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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谁念西风独自凉(下)

  “若我所料不错,此当是纵横河套一带的‘白马义从’。

  史书所载,一千三百年前也曾有过一支威震塞外的‘白马义从’,以其部伍尽皆装备纯白战马得名。不过那是一个边将的私兵,仅存在短短十数年就销声匿迹了。

  这一支‘白马义从’有所不同,并非什么封疆大吏的私兵,乃是前朝覆亡时出现的勤王义军,其首领绰号‘白马李三’,民间好事者将这支勤王军亦称之‘白马义从’,久而久之这支义军便以白马黑旗为标识,自称‘白马义从’了。

  诸位皆知我朝以骑射称雄天下,这‘白马义从’的骑射功夫犹在圣朝禁军精骑之上,传闻他们有种叫做‘白马浪’的战法,犀利异常,当者披靡。圣朝入主中原时与之很是打了几场恶仗,竟然每战皆败。不过这‘白马义从’人数向来不多,鼎盛时核心战力也不过八百骑,虽然威名赫赫却终究没成了什么气候,前朝覆亡后便流动于西北边疆一带,然而圣朝三百年来始终未能将其剿灭或者招抚。

  二百四十年前我朝各族之间矛盾空前激化,‘十年血仇’爆发。

  ‘白马义从’正当其时重现中原,试图复辟前朝,奈何前朝皇室骄奢淫逸,民心丧尽,一时应者寥寥。

  适时,我朝文皇帝心胸博大,尽废太祖《血裔法》,倡言‘天下一家’,历经二十七年方才平息这场空前绝后的民族大仇杀,创造了亘古未有的各族平等的大帝国——平息杀戮的不是武力,而是宽容与融合,这也是文皇帝之所以谥号为‘文’而不是‘武’的缘故。

  ‘白马义从’不愿臣服异族皇室,但也接受了各族平等的现实,于是远遁塞外刺勒川蛰伏。

  这一去就是二百余年,期间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事,无人知晓。直到十年前‘白马义从’才突然出现在河套一带。不过‘白马义从’在河套一带以护送商队为业,口碑很好,何故做了马贼,却是不得而知。”

  李镝向范成舆拱了拱手,赞叹道:“范大人真是博闻广识啊。”

  说话间,前方忽然骚动起来,人喊马嘶乱成一片。

  李镝侧耳倾听,忽然神色大变,踏车辕、攀车厢,轻轻巧巧便翻上了车顶。范成舆、杜威见此均吃了一惊:看不出这个笔帖式竟然身手如此矫健。

  李镝略一眺望,神色更见急切,一迭声地喊:“坏了!坏了!快让大车让到路边!骑兵来了!骑兵来了!”

  这时如雷蹄声已经清晰入耳,前面的车马行人四处乱窜,哭喊一片。

  杜威、韩江帮着车把式将大车尽量赶离官道,众人都是惊慌得口干腿软。

  虽然还没见到骑兵的影子,却眼见得不少人失足跌倒被践踏而死,各色货品洒了一路,受到惊吓的无主骡马拖着大车乱跑,这情形实在混乱到极点。

  京城诸门向来车水马龙,即便远离城厢也是如此,一时间竟酿成如此惨祸。

  一杆飞扬的黑色大旗猛然出现在官道上:墨黑如夜的底子上,是一匹栩栩如生、奋蹄奔腾的白马——“白马义从”来了!

  手持白马黑旗的骑士纵马狂奔,却只有孤身一骑,后面衔尾紧追的都是身着官军服色的骑兵,粗粗看去数目足有三百。

  惊魂未定的范成舆自语道:“是晋汾行省的‘三晋子弟’啊。”

  “唔,这些骑兵不戴头盔,仅是齐眉勒着红色抹额,正是‘三晋子弟’的独家标志。”范成舆向李镝解释,“‘三晋子弟’都是晋汾行省各地官府收养的各族孤儿,待其长至十四岁,拣选可充军役的少年勤加操练,内可治盗、外可征伐,是我朝唯一一支各族混编的军队。

  ‘三晋子弟’论战力或许难入我朝前茅,但其忠诚勇毅、坚忍不拔的战斗精神却是天下第一:只要是‘三晋子弟’认准的敌人,不管是逃遁万里还是时隔百年,不管是富可敌国还是兵强马壮,‘三晋子弟’都可以一代一代地持续寻仇,不将之斩尽杀绝是绝不罢休的。

  他们那条红色抹额也唤作‘一条心’,既是‘三晋子弟’上下一心的意思,也有视死如归、九死不悔的意思。”

  不知何时蹦出来的范思哲插口问道:“那些女孩又是如何处置的?”

