅喝了一口，瞥了他一眼，又道：“你今日就待在泠雪宫里，天黑前再出宫。”
“是。”谢腾逸不敢再争辩，只是目光频频看向厅外。
叶初昕要去明玥宫，她确定自己落水前并未碰过夏芷荦一分一毫，但既然所有的人都将矛头指向她，那她就必须去明玥宫问安请罪，至少，需要确认夏芷荦是否受伤，只有皇贵妃娘娘以及她腹中的胎儿无恙，她才能活命。
凭着之前辛嬷嬷给她看过的皇宫图纸记忆，走错两次路，她终于来到明玥宫。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秋风瑟瑟，叶初昕走了大半个皇宫，有些气喘，但身体仍是冰凉的，看来她今日，绝对是要病一场了。
不知是不是她今日走错路的缘故，今日的皇宫，处处有种奇怪的冷清，即便是此刻，叶初昕站在明玥宫前，可宫门口竟无一人把手。
她左右看了看，确认真的没有人，才提起裙摆，步履蹒跚，走进明玥宫内。
走过一条深深的回廊，她凭着灯火的亮度做判断，打算往主院走去，明玥宫只有夏芷荦一位主子，那她必定住在主院无疑了。
“暄哥哥！”叶初昕刚走到院门口，忽然听见院内传出说话声，她停住，站在原地，隔着门口镂空雕刻的照壁，隔着照壁背后葱郁的月桂树，往院子里看去。
院内站着两人，夏芷荦披散着长发，赤脚站在廊檐下，泫然欲泣。
而院子正中站着的，是一个紫色身影，挺拔轩昂，连背影都风华绝代。
“太医说你胎气不稳，怎么跑出来了？”
“暄哥哥……”夏芷荦从廊檐下走出来，声音里满是哀伤。
他皱了眉头，劝慰道：“深秋夜凉，贵妃娘娘还是回屋里安歇，免得受了风寒。”说罢，他转身，就要离开。
“贵妃娘娘……”她眼里含了泪，追上前几步，“暄哥哥你真的要娶她？”
墨璟暄顿在原地，声音平和却一如既往的清冷：“本王总要成亲的。”
“即便是她要谋害于荦儿？”夏芷荦声音凄然，“如此狠毒的女子，你也要娶她？”
“贵妃娘娘和腹中胎儿无恙，已是万幸。”他背对着她，声音依旧清冷。
“呵呵……贵妃娘娘……”她跌坐在地上，忽然笑了出来：“你终究，终究是怨我的。”
“可你怎么能怨我，怎么敢怨我？”夏芷荦哭了出来，“六年前的那个雨夜，我被困在家里，你为何，为何不来带我走？”
院内的紫色身影僵住，透过照壁，透过月桂的树叶间隙，影影绰绰间，叶初昕只看得见他的侧脸，他侧脸上的表情，震惊，且悲痛。
她忽然觉得索然无味，不想再看下去，转过身欲离开，却撞在一个坚硬的胸膛里。
叶初昕还来不及出声，就被来人捂住了嘴巴。
身穿明黄色龙袍的墨璟宸对她做了个嘘声的手势，叶初昕点点头，于是他放开她，两人一起站在院门口，隔着照壁和葱郁的月桂树，安静地看向院子里。
院内诉衷情的戏码还在继续，墨璟暄转过身去，夏芷荦看着他，一双美目里都是怨恨：“暄哥哥你说过你要娶我的，你说过的！”
“是你先进了宫。”他亦看着她，声音不似平日里的冷静：“是你先嫁给了别人。”
“可是我没有法子呀！”夏芷荦拔高声音哭道：“父亲逼我，姑姑也逼我，所有人都要我进宫。”
墨璟暄仰头，轻叹一声，终于还是忍不住，走到夏芷荦身边，将她从地上拉起来，“地上凉，你有了身孕，不能大意。”
夏芷荦顺势拽住他的衣袖，梨花带雨，哀声求他：“暄哥哥不要娶她，不要娶叶氏好不好？”
“这门亲事是母后和皇兄赐的婚。”他顿了顿，“我不能答应你。”
“可她不好。”夏芷荦的眼泪又掉了下来，“而且你不爱她！”
他没有说话。
夏芷荦继续哭：“你若爱她，今日养心桥上她落水，你就不会先奔向荦儿，任由谢家公子将她救起，我们小时候总喜欢在养心湖上玩，那里的水有多深，暄哥哥你我都知道。”
墨璟暄依旧没有说话，叶初昕站在院墙外，只觉得一股冷意从心底升起，身体一寸一寸凉了下来。
墨璟宸看了她一眼，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暄哥哥你还住在芷兰苑，芷兰这个院名儿是荦儿取的，你记得吗？还有竹屋外的木槿，九年前是我们一起种下的，你还记得吗？”夏芷荦扑到他怀里，哭得肝肠寸断。
“你有了身孕，不能再哭了。”墨璟暄将她抱起来，“我送你进屋。”
“你记得的，我们之间的种种，暄哥哥你还记得的，对不对？”她抓着他胸口的衣服，急切地要他给一个答案。
“我从不曾忘记。”
照壁后的叶初昕，安静地站在原地，她眼睛里的最后一丝星光，在透过月桂树的间隙，看见院子中抱在一起的两个人时，在听到墨璟暄这句话时，终于灭的干净。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答应我的。”夏芷荦的哭声愈来愈远。
院内的人进了屋，而院外的人却依旧在院墙下，一动不动。
过了良久，叶初昕开口：“皇上不打算治妾身的罪？”
“你何罪之有？”墨璟宸反问。
“陷害当朝皇贵妃，谋害皇嗣。”
“呵。”他轻笑，挑眉看向她：“朕相信叶姑娘不会这么傻。”
“哈哈……哈哈……”叶初昕笑了，笑出了眼泪，连墨璟宸都相信她，可他，他却不信她。
她笑了好一会儿，抹了眼泪，又问：“皇上不介意今晚看到的？”
“为何介意？”他反问，看向夜空中刚升起的一轮新月，声音淡然却笃定：“是朕的，那么任谁也夺不走。”
“皇上是个明白人。”
墨璟宸轻轻一笑，不置可否。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明玥宫。到了宫门口，墨璟宸看了看叶初昕的腿，对候在门口的太监吩咐：“送叶姑娘回王府。”
“是。”随侍的小太监回答。
“多谢皇上，妾身告退。”
墨璟宸点点头，大步离开。
叶初昕在小太监的搀扶下走出内城，上了马车，坐定，靠在车厢里的哪一刻，她终于失去了全身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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