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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周慈

  往事1943:富贵花(眉见)

  在私订终身、自作主张洞了房后的第二天,李少闻带着新婚的小太太上门给干爹请安。

  他这小太太真是小,满打满算也只有十八岁,是需要捧在手心里哄着的娇小姐。娇小姐穿着时下流行的荷叶领洋裙,头发学那女学生剪个齐刘海,乍然一看非常孩子气,李太太中规中矩地坐在周家大客厅的玫瑰红丝绒沙发上,她活活泼泼的,见“干爹”一时不见人影,便一扭屁股,凑过去同李少闻嘁嘁喳喳地说着话,一时捂着嘴咕叽咕叽地笑起来,露出两排洁白牙齿——倒是一口好牙,齐整。

  李少闻抬头张望了两下,见四下无人,忙不失叭叽亲了一口小太太,笑微微的、一团和气地说:“甜心,待会儿记得叫干爹,知道吗?”

  原来这李少闻早就向甜心讲过自己的出身——当然是有真有假,不过提到,他却是一点也不敢含糊,直接便说:“我是个孤儿,是从来没有见过亲生爹娘的,干爹就算亲爹了。”他讲这话的意思,一方面是说的份量大,另一方面是说自己一惯亲近干爹的,从来没有怠慢的罪过,提点太太机灵些,免得落了个“不懂事”的名声。

  而这李太太见达令一时耳提面命,也是非常听话,应了下来:“我晓得啰!”

  晓得归晓得,可是等她过后亲眼看到干爹,亲眼看到达令朝一个年纪轻轻的英俊青年弯腰行了一个大礼,口中喊道:“干爹。”

  ——小太太有些言语不能了,这这这……干爹咋能这么年轻呢,绝对不会超过三十岁——而李少闻今年正好二十二岁。

  干爹干儿彼此之间相差只有八岁,但是二人都不在意,正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

  等了半天,没能等到干儿媳妇的一声“干爹”,男人也浑不在意——他是个豪放性情,这时索性一挥大手,嚎了一嗓子:“十六!”

  这“十六”乃是一个年轻人的大名。十六就叫十六,跟着姓周,周十六,在各位师兄弟里面,排行十六,辈分最小,年龄也小,整好二十岁。二十岁的十六在周家待了整整二十年了,他还在襁褓里的时候,让亲娘给弃在了龙威道馆的大门口,让道馆的馆主——的老子——老周给拾了回去,当成徒弟一样地养大了。小徒弟发育很好,长手长脚,面孔白净,正是一个长身玉立的小青年,在周家干着类似管家之流的杂务,有点的贴身童子的意味,但凡有命,无所不从。

  这时听到的叫唤,十六甩着两只袖子,也不知道从哪个旮旯里冒出来,砰砰地跑上前,声音洪亮地反嚎了回去:“嘿!大哥哥!”

  大哥哥很轻描淡写地道了声:“你上楼去——把书房里的一对镶金玉镯给大哥哥拿下来。”

  他这叫名虽然是大哥哥,然而年龄在众位师兄弟里并不是最大的——是他的身份最尊贵,师傅的独生爱子,“大哥哥”是十六的尊称,师兄弟们都是喊“大师兄”的。

  喊“干爹”的,只有李少闻是独一份,就因为李少闻是十六岁那年上北平,从两只狼狗的獠牙里救下李少闻,将他捡了回去,八岁的李少闻鬼精鬼精的,扑通跪下来,抱住的大腿,张口就喊干爹,眼泪鼻涕一起流,别提有多可怜了。

  干爹,,素来是个豪放不羁的性情——他老子是个开道馆的,正经八儿的武夫,一条好汉,打从娘胎里开始,就被好汉爸爸的行事作风一直熏陶着,熏陶到现在,已经出落成一条小号的“好汉”了,自然荤素不忌,人家喊他一声“干爹”,也一声“儿子”地应下来,摇头摆尾,洋洋得意,别提有多神气。

  将一对贵重手镯送给了新婚夫妇作见面礼,十六胆子不大,但是心思极细,早早用红绸子裹住玉镯垫在绣着暗纹的礼盒里——里外都拿得出手。

  李太太捧着独一份的见面礼,立刻转身面对了干爹,对牢一张年轻的、富有青春气息的面孔,她是含羞带怯的、轻声细气地叫道:“干爹好。”

  干爹含笑点头,老成之至:“好,你好,大家好。”

