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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2 章

  举自己立功。律师还替他们捎了话,说他媳fù儿快生了,孩子睁眼时应该看见爸爸。

  贺晓璞哭得一塌糊涂。

  傅云宪在最后关头解除了对许苏的委托。看守所里,他摸着许苏的脸说,关里头太没意思,我只想看看你。

  傅云宪不要许苏为自己辩护,也不要任何一位律师为自己辩护。他的自辩非常精彩,也很幽默。他站在被告席上,还有心情调戏公诉人,他说,各位大概是中国最幸运的检察官了,你们面对的是身为被告人的傅云宪,而不是辩护人,希望你们肩负起法律授予你们的检察职责,不要辜负这份幸运。

  听审的人都笑了。

  其实没什么好辩的,能推翻的证据自然都被推翻了,剩下的证据都是铁的。案子审审停停,傅云宪在看守所里关了大半年,最后出了判决,判二缓三。

  傅云宪离开看守所的日子,冬天刚走,雨季未来,是开春之后气候最爽人的一天。

  许苏去接他,路上碰巧遇见了唐奕川,瞧着还是老样子,身板挺拔,又冷又傲。

  许苏下车去打招呼,毕恭毕敬地管对方叫唐检。这份客气并不是忌惮对方的职务,因为唐奕川已经不是市检二分院的副检察长了。

  可能是纸包不住火,他收买户籍民警伪造公民身份的事情曝光了,也可能是那天他在姜书记面前慷慨谏言,到底得罪了一些人。唐奕川成了S市历史上唯一一个出了任前公示却没通过试用期的厅级干部。

  许苏已经知道了唐奕川与傅云宪的那些过节,也知道自己被对方利用着捅了傅云宪与贺晓璞一刀,但他对着唐奕川仍恨不起来。他依然奋斗在公诉第一线,守着底线,担着正义,案子办得不枉不纵,质量很高。

  平日里见面的机会也少,两人就傅云宪的案子简单聊了两句,许苏便觉出唐奕川不一样了。以前的唐奕川像一柄随时会出鞘的剑,剑刃何其犀利,但现在的他温和不少。告别之前,许苏突然问唐奕川,是不是已经释怀了。

  唐奕川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说,我还会盯着他,一旦他再违法,我就会不惜一切再送他进去。

  “行,”许苏笑笑,“我跟你一起看着他。”

  一直到两人分别,唐奕川都没提及傅玉致。

  傅玉致也没提过他。傅玉致现在跟许苏同在靖仁所,还是那副玩世不恭的倜傥模样,花儿一般,活得又芬馥又招展。但男女关系到底规整多了,总有人试着追求他,傅玉致一概不接招。傅云宪进去以后,许苏曾摆出的“大嫂”的姿态问他要不要“弃刑投民”,干回自己的老本行?但傅玉致头摇得斩钉截铁,他说自己干刑辩这行干上了瘾,不想回去了。

  尽管这两个人都刻意回避着对方的存在,但许苏不知怎么就有一个预感,钟情如我辈者,他们的故事不会就这么结束。

  因为路遇唐奕川还闲聊了几句,许苏比跟蒋璇约定的时间稍稍晚了一些,对方已经来了,不是一个人来的,还带着振兴小学的几个小姑娘,穿着统一的校服裙子,齐整划一地排成一列,每个人手里都抱着一束花,跟仪仗队似的。

  头排的一个小姑娘生得最矮,脸蛋却最漂亮,她的站姿最认真,眼神也最专注。

  许苏记得这个小姑娘,蒋振兴案重审那天,她哭哭啼啼地追着囚车喊“蒋爸爸”,又听蒋璇介绍,傅云宪收到的那封感谢信就是这小姑娘写的,不知从哪儿听说她的傅叔叔今天出来,非要跟着一起来。

  “其实小孩子最洞明世事,真与假善与恶,他们一眼就分得出来。”蒋璇说。

  这边是蒋璇和孩子们,看守所的另一边还有一些人,许苏朝那些人投去一眼,叫的出名字的只有一个丁芪,叫不出名字的就是汉海案中跳脚骂过傅云宪的刑辩律师们。

  汉海案已经宣判了,多名被告人被判决无罪释放。

  傅云宪踏出看守所的时候,许苏正背着身子跟蒋璇说话,还是那些刑辩律师先看见了他。

  律师们也没说什么客套话,一见到傅云宪露面,就不约而同地给他鼓起了掌。稀稀拉拉的、不怎么整齐的掌声依然营造出了一种英雄归来般相当悲壮的气氛。但傅云宪根本不领这个情。

  “别恶心我。”傅云宪倒不记仇,只是觉得这阵势太夸张,他直接无视了这些他连名字都叫不上来的律师,一把抱起了拿着花束朝他奔来的小姑娘,将她高高举过头顶,又放下来。

  “傅叔叔,你还记得我吗,我给你写过好多封信。”被傅云宪抱在怀里的小姑娘突然害羞起来,她把花送上去,捂了捂自己的脸。

  “记得,”傅云宪笑了,“你说我悬壶济世,这么高的评价,怎么能不记得。”

  小姑娘撇嘴:“我现在已经会用成语了。”

  小姑娘送他的花不是常见的玫瑰或者百合,而是大玉兰与另一种不知名的花朵,花形与莲花相似,颜色桃不桃粉不粉的,既艳丽又高雅。

  傅云宪问:“这是什么花?”

