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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7 章

  个为首的人。那人四十上下,穿着黑革缝缀的铠甲,脱掉头盔,卸下弓弦,相随而来。判官问道:“你是何人?”“本地居民,坂西的近藤六亲家。”“叫什么家都行呀。也不必缴除你的兵刃,就这样给我们引路到屋岛去。大家小心喽!紧紧盯住他,如果逃跑就shè死他!”如此下令之后,又问道:“这是哪里?”“叫胜浦。”判官笑道:“是故意讨好吧!”“确实叫胜浦。人们为了顺口,省略一个字音,说成加津罗。文字写成胜浦。”判官对从人说道:“大家听着,我义经前来作战,到达胜浦,这是个吉兆。这一带有和平家一气的吗?”“有一个,就是阿波民部重能的弟弟樱间介能远。”“好啦,先干掉他,冲过去!”说罢就从近藤六亲家的一百余骑中遴选了三十余骑,编入源氏队伍。进军到能远的城池附近一看,只见三面是泥沼,一面是壕沟,便从壕沟方面前进,大声喊叫。城里的军兵一齐放箭,接连地shè了过来。源氏军兵毫不在意,放下头盔上的护颈,高声呐喊着攻了过去。樱间介见势不妙,便叫亲兵放箭掩护,自己跳上强壮的战马,猛抽几鞭,好不容易逃了出去。判官把放掩护箭的二十余人斩了首级,供献军神,高声欢呼:“旗开得胜喽!”

  判官对近藤六亲家问道:“屋岛那里,平家有多少人马?”“不超过一千骑。”“为什么这么少?”“因为要在四国每个岛屿每个渡口分别配置五十骑、一百骑,而且阿波民部重能的嫡子田内左卫门教能,为了征讨不服从调遣的河野四郎,带了三千余骑奔向伊豫【1】去了。”“如此说来,这是大好的机会。从这里到屋岛要多长时间?”“有二日的行程。”“那么,就趁敌人尚未得到消息,猛扑过去!”于是,时而策马奔驰,时而缓步行进,时而驻马小憩,连夜跨过了阿波和赞岐的分界线、名叫大坂越的山岳。

  半夜时分,判官和一个递送文书的人结伴而行,jiāo谈起来。因为是在夜间,这个人做梦也没有想到遇见的是敌人,还以为是开往屋岛去的平家军,便无所顾忌地细谈起来。“这信是送给谁的?”“送给屋岛的内大臣。”“是谁托带的?”“在京城的女眷。”“里边写了些什么?”问了这话之后,那人答道:“没什么重要的事,说是源氏已经到达淀河河梢,所以特意通知一声。”“说的不假。我也正要到屋岛去,不知道那里的情况,你就给带路吧。”那人回答说:“我经常来往,情况是知道的,就和你一同走吧。”判官立即大声喝道:“把信拿过来!”立即夺过书信,命令道:“把他捆起来!少作孽,姑且不杀他!”说完,便把那人捆在山里的树上,扬长而去。及至把书信拆开看时,果然是女眷的口气,上面写道:“……九郎是个精明能干的人,我想他会冒着大风大浪率军前进的,请你千万不要分散兵力,用心提防才好。”判官看完说道:“这是上天赐给我义经的书信,留着给镰仓公看吧!”说完用心地收藏起来。

  次日十八日寅时,到达赞岐国的引田。让人马稍事休息之后,取道丹生屋、白鸟,节节向前,朝屋岛的城池逼近,这时又把近藤六亲家召来问道:“朝岛水路情况如何?”“您有所不知,那里特别浅,落潮的时候,岛陆之间水深只及马腹。”“那么,好啦,马上进攻。”于是,把高松的民房点起火来,向屋岛城挺进。

  再说屋岛方面,阿波民部重能的嫡子田内左卫门教能,率三千余骑到伊豫去征讨不听从调遣的河野四郎。河野逃走了,于是把其部下家丁一百五十余人予以斩首,带着首级来向屋岛行宫报捷。因为不便在行宫验看首级,便在内大臣处验看。一共是一百五十六人的首级。正在验看的时候,突然有家丁们乱糟糟地吵道:“高松那边烧起火来了!”“若是白天,还可说是不慎失火。这一定是敌人逼近,放起火来了。看来,敌军兵力不小,被包围就不好办了,赶快上船吧!”船只排列在城郭大门前的海边,人们争先恐后地拥了上去。皇太后、太后的妹妹、太后的母亲二品夫人、摄政大臣的夫人,以及其他女官都搭在安德天皇的御船上。内大臣父子同乘一船。其他的人各自随意搭上船只,或相距一町,或相距七八段,五六段,相继驶出海去。这时源氏军兵总共七八十骑,突然出现在城门前的滩头。说也凑巧,此时正逢落潮,而且是最浅的时候,水深只及马的小腿或大腹,并且有的地方比这还要浅。在马蹄溅起的水雾之中突然升起了白旗,也许是平家气运该尽,竟然看作是源氏大军来到了。源军按照义经的指示,为了不致暴露自己人马少,分成五六骑,七八骑,十骑左右,一小群、一小群地分散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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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伊豫即今爱媛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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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