  当晚,李家夫妇留在周家用了一顿丰盛的晚餐。

  周家宅子外面瞧着是一座徽式建筑,里面却是作西洋装修,“表里不一”,其实是房子随了主人的性情,老周见了阎罗王之后,龙威道馆包括本家祖宅在内,都由接手、当家,年龄小,性喜享乐,是个享受派,尤其钟意西式大浴缸跟抽水马桶,由着性子结结实实地对老房子作了一番“革命”,“兴师动众”,师兄弟们都没有二话——大师兄是当家作主的,搞得是“一言堂”。

  搞得是“一言堂”,他说关了道馆不干,说话声音大——因为本人拳脚自小得了他老子的真传,又肯吃苦,非常了得,哪位师兄弟不服气,大可一战,打趴了——都是应该!

  这“龙威道馆”,前身是“龙威镖局”,周家世代都是走镖的,到了老周这一代,天下不一样了,不是祖辈时候的时代了,一九一三年,老周将“龙威镖局”的金字招牌撤了去,改作“龙威道馆”,当起了教头,这一年老周三十五岁,刚刚抱了大胖小子,晚来得子,老周热泪盈眶,他这孩子是唇红齿白的一点小分量,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里怕掉了——爱得不得了。

  从小是泡在蜜罐里长大,身娇肉贵,从来爱惜羽毛,这眼下天津卫的形势一日比一日复杂,“枪打出头鸟”,指不定日本鬼子什么时候就轰了大沽口打了进来,到时一沦陷,不好说呀——这个事情,眼下还是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低调就是了。

  一九四二年,天津,周家晚餐。

  是主人翁,他不动筷,在座的,李家夫妇都不敢动筷。

  十六是个忙忙碌碌的命,一时添茶,一时加水,脚不沾地,坐在首座,捧着一碗大白米饭——如今这个世道,能一天三顿有荤有素的、吃上大米白面,那可真不是一般的高贵和奢侈了!虽然好汤好水地侍候着,然而现在心里正烦着呢,这时见十六来来回回的,没个消停,男人又扯开嗓子嚎了一声:“坐吧你——十六!”

  很觉烦恼地睇眼右手座下的李少闻,干儿子,目光里甚至有点嗔怒的味道了——李少闻察颜观色,顿觉羞愧,这时低垂着一颗鸦黑头颅,恨不得能隐身。

  原来这李少闻直到生米煮成熟饭了,这才跟干爹坦白说是拐了人家的闺女,还没有正经下聘过。这要是一般的闺女也就罢了,但是李太太不是一般的闺女,方才寒喧的时候,问人家姓名,李太太非常矜持地说:“干爹,我姓苏,苏嘉丽。”

  她是得矜持,因为她老子是苏荣添。

  苏荣添——何许人也?大人物!这苏荣添今年五十多岁,是这天津卫里有名的一位大豪绅,名下不但有产业无数,而且和地方军阀还有高官也颇有往来,新近又兼了一个商会会长的头衔,一时间风头无两,“独领风骚”。

  这个阿闻!什么人家的姑娘不好睡,偏偏要睡他苏某人的闺女千金?哭笑不得,也不知道是该骂还是该夸——夸儿子有本事,居然能拐走苏荣添的女儿!

  苏嘉丽也是个从小被话本熏陶着长大的,出落成一号“佳丽”,总盼望有朝一日白马王子从天而降,带她上马,“一骑绝尘”。

  李少闻此人,生得猿臂蜂腰,剑眉星目,天生适宜穿西装,正经打扮起来,一时俊俏得不能言,顶顶是个“白马王子”,再加上其富有传奇色彩的“出身”,颇有一点“浪子”的味道了,他又有个开道馆的干爹,身家不薄,加之一身好拳脚,能文能武,苏嘉丽简直不敢相信世间有这等奇男子,晕陶陶地捧着脸——是一见钟情、二见倾心、三见委身了!

  心烦之余,也是笃定下来——不日苏家肯定会上门来讨个“说法”。

  他想了想——单是想,想完就罢,这时抓起筷子,埋头,扒两扒白饭,还不忘一脸慈爱地招呼干儿媳妇:“吃,大家吃饭。”

  他是颇有长辈风范,老成之至,然而一张面皮太嫩,俊泱泱的,猛然一笑,还有点“招桃花”,李太太吃饭之余,心里着实嘀咕了一下:“干爹……可真水灵呀!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子,不怪少闻俊俏——干爹更俊俏!”

