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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7 章

  ,再也迈不出一步。

  花厅内的人一言不发,只冷冷地睨着她。

  她已经作了很长时间的林家长女、定远侯夫人,时间很久了,久到她已经习惯了这个身份,久到她以为这一切本就应该是这样的,久到她忘记了,自己不过是一个冒牌货,李代桃僵地顶替了别人的位置。

  她就像一个入戏太深的戏子,沉浸在王侯将相才子佳人的美梦中,等到一朝戏台坍塌,油彩铅华褪去,她这才猝然发现,自己依然只是一个戏子,那些雕梁画栋、良辰美景,都不过是她从别人那里偷来的。

  她在那蔑视的目光里慢慢抬起头,挺直了腰身,让自己重新回到定远侯夫人的身份,迎着那道畏惧了十几年的目光,一步一步走了进去。

  就算是偷来的,那也已经是属于她的。

  她对她的畏惧已经刻在了骨血里,即使多年未见,即使她病得奄奄一息,可她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她这样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她便能立刻想起自己不过是个低贱的、上不得台面的、歌妓的女儿,顷刻之间被打回原形。

  她站在她面前,高高地抬起下巴,努力作出一副不屑的样子:“居然假借父亲的身份,你找我夫君做什么?”

  林默语已经听到了她在院中和林常说的话,却还是想确认一番:“他入宫多久了?”

  林婧抿了抿嘴:“与你无关——你找我夫君做什么?”

  “我不想和你废话,回答我的问题。”

  林婧的手忍不住抖了一下,然而很快地,她把身子挺得更直,下巴扬得更高,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林默语,无意识地提高了音调:“我夫君的事情,你有什么权利知道?”

  林默语把手重重地放在了桌上,林婧再次忍不住抖了一下。她压抑着心里的急躁怒火,冷笑一声:“你的夫君?林婧,定远侯夫人叫什么名字?”

  林婧唇角哆嗦着,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就像被人打了一巴掌。她愤恨地瞪着面前的女人,恨不得亲手撕裂她的脸,抹掉她所有的不屑。她死命咬着下唇,很快地,她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扭曲的笑容。

  她微微低下头,把脸靠近了林默语:“叫什么名字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和他拜堂成亲的人是我,定远侯府唯一的女主人是我,与他日夜相对,行夫妻之事的人是我!是我!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她成功地让林默语变了脸色。

  冯笙愤怒痛斥的声音在一边响起:“不知廉耻的贱人——”

  她抬手甩出一记耳光,目光凶狠:“你是个什么东西,敢这么跟我说话!”

  她的双手重重拍在林默语面前桌上,再次矮下/身:“还有,你可能不知道,我夫君十分温柔体贴,我想做什么他都会答应——”

  她的话被痛苦的尖叫声打断,她不能相信地看着自己的手,那上面正chā着一枚尖锐的玉带钩,已经被涌出的鲜血染得通红。

  她愤怒地拔掉,一把摔在了地上,凶器立时四分五裂。眼中疼得溢出了泪水,她捂着受伤的右手,颤颤地指着行凶之人,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鲜血滴滴答答地落在了地上。

  那一刺几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林默语气喘吁吁地坐在胡凳上,冷眼看着疼得摔倒在地的女人:“过了这么多年,你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还是听不懂人话。”

  眼前一片发白,耳中的轰鸣越来越响,她觉得自己也要疯了。

  “你又是个什么东西,在我面前摆小姐的架子。林婧,我不出现,你是不是忘了自己曾经做过什么了?”她强撑着站起来,走到泪水涟涟的女人面前,“如果哥哥知道了我为什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知道你当初做过什么,你说他会怎么做?”

  林婧望着她的目光已经不只是愤怒,甚至充满了刻骨的怨dú,她的嘴唇几乎咬出血来,一句话也不说,只面色狰狞地望着她。

  一阵沉重的无力感袭来,林默语双膝一软,忍不住摇晃了一下,冯笙马上扶了过来。

  她摆摆手,轻轻闭了闭眼,“我再问你一遍,他入宫多久了?他去做什么?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林婧终于收了眼泪,她瞪着俯视着自己的人,扭曲出一个狰狞的微笑:“我怀孕了。”

  她满意地看到林默语沉下脸,还在滴血的手抚着肚子,声音更加轻柔:“大夫说我身子很好,我们会有一个男孩。我和哥哥,我们俩,很快就要为人父母了。”

  冯笙紧紧扶着林默语的手臂,语声发颤,“小小姐……”

  林婧笑出了声。

  林默语无声地看着疯狂地女人,只觉心底一片悲哀,却不知道是为谁。

  ###

  门外再次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林常几乎是手脚并用赶了过来,适才两人见面,他悄悄退了出去,此刻却不得不贸然打断。

  厅内的情景让他有些惊异,不过他并未做多疑问,他走到林默语面前,面色紧张:“大小姐,汉王府来人请定远侯夫人过府作客。”

  林婧猛地抬起了头。

  她的猜测得到了证实。林默语双手握在一起,用力掐了掐手心:“来了多少人,是不是汉王府兵?”

