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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4 章

  不见其上的痰血,终於做出了回应。声音冷然,仿佛毫不动容。

  这几月之间,李熙已命人寻回皇子,又将乔云飞的枷锁、yào物一一解除。宫人们未得命令仍旧拘谨著这昔日的禁脔、囚奴,只是谁也不敢再轻易开罪、私底下惶惶然未知今後如何是好。

  而乔云飞,则静静安养,直至终於恢复三四分元气,便日日强要离宫。

  昔日曾经肆意侮辱乔云飞的宫人、侍卫们又哪里敢劝告、拦阻?逼不得、碰不得,便只好前来禀报缠绵病榻的天子。

  李熙闻报咳嗽良久,沈默地於病榻上呆呆发怔,终於露出一丝苦涩微笑,一个招手,几名暗卫便纷纷现身。

  “吩咐下去,今後你们便暗中护卫著云飞吧。朕将他jiāo给你们了,从今後,朕不再是你们的主子,他便是你们的主子。”

  “皇上……”跪在最前方的暗卫鲜见地抬起头来,犹疑中似乎有话。

  李熙却仿佛没瞧见、没听见一般地继续命令著:“尔等侍他,便如侍朕。主辱臣死,莫要辜负朕的信任。”

  话音淡淡落下,天子怔怔的眼神转向窗外雨後鲜嫩yù滴的青竹,口中喃喃道:“从此海阔天空、任君翔……十年一觉扬州梦,不思量、自难忘。好逑、好逑,错在相逢初。昔年春色好风光,梦里、相思,不解相思结。千里白发断肠处,原是魂散、心死如灯灭……”

