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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谁念西风独自凉(上)

  “太祖皇帝初,墨尔哲勒氏屯长来归,编为墨尔根四十佐领,太宗朝又筑墨尔根木城、水寨,由是这片广四百馀里,袤六百馀里的土地纳入圣朝治下,受龙江直隶总督节制。”

  范成舆见三个儿子听得认真,于是续道:“墨尔根虽是极北边陲之地,却水土丰腴、盛产沙金,说来倒是个富庶的地方。《圣朝一统志》载,墨尔根全境为内兴安岭山脉三面环绕,诺尼江纵贯其中,全境东西之水皆入诺尼江;由墨尔根城向北,沿诺尼江东岸,可达呼玛金厂。

  龙江直隶、凤凰直隶、金山直隶三行省是圣朝龙兴之地,依律不许汉人居住,然而驿道邮路总须着人维护,关外百姓以渔猎为生,不谙营造之事,故圣朝每将关内流放之人发往关外,充任驿站杂役。”

  说话间,一个容貌温婉、身着淡绿衫子的中年女子走进前厅,正是范成舆的妻子王氏。围着范成舆而坐的三个少年见到母亲进来,忙起身问安。

  王氏微微一笑:“老爷还在讲那墨尔根么?大理寺的差人可是快要到了。”

  转首对身量最高的少年道:“思远,你带弟弟们再去看看,拣要紧的多带两件,关外百物匮乏,不比京师这般光景。”

  范思远应了声,拉了两个弟弟退出厅外。

  王氏敛去笑容,坐下轻声道:“檀郎(范成舆的乳名),流期却是多久?昨日事情来得紧急,竟忘了问你。”

  范成舆捻着颔下长髯,倒是一脸轻松神色:“皇上盛怒之下,谁个敢问?我看大理寺来的人也未必知道。你不记得八年前的户部侍郎李志么?当初也是流期不明,偏偏户部尚书念念不舍这个理财好手,几次三番地打探皇上的意思,终于惹得龙颜大怒,令其终老琼州,现下这位前侍郎还在海边数浪花呢。”又笑道:“听说当地土王喜他温文尔雅,又能帮助打理海上商路,于是将公主强行嫁了与他,想来他也不打算回中原了。”

  偷眼一瞥,见王氏蛾眉微蹙,范成舆改口道:“夫人不必烦恼,昨日肃亲王的长随悄悄来过了,说是肃王已修书墨尔根副都统,嘱其多加关照。想来……”

  王氏嗔怪道:“如许年纪还是不改戏谑的性子,肃亲王何时胆子这么大了?居然敢结交外臣,且是在我们落难的当口。你也不必瞒我,这一去怕是骸骨也不得还乡了。皇上这几年喜怒无常,刑罚常在律典之外,你每天退朝回来,内衣脊背处都湿透了。天下人都道皇上性情大变,是服食红丸所致。”

  范成舆瞟了一眼厅外,微微一笑:“什么红丸?娘子何时也学市井妇人议论这些无稽之谈了?咱家三个孩儿若是听了,威严何在?嗯,你不是常说要阖家归隐山林么?咱们这便去了。”

  王氏隔桌探手过来,范成舆也伸手与之握了。

  “自你侍读以来,清减了许多。”王氏心疼地细细打量范成舆清癯的面容,“帝王家的事,偏为难了咱们。早知如此,何苦逼你博取功名?依旧做你的关中浪子也好过今日。”

  “婉娘,此番却是苦了你了。”范成舆凤眼隐含水色。

  眼下大理寺寺卿出缺,少卿李典主事。

  大理寺少卿不过是个正四品的官儿,可需要面对的麻烦事情着实不少。大理寺是干什么的?职掌审核刑狱案件,案子结了就齐活儿,似这等押解范成舆一家的差事,压根不该大理寺出面,可偏偏圣意如此,只得接了。

  京中风传当今圣上对李典办案的硬朗风格十分欣赏,年前将李典破格提拔为少卿,此时圣眷正隆,看样子这寺卿的位子也是指日可待了。

  却说李典思量再三,实是想不出大理寺中哪里找个闲人担这押解的差事。况且这押解的差事并不好做,别看那些流放的大员此刻灰头土脸,保不齐哪天重归朝堂,若是在他落难的时候不留神结下了怨恨,来日的麻烦是无法想象的。

  正犯愁着,瞥见大堂外垂手立着个汉子,神色间似乎有事禀报。

  “堂下何人?进来回话。”

  那汉子慌忙拍打一下衣衫,进堂行礼:“见过少卿大人。”

  李典闻言不由得细细打量起这个汉子来。因为李典正是红得将要发紫的时候,大理寺上下人等无不极尽阿谀奉承之能事,在他们嘴里早就寺卿大人长寺卿大人短地叫着了,这“少卿大人”四字当真是难能可贵。

  这汉子身长五尺有余,猿臂蜂腰,相貌却是平平无奇,只是觉得面生得很。

  “你不是大理寺的人罢?本堂没有见过你。你可有事?”

