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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8 章

  不过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我的想法在慢慢改变,变得有些担忧又有些激动。这终究是件颇为英勇的事进入未知世界附近的孩子们纷纷跑来打听让我更加扬扬得意。

  然而,真正到搬家那一天我才发现之前的一切都毫无意义。家变了样子,奇奇怪怪的,堆满了大包小包;父母正烦恼不已;而我则因意识到改变已迫在眉睫这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体验搬家吓破了胆。

  早早地吃完晚饭,我便带着这样的心情穿过隔在我家与科瓦奇家之间的树篱,坐在他们家厨房门前的台阶上。伊格出来坐在我的旁边,他能体会到我的心情,并因此不太舒服。

  “喂,别像个小孩似的,”他说,“这很棒,住在城里,想想你即将见识到的东西。”

  我告诉他我什么都不想见识。

  “好吧,那就什么都别见识。”他说,“想读点儿东西吗?我有一本新的《泰山》和《男孩联盟在日德兰半岛》,你先选,剩下的给我。”

  这提议真是大方得不得了,但我说我什么都不想读。

  “好吧,可我们不能就这么闷闷不乐地坐着吧。”伊格通情达理地说,“干点儿什么,你想干什么?”

  这个问题代表了一连串不可能,相当于一种否定仪式去游泳太晚,打球太热,回房间又太早我们必须想出个点子。我们按部就班地排除了种种可能,和往常一样,最终还是伊格想出了点子。

  “我知道了。”他说,“咱们去戴克高地摸高尔夫球吧。这个时候去正合适。”

  他说得没错,摸高尔夫球的最佳时间正是夕阳西下时,球被打进球场的水障碍中,还没被主人发现,这时球场上十分荒凉,但对摸球来说光线足够了。摸球的通常步骤是,脱下球鞋和袜子,把灯笼裤挽到膝盖上面,然后慢慢的、小心翼翼地走过池水边的软泥,用脚去摸索沉入水中的球。这活儿既有趣又有利可图,因为第二天,你就可以把捡来的球以五美分的价格卖给随便哪个要去打高尔夫球的人。

  我不记得是如何达成五美分这个成jiāo价的了,不过这价格确实公道。打高尔夫球的人看起来很满意,我们当然也是如此。

  我简直不敢相信那个夏天我们一共摸到了半打高尔夫球,每人三十美分,在那时候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我大手大脚导致分到的钱很快就花光了;伊格则不同,他有一个大计划。他无比想要一副高尔夫球杆,每省下一分钱他都会投到一个锡罐头里,那个罐头盒顶部开了个洞,边缘处绑着自行车链条。

  他从没打开过罐子,只是时不时晃一晃,以此估算攒了多少。他认为等罐子满了,就刚好够买下他看中的摆在第八十六街的里奥的体育用品商店橱窗里的推杆了。一周三四次,他会叫我一起散步去里奥看那根推杆,路上我们就讨论它的长度,分别展示应该怎样握杆,然后在街道上动作夸张地用力一推。伊格内斯?科瓦奇是我所认识的第一个高尔夫球狂之后我又结识了很多。但我认为他是最独特的一个,因为当时年少的他甚至从未摸过球杆。

  因此那天傍晚,考虑到他的心情,我一口应允,既然他想去摸球,我就奉陪好了。走去贝斯大街用不了多久;困难的部分在于进球场,我们要爬过几座垃圾山人们友好地称之为“土坡”才能越过边界进入球场。天气很热,我们爬得气喘吁吁,先是一片沼泽地,然后就是球场和水障碍了。

  那天以后我再也没去过那个球场,不过不久前我碰巧在某本杂志上读到过一篇有关戴克高地高尔夫球场的文章。照那篇文章所言,如今那里已成为全世界最繁忙的大众高尔夫球场。从黎明到黄昏,十八片精心护理的草地上总是挤满了打球的人,要是你想周末去打一局,就不得不凌晨三四点去俱乐部排队。

  人各有爱,不过伊格和我去摸球的时候那里还没这么热闹。原因之一是那时还没有十八个洞,我记得好像只能打九洞。另一个原因是那里总是很荒凉,不知是因为那时没几个住在布鲁克林的人打高尔夫,还是纯粹因为那个地方不吸引人。

  真正原因是气味。开发商想扩展球场,便往沼泽地里填垃圾,垃圾里未熄的yīn火使整个地方都笼罩着一层黑雾。无论何时去,都会被脏兮兮的空气包围,过不了几分钟,你就会发现双目刺痛,鼻腔里都是辛辣味。

