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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76章 结局中篇

  春雪消融, 仿佛一息之间, 枯木逢春, 姹紫嫣红。

  江南这块温润小地的冬日并不如何难熬,青石桥板下的积雪散去,冰冻的河流涓涓细响。

  桥上, 一袭白衣世无双的公子撑了把青竹纸伞,从桥那头只能望见他略显尖细的光洁下颌,和淡淡一抹胭脂色的唇。

  他一步一步踏上青石板, 往桥那头的医药堂走去, 店外一大早就排起了长长的队, 即便蒙蒙细雨也无人离去, 待看到撑伞而来的公子,众人忙招呼道:“若先生好。”

  若水收了伞,轻笑颔首,从年关回到尹府别苑起, 他便抽空开了这样一间药铺,闲暇时替穷苦人家的百姓把把脉, 瞧瞧病情,分文不取, 久而久之,名声也传开了些,不少大富大贵之人亦慕名而来。

  若水自然不会放过这些人送来的银钱,他虽没有劫富济贫的爱好,也有些许挑取病人的脾性, 他只救自己想救的人,任自己高兴,平心而论,对一个将死之人,又或者说医者不能自医的人来说,若水做得够好了。

  只是这些多多少少基于那个人,他开店门时正想着,远处就传来那熟悉的铃铛声,伴随着女孩子更清脆的笑声,一身红衣风华的少女已背着竹筐走到他身边。

  “君姑娘。”来看病的人喊了几声,君匪一一应下后,顾自取下竹筐里的药材晾晒在后院。等分好从山下挖来的草药,她熟练地沏了一杯茶,掀开帘子端出去时正看到给众人看病的若水。

  他撩起白色衣摆端坐,凝眸专注,纤长的睫毛投下扇形的阴影,侧脸倒不像昔日的少年了,还不过半年,原先的轮廓就更加清峻分明,满满的少年气中多了几分其他,更像是介于少年和男人之间,对任何年龄段的女子都有着致命的杀伤力。

  君匪默默数了数,及至现在,已有十个无病呻吟的女子了,年龄段上至风韵犹存的寡居少妇,下至情窦初开的二八年华少女。她忍不住偷笑,却被请人出药堂的若水瞧见了,男子回眸一眼,含着笑,“阿匪,都看了半天了,也不把茶给为师?”

  “来了。”她应一声,端茶过去。从那日到尹府后,二人就默契地以师徒自处,不过近,也不过远,这才有了这岁月静好的一段时光,说起来,若水与尹思尔退婚的事完全在君匪意料之外。

  回尹府别苑那日,若水竟只是带着她上门拜访,说了长久居于此地的来意,而后悄无声息地盘下院落,安居下来,君匪想不明白的一点是——若水为何定要让尹思尔知道,他又把自己带回来了呢?

  意料之中的,尹思尔并未急着回京,她似乎有什么决定,隔三差五便来药堂见若水,奇怪的很,退了婚的两人反倒相处得极为融洽,君匪没弄明白这两人,却看懂了尹思尔望着若水时势在必得的眼神,以及对她与日俱增的敌意。

  大概是嫌她碍眼吧,君匪想。她甚至隐隐觉得,现在的尹思尔,已经不是当初京都花船上初遇,白纱覆面,杏眸光华流转的窈窕女子了。时光真是个消磨人的东西,对君匪而言,九天之上十六载的光阴仿佛一瞬,根本抵不上凡间短短近两年对她的消磨。

  这些时日里,她也变了许多,日子越过,她就越害怕三年后的期限到来,凡间三年,天上三日,下界三日归期一到,君匪就要离开。

  她是该离若水远一点的,君匪常常这样告诫自己,对这个牵动自己情思的凡人,君匪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不可控,不管是感激,亏欠还是其它,她已看他不同,离若水远远的才是明智之举,可这样又显得她做贼心虚似的。

  君匪相信自己,相信自己不会对一个只认识“两日”,说多点按凡间两年来算的人有什么放不下,她为什么要躲,又没什么。

  可她不知道,她几乎在以豪赌证明:她与他的相处只是师徒情谊,也似乎只有这样,她才可以安心的离开。这个傻姑娘还不知道,有些倔强,只是自欺欺人。

  兴许真的是她藏得太深,若水一日日反倒放下心来,她对他没惦念是最好的,如今只需看他过得好,她便可以安心离开。

  也正是因为如此,一向澄明如镜的少年第一次利用了别人,也算不上利用,各取所需而已。所以自那日拜会尹思尔后,他没有再刻意拉开彼此的距离,她对他誓不罢休,他正好配合,也好完成自己一开始的目的。