  俊俏干爹过了几天的悠闲时光,然后,在这一天下午,苏家差人送来了一份请贴,说是大排筵席,要宴请各方名士权贵,在利顺德,明晚,苏李联姻。

  手里捏着这一份烫金名贴,像是接了个烫手山芋,接也不是、扔也不是,心里委实纳闷:怎地?阿闻好本事——不仅搞定人家女儿,难道在这几天之内,就搞定了人家爸爸啦?

  大客厅里,拎着一瓶烈酒摇两摇,一面豪饮两口,一面摇了李家的电话,电话里阿闻不等干爹开口,就自己噼哩叭啦地说开了:“干爹,我正要跟您说呢,嘉丽跟她爸爸说好了,苏先生也接受了我这个上门女婿,名分就这么定了,等明天过后,再挑个好日子,我正经下一次聘,走个过场——干爹您一定要来呀,您可是我唯一的亲人——不来不成!”

  他唯一的亲人,干爹,,这几年来深居简出,养尊处优,轻易不出门。大好的青春年华,都大把浪掷在周公馆的一座练武场里,“虚度岁月”。

  十六听说大哥哥明天要出门一趟,今天晚上早早就把一套体面的衣裳收拾出来,十六很兴奋——他还是个孩子心性,围着大哥哥团团转:“大哥哥,少闻哥哥这是要——成亲啦!”

  大哥哥很和蔼,效仿对方的语气,声音平和极了:“这是要成亲啦!”

  想,当初瘦皮猴似的小家伙,今天却要当人家丈夫了——当真光阴如梭哟!

  他本人今年三十而立,“立业”是不需讲了——光吃祖产就能吃到下辈子去,倒是该“成家”了,不过本人没有这个打算,那他人——诸如师兄弟之流,也不好嚼这个话头,毕竟是“大师兄”嘛,大师兄的打算……唉,不好说,大师兄一个人顶好,那就一个人。

  第二天,秋高气爽,正是一个诸事皆宜的好日子。

  在傍晚时分,打扮完毕,他是一身利落的西装装扮——他这个练武人的身材,那是没得说,天生的衣架子,本质上生得美好,一套上华衣美服,那真是“锦上添花”,英气逼人,俊秀之至,十六看着大哥哥都看呆了,觉得大哥哥顶好一个人,往日里就是不修边幅——可惜了!

  ——可惜他不能尽饱眼福,所以有一日看一日吧!

  十六提着一个轻便的小皮箱子,这时跟在大哥哥的屁股后头,三步并作两步,十六追上大哥哥,喘着粗气问:“大哥哥,咱们要不要带俩保镖……呀?”

  大哥哥眼皮都不抬一下,跨着大步走,这时闻言,一脸轻描淡写:“不用,大哥哥有手有脚。”

  是了是了,十六一拍脑袋瓜子,恍然大悟:大哥哥就是腿上功夫厉害呢!

  他一溜烟似地钻进汽车的驾驶座上,这个时候,他又兼着一个汽车夫来当了。

  十六对大哥哥那是十二万分的死心塌地,恨不得活成大哥哥的一条手臂,“如臂使指”。

  大哥哥很尊重十六的意愿,他不想做人,那就由他去。

  利顺德这一晚大是热闹,二楼全部开辟出来,权充宴会厅,大排筵席,与会中人个个穿红戴绿,异常喜庆,露面的来宾们清一色达官贵人,也有半数是社会新贵和贤达,总之“苏荣添”三个字的名头一摆出来,那就是“大佬”的辈分,赏光赏脸,都有人赏。

  苏大佬,苏荣添,一身光亮的长袍马褂,鼻梁上架着一副墨晶眼镜——像是个摆设,平添几分斯文气质,这时当厅而立,笑微微的,男人拱手面向四方来客,豪爽之至:“请,里面请,大家里面请……”

  今晚的主角之一,新郎倌,李少闻女婿,这时略退岳父身后两步,也是一脸好笑容,容光焕发,伊西装笔挺,头发悉数用雪花膏抹到脑后,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一对修长的眉毛直掠到鬓角里去,当真神采飞扬,英姿勃勃,李少闻笑容可掬,不中不西地拱两拱手,口中说道:“好,你好,大家好……”

  这个时候,来了。

  只管埋头大步走——他是个唯我独尊的个性,性情大开大合,非常“好汉”,这时同迎面的人一头撞上,这一撞也真不是位置,咬着了自己舌头,男人是倒吸了一口气,猛然抬起头来,他是捂着嘴巴,眼睛里汪着两潭水,朦朦胧胧看见眼前的是个高大爷们,他是含糊不清地“哎哟”了一声,磕磕巴巴说道:“……对不住啦,这位兄弟!”