  (8鲜币)後宫记事(四十)HE分支

  一个日未出的清晨,浓雾笼罩、天色是灰蒙蒙的。

  有一清瘦高的人影、罩著一袭黑衣,在几名影卫的护送之下,悄然走向偏僻的一侧小宫门。

  此际,宫墙一侧,天子李熙则半个身子倚靠在墙边、佝偻著身躯张望。他揉著一张明黄的锦帕、紧紧捂著自己的口唇,压抑住一阵阵起伏的喘息和咳嗽。

  皇帝身後,几名随侍的宫人,远远地躬身站著。在宫墙的黑影和灰霾天空的覆盖下,如同几具僵硬的石雕。

  眼看著那人影慢慢走远,直至静寂的清晨里那扇宫门“吱呀”一声,开启了一条小缝。宫门就在眼前,为首的男子却停驻了脚步。

  黑色的斗篷被掀开,露出乌黑的发丝、清俊而熟悉的半张侧脸。

  李熙只觉双眼雾气蒸腾,几乎要看不清楚那人最後一面,他哆哆嗦嗦又焦急仓促地忙忙想抬起手来,擦拭脸上的雾气,软弱无力的手臂却好几次抬不起来。

  眼见著那人忽然转过头来,半侧过身子,抬头望向重重的宫宇。

  李熙也便不由自主地、抬起头来侧过身子,去望那男人所望的方向──

  那是一片静默、沈暗、寂寥的皇宫,层层叠叠,屋宇jiāo错,如同重重的海蜃,铺天盖地地朝人压下来。

  李熙一个恍惚,靠著墙壁喘息一口,再转过头来,却惊讶地张大了双眼:男子已经不在那里了。

  他仿佛不可置信般回转头去望了望方才的方向,唯有暗影一般的宫宇,齐齐地压下来、压下来……

  李熙头晕脑胀地回转过去,空空如也的宫门紧闭著,仿佛什麽都没有发生。

  下一瞬间,这真龙天子,便如一张薄薄的纸片、软绵绵地瘫了下去……

  ***

  三年後。

  魏熙帝病危,命大皇子永翔继位,托孤四大文武重臣──这还只是明面儿上的。

  这几年来熙帝缠绵病榻,预知命不久矣,故此倒也为了这一日,做了十足的准备。此後两位皇子日日跪求面见,熙帝皆避而不见、只是撒手残喘罢了。

  待得新皇登基略稳、拖了十数日,正阳宫便传了明旨下来,著合欢宫众宫人、内侍陪葬,另有一道暗旨,命新皇在其死後、停灵合欢宫七日後烧了此宫,为其yīn宫……

  眼见身子油尽灯枯,上皇这时偏执拗地要求众随葬者与之先移居地宫。新皇及王爷永翊自是苦苦哀求劝阻,无奈在熙帝召二人面见密探之後,也不知说了什麽、都垂头丧气地退回去歇了主意。

  何况上皇已经不起什麽违逆,不日便浩浩dàngdàng地带著一干陪葬的奴才,前无来者地暗中入住了地宫。幸而各宫都早已一一准备妥当了白事,哪怕老皇帝偏要挪到黑漆漆的地宫等死,对他们而言也不过是换一个伺候的地方罢了──更何况不缺伺候的人哪。

  地宫之内,层层密道千回百转。

  熙帝坐在轿内被抬了进去。

  等到众多哆哆嗦嗦的宫人、内侍们都被驱赶进了地宫之内的几扇小门、死士们都一一驻卫之後,轿子在一间宽大的广堂内停了下来。

  李熙在永翔、永翊的搀扶和几个忠奴、死士的护卫之下下了轿,孱弱的身躯坚定地慢慢站稳、无力却又固执推开了两旁两个少年的搀扶。

  “回去吧!”李熙并未回头,平淡的声音却在无意之间、彰显著这位昔日帝王的气势及威慑力。

  “父皇──”永翊先一步滴下泪来,死死扯著熙帝的袖子并不放手。

  “放手!”熙帝轻轻呵斥一声。

  新皇永翔的眼泪,也终於随著李熙的这一声呵斥、永翊的放手而滴落了下来。

  李熙重重叹一口气,转过头来望了望两个儿子。

  两张相似的年轻面容上,依稀有著某人的影子。

  熙帝仔仔细细的将两个孩子的面容打量而过,跳跃的火光下,那眼神影影绰绰、明明灭灭,似乎无限幽深。

  “那一年,朕对你们的爹爹……”李熙忽然重重地喘了一声,右手不由捂住心口。

  两个哀恸的少年顿时慌忙起来。

  “回去吧!”待到吐了一口血痰,李熙再次命道。

  那声音透露著无限的疲惫。

  永翔与永翊对望一眼,彼此在眼中都看到了慌忙、无助及无可抗拒地哀伤。

  在长久的静默之後,两个半大的少年,终於一步一回首地退了出去。

  李熙静静地等他们退去;干瘦苍白的脸颊上,漠然而无分毫表情。

  不久一名宫人迈著急促而轻巧地碎步走上前来:“禀报太上皇,皇上和王爷已出去了。”

  李熙头也不转,只是轻声吩咐道:“关闸。”那声音如静水无波,又好似平常日子里、在嘱托端茶倒水一般;且一面说著,一面便在心腹的搀扶下,缓步走向昏暗的地宫深处。

  “关──闸──”尖细的嗓音在沈闷的甬道内,层层叠叠地传dàng开来。

  “父皇──!”

  “父皇──!”两声惶急而哀恸、惨哭的呼喊,急迫地先後响起。

  “嘎吱嘎嘎──”巨大的石门沈沈落下,终将门外的最後一丝阳光遮盖了起来。

  (9鲜币)後宫记事(四十一)HE分支

  眼见著千斤重的石门沈沈落下,不少随侍在旁的内侍宫人们,虽则忠心耿耿,也禁不住扑簌落泪,两边侧厅内的哭求嚎啕声,更惨绝人寰。

  李熙眼望著最後一丝阳光从脚下一寸寸地消逝,终於尘埃落定般叹了口气。

  虽是帝陵,一旦封死,也不过是个黑黔黔的陵墓罢了。墨黑的墙壁长长地延伸过去,深邃威严而不见底,只两侧的火把一个接著一个,随著地道不知哪里吹来的风而摇摇摆摆,明明灭灭,将诸多列队的侍卫们照成yīn森的鬼影。