  嗣信之死

  九郎判官义经当日的装束是:红锦直裰外边罩着上浅下深的紫色铠甲,佩带着手柄镶金的腰刀,背后背着黑色斑点的鹰翎箭,由中间紧握着缠藤的弓,瞪眼看着平家的船只,大声喊道:“我是法皇钦差、检非违使五位尉源义经。”其他人接着依次报名:伊豆国住人田代冠者信纲,武藏国住人金子十郎家忠,武藏国住人金子与一亲范,伊势三郎义盛。之后,还有后藤兵卫实基、其子新兵卫基清,奥州的佐藤三郎兵卫嗣信、其弟四郎兵卫忠信,江田源三,熊井太郎,武藏坊辨庆等,一边报名,一边骤马前进。平家方面高喊“shè他们”,有的船放箭连shè,有的船搭箭远shè。源氏军兵发现敌船在右边则向右shè,在左边则向左shè;搁置在岸上的船只成了掩护马匹休息的地方;他们高声呐喊着向前进攻。

  后藤兵卫实基是个老兵,他没上阵厮杀,却冲进行宫到处放火。片刻间,烟火冲天。内大臣平宗盛召集武土们说道:“源氏军队到底有多少人马?”答说:“现在只有七八十骑。”“唉,可叹呀!他们这些人马,扒头发根儿一根一根地也数得过来呀。不把他们包围消灭,反而慌乱地上了船,以致于把行宫让他们给烧了,实在不能甘心。能登守在吗?到岸上去,跟他们拼!”内大臣下了命令,能登守答声“遵命”,便带领越中次郎兵卫盛嗣,换乘小船返回被烧毁的城门前的滩头,在那里布下阵势。判官所带领的八十余骑,前进到相距一箭之地时,收住了马。只见越中次郎兵卫盛嗣立在船头大声叫道:“刚才听到你们报名,因为海上相隔很远,听不清你们的本名和官称,现在源氏的大将军是哪一个?”伊势三郎义盛拨马上前说道:“就是尽人皆知的清和天皇十代孙、镰仓公的御弟九郎大夫判官义经。”盛嗣说:“当然知道,不就是以前平治之乱时父亲被杀,成了孤儿,在鞍马山当小使,后来在一个黄金商人家里当佣人,背着粮食在奥州流浪的那个小后生吗!”义盛道:“不要鼓唇弄舌乱说我主公的事。你们的主公,不是在砥浪山吃了败仗,只身逃命,流落到北陆道,沿路讨饭,哭着回到京都的吗!”盛嗣接着说道:“君王深恩还享用不尽,哪有讨饭求乞的事。你们那位主公,在伊势的铃鹿山落草为寇,靠打劫养育妻子,糊口活命,……”说到这里,金子十郎家忠反驳道:“净说些废话!若扯起闲话来,你哪里是对手!去年春天在一之谷,武藏、相模年轻人的本事,你们领教过了吧!”这番话还没说完,身旁的弟弟与一便引弓搭箭,把长约十二把半【1】的箭嗖地shè了过去,正中盛嗣铠甲,穿透了铠甲的胸板。这场唇qiāng舌战就这样结束了。

  能登守教经说:“海上作战有海上的方法。”于是脱掉铠甲下的直裰,在唐式细染的紧袖内衣外面披上唐锦缝缀的铠甲,佩着锋利无比的大刀,背后背着二十四支淡黑色的鹰翎箭,手里拿着缠藤的弓。他是都城中一流的强弓手,箭之所向,没有不被shè倒的。今天他一心想把九郎判官义经shè倒。但源氏方面也不含糊,奥州的佐藤三郎兵卫嗣信、他的弟弟四郎兵卫忠信,伊势三郎义盛,源八广纲,江田源三,熊井太郎,武藏坊辨庆等人,都是以一当千的勇士,个个争先,拍马向前,挡在大将军源义经前面,使能登守无从下手。“遮挡shè箭的人,给我让开!”能登守一面喊着,一面弯弓搭箭,连连shè去。刹那间,那些带甲的武士们便有十余骑中箭落马。特别是冲到最前面的佐藤三郎兵卫嗣信,左肩右肋都被shè穿,痛不可支,当即落下马来。能登守有个小马弁叫菊王,力大无比,身穿浅绿色腰甲,系紧头盔上的三条带子,抽出白柄的长刀,冲上去要取下三郎兵卫的首级。佐藤四郎兵卫哪里会让他来割取兄长的首级,嗖地shè出一箭,正中小马弁的腰甲,从其缝隙处穿了个透,当即脊梁朝天趴在地上。能登守见了,从船上飞跳下来,左手持弓,右手将菊王拖回,狠命掷到船上去。可怜菊王虽然没有被敌人把头割去,终因伤重,丢了xìng命。这人原是越前三位中将通盛的小马弁,中将阵亡后,归在其弟能登守的帐下,时年一十八岁。这个小马弁的阵亡,让能登守非常伤心,以致后来不再上阵厮杀了。