  范成舆板了脸正待呵斥,却见李镝也是一副渴望知道详情的样子,只好耐着性子含混解释:“晋汾行省重男轻女,是从来不收养女孩儿的。”

  范思哲听了父亲的回答颇为吃惊:难道任由那些女孩儿自生自灭么?还要再问却被韩江抱起来塞回车里。

  那边儿执旗的“白马义从”骑士跑了不远却又停了下来,用力将旗杆插在地上,回转马头向“三晋子弟”冲去。

  “朝廷不义!朝廷不义!”骑士面目狰狞,纵声嘶吼。

  “三晋子弟”骑兵分作两翼,将这孤单的骑士包围其中,也不说话,各持长矛攒刺。那骑士将手中马刀挥了一圈,叮叮当当的兵刃撞击声密如连珠,竟然将攒刺的长矛都挡了开来。

  “朝廷不义!”骑士吼得声嘶力竭,却不能再一次挡住四面攒刺的长矛,刹那间十数支长矛贯入体内,当长矛撤回,骑士的尸身砰然坠地,激起一片尘土。

  一名“三晋子弟”骑兵下马,抽刀割下“白马义从”骑士的头颅,将之系在马颈之下。

  随后这队骑兵隆隆而去,竟是瞧都没瞧官道上受伤呻吟的百姓。

  “两位大人,你看那死人,他的手还伸向白马黑旗呢!”韩江惊叫道。

  范成舆悚然回首,果然见到那全无生机的尸体左手微抬,指向猎猎飘扬的白马黑旗。

  李镝神色忧郁,对这趟差事很有些担心:方出京师便遇到刀兵血光,还不知以后的日子会是怎样呢。

  众人点检一番,除了受些惊吓,倒也不曾受伤,财物也不曾失落——只是两个车把式跑了,竟然连自己的大车也不管不顾。剩下的那个车把式被方才的血腥场面吓着了,宁可分文不取也要回京师,本来说好送到真北关的,如今也抵赖不认。

  李镝踌躇片刻,还是决定继续赶路,务必在日落时分赶到甘泉驿歇脚。于是一把揪过那个车把式。

  “你叫什么名字?”

  “小的没名字,人家都叫我陈阿大。”车把式目光涣散,显然吓得不轻。

  “好,陈阿大,我现在知道你的名字了,我还知道你是通达车行的人。”李镝做出一脸凶相,顺手拍了拍车辕上的通达车行烙印,威胁道,“如果你现在回京城的话,那也不是不成,只是你就等着京兆府、大理寺上门拿人吧!看你进了牢里,一家老小如何度日!”

  陈阿大争辩:“小的光棍一条,并无家小……”却被李镝打断:“那也是一样要进牢房的!以后有了家小也是如此!”

  威逼一番,李镝见不是办法,又开始许诺多多打赏,最终答应回京时给陈阿大买辆大车才让这个魂飞魄散的家伙眼睛亮了起来:“您是朝廷的官儿,可不兴说话不算数!”

  李镝气得脸膛发紫,闷声道:“且依了你,这一路上给我小心伺候着!”

  杜威、韩江权且充任车夫,本以为从此能够以车代步,细察之下才发现,两个人从无驾车经验,家中耕田都是人力拉犁的。

  最终不得不仍旧步行牵着辕马,然而这样一来脚程就自然没法儿快起来了。

  李镝好不容易安排妥当,正准备启程,却又找不见范家夫妻的踪影了!直惊得出了一身冷汗。

  原来王氏在车上看见这一段三里多长的官道上死伤枕籍,动了恻隐之心,央求范成舆带她过去救人了。

  “檀郎,在京城时我从来没想过京城外面如此混乱,就是咱们关中老家也没有这样过啊。”王氏战战兢兢地为一个脑袋被踏了一蹄子的胖子裹伤,不由得眼眶一酸,落下泪来。

  范成舆摇头叹息:“婉娘,想来这只是意外之事,京畿重地、天下中枢,断断不会这般不堪。”想了一想,又道:“那个‘白马义从’骑士的话语倒是有些古怪,‘朝廷不义’,这是什么意思?”

  王氏拭去眼泪,幽幽道:“朝廷本就不义。我朝立国三百年来,前一百年各族仇杀不断,中间一百年对外征伐不止,这一百年贫富愈加悬殊,虽说朝廷没有恢复奴隶制度,可是又有多少破败人家不得以托庇豪门?那些人的境地,不是奴隶甚于奴隶!”

  范成舆也不由得有些感慨起来:“今上废科举、兴举荐,以广进身之路,嘿,存的心思是好的,可是二十年下来只不过壮大了豪族门阀而已,真正有才智的人没一个是被朝廷得到的。”

  说话间李镝赶了过来。

  “范大人,这个,这个受伤的人未免太多,我们照顾不过来的,想必京师有司已安排人手前来善后,我们还是即刻启程吧,万一耽搁了脚程,怕是在甘泉驿加盖关防时会有些为难之处。”

  范成舆点点头,默然无语,拉着王氏便走。

  只是这些大人都没注意到,范思哲悄悄溜了出来,将那西风中招展的白马黑旗卸了下来,藏进了怀里。一片纷乱哀嚎中,纵然有其他人看见,却也没有心思来过问一二。松语文学免费小说阅读_www.16sy.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