  蒋璇走上来,回答他:“这是辛夷花。”

  小姑娘把花捧在傅云宪眼前,傅云宪用嘴叼了一片辛夷花的花瓣,细细咀嚼。

  然后他放怀中小姑娘下了地,看见了转过身来的许苏。

  “宝宝,过来。”

  许苏僵着没动,像是不认识这人似的瞪着眼。他不能眨眼睛,一眨眼泪就得扑簌簌往下掉,娘们唧唧的。他也不舍得眨眼睛,尽管一开始他是傅云宪的辩护律师,没少以会见的名义相见,但他还是觉得看不够。透过模糊泪眼看见的傅云宪,好像有了点变化,好像又没有,他微眯着眼睛,眉间一道竖线变得深刻了,但一点儿也不折损他的英俊。

  傅云宪朝许苏走了过去。到处都飞舞着春天毛茸茸的柳絮,令这久别重逢的场景变得格外梦幻。

  然后傅云宪就停在了许苏的身前。傅云宪低下头,许苏抬起目光,他们用眼睛,用手,用全身心,彼此感知。

  一个吻发生得理所当然,还有一丝丝花瓣的味道,又涩又甜。

  当着这些律师与孩子的面,他们没觉得一丝别扭,或者说压根注意不到。傅云宪吻狠了许苏,许苏也用力回吻着对方。春天里,柳絮纷纷扬扬,辛夷花香阵阵袭来。

  作者有话说:

  ①文中姜书记说的这句话现实当中是孟书记说的,阿门><

  唐奕川与傅玉致的故事将在番外呈现,欢迎关注作者微博【金十四钗】

  第九十六章 尾声

  “这里是《东方视界》,我是刑鸣,我们下期节目再见。”

  《东方视界》节目录制完毕,现场灯光全部暗了,但嘉宾席上的许苏没走,刑鸣正跟导演们做节目后的工作总结,他等着他。

  现在靖仁取代了君汉,成为了《东方视界》节目组的合作律所。傅云宪与庞景秋拆伙之后,傅玉致去了靖仁,庞圣楠来了君汉。庞圣楠自以为办成了瞿凌案,就是第二个傅云宪,跟当事人狮子大开口索要百万律师费,还拍着胸脯保证无罪释放。可惜牛皮比天大,能力却不够,那当事人还是坐了两年牢,一气之下就将他投诉去了司法局。不查不打紧,一查就发现他办案过程中违规cāo作不少,直接被司法局吊销了执照。

  傅云宪走后,庞景秋力推侄子庞圣楠。他总以为傅云宪“刑辩第一人”的名声在外,其实也就得益于他会自我营销。庞景秋不想着钻研辩护技巧、提升专业水平,倒想搞明星律师那一套,结果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君汉的声誉大受影响,再加上一直也没办出什么漂亮案子,业内地位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许苏就在这个时候成了《东方视界》的常驻律师嘉宾。他现在颇有名气,比原来录《缘来是你》的时候还红火,有时去饭馆吃东西会被人认出来,很多案子也都慕名找了过来。许苏挺有自知之明,自己的专业水平也就一般,主要还是得益于他跟傅云宪的关系。

  他们的关系在圈里不是秘密,可能圈外的一些人也知道,用请一位初出茅庐小律师的钱就能听昔日的刑辩第一人指点江山,多么划算。

  但实情其实不这样,傅云宪从不过问许苏的案子。他是暴脾气,工作时尤其严重,如果别人达不到他的标准,他就按耐不住要动怒。

  许苏目前当然是达不到的,傅云宪索xìng就不管了。

  一条柏油马路郊外,刑鸣开车,副驾驶座上是许苏。他们此行是去许苏在郊外的别墅,住两天,顺便看看百年难得一见的流星雨。

  因为工作关系,两人常联系,私底下也走得很近。上回《东方视界》录制时,一个场内观众跟他们提了一下流星雨的事情,刑鸣只是随口应承,没想到许苏热烈响应。正巧虞仲夜有空,傅云宪赋闲,这事儿也就这么定下了。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车外头的风景不怎么看得真切,一边是一排排洋房,大小不一但整齐有致,都是欧式风格,房价不贵,老百姓也买得起。

  另一边则是一条大江,岸边有星星点点的灯火,映得江水宛如鳞蛇闪闪发亮。不时有爽利的风自江面上吹来,撩拨他们的发。

  “最近节目组的官微常收到观众的留言,老阿姨居多,都想招你为女婿。”刑鸣说,“总导演跟我说,如果不是《缘来是你》准备停播了,一定得请你再上一期。”

  许苏诧异:“这么火的节目,说停就停了?”