  但伊格和我并不介意。我们将其视为周边景色的一部分,就像偶尔驶过的马克卡车,装载着一车垃圾,沿着脏兮兮的小路轰隆隆地开到沼泽地边,裹着链条的轮胎碾过,发出沉闷的响声。唯一让我们介意的是,爬过沼泽时脚下的垃圾很烫。我们从来不敢从俱乐部那边进球场,有次我们在池边被那里的服务员抓到过,由于我们抢了他的战利品,肯定被他记住了样子。从后方进去虽然有点儿热,但更加可行。

  我们来到池塘边时周围已经看不到一个人了。那是个炎热的傍晚,火红的太阳正慢慢沉入地平线以下,我们马上脱下球鞋和袜子黑色的长筒棉袜没浪费一秒,直接钻进了水里。感觉好极了,脚踩下去,光滑细软的河泥从脚趾缝中挤出来。我幻想身体里住着渔夫的灵魂,真正有趣的不在捡到球的那一刻,而在于摸球的过程。

  当然,捡到球是目标。方法是慢慢的、摸索着前进,一旦踩到什么小小的硬东西就马上停下来。我没走几步就兴奋地发现正好踩到一枚陷进泥里的高尔夫球,恰在此时,从旁边脏兮兮的小路上传来汽车的马达声。我的第一反应是又是垃圾车,带着一车的垃圾准备往“土坡”上堆,但很快我就发觉这声音不像马克卡车。

  我四处张望,想知道到底是什么车,脚仍旧一动不动地踩着战利品。然而池塘中的沙丘和小路挡住了视线。接着马达声突然停止了,察觉到这一信号的我慌忙跳出水塘,对此伊格做出了同样的反应。我们一把抓起鞋袜,直直地绕到最近的一块土丘后面藏起来。然后不顾湿漉漉的双腿,仅用五秒就穿好了鞋袜,准备好一旦有人靠近就马上飞奔。

  我们之所以逃得这么快,是因为还不确定我们的摸球行为是否合法。伊格和我就此事讨论过无数次,每次他都激烈地坚持我们这么做完全合法理由是球就在那里,迟钝的看守们却发现不了但他也赞成不去以身试法,而是私下里避人耳目地完成jiāo易。我敢肯定车子停下的那一刻他心里想的和我心里想的一样,我们被发现了,审判之手终于伸到了我们这里。

  于是我们决定静待,屏息蜷缩在长满杂草的土堆后面,直到伊格等不下去了。他膝盖和双手撑地爬到土堆边缘,窥视小路那边。“天哪,看那边!”他低语道,声音里带着敬畏,边说边挥手叫我过去。

  我的视线越过他的肩膀看过去,惊讶地发现一辆灰色的派克,那辆有两个踏脚板,一上一下,这辈子我只见过一次这样的车。不会有错的,站在车边的正是罗斯先生,他身边还有两个男人,罗斯先生正和较瘦弱的一个说话,边说边愤怒地做着手势。

  如今再回想,我认为那一幕看起来那么诡异,原因出在背景上。我们身处空旷的高尔夫球场,周围的一切都那么原始,没有一丝城市的气氛,且全被夕阳染成了深红色;而在这一切之中停着那辆闪闪发光的车,旁边站着三个头戴草帽、外套夹克、打着领带的男人,显得那么格格不入。

  更吸引人的是他们所散发的危险味道。尽管我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但我能看到罗斯先生的表情,和在他家车道上逮到我和伊格时一样。他身边的大块头男人几乎未发一语,但和罗斯先生对话的小个子摇了摇头,准备回应,却突然慢慢地后退,罗斯先生不得不跟着他。接着小个子突然转了个圈,直直地朝我和伊格藏身的土堆跑过来。我们俩赶紧往后缩,但他已经跑得很近了,就在他即将越过池塘的时候大块头追上并一把抓住了他,罗斯先生拿着帽子跟了过来。这一刻我们本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逃离,但我们没有。我们就像被施了咒,缩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从未料想过的场景几个成年人正在我们面前上演只有在电影里才能看到的一幕。

  正如我刚才所说,那年夏天我仅有十二岁。可以说,正是那一刻让我明白电影与现实的区别,因为电影里那些激烈的情节绝不会真实发生,没有汤姆?米克斯、胡特?吉布森或任何一位我喜欢的英雄,这就是我看着那个小个子男人所遭遇的一切时的想法。我想伊格的感受应该更强烈,因为他那么瘦小,每当他试图强硬地与人对峙时,都会由于力量或体重不足而败下阵来。想必伊格的心都飞了过去,看那个小个子被大块头抓住,粗暴地反扭过双手,牢牢地按在背后,然后罗斯先生不停地往他脸上甩巴掌,同时嘴里叫骂着,伊格肯定感同身受。