  日子就这样不分青红皂白一日一日的过着,谁也没有亏欠谁。

  夜里晚风骤急,隐隐有惊雷闪电之势,若水立在药堂后院,迟迟未去入睡。

  他的脚步似乎有些踌躇,及至第一道惊闪劈在眼前,他才皱着眉走向君匪的房间前,那只敲门的手起了又落,落了又起。

  君匪怕黑,怕惊雷闪电,若水见过她躲在严严实实的被窝里,只露出吓得惨白的一张小脸的模样,他也想揽她入怀,可他凭什么?一个将死之人对别人最大的仁慈,尤其是对心上在乎之人,若为她好,就离她远一点,不要让她产生依赖,不要让她舍不得。

  豆大的雨珠打下来,斜飘进长廊里,打湿了若水纯白的下摆,甚至溅上了点点泥泞,可他丝毫未动,那样爱干净的一个人,如青松一般站在君匪的房门前,静听着一道道惊雷而过。

  那样薄的一层门板,此刻却全部写满了不可以,若水紧咬着泛白的下唇,袖中的手也握得死死的,偶尔一个惊闪转过,照出少年隐忍的面容,被雨水打湿的发粘在他的脸颊上,无声的狼狈从外到内。

  不知过了多久,电闪雷鸣终于止息,门前低首的男子才终于挪动脚步,转身离开,若他再折回来,就会听见门板后也终于压制不住的哭声。

  君匪从靠着的门板上起身,她紧紧裹着身上的棉被,小小一张脸哭得稀里哗啦,她不是害怕,而是闻到了,顺着寒风卷进来的,若水身上的药香。

  她缩进被窝里,压抑着哭声,压抑着心底那些不该有的东西,那样仿佛如洪水猛兽,惊雷闪电的东西,她更害怕的,是心里这些看不见的东西。

  屋外,风雨依旧飘摇,天气不会因为人的心情好坏而变化,只有你心情好的时候,才能看到它的变化,有的时候,很多事情就是这样不公平。

  九天之上,新君上任的长怀仙君收回水镜,不再看凡间那场大雨,周遭气候温润,他何必自讨没趣呢?更遑论,失去肉身后,宋瑾已不会觉得冷,也不会觉得热。

  得到的,失去的,都是要付出代价的,也没什么不好,长怀仙君宋瑾依旧是淡淡的,偶尔在偌大的,没有一丝人气的天界逛一逛,独享这寂寥且无穷的年岁。

  倒也不是真的无欲无求,长怀仙君心中还是惦念历劫时对他鼎力相助的那一双人的,若非如此,也不会刻意开水镜看他们此时的情镜,他不得不感慨,命运这个东西,哪怕是成仙了也未能堪透。

  说起来,天界掌凡生命运的司命星君一直未曾露过面,宋瑾新君上任,多多少少见过不少同仁,可独独这司命星君司灵均未见人影,若他同那昏迷不醒的無山仙君一样就罢了。

  宋瑾轻叹一声,仙界这点事儿他也只是听说,却是知晓了那助他的红衣小姑娘君匪是無山仙君唯一的弟子,且与司命交好,思及此,循着打听到的消息,长怀仙君拐过一众仙者的殿宇,终于找到了莲花坞里那叶扁舟。

  司命星君一向特立独行,在仙界也算是颇有话题的人物,他不设殿宇,以一只小小乌篷船包容万象,倒真有种宏如芥子的意味。

  宋瑾轻易踏水而过,立在船头时却意外发现了结界阻碍,他一时不察,竟随手破了去,兴许他是新君上任,与仙界气场还未完好契合,所以司命星君的结界对他无效。宋瑾也觉得奇怪,按理说仙者除非闭关,一般不会在殿宇外设结界,带着这个疑问,他稍弯腰进入了船身,甫一入内,就发现果真别有洞天。