  “回大人的话,小人李镝,原是鸿胪寺的通译,今日方才调任大理寺,想是少卿大人近来公务繁重,忘记了这些许小事。”那汉子恭敬地回应李典的询问。

  “哦?你这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公文上说你是鸿胪寺少有的通译人才,凡我圣朝治下夷、狄、蛮、戎诸般语言无一不精。此事可真?”李典来了兴趣。

  “回大人的话,这是鸿胪寺卿大人抬爱之辞。小人幼时曾随叔父行商,走南闯北见识各地风土人情,为了生意着想,捎带着学了一些。”

  “何时入的鸿胪寺?”

  “回大人的话,五年前。其时鸿胪寺卿孙大人出使西域,于驿馆偶遇,蒙孙大人举荐,入了鸿胪寺做了一名通译。”

  李典捻了捻唇上短髭,忽然道:“本堂正有一件要紧事,需得寻个稳妥老成的人担待,不知李君可愿为本堂分忧?想来你也知道,礼部范郎中前些日子在尚书房侍读的时候触怒龙颜,这就要流放到墨尔根那兔子不拉屎的地方去,皇上诏令大理寺派人押解……”

  李镝显然唬了一跳:“回大人的话,小人并无官职,这个,这个也不知晓大理寺诸般规矩,恐怕力有不逮。”心下却是被少卿大人那句漫不经心的“兔子不拉屎”吓得不轻,万万想不到这个传闻中圣上面前第一红人居然敢对皇上语带讥讽,一点儿正三品大员的矜持都没有。

  “不妨事,我这里正有一个正九品笔帖式出缺,只是不知你可瞧得上?”李典估计这个鸿胪寺的通译奇才还是未入流,于是抛了个香饵出来,准备钓鱼。

  李镝面带喜色:“回大人的话,小人原本随叔父入了商籍,脱籍之事甚是为难,因此五年来仍是白身。”

  听了这话,李典不由得皱起眉头,唉,香饵是抛了出去,看来小鱼也想上钩,只是还要去户部、吏部打个招呼,真是愈搞事情愈多。

  “啊,这个无妨,本堂自有理会,只是要过些日子罢了。”

  “大人吩咐,敢不从命?却不知范郎中几时启程?随行几人?公文可曾备妥……”李镝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李典示意打断。

  “这些自会有人交待给你,眼下你还是回家打点行囊,午时便要出京了。”

  李镝又吃了一惊,此时日上三竿,这未免太仓促了些吧?

  李典独自在堂上呆坐半晌,叹息了一声:草率了,即便是大理寺人手紧缺,也不当让一个不知根底的人做这样需要小心应对的差事。

  话说两头,这边范府却是早已收拾停当,一家人给赶到了街上,大门已被差人贴了封条。

  范成舆坐在一口樟木书箱上,正卖力地绑扎一把牛筋弹弓,幼子思齐蹲在他对面瞪大眼睛看着,瞬也不瞬。

  范成舆随口问道:“思齐,你这弹弓不会又是用来打灯笼吧?我可是听弗伯说过几次了。咱们这次去北方,一路上你可不要调皮,否则你母亲发脾气我可是不管你的。”

  王氏在旁听了不禁柳眉微皱,愠道:“你这做爹爹的总是宠溺孩子,还做什么弹弓给他,他敢闯祸未尝不是你教唆的。”

  思齐闻言大乐:“母亲,我要这弹弓可不是调皮。听父亲说,墨尔根獐狍鹿麝漫山遍野,雁鸽鸭雉随处可见,我到了那里便要辛勤打猎,供养全家。”

  范氏夫妇闻言一怔,万万没料到这个幼子还有如此心思,一时百般滋味俱上心头。

  范家只有一个三代老仆弗伯,年逾古稀,每日里倒是范家三个孩子服侍他多些,本就存心在范家终老,没成想范家主人一朝获罪,这就要跋涉万里之外,可怜他老得如此模样,哪里再去寻个雇主?况且朝廷律例有那么一条:“凡流八百里以远者,奴婢没官,仆役白身而出。”竟是连工钱也没得结。

  弗伯与范家三个孩子情同祖孙,一时割舍不下,拼着老命不要,坚持随范家去关外。

  没奈何,范成舆草草拜了弗伯为义父,又托人向大理寺央告,临时在流放名录上添了弗伯的名字。

  大理寺此前也多见忠仆不舍故主的事情,倒也并不刁难,当值吏员爽快地变更了名录,更说了许多嘉许赞叹的话。

  却说弗伯得知大事已谐,立即悄悄唤过范家大郎思远,附耳嘱咐一番。

  范思远听过之后满脸狐疑神色,弗伯却不许他多问,只是催他去办事。松语文学免费小说阅读_www.16sy.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