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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谁念西风独自凉(中)

  李镝对京师街巷并不熟悉,亏得一同应差的两个大理寺仪卫知道范府所在,才不至于误事。

  即便如此,从北城赶回南城住所再急奔东城范府,一行三人仍是赶得汗流浃背,李镝第一次觉得京师如此规模宏大未必是件好事。

  说起那两个仪卫,豹眼虬髯的叫做杜威,凤眼无须的叫做韩江。

  杜、韩二人原本在京师匠作营服徭役,每日里不过是做些搬抬扛运的粗重活计,只因生得身材魁梧,相貌堂堂,人也还伶俐,更难得的是还颇识几个大字,于是被殿前仪鸾司拣选为仪卫,分配给大理寺使唤。

  在别的衙门听差的仪卫,三五不时总有些红包孝敬拿拿,但大理寺在李典整肃之下,却是一个铜板都不敢收的。不过杜威、韩江本是土里刨食的河西农家子弟,往昔的日子虽非三餐不继,但也清苦得很,如今不事劳作而三餐管饱,每月更有三十个铜板可拿,实在是可以心满意足了。

  至于他们是如何摊上这趟差事的,倒也有趣:少卿大人临时派了李镝的差,心头总是惴惴,寻思总得派个老于世故的属员偕行,却忽然发现原来大理寺不仅吏员紧缺,便是洒扫庭院的仆役也还缺了两名;盘点下来的结果是,大理寺眼下唯一可以调动的就是门口摆威仪、充门面的两个仪卫。

  可喜的是,这两个仪卫久在京师却保有质朴,平日里严谨干练,应对之间又不失灵活,倒是可以用用——想来仪鸾司闻知大理寺门禁有缺,不会介意即日再派两个仪卫过来。

  因这差事来得委实匆忙,杜、韩二人草草收拾了换洗内衣便即出发追赶李镝,竟然没有想过此去迢迢万里,且执行的乃是押解任务,该当到有司申领自卫兵器。

  大理寺诸位管事管员也是第一次安排此等事务,理所当然地认为仪卫就是仪卫,何时需要兵器来着?

  李镝不谙公事,以为杜、韩二人腰间挂着的班剑是真家伙,全然不知那两条描金绘银的玩意儿实则硬木削制,仪鸾司配发下来以壮仪卫气势。只是这班剑制作异常精细,肉眼难以辨别,李镝不察也还情有可原。

  范家老小等候良久也不见押解差人前来,颇有些疑心圣上改了主意。

  眼见得秋日的太阳越来越高,直晒得人昏昏欲睡,终于见到三条大汉狂奔而至。

  “下官大理寺正九品笔帖式李镝,有劳范大人久等,恕罪恕罪。”李镝顾不得匀口气儿,忙着一揖到地先行请罪,倒是唬得范成舆不知所措。

  “这个怎么敢当,范某带罪之人,怎敢受此一礼?”

  李镝尴尬一笑,道:“这个,时候已然不早了,容下官点验名册之后就要请诸位出京了。”

  范成舆应道:“这个当然,请大人点验便是。”瞟了一眼李镝身后那两个仪卫的服色,心下不免觉得奇怪。

  于是李镝掏出怀中的名册,开始大声唱名。

  “范家主人,范成舆,字晓轩。”

  “罪人在。”

  “范家主母,范王氏。”

  “罪妾在。”

  “范家大郎,范思远。”

  “在。”

  “范家二郎,范思哲。”

  “在。”

  “范家三郎,范思齐。”

  “在。”

  “范家老仆,……嗯?弗洛伊德?”李镝见到这个怪名字,愣了一愣,待看到这名字后面还有几个模样奇怪的字母写作“freud”,心下颇有些忐忑,不敢确定这名册是否拿错了——即便是圣朝附庸各蛮夷小国,也没见过这样的名字。

  待到弗伯颤颤巍巍地起身应声,李镝这才释然:看这老头儿高个白肤,隆鼻蓝眼,原来是极西地方来的胡人啊,以前也曾见过,算不得很稀奇。

  接着李镝又核对了诸人性别、年龄、籍贯等等,一应无误。

  既然点验无误,该当即刻启程。

  李镝惊奇地发现范家如此官宦府第,收拾下来不过五箱左右行李,算得寒酸。更令他感到吃惊的是,范府竟然无钱雇车承载,预备了三辆独轮小车自家推行。

  犹豫片刻,李镝向杜威讨教:“杜威,这个流放的人家都是怎么带行李的?”

  杜威却也不知,鼓了鼓大眼睛,抓了抓胡子,茫然地猜测着回应:“许是由咱们押解的人安排吧?”