  看似狭窄的船身其实容纳了成千上万的书卷典籍,且凌乱中自有其独特的规律,果然是司命司灵均,和宋瑾想象中的一样,看似轻佻无状,实则心细如尘。

  正欲打个招呼,空气中忽传来一道劲风,无声无息,轻而易举锁在了宋瑾的双手上,而后化形显出,竟是捆仙锁,这玩意宋瑾见过,在君匪手里,想来,是眼前,从千万书卷后凝神化形出来的男子给她的。

  “小仙宋瑾,见过司命星君。”宋瑾双手被缚,以他如今的实力倒是能挣开,只是宋瑾为人一向是淡然处世,滴水不漏,多一个敌人,不如多一个朋友。

  果然,司灵均很快就收回了捆仙锁,眉宇间的不悦也散去几分,宋瑾敏锐地察觉到,又联系起先前结界,不禁问道:“星君先前可是元神出窍?”

  在九天之上,仙者若想下凡,有两条途径,一来以自身下界,如君匪那般,下界后以自身感知冷热疼痛,但须得按规矩办,惯例是三日后才能重回上界,即人间三年,所以下界这个事不是随随便便的,是记录在册,有根据的。仙者,也要遵循仙者的法则。

  而另一种,则是以出窍一半元神下界,这又是一种“旁门左道”,无须向上报备,也无须从天门出,你大可当作闭关,分一半元神到下界的肉身里感知凡间,但此法唯一的缺陷是,你在下界的过程中不会带着仙者的记忆,若中途被意外打断,便会元神归位。

  就如此刻的情况。

  司灵均轻轻一笑,上挑的桃花眸斜睨着宋瑾,似好脾气道:“对啊,摄政王,本星君元神下界时,好巧不巧选了一个叫尹昱的肉身。”

  宋瑾霎时眸光微凝,难怪,当他还是凡间的摄政王时,曾偶然发觉尹昱气场隐有变化,寻常人看不出来,他这个离仙者临门一脚的修士却是看得真真的,原来是有上仙元神入内,难怪如此。

  只是这元神出窍的下界方法让司灵均失了记忆,他这才以尹昱的身份存在着,且不记得自己真实的身份,可有些东西能忘记,刻在骨子里的念想却不会变。

  宋瑾微微一笑,淡淡回道:“尹小王爷,好久不见。”

  司灵均挑眉扬唇,万般风流,“长怀仙君,既挑明了说,倒也舒坦,还是要恭喜你终于得偿所愿。”

  宋瑾摇头,有一丝苦笑,却依旧是淡然的,显得飘渺而悠远,“司命,有时候啊,得不到就万般想求,得到了,反而不过尔尔。”

  “是啊。”司灵均感同身受,“这儿没你想象的那么好,”他长叹一声,说:“我倒真羡慕那个丫头了,一辈子也别回来了更好。”

  宋瑾点点头,自然明白他口中的丫头指君匪,却是未曾想,这位众人口中相传风流的星君会为了那样一个小姑娘,悄悄下界追随。且他司灵均不是司命吗?为何还做这样明知没有结果的事?

  至于宋瑾是如何知道没有结果的,完全归功于这几日打听到的八卦,仙界那块姻缘石的门道,他探了个十之,在看到自己命定的姻缘后,长怀仙君心想来都来了,就再看看认识的人是何姻缘。

  三生殿内,宋瑾来来回回围着那高耸入云的圆形石柱打量,在转过无数遍姻缘石后,终于确定了——

  那传说中世世代代相继承,作为司家一门成为司命的人,都斩断了情缘,凡做司命的星君,他们的名字都不会出现在姻缘石上。

  所以他才会说司灵均明知没有结果,即便他日后不做司命,也不会再有情缘相续,因为凡司命者,必脱离情之一字,方可不偏不倚,做司命的,到死也是司命。

  宋瑾当时看了也是一阵唏嘘,那么多人的姻缘,由天道所定,月老所牵,司命所写,而做月老的,做司命的,独独没有自己的姻缘。

  更要命的是,宋瑾最近认识的那几个,姻缘说来也真是奇怪,若非用水镜看了君匪与若水的近况,他真的要相信这姻缘石的准确性了,可事实上,君匪姻缘上命定的另一半——叫许眠。