  “你这个卑鄙小人,”罗斯先生咆哮道,“你以为我是谁?你以为我是那些粗俗、蠢笨的三流走私贩吗?竟敢背叛我,是以此为乐吗?我让你看看我是谁!”小个子男人开始悲鸣,乱踢乱撞,罗斯先生见状挥舞着拳头,重重地打向男子的腹部和脸,直到悲鸣声和挣扎都突然停止了。接着罗斯先生朝池塘点了点头,他的手下便举起小个子男人扔了过去,小个子倒栽葱跌进池塘,草帽飞出几英尺远,随着水面的起伏上上下下。

  他们站在原地盯着水面,直到看到小个子男人在水里手脚并用地扑腾,不停吐出肮脏的池水,并迷迷糊糊地甩了甩头,两人才不发一语地朝车子走去。我听见关车门的声音,接着传来马达的轰隆声,渐渐的,声音消失了。

  那一刻我只想赶紧离开这里。刚刚目睹的一切超出了我的理解范围,甚至不像是真的;那感觉就像从噩梦中惊醒,却发现那不是梦,而是真实发生的。我只想回家。

  我小心翼翼地站起身,但还没等我尖叫着跑回安全的家,伊格已从后面抓住我的衬衫,力气大得差点儿把我拉倒在他身上。

  “你要去哪儿?”他激动地低声质问,“你打算去哪儿?”

  我挣脱他的手,也低声回应:“你疯了吗?难道打算整晚上都待在这儿?告诉你我要去哪儿,我要回家。”

  伊格面如死灰,鼻翼微张。“可那个人受伤了。你就放任不管吗?”

  “是的,我就打算放任不管。这关我什么事儿?”

  “你都看到了。你觉得那样痛打一个人对吗?”

  那时他说话的方式,紧张的语气,以及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都让我怀疑他是不是疯了。我虚弱地说:“总之,那些都不关我的事。不管怎么说,我必须回家了,要是没按时回家,我家里人会发火的。”

  伊格竖起一根手指指着我,责骂道:“好啊,既然你这么觉得!”我还没来得及制止,他已经转身跑出我们藏身的土堆,朝池塘奔去。不知是因为意识到将被独自抛下,还是什么疯狂的忠诚心作祟,原因我不清楚,总之只犹豫了一瞬,我便跟上了他。

  他站在池塘边,看着池子里的男人那人还在乱扑腾,同时不知所措地左顾右盼。“嗨,先生。”伊格叫道,声音犹疑不定,这可是前所未有的,“你受伤了吗?”

  男人慢慢地打量着我们,那张脸很可怕,青一块紫一块,好几处肿了起来,而且目光呆滞。被打湿了的头发贴在前额,滴滴答答的淌着水。单凭他这副模样就足够把我和伊格吓得后退一步。

  他费了好大的劲才勉强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接着他身子前倾,两眼无神地盯着我们,然后慌忙后退了好几步。突然,他停下脚步蹲了下去,从水里抓起一把稀泥。

  “滚开!”他尖叫的声音活像个女人,“滚开这里,你们这些小叛徒!”接着毫无征兆地把稀泥扔向我们。

  没打到我,也不可能打到。我惊呼一声后撒腿就跑,伴随着狂跳的心脏,双腿全速飞奔。那时伊格差不多到我肩膀,因此在翻越横亘在街道前的垃圾山时我能听到他急促的呼吸声,好不容易爬到顶,我们头也不回地直接滑到大街上,扬起一团肮脏的尘土。一直跑到第一个红绿灯我们才停下来,双腿在颤抖,大张着嘴巴呼吸,全身上下都脏兮兮的。

  但与伊格终于喘过气能说话时相比,那时所受的震撼还不是最强烈的。

  “你看到刚才那个家伙了吧?”他还有些上气不接下气,“你看到他们对他做什么了吧?走,我要去报警。”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报警?你报警干吗?我的天哪,你怎么那么关心他们对他做了什么?”

  “因为他们痛打了他一顿,不是吗?如果警察知道了,就会抓住他们,把他们送进监狱关五十年。而我是目击证人,你也看到了,因此你也是目击证人。”

  我不喜欢这个主意。坦白说,对我们刚逃离的那个满脸凶相、仿如幽灵的男人我没有一丝同情心,同时,更重要的是,我反对一切和警察扯上关系的主意。事实如此,和大多数我认识的小孩一样,我一看到身穿制服的警察就紧张。此时伊格带给我的不解是前所未有的,一个孩子竟然主动提出去警察局报警,这简直不可思议。

  我刻薄地说:“没错,我是目击证人。可那个被打的男人完全可以自己去报警,为什么要我们去?”

  “因为他是不会对任何人说的。你没看到他有多怕罗斯先生吗?你就能容忍罗斯先生那样胆大妄为,想打谁打谁,无人制止吗?”

  这时我明白了。这段荒谬的对话背后,这份突然闪现的高尚作风的核心其实有理可循,而且我好像懂了。伊格并不是关心池子里的那个男人,他关心的是他自己松语文学www.16sy.coM免费小说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