  判官义经让人把佐藤三郎兵卫抬到后方,亲自下马握住三郎的手说道:“三郎兵卫,感觉如何?”嗣信稍稍缓过气来答道:“已经不行啦。”“有什么话要说吗?”“有什么好说呢,没等到主公飞黄腾达就死啦,实在遗憾。再说,手执干戈的人中箭而死,这是早就注定了的。日后人们会说:‘源平jiāo战,奥州的佐藤三郎兵卫嗣信在赞岐国屋岛的海滨为掩护主公而阵亡。’这对于手执干戈的人,是生前的光荣,死后的安慰。”说完,渐渐气弱,判官扑簌簌落泪道:“这里有高僧吗?打听一下。”派人去后又说:“受伤的人耐不了多久了,马上找人抄写一天经文,为他祭吊吧。”于是,派人准备了一匹肥壮的黑马,配上金饰雕鞍,赠给那位高僧。这马名叫大夫黑,是判官升任五位尉时,按判官的官阶命名的。在一之谷会战中经过鹎越峻岭的时候,也是骑着它下山的。嗣信的弟弟佐藤四郎兵卫,以及所有看到此情此景的武士们,没有一个不流泪的,都说:“象这样为保护主公而捐躯,是没有丝毫可遗憾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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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普通箭长为十二把。一把相当于四个手指的宽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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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

  那须与一

  且说阿波、赞岐【1】两地背叛平家、归顺源氏的武士们,这个领十四五骑,那个带二十余骑,陆陆续续投奔过来,没多久,判官义经就收罗了三百余骑。

  说是“今天天色已晚,不能决战”,正准备收兵的时候,一艘有些不同寻常的小船从海湾向岸边驶来,在离海岸七八段远的地方,猛然把船横了过来。“这是怎么回事?”人们正迷惑不解,却看见从船里走出一个年龄大约十八九岁、婀娜多姿的姑娘,穿着一件柳色五重衣【2】和红色裤裙,将一把红地上印着一轮金色太阳的扇子chā在横跨两侧船舷的棚板上,向岸上打招呼。判官向后藤兵卫实基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好象是让shè箭。可是大将军您看,站在箭靶位置的是一个美女;依我看,她是要让一个神箭手shè掉那把扇子。如果真是这样,就让我们的人来shè好了。”“那么让谁来shè呢?”“高手倒有几个,其中下野国的住人、那须太郎资高的孩子与一宗高,身材虽矮,却是shè箭的高手。”“这话可有根据?”“他shè飞鸟打赌,要两只就shè下两只,要三只就shè下三只。”“如果真是这样,把他叫来!”于是就把那须与一叫了来。

  与一那时候刚刚二十来岁,穿着褐色直裰,下摆和袖口都有红色镶边,披着浅绿色线缝缀的铠甲,佩带着银鞘腰刀,背上高高地背着当天作战剩下的几支花斑鹰翎箭,腋下夹着缠藤的弓,摘下头盔,挂在肩头的纽结上,就这般装束来到判官面前听令。“宗高呀,把箭shè在那把扇子的正中央,让平家的人见识见识。”与一恭敬地回答道:“shè箭未必总能那么准确,如果shè不中,岂不是有损您的脸面。有shè得更好的人,您叫他shè吧。”判官听了大怒,大声斥道:“诸位将士从镰仓出发,远征西国,绝对不可以违背我义经的命令。如果怀有三心二意,就马上给我回去!”与一觉得再加申辩恐怕不妥,便说:“决不是三心二意,您既然这么说,就shèshè看吧。”说完便退了下来,给那匹肥壮的黑马披上后,备上贝壳装饰的雕鞍,飞身骑了上去。重新拿好弓,挽住缰绳,向滩头奔驰而去。同伴们目送他远去的背影,都说:“这年轻人一定能shè中。”判官也以期待的心情注视着。

  因为shè程稍稍远了一点,与一往海上前进了一段之地,在距离那扇子看来大约有七段远的地方停住。这时是二月十八日酉时,北风正烈,浪拍岩岸,波涛汹涌,那小船摇摇晃晃,那扇子也不能在扇柄上稳定下来。平家的船队排列在海面上观望着,源氏的人马并辔在陆地上注视着。对于任何一方来说,都不能不说是一场精彩的表演。与一闭上眼睛,心中祷告:“南无八幡大菩萨,我们下野国的诸位神明:日光的权现宇都宫【3】,那须的汤泉大明神【4】,请保佑我shè中扇子;倘若不中,我一定折弓自尽,不再见人。我盼望能再回本国,请保佑我这一箭不要失手吧!”睁眼一看,风势稍减,扇子比较好shè了。于是取过响箭,搭在弦上,拉开弓,嗖地shè了出去。虽说身材较矮,但箭是十二把三指长,弓是硬弓,箭头是掠海飞鸣的镝镞;他准确地瞄着寸把长的扇轴shè去,咔嚓一声shè断成两截,扇子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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