  许眠,無山仙君。

  亦如宋瑾,长怀仙君。

  又是师徒,宋瑾当时第一反应便是如此,再一看若水,竟然和司命星君司灵均一个情况,找遍了也没有他的姻缘。于是初来乍到的长怀仙君就坚信,这玩意可信度不太高,虽然被仙界众人传得神乎其神。

  印象中,姻缘石上最有趣的当属那一对——上神君祗和他命定的姻缘。听仙界众人说,原本是该叫七藏的女子与上古凤凰化形的君祗上神相配,而绝不是那位生下君匪,叫叶兰若的凡间女子,又听说,那位上神已不管不顾追了那凡间女子六世,加上这一世,都快凑够七世情缘了。

  在仙界,七是一个轮回的妙数,什么七七四十九,什么七劫地狱,总是有些玄乎的,一般是象征着圆满,又或者说是重回原点,以天道来说,真正的大圆满便是回到最初的状态,有返璞归真的意思在内,却至今无人能参透。

  再说那位叫七藏的女子,她亦是仙者,却不是仙界之人,而是阿鼻地狱的使者,主管人间七世轮回。传言,人至多有七世轮回,若这七世中无法修为仙,便会永远灭亡于天地之间。

  可想而知,七藏是一个神奇的存在,事实也确实如此,作为一名女子,她足不出户,却通晓天下万事万物,很少有人见过她,也很少有人知道她真正的模样,但这不妨碍七藏这个名字常常被仙界爱唠嗑的几个老八卦提起,尤其是她的名字和上神君祗联系在一起后。

  这段桃色绯闻总是围绕着君祗,叶兰若,七藏展开。到底故事最终如何,仙者们想,他们还有大把的时光去看热闹。

  这里面,自然包括宋瑾这个潜在的八卦协会会长,之所以称之为会长,便是他的高明之处了。

  宋瑾向来淡泊,就算是感兴趣的事也不会明着提及,只会潜移默化诱导别的仙者把话题转到这上面,到最后,他听了八卦,还好像没有参与,一副不想知道的样子。

  就好像此刻,他明明想和司灵均谈谈君匪的事,却愣是让司命先开了口,风流倜傥的青年也不在意,收敛好心绪便道:“阿匪她的姻缘啊,不是我所能插手的,”似想到什么,司灵均又补充道:“又或者说,不是任何人可以插手的。”

  宋瑾一听便知有问题,于是他状似不经意的说:“我看她和若水那小子,挺般配的。”

  司灵均但笑不语。

  那笑里,有放下执念的开悟,也有执念消散后化不开的苦涩。

  宋瑾还有什么不明白,他一边告辞往外走,一边对身后注定永世孤苦的男子道:“司命星君,听闻新上任的仙君都有一次自由下界的机会,你有什么话需要我带给她?”

  司灵均理了理手中的红色发带,这是他元神进入尹昱身体后一直用来束发的锦带,他想了想,对宋瑾道:“帮我拿给她,什么也不必说,我只希望阿匪她,”

  记得曾经有个叫尹昱的人喜欢过她。

  “喂,”

  “你难道看不出”

  “我喜欢你嘛。”

  长长的青石小巷上,一对撑伞的男女告白后相拥而吻。

  拐角处,背着药筐的君匪看了好一会儿,红着脸走开了。

  她走得很快,药筐上的铃铛摇摇晃晃个不停,可这一次,医堂里听见熟悉声音的若水却没有即刻出来,他望了桌子对面的来客一眼,轻咳几声,强撑道:“尹姑娘,在下无事,劳姑娘惦念了。”

  “若水,这么久了,我以为你可以叫我一声尔尔,即便不是尔尔,也可以是思尔,但绝对不是尹姑娘,是吗?”一身鹅黄春裳的少女含笑吹了吹茶盏,又道:“至于你的身体,瞒得了君匪,瞒不了我。”

  若水轻轻皱了皱眉梢,他的身体半年前已经不行了,若非用了猛药吊着,恐怕现在已是一副形容枯槁的模样,也正是因为用猛药吊着,他清楚没几天活头了,可至少足够让她安心离开。

  只是,他不由抬眸望向尹思尔,淡道:“你既然清楚,何苦抓着不放。”“本小姐乐意。”尹思尔饮了口茶,展颜笑道:“我想要的,就一定要得到。”