  在汹涌喧嚣的嚎啕哀哭过後,不知何时,整个陵墓倏忽寂静下来,不闻落针之音,更显诡异。然而退位的熙帝却毫不在乎。此时他病体虚弱,微一抬手,便有身畔忠心耿耿的心腹上前,搀扶著他慢慢往那望不到底的地道走去。

  李熙叹了口气,道:“苦了尔等陪著朕了。”

  一旁那几个心腹正是心潮澎湃之时,知道此生就将陪著骄傲的主子、在这黑黔黔yīn森森的地方等死。此时听了这句歉疚的话,立时都泪湿盈眶,这九五之尊、这昔年风云不改其色的主子、这文韬武略恩威并重的主子,如今已是将自己活埋了,却还顾念著他们几个奴才……

  几个人顿然噗通噗通跪在那坚实冰冷的地上:“皇上,奴才们陪著皇上,不苦……”内中那几个随侍多年内侍,更是纷纷泪流满面,语音哽咽,这皇帝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一变一化,他们哪里有不清楚的呢!

  这些年来,哪里不恨哪里不悔?恨的是,皇上竟然为了那一个,将这後宫三千、大好江山、两名少主、荣华富贵和人间万千都抛却;悔的是,当初竟未规劝著皇上不做出那些自毁的事儿来!

  主子这麽多年来心心念念捧著的,全都在最後被他一一捏碎,主子心中该有多麽苦……才至於今日竟要整个合欢宫曾参与此事的人都进来陪他活葬!

  李熙如今已是七魂丢了六魄,耳旁虽是心腹近人们的哀泣,却模模糊糊的仿佛听不见似的。他只是一小步、一小步慢慢前行,吱呀一声周围的侍卫推开两扇大门,便见金灿灿满目辉煌得耀眼。

  众侍也停了哭泣,纷纷簇拥著皇帝前行。此时眼前乍然开朗,一座开阔的大厅,正中便是龙椅、龙柱,分明是朝殿的模样。

  李熙脚下不停,继续往前,转过几个密道,又不知下了几层路,才见著真正的帝陵。只见一座恢弘开阔的大厅,堆满了大大小小的陪葬物品,又有金银巨大的雕塑,以及许多精美宫灯,多宝阁上玲琅满目,石壁上更是雕刻著许多歌功颂德的画儿。

  那大厅中央一座巨大的玉石棺材,正是今後李熙要躺的地方。

  李熙慢慢沿著墙壁行来,手掌不自觉地抚过高低起伏的壁画儿,忽而行到那年西征的故事上,手掌哆哆嗦嗦再也举不起来,一颗泪自颊上滴落下来。

  他依恋地随著那壁画且走且停,终於耗尽了全副心神来到中央石棺之处。

  这巨大的棺材在高高的石台之上;此时棺盖开著,李熙著人扶了他上去望,看见极其宽大的石棺内明黄的绫罗绸缎铺著,显出两个人的身形来,一面是空著的,一面已放了一套男子衣冠──正是昔年乔云飞初初被掳入宫时所著的那套。

  他慢慢佝下身子,依恋而细致地抚摸过那套衣衫;又拿起其中一点一点的各色旧物仔细把玩抚摸,足足看了一个时辰。

  等到李熙看完了,也不传膳,也不休息,只托著内侍们的手,慢慢绕过陵殿後侧两面影壁,然後便停下了脚步。

  眼前,犹如数年的光yīn回溯而来。

  一草一木一亭一阁,以及走过院子而到的宫殿,正是合欢宫的模样。

  这宫殿,竟是整个地被搬了过来。

  李熙乍然一望,便几乎厥过去,又慌忙地挣脱了宫人们托扶的手,踉踉跄跄地朝内奔去。只见那一殿一室,一物一宇,空dàngdàng虽无一人,却仿佛都有那人的影子!