  李镝无法可施,想想即将脱离商籍,再想想即将落实的正九品笔帖式官职,终于狠下心来:令韩江速去雇三辆大车,要一辆轿车、一辆厢车和一辆货车,费用由李镝自掏钱袋。

  当李镝请范成舆、王氏以及弗伯上轿车时,范府老小这才明白,敢情这位一来就忙得满头大汗的李大人竟然如此古道热肠!真个是圣朝三百年来第一和善的押解官。

  一番推让之后,终于安排妥当:李镝与范家三个孩子上了厢车;货车却是装了范家的行李,连同三辆小车堆了上去犹觉空荡,李镝不免又感叹了一番范家为宦是如何的清廉。

  范成舆听见了李镝的感叹,只是摇头苦笑:礼部郎中从来就不是个肥差,尤其是专门负责研究各国各族礼制的郎中,更是清爽得犹如清水煮白菜。

  杜威、韩江职责所在,只能步行伴随,不过李镝私下许诺出城之后就允许他二人坐到货车上。

  直到这时范成舆才明白,原来这两个穿着华丽的仪卫服色的大汉竟是押解的差人!这个意外的情况很是让精通朝廷典章制度的范成舆纳闷儿:不知何时京兆府并入了仪鸾司,这不连服色都改了?

  虽是流放北疆,依律却要从内城的阜成门(京师内城九个城门中的西南门)出去,再转外城的西便门(京师外城七个城门中的西北门)才能出京。

  阜成门又称“惊门”,有“公正”之意,故此出京的罪人都得从这个城门出去。

  至于出外城就没那么讲究了,只是西便门偏北一些,总可以省几步路,所以李镝才选择从那里出京——也是他心下急切的缘故,却没想过,相对迢迢万里,省这几步路又能算得了什么,大可以在京城多绕几圈,要知道,范家一去可不知何时能够再见京城了。

  城门卫兵检验公文腰牌诸事略过不提,直到出了外城几近十里,李镝仍不见一个前来送行的人,不免暗自思忖:莫非这位范大人在朝堂之上得罪的人太多了?怎会一个交情好的都没有?往昔听闻这范大人常伴圣上侍读,那是何等的红人,如今又是何等的冷清啊。

  范成舆却没有这许多世态炎凉的感慨,他家世居关中,本就入京就职未久,平日在京师文人圈子里交游也是不广,偶尔诗文唱和也限于官场应酬,哪里有什么至交好友?即便是有,此刻相见徒增伤感,不见也罢。

  范家向来没有官宦家庭的高傲习气,家里三个孩子于市井间颇交了几个小友,甚至昨日半夜还有个娃娃熟门熟路地从狗洞里钻进范府,给范家三郎送来一包自家做的烧饼,要思齐路上吃。

  方才路过内城西市的时候,倒是有不少异族商贾热情地与李镝打招呼,想来此前有些交情。

  当这些商人得知身在商籍的李镝竟然能够脱籍做了大理寺的官,而且是有品级的官儿,均感惊讶,连连道喜。

  既然李镝即将远赴北疆,于是商人们纷纷赠钱赠物以壮行色,转瞬之间各色货品将那空荡的货车装得满满的。

  李镝没料到这么快就品到了做官的甜头,直喜得眉花眼笑,瞄了一眼货车,觉得很多玩意儿用不上,但又觉得如果能够在北疆卖掉,想来定可大大赚上一笔。

  又行得不到五里,忽然见到路上停留着大队的行人商队,堵得路上满满的。

  杜威奉命上前询问,片刻后急急奔回。

  “李大人,前面是京师直隶的卫所军在缉盗,因此暂时把路封了。”

  李镝大奇:“京师一带虽说不到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地步,却也太平安乐,你可问了是在缉拿什么样的盗贼?为何却要遮断道路?”

  杜威回道:“不是寻常盗贼,是马贼,听说是从大同府一路逃窜过来的。”

  “大同府到京师千里之远,如何便到了这里?”

  “大同府原是捕杀过的,却不料这马贼悍勇狡诈,一部余孽竟然逃脱出来,一路冲破重重截杀,辗转千里闯入京畿重地。事态如此,晋汾行省、京师直隶两地的总督震惊非常,急令各地卫所调集了大军围捕,天幸此时已将马贼围在附近一座小山上,想来授首在即。”

  范成舆这时已下车过来询问,正好听到了杜威的叙述。

  略一思索,范成舆问道:“杜威,你方才可听说那马贼是否以‘白马’为号?”

  杜威很是惊奇,连连点头称是。

  李镝连忙问道:“范大人可是听说过这白马盗的事情?”松语文学免费小说阅读_www.16sy.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