  “死的也要吗?”若水也笑道,一贯的温文尔雅里带了点邪意,竟有几分斯文败类的模样。

  尹思尔一怔,知道这人不能招惹,转念一想,怕什么,他还没有二十岁,尹思尔见过太多年纪轻轻身体不行的人也活到四十岁。大不了,他什么也不做,她养着他。

  那厢,若水似顾及什么,没有再说话,正欲送客,喉间气血却有些翻涌,他瞥了窗外一眼,皱眉转身,随即以借位的姿势弯下腰,从墙角边的窗外看来,便是他和尹思尔在接吻。

  刚回来的君匪瞪大了眼睛,这次却来不及脸红,直接落荒而逃。

  待那熟悉的脚步声走远,若水才松开手,将怀中的帕子捂在唇边,重重咳了几声,尹思尔着实给吓坏了,望着那点点血色,她迟疑道:“你c你”

  “如你所见,生命垂危。”若水挑眉冷笑,“尹姑娘,你得好好考虑考虑,还要不要喜欢我?”

  “要,永远。”尹思尔似赌气般道,若水附在她颈边时的呼吸一点一点撩拨着少女的心,蚕食着她的冷静,她为他心动,她不可能放弃。

  尹思尔想,她才不信他要死了的鬼话,若水这短短半年医好了多少疑难杂症,多少将死的人被他救活,他怎么会轻易死了?越是这样想,尹思尔越觉得此刻若水吐血都是骗她的一个玩笑。

  是想让她知难而退吗?休想!

  尹思尔望着他,倔强道:“我不会放弃的。”她转身离开,殊不知,这样的执着只感动得了自己。如大多数的姑娘一样,尹思尔喜欢了一个不该喜欢的人,并沉溺其中。她以为,得到若水便是一生的追求,可她并没有想过,真正得到后还是不是她一开始想要的。

  其实,他没你想象的那么好。

  春寒过后,唯有淡淡余温。

  君匪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般,依旧采药,买菜做饭,在这些琐碎的小事里她感受到了安宁,感受到了活着。

  其实她早该明白的,若水即便与尹思尔退婚,也可以再正常交往,其实她挺好的,家世相貌性格,还有尹昱那样好的一个哥哥。

  若水能找相伴一生的人,她也放心了,他过得好,她心里的亏欠就少一分。没什么好失落的,君匪想,她原本就是个过客。

  可就是这个过客,还留着那碎成两半的一对糖人。

  拿在手上走了一路,她想找人把它们接上,带回去。

  喧闹的集市上做糖人的不多,君匪挑了大槐树下看似移动铺子的那家,递了过去,坐在树下等。不一会儿,做糖人的老者就惊呼,“姑娘,这对儿老朽见过。”君匪随着他的呼声望过去,取下腰带的糖人衣服后,一男一女分别刻了个匪字和水字,老人解释道:“老朽印象深刻着呢,几年前在京都讨生活时,曾有一个长得特别漂亮的少年来买过一对糖人。那时老朽做的糖人都没有系上腰带,你看,这两个字,和这两条腰带,都是那漂亮少年亲手加上去的。”

  “咦,姑娘你怎么哭了?”

  “啊?”君匪后知后觉抹上脸颊,“没什么,谢谢您了。”

  她取回那腰身重新接好,换上新腰带的糖人,木然地往回走,江南三四月正是多梅雨季节,未走几步,暗青色的天空就下起了细雨。

  君匪把糖人护在怀里,匆匆忙忙寻了一处屋檐避雨,雨似乎总下个不停,下到天色从薄暮到漆黑,身边来来往往避雨的人都被接走,她孤零零的一个人站在那里,一身清寒,那样寂寥。

  蹲下身,君匪望着从屋檐角一路垂下的雨帘,收紧手抱住了自己的膝盖,夜色有些黑,朦朦胧胧的雨雾中看不清人影,她打了个哈欠,更加泪眼模糊。

  再抬首时,眼前竟有一盏灯笼,橘红色,在这样的夜里显得格外温暖,她揉了揉眼睛,再次认真望着眼前的男子。白衣黑发,犹如从水墨中走出来,微弯的眉眼,漂亮的眼睛温温柔柔,他一笑,便好似能驱散所有寒夜里的森冷。君匪愣了愣神,听见他说:“傻丫头,为师来接你回家。”她忽然就吸了吸鼻子,低头不去看若水的脸,想执拗地起身,却发现腿早已经蹲麻了,若水弯下腰,把伞和灯笼递给她。