  “这位兄弟”低头凝望他,轻轻“嗯”了一声,笑微微地唤道:“阿慈。”

  此言一出,顿时“啊”了声,下意识的,他眨两眨眼睛,眼角滑落两颗大滴的泪珠,视线这才清晰起来,一下子瞪大眼,失态地指着对方的鼻子,叫道:“——你!”

  对方很温和:“是我,温七。”

  “——温七哥哥!”后面跟着的十六,这时也吃惊地叫了声,随即上上下下地打量起“温七哥哥”,发现这几年不见的七师兄,猛然间变得高大威猛起来,温七是身将校呢的军装打扮,腰扎皮带,领口大敞,露出一副结实健硕的胸肌,脚上套着一双硬底马靴,走起路来一步一响,非常威风——这个出场,他身后的卫士们团团围了过来,将人群隔开,开出一个独立的圈子来。

  圈子里,微微仰着头,温七好高,“七尺男儿”,气宇实在轩昂,他迟疑的、一团和气地说:“你……这是回来啦?”

  本来,想说:“你怎么在这里?”

  本来,想说:“你还没有死?”

  但是,他只是轻轻说道:“你回来了。”

  ——在五年前的今天,他被爸爸一腿扫出门外,血溅三步,狼狼狈狈地爬起来,他是踉踉跄跄地消失在人海里——消失在天津卫。

  然后,在十天半个月后,爸爸骤然间撒手离世,像是病死——又像是气死,谁也不知道师傅同老七之间发生了什么,师傅如此大动肝火,以至于将最得意的徒弟逐出师门,放下话来,“永不过问”……就连师傅最心爱的儿子,阿慈,也是一头雾水,不知所谓。

  在五年后的今天,一九四二年,同门师侄李少闻的喜宴上,七师兄,温七,温子周师长,“衣锦还乡”,这一刻,他同最心爱的“阿慈”重逢。

  这一刻,温七微微一笑——他生得好,处处都好,一笑起来简直是光风霁月,让人眼前一亮,温七伸出一只手,骨节分明,非常有力量的手,男人轻轻抽起阿慈掖在胸口口袋里的一条丝绸手帕,低下头,温七捏着手帕,缓缓替阿慈擦掉眼角的泪痕,口中细细道:“这么大个人……还这么不小心,舌头咬痛了吧,嘘嘘。”

  一扭头,躲开温七的动作,自己抬手用袖子扫两扫,粗声粗气地说道:“老七,我不是小时候的阿慈啦——我长大了,是个大男人啦!”

  他是“啦”来“啦”去,温七听得“扑赤”一笑,柔声说道:“阿慈是个大男人啦。”

  这二人在一旁挤作一堆,都是龙章凤姿,着实一处热闹,而李少闻呢,树一般杵在大厅迎宾处,这时鹅似地一伸脖子,隔着憧憧人影,李少闻眼尖地捕捉到干爹的人面,猛然仰头就是一嗓子,气吞山河,嚎道:“——干爹!”

  全场一静,下一刻,干爹也是声若洪钟地反嚎回去:“——儿子!”

  拨开老七,穿过卫士群,分花拂柳一般走到阿闻面前,父子二人喜相逢,你拍拍我,我捶捶你——正是一副相见恨晚的架式,一只手搭在阿闻的肩膀上,笑眯眯地道了声:“好儿子——小登科了哈!”

  好儿子非常腼腆地笑了笑,试试探探的,李少闻伸手抱住干爹,抱了两抱:“……干爹,您总算来了。”

  干爹很豪爽,猛地大力一把搂住儿子的脖子,哈哈吊了一下阿闻,一只手拍两拍青年的后背——近乎“捶”了,是个下手没轻重的,李少闻也是知道的,这时嗯嗯哼哼地叫开了:“干爹,你……这是高兴呀!”

  父子二人,两张同样英俊的年轻面孔,并肩站在一起,贤兄惠弟一般,苏荣添尾随过来,是春风拂面一般,笑微微地拱手道:“亲家,亲家来了。”

  他一早听了自家女儿的提点,这时毫不意外,能够洒洒脱脱地对牢一张小辈的面孔张口就喊“亲家”——不致于像旁人那样瞧着面色古怪,他是喊得亲亲热热,亲家也是应得痛痛快快:“嘿!亲家公!”