  仿佛全身的力气又回了过来,他急匆匆地一间一间屋子找去,终於在最後的寝殿之内怆然跌坐在地,只巴著手掌中的一柄宝剑,跪伏著终於嚎啕大哭:“云飞……云飞!朕错了……朕对不起你……”

  这些年来,深重的悔恨自恨懊恼及心痛yù碎,往日里只如一点一点的腐水滴滴滴落心田、腐蚀著他的心他的骨他的血ròu,如今终於如澎湃的大海,汹涌澎湃地滔天巨浪般打来,几乎将他整个打垮──终於明白他毁掉的,原是他自己的心。

  如今一切都迟了。

  他唯一能做的,便是不去看不去想不去问,犹如行尸走ròu般活著;等到儿子们初初长成,心底的那一口腐朽发臭的黑血,便禁不住地喷涌翻滚出来!

  活埋了自己吧,活埋了那些罪恶,活埋了那些帮凶,活埋了这一世吧!

  昔日的那些人,他一个也没放过,羞辱过他的、陷害过他的、折磨过他的──包括他自己,如今罪有应得,该是一个了结的时候!

  “啊啊啊────”犹如鬼哭狼嚎一般的声音,终於自这“合欢宫”中bào发,响彻了整个黑暗的陵墓。

  (6鲜币)後宫记事(四十二)HE分支

  熙帝自请入陵之事,已是喧喧嚣嚣地传遍了整个大江南北。

  他在位期间,先是平了外戚乱政之事、灭了那数股嚣张跋扈的贪官,年纪轻轻收回皇权;其後又亲征平了西北乱战、击破封泰掳掠,轻赋税、近贤臣,後宫美人寥寥,不贪财、不好色、勤政事、远妄伶,国威强盛,外间看来,端得算是一位圣明天子。

  这下子虽则亲子继位,上皇却自请入陵,算得上是将自己活活埋了,还下了一封罪己诏,不由得令时人议论纷纷。

  西北边塞小城边,正是寒风凌冽。

  一名男子急匆匆地自城中回来,来不及接下披风撒开风雪,便匆匆入了内室。

  室内倒是温暖宜人,一团热气将那披满了风雪的披风,顷刻间便融得水淋淋一片。

  这披风的主人,此刻却仿佛毫不在意冰水的浸透,只是跪著仰望眼前人。

  一双修长的脚,正在男子膝前。

  那脚却十分古怪,并不著靴,只是一双特制的软绵白袜,依稀能看出其中脚的轮廓来。

  跪著的男子抬头,望著眼前坐著的主子──主子极易受寒,身子孱弱,此时穿了件白色单袍,里面却不能著一物,依稀露出光洁的肌肤。

  此间,正是隐居多年的乔云飞及其侍从。

  乔云飞此时坐著,只呆呆地不知望著何处发呆。

  须臾间不知想起了什麽,眉宇间微微颤抖,整个人魔怔一般地缩了起来,似乎见著鬼一般地恐惧颤抖。

  跪著的那个影卫见此再顾不得什麽了,立时站起来扶住了人,大声地呼喝著想要将他摇醒:“主子!”

  这一个主子虽与上一个主子不同,但这几个随身陪著的影卫,几年下来也已是忠心耿耿。主子平日里的潇洒逸然、淡然端宁,与发病梦魇时的恐惧、畏缩、哀泣、呻吟,几如天差地远的裂痕,几年来也都成了每一个影卫心中深重的裂痕。

  正是主子身体好转之际,自个儿怎麽就猪油蒙了心,将那消息祸从口出呢!若不是将松语文学免费小说阅读_www.16sy.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