  “嗯。”君匪轻轻应了声,小心翼翼贴上他的背,拿着伞和灯笼的双手环在他颈间,风雨飘摇,偶尔能听见她怀中糖人上新系的小铃铛轻轻摇晃。

  每每听见,若水的唇角都不经意轻扬,他的小徒弟喜欢铃铛的声音,很喜欢很喜欢,药筐上,药堂门口的风铃上,都有。

  他想,就让他放肆这最后一次,背她一次,就一次。

  奈何——

  长夜漫漫,这条路却太短。

  若水把君匪背到自己的房间放下,她坐在凳子上,腿还有些麻,一颗心是忐忑而慌乱,想靠近又想避开,没有什么比此刻更难熬了。

  她想,师父可能去内室换衣服了,一路上他护着她,自己的衣角湿了大半,而她滴雨未沾。怀着莫名的心绪,她隔着屏风眺望向内室,猛然间,苍白了面色。

  从床塌上伸下来的,那样纤细白嫩的一截手臂,绝不是若水的,她不可置信地走近,很快,仅着亵衣的女子就出现在了君匪眼前,床塌上,似乎还有象征着女子元贞的一点殷红。而那张脸,君匪认识。

  女子伸了个懒腰,坐起身,对屏风后堪堪换好衣服的若水道:“这么快就把小徒弟接回来了?”

  男子没有回应她,只不轻不重的扫了面色僵硬的君匪一眼。尹思尔自讨没趣,便躲回了被窝。

  君匪张了张唇,想说什么,终究还是强笑着离开了,不管说什么,若水都会娶尹思尔的,这不正是她希望的嘛,过程如何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结局已定。

  及至她离开,一直背对着她的男子才转过身来,对床上的尹思尔道:“你可以走了。”

  “可天已经晚了。”尹思尔吹了吹包扎好的指尖,没想到割一点点血就这么疼。诚如那日所说,她绝不会放弃若水,竟似有些魔怔般,不知从哪弄了只有男女交|和才可解的入门欢,趁着这样的雨夜,一服下,便来找若水。

  尹思尔相信,身为医者的若水不会冷清的看着她死,就算他忍心,也会顾虑她的身世背景手下留情,至多让她难受难受,也还是会救她,可千算万算,尹思尔独独没算到——这毒若水能解,且不必用那难以启齿的法子。

  毒解后,尹思尔洗去一身汗味,便又赖着不走了,奇怪的很,今夜的若水似乎格外好说话,竟任她睡在他的床上,只是轻轻扫了一眼,便拿着伞外出了。

  等他把人背到房中,尹思尔见是君匪,忽然就恶作剧般划破了手指,在雪白的缎面上印了块血渍,更出乎她意料的是,若水从头到尾一句话也没说,这无疑是默认了她的把戏,于是她心思一转,试探着开口道:“若水,你是想娶我?”

  面色苍白得有些吓人的男子点点头,“明早回京,我正式向令尊提亲。”

  尹思尔一下就云里雾里了,这突如其来的惊喜让她觉得不真实,可沉浸在自己想象中的女子,总是容易迷失,和自欺欺人。

  这一夜,许多人都无法入眠。

  君匪望着一支支烛火烧尽,坐立难安间终于等来天明。

  有人轻轻敲响了她的门。

  她揉了揉通红的眼睛,打乱被褥,假装刚醒。

  推开门,依旧是那一身白衣风华的男子,眉眼温柔,眼眶却通红,她笑望着他,梨涡浅浅。

  “请进吧,师父。”

  若水点头答好,眸光却始终未离开她,仿佛看一眼就少一眼。良久,他隐忍道:“阿匪,践别礼。”这样说着,若水递过来一只雕花精致的木制锦盒。

  君匪抬头笑望着他,接过来,是一只银镯,带着两只精致刻花的小铃铛,是银铺子里从未见过的样式,她试了试,大小刚好,其实君匪的手腕偏细,银店里买来的,大多不合适。

  她想,她知道这镯子的来历了,心底有些酸涩,少女的脸上,眼底,却仍含着笑意。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君匪说,正好,她早就想一个人踏遍各地,览尽风光了,若水只是望着她,说好。