  “每个节目都有他的生命周期,可能是因为收视率,可能是别说《缘来是你》,就是《东方视界》也会有落幕的那天。”对于自己一手创办的节目可能停播,刑鸣完全不以为意,说自己对于刑事辩护这块儿特别感兴趣,正在策划一档新的节目。

  许苏笑了:“你可别再给虞总惹事儿了,这块儿内容敏感得很。”

  “不惹事儿还是我刑鸣吗,”刑鸣也知道台里台外都怎么说自己的,一点不介意,相反还挺得意,“最近傅律有什么打算?”

  刑鸣一时没改过口,傅云宪的律师执业证已经被吊销了,也不可能再从事刑事辩护,但他出来之后,门庭客仍络绎不绝,多的是商界大佬想请他当法律顾问。

  傅云宪一概拒绝,他说自己已经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传奇,没必要再出山了。

  “说是这么说,但我觉得不会。”许苏说,“老东西闲不住的。”

  “我也想请傅律担任新节目的顾问,即便他不同意,光是跟他聊聊都很有意思。”刑鸣这人贪静,脸上也一向没什么表情,但这会儿眼睛却亮得惊人,他以最热烈的口吻说,“傅云宪确实是个传奇。”

  “你想知道些什么,我来帮你问问。”

  “就从近的说吧,看守所里的日子什么样?”

  不比外人揣测的那么凄惨,傅云宪在看守所里的日子其实过得不错。不但看守所里的民警对他很客气,就连最凶悍的头板儿①也对他恭恭敬敬。一张木板通铺贯穿了整间房,所有犯罪人员都睡上头,人挤人,ròu贴ròu,为节省空间睡觉一律侧卧,否则便要挨打。

  唯独傅云宪可以平躺着。

  犯人对他巴结客气,有的是因为有案子相求,有的纯是觉得这位大律师够局气。他们都听说了他是怎么进来的。他是为了这个社会上少部分“恶人”的权利,跟国家干完架进来的。

  还干赢了。

  最近,最高法颁布了废止《中华人民共和国律师惩戒规则与管理暂行条例(试行)》的文件,悬在所有刑辩律师头上的这柄利剑终于被解了下来。

  关于看守所那点故事还没讲完,许苏的手机就响了,来电话的是苏安娜,他不接她就会一直打。

  “行了行了,我会注意安全的。”听苏安娜絮絮念叨了半小时,许苏忍无可忍准备挂了电话,“你好好烧香,心诚一点。”

  见对方翻着白眼收了线,刑鸣问:“老太太这是在哪里?”

  “峨眉山。”

  上回代理汉海案,许苏遭人活埋了那么一下,后来类似的事件还发生过几回,有一回还就在苏安娜的眼皮子底下。苏安娜第二天就信了佛,并从此转了xìng,乐趣不在赌博在烧香了。可能她精打细算,算来算去后半辈子还是得靠儿子。

  两个人到别墅时已近半夜,但傅云宪与虞仲夜都没休息,他们在二楼的厅里下围棋。两个老男人装束休闲,虞仲夜坐得优雅端正一些,傅云宪则很随xìng,翘着腿,手里把玩着一枚黑子,偶或轻轻敲击桌面。

  他们一边下棋,一边聊些时政话题,聊得很深,可能他们觉得有意思,许苏与刑鸣都感到枯燥。

  刑鸣扭头看许苏:“要不我们到别处去,别打扰这俩老年人。”

  “烟瘾犯了,你来陪虞总下吧。”傅云宪看见刑鸣来了,便站起来。虞仲夜不怎么抽烟,傅云宪也就不让人吸二手烟。

  刑鸣坐在了虞仲夜身前,听他笑着说:“你们没来的时候,傅律在跟我说看守所里犯人们‘放茅’时发生的故事,不听可惜了。”

  刑鸣问:“什么是‘放茅’②?”

  傅云宪一脚已经踏出了露台,嘴里叼着根烟,转身对刑鸣说:“回头跟你细讲,能做一期节目。”

  棋盘上虞仲夜胜势明显,刑鸣也没想力挽狂澜,他自己是臭棋篓子,缠着虞仲夜下棋的时候,经常偷子儿耍赖。

  傅云宪和许苏都在露台上,刑鸣偶尔侧目看一眼,知道傅云宪不是烟瘾犯了,是“人瘾”犯了。

  傅云宪坐着,许苏仰躺在他的怀里,不知从哪儿变出个望眼镜,正在夜观星象。夜色很沉,但天上云雾起伏,从刑鸣的角度望过去,像极了着色不匀的墨。

  “叔叔,你看这雾,天气预报靠不靠谱啊?”许苏脖子都仰酸了,半颗星星也没瞧见。

  傅云宪垂着眼睛,带着点笑容注视许苏,将一口松语文学免费小说阅读_www.16sy.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