  林常迅速地点了点头,“是,他们围住了国公府所有前后门,当先一人一身盔甲,刚从定远侯府方向过来,已经到了门口,马上就要进来了。”

  这明显是来拿人质的,而且势在必得。

  林婧惊疑不定地看着她——她再傻也知道这不是什么正经的请人作客方法。

  门外,盔甲摩擦声已经清晰可闻。

  “大小姐,怎么办?咱们府上也不是软柿子,任凭他们拿捏,可要小的去召集人手?”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了她身上,等着她拿主意。

  她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双眸已是一片清明,不见丝毫犹豫。

  她看着地上的女人,“马上躲到里面去,发生什么都不要出来——如果你还要命的话。”

  她的话说得很重,林婧木木呆呆地看着她,不知道该不该听她的。

  “你耳朵聋了还是你想死?滚到后面去!”

  林婧被她吼得打了个哆嗦,却也终于不再傻待着,她从地上爬起来,匆匆向内室走去。

  冯笙惊恐地拉住了林默语:“不,不行——”

  一身戎装的男人和通报的家仆同时闯了进来。

  他的脸上带着如释重负的笑意,看着众人拥簇的林默语,面容笃定地开了口:“这位就是林夫人了。”

  “阁下就这样闯进府中,是否该报一下姓名?”

  “那就没错了。在下姓孙名琰,不过汉王府上小小一名武将,不足挂齿。我家王妃请林夫人过府一叙,不想夫人悄悄跑回了娘家,可是让再下好找。”

  他单手展开,探向门外,“林夫人,请吧?”

  “王妃盛情难却,只是事出突然,可否容我单独向家仆jiāo代几句?”

  孙琰了然一笑:“林夫人是聪明人,多此一举的事还是不要想了。王妃催得急,马上随在下走吧。”

  “这位孙大人,”林默语站在那里,不为所动,“从大门走到这花厅,走了不少时间吧?”

  孙琰不置可否。

  “其实我也觉得这府邸有些大,即使在家里,有时候免不了也要坐肩舆——可是没办法,这毕竟是一品国公府,传了几代,扩了几次,大一点正常,也有些年岁了。”

  孙琰终于收了脸上轻慢的笑意。

  “虽说风水轮流转,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可总有那么一些人,天色变了又变,周围换了一茬又一茬,可他就跟护城河边的老树一样,洪水冲了几次,就是倒不了。”

  “所以我觉得,除非你真的万分确定他要死了,否则还是要多想想,给自己留一条后路才好。”

  孙琰舔了舔嘴角,目光闪烁了几次:“林夫人请自便,半盏茶之后,在下再来请您。”

  林默语轻轻点了点头。

  “我不同意!”孙琰的脚步声听不见了,冯笙一下子喊了出来,她拼命摇着头,声音里带着深深地哀求:“我不同意,小小姐您不能去,她不值得您这样——”

  “阿笙你听我说,我不是为了她——”

  “小侯爷也不行,您不欠他们的!”

  “阿笙你冷静一点,你听我说,”林默语紧紧握着冯笙的手,“我不知道哥哥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可能让汉王派人抓他夫人做人质,这一定不会是小事。林婧她什么都不懂,去了只能任人宰割,甚至可能坏事,可我不一样——”

  冯笙的眼泪滚了下来,她语声崩溃:“您的身体已经禁不起一点折腾了!”

  “他们不会真的对我动手的。”林默语伸手擦去她的泪水,却越擦越多,她只好放弃,“你听我说,我不骗你,我了解汉王他们兄妹,我不会有事的。”

  “您有没有想过齐小公子,他回来见不到您他会疯的!”

  她的手一下子顿住了,可是很快的,她又重新开口:“我不会有事,我答应过他的,我不会死。阿笙,你要相信我,如果我什么都不做,齐煜他们反而可能更有麻烦。”

  “等我离开之后,你就马上回家,阿行和苏大夫不一定什么时候就回来了,你要回去等着他们,不要让他们担心——这是命令!”

  她又转向了林常:“林常。”

  “大小姐请吩咐!”