  亲家公神情自若,大有涵养,有种胜负不萦于怀的从容姿态,苏荣添闻言,先是矜持地略一颔首,道了一声:“亲家,本人失陪一下。”

  言罢,他是一阵风似地穿过周李二人,直接朝后面的温师长迎了上去,苏荣添一把摘下墨晶眼镜,别在襟口,然后利落地一个伸手,抓住温师长的双手摇两摇,男人是言笑宴宴道:“温师长——温贤弟,大驾光临,蓬荜生辉、光荣之至呀!”

  温师长微微一笑,神态平和,水波不兴,这时反手摇了回去,摇了又摇:“哪里哪里,是苏老哥抬举了!”

  温七招手,目光温柔,凝望阿慈,声音温和之至:“阿慈,请。”

  ——他总是这样叫,也不知道是不是随了师傅叫,阿慈阿慈,自幼都是一副兄长的姿态,其实也不过虚长阿慈两三岁,他却待阿慈无一不好,事无巨细,阿慈小的时候,师母早逝,师傅又是个粗人,都是他温七给阿慈把的尿。打雷的晚上,小小的阿慈害怕,躲在床底下不敢出来,还是他温七给抱出来,搂在怀里哄着、摇晃着,伊伊呀呀唱着小曲儿……阿慈若是练武练到腿抽筋了,也是他温七伸手给揉的。都是他温七,一桶一桶烧着药汤,给阿慈泡筋骨。

  ——都是他,温七。

  温七想,我心爱的阿慈,怎可受人怠慢呢?

  这么一想,他也是下意识地去“做”了,卫士团开路,温师长领着,同亲家公并肩行走,李少闻殿后,一行人是声势浩大地进了利顺德二楼的大宴会厅,晚上八点,喜宴准时开始。

  端坐在一旁的主位上,十六微微驼着身站在大哥哥后面,双手互叠,神情羞涩,然而一遇上大哥哥,十六就非常放得开,大哥哥喜欢吃的、大哥哥喜欢喝的,十六都给大哥哥一一夹了过来,或是倒好了,温七陪坐,这时见了便略略瞟眼小十六,很觉意外道:“小十六……你倒是,大为长进呀!”

  小十六很腼腆,笑了笑:“师兄取笑了,还不是跟温七哥哥你学的——照顾大哥哥,我很愿意呢。”

  大哥哥一听此言,觉得不做点什么都不自在,侧侧脸,光影中他轮廓像是被金丝勾勒,散发着重彩般的光晕,“巧笑倩兮”,想了想,伸手夹了一个蟹黄小笼包,递给十六:“十六,吃。”

  十六用双手捧着,是欢欢喜喜地答应了一声:“哎!”

  温七招手,让听差送来一壶好酒,亲手给阿慈满上,男人低眉顺眼,这时一勾唇角,轻声唤道:“阿慈,是你喜欢喝的,汾酒。”

  阿慈闻言,高高兴兴地拍了老七后背一巴掌,口中哈哈道:“老七,爽快人。”

  爽快人闷哼一声,仍然笑着,一直都很温和,温七道:“阿慈钟意最好了。”

  一时间,这二人是你来我往,杯推盏搡,“眉来眼去”,非常热乎,苏荣添在一旁作壁上观,这时插了一句:“亲家哟,你们同门师兄弟的,没得说——真是好感情!”

  听了这话,在脑子里过了一圈,他难得动脑筋,这时仔细一想,发现眼前人言外之意非常深长,及至他转身问老七是什么时候回来的,老七还没开口,一旁的亲家公又接过话头说:“可不是嘛!也就是这两天的事!见了温老弟,老哥我才知道,原来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赶巧了,少闻贤婿开口喊温师长‘七师叔’呢!”

  恍然大悟,我说呢,怎么就给我下贴子了——而不是下刀子,原来是冲着“温师长”来的,给人家温师长面子——大面子!

  温师长很矜持:“是苏老哥厚爱了。”

  当天晚上,人逢喜事精神爽,海量豪饮,温七有意纵容,当下灌了阿慈一肚子黄汤,酩酊大醉,是让老七扶着搂着抱着——摇头摆尾地回了周宅。

  半夜时分,大卧室床上,“排山倒海”,睡到一半,稀哩哗啦地吐了……松语文学免费小说阅读_www.16sy.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