  离别终究到来,尹思尔早已坐在回京的马车上等候了,在若水上车的最后那一刹那,君匪从身后狠狠抱住了他,就一下,很快就松开,她说:“师父你要好好的。”

  若水不敢回头,他点点头,钻进了马车,直到车影化为不见,君匪脸上的笑意才收起来,她红着眼眶转身,泪流满面。

  马车走出了一里路,尹思尔终于掰开了若水握紧的掌心,一片血肉模糊,她闭上眼,嘴边的话语已说不出口。

  他竟这样喜欢她,若非从他口中知晓君匪来历,得知她三年后就要离开,尹思尔一定没有信心握住这样一个男人。

  可她终究还是想错了,几日的颠簸后,行至京中,若水那张漂亮的脸颊迅速枯萎下来,他瘦得很快,几见颧骨凸起,也苍白得很快,唇上那一抹淡淡胭脂色早已变成霜白,直到这一刻,尹思尔才后怕起来,他真的不是在骗她,他是真的要死了,所以他处心积虑想让君匪看见他过得好。然后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迎接死亡。

  尹思尔要疯了,她的梦一夕之间破裂,她望着这个模样的若水,再也说不出曾经的誓言——

  “尹姑娘,你考虑考虑,到底还要不要喜欢我?”

  “要,永远。”

  这个永远如今显得那样讽刺,又是那样的单薄无力。

  她不想要了,她要不起了。

  若水似乎早料到这一切,他下马车后,只是漾起一如曾经的笑,对没勇气拦住她的尹思尔说:“尹姑娘,你我早已婚约不做数,不必多想,若水亦别无所求,只望姑娘不要再多生事端,此外,祝姑娘觅得良缘,一生幸福美满。”

  他的意思很明显,他不会死缠着她,也求她放过君匪,不要告诉她。

  那日,他身形消瘦,依旧挺立如青竹般离开,那个干净得不染一丝纤尘的背影,直到多年后,直到尹思尔膝下已有一双儿女,仍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她在最好的年纪遇见他,却无法接受他提前迟暮的模样。

  人呐,便是如此薄情。

  至那日后,君匪每隔半月便会收到来自京中的,若水的书信,总是一切都好,她也这样骗着自己,其实她真的不是只会摘药而已,若水的病,她总是笑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想瞒着,她是她的徒弟嘛,师父说什么就是什么。

  可她从来不敢主动给他写信,怕他回答不上来,怕那个人真的不在了,她怕现实摆在眼前时,哪怕三年期限已满,她也回不了天界了。日复一日,君匪就这样自欺欺人的活着,她守着这间小小的药堂,救了一个又一个人,只想多替他积些福缘。日子便这样重复的过着,可惜这样的平衡终究在她还有半月要离开时被打断。

  那日,尹家别苑来了人。

  一身金绣牡丹的黑衣,墨发全束起,却不是君匪熟悉的,飘扬而招摇的红色发带,许久未见,停格在那日推她下城门的小王爷又鲜活了起来,可他似乎已经不认得她了。君匪不知道他身上发生了什么,却再没有那种熟悉感了。

  她万万没料到,他会主动来找他,一身黑衣,墨发金冠,却像是另外一个人,他确实不认得她了,只自报家门是尹昱,为妹妹尹思尔所托,有封信要给她。这个女人,终究没有放过君匪,又或者说,她想看看,当一切现实与真相撕开时,君匪会如何选择,会不会像她一样?她又会不会,用她不属于这个凡间的能力,救回若水。

  无论怎样,尹思尔的目的达到了,君匪拼了命的找到京城,又循着线索找到若水随师傅隐匿多年的结界深山,她终于再见到他了,见到了这个很早以前就有一面之缘的小道士,可他却不会眉眼微弯,漂亮的眼睛温温柔柔地望着她了。

  他躺在冰棺里,又瘦又苍白,几乎看不到从前模样,如缎的发丝也变得灰白无光,昔日纤长的睫毛似染霜般,安安静静覆盖在他的眼睑上,遮住了所有的喜怒哀乐。

  君匪就笑,含着泪笑得癫狂,笑自己傻,笑自己天真,笑自己自欺欺人,她心里清楚,真正见到若水这一刻,她再也走了不了。

  她要救他,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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