  “汉王已经封锁了城门,成国公今日很可能回不来了,你管事多年,一定要守好国公府,不能出一点乱子。派人守在城门附近,一有机会立刻出城向他报信,等他回来了,告诉他一切。”

  “是!大小姐您——”

  她单手撑住了额头,又很快摆了摆手,“我没事。”

  她看着仍在摇头的冯笙,喉中哽得厉害:“阿笙,我答应过他的,我不会有事。如果他提前回了家,你就告诉他,让他去接我。”

  “我等着他!”

  --------

  那个和她长相相似,却远比她光芒万丈的人,是她一辈子仰望的所在。

  她仰慕她,喜欢她,努力地想和她亲近,渴望她能好好地看看自己;

  她也嫉妒她,恨他,想要她永远消失,被自己彻底地取代。

  纷纷杂杂的脚步声已经远去了,花厅里静得听不到任何声音,几乎所有的人都忘了,内室里还有一个胆小的,卑鄙的女人。

  眼泪疯狂地涌了出来,那个久违的称呼终于失声而出。

  “阿姐!”

  “阿姐!”

  ☆、第 85 章

  太极宫里,重重的卫兵将千秋殿围得铁桶一般,水泄不通。

  殿内,一身便服的天子被最爱的次子派人按在了书案前。

  拟好的诏书早已展开,置于案前,只差大印加盖,一切便可尘埃落定。可没有玉玺,这诏书便是废纸一张。

  紫毫饱蘸浓墨,尖利如刀。一代雄主、在位近三十年的承平帝被人强行掰开右手,把笔塞了进去。

  “父王,按着这份诏书上写的,你亲手写一份御笔手诏,写完了,你便是大魏第一个太上皇帝。从此以后,什么都不用cāo劳,只需安心养病,颐养天年,好好过富贵闲人的日子就行。”

  紫毫劈头盖脸砸了过来,汉王偏头躲过,还是被飞溅的墨汁沾了一点在脸上。

  “你这个逆子!”天子双目如火,声音嘶哑,颤抖着手指着汉王的鼻子,“枉费朕这么多年对你的宠爱栽培,你竟敢弑君篡位行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他看都不看诏书上的内容,亲手撕了个粉碎:“做你的春秋大梦!朕一个字都不会写!”

  宫娥垂首上前,用锦帕轻轻擦拭汉王脸上的墨渍,没动两下,被他随手拂了开去。

  “父皇言重了,您只要写了这份手诏,您就是退位让贤的太上皇帝,儿臣又怎么会真的弑君——又或者,您愿意告诉儿臣,传国玉玺究竟被裴少蠡带到哪儿去了,儿臣让人把他找出来,到时候,您就什么都不用写了。”

  天子狠狠啐了一口,一声冷笑:“你这辈子都别想找到,你这个逆子!”

  涕泗横流的老太监膝行着爬到御前,声泪俱下:“陛下,陛下您就告诉殿下吧,您身体不好,这样耗下去——”

  天子一脚踢在了他的脸上,把他踢了个跟头:“狼心狗肺的东西,朕信任你这么多年,你竟敢这样吃里扒外!”

  严祥顾不上擦掉流出的鼻血,爬起来,再次抱住了天子的双腿:“陛下,老奴从未背叛过您,可老奴宁愿为您去死,也不愿看您遭这份罪呐,太医说的话您不记得了吗,您早就该考虑休养身体了。两位殿下都是您的亲儿子,都是一样的人中龙凤,哪一位继承您的大业都是大魏的幸运啊……”

  天子几番挣扎,连踢带打,累到气喘吁吁也没有把脚下的人挣开,他索xìng一动不动,由着老太监痛哭流涕。

  “父皇已经大半日水米未进了,您这么固执,有没有想过自己能撑到什么时候?”

  “朕就是死了也轮不到你这个畜生做这个位子!从你出生朕就待你不薄,吃穿用度一切比照太子,怕你们兄妹受委屈,甚至打压王家打压太子来抬高——”

  “别自欺欺人了!父皇,你到底是太自我感动还是真当我是傻子?打压王家削弱后族不过是你的帝王制衡,否则,太子羽翼丰满,不知道早多少年你就要被逼退位了!为了我?你怎么不说削我爵位折我羽翼是为了我?太子当年欺上瞒下监守自盗,大敌当前差一点毁了祖宗基业你都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饶过他,怎么到了我这里拿点银子死千八百号贱民就要被这样对待?不就是要在你的好儿子继位前为他扫平障碍?”

  “呸!”啐出这一口,天子什么话也不再说了。

  汉王把空白的诏书再次丢到天子面前:“我劝你也别想着拖延时间等他回来,莫说他现在一无所知,就算他知道了,就凭他手上现在有的那点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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