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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3 章

  带铺盖;第二,也不是改判,因为自己没有上诉,而当时的法院案件堆积如山,你不上诉,他绝不会主动来复查你的案件;第三;目的地绝不会太远,不然,绝不会用三轮车送走;第四,如果是上火车转到外地,按规定必须两个人押解,不可能只由一名狱警押送;第五,绝不会是拉出去qiāng毙,要是处决,恐怕就要出动警车了。

  将近三年没有接触社会,什么街道、车辆、商店、行人几乎都成了依稀的梦境。如今一出狱门,来到马路上,只见行人熙来攘往,车辆急驰而过,铃声与喇叭声jiāo织,灰尘和汽油味儿混杂,突然之间有一种“我还活着”,“又回到了人间”的感觉。

  人力三轮车的行速缓慢,经过外白渡桥、四川路桥、虹口公园,一直往江湾方向蹬去。蹬了足有一个来小时,只见马路两旁的房屋越来越稀,行人越来越少,终于进入了郊区,眼前是一片碧绿的田野,空气倒是越来越新鲜了。“到底要把我弄到什么地方去”的疑问,又一次在池步洲的心底升起:“听说解放前警备司令部秘密处决犯人,都是弄到江湾去执行的,这个三轮车工人,总不会是化装的便衣儿,是要把我拉到偏僻的地方去秘密处决吧?”

  又过了一段时间,眼前忽然出现一座城堡似的建筑物,四周的围墙相当高,其面积之大,几乎和一个大村庄差不多。再靠近一些,就能看见大门口有持qiāng的解放军站岗,围墙上面也有电网,心里基本上已经明白:这里一定有一个劳改单位,但不知道是工厂还是农场。

  三轮车在大门口停下,终于看见了挂在大门口的两块牌子,一块上写“上海劳动板箱厂”,一块上写“上海劳动机械厂”。狱警下车跟卫兵打了招呼,又帮池步洲把一麻袋书扛进了大门里面。

  这是解放后开设在上海郊区军工路的两座劳改工厂,规模相当大,共有上千名犯人。两座工厂共一个大门,共一套管理系统,共一个厂长,对外是两块牌子,对内则是一个单位。劳动板箱厂实际上是监狱板箱厂派生出来的“子工厂”。但是“毛驴儿下骡子”,子工厂不论是设备之新、人员之多,都超过了“母工厂”。劳动机械厂主要生产劳动牌活扳子。这是解放后上海的名牌产品,远销东南亚各国。相对而言之,这两座劳改工厂要算是当时上海地区生活条件、劳动条件最好的劳改单位了。

  狱警把池步洲带到了管教组。一个穿藏青色呢制服的干部跟他简单地谈了话。出于池步洲的意料之外,这一次转监,他得到了“好上加好”的“恩遇”:依旧没让他去干体力劳动,而是分配他到锯木车间去重cāo旧业,还当车间统计员。

  谈话以后,这个干部先带他到“号”里也就是宿舍里安排了铺位,已经到了下班时间,正赶上开饭。六个人一脸盆油渣烧豆腐,油水挺大的,旁边是一只大饭桶,装着满满一桶大米饭,吃多少盛多少,并不定量。比起提篮桥监狱的大饭盒、小饭盒来,又是一番天地。

  吃过晚饭,回到了“号”里。犯人的居住区,是一个单独的大院子,和工厂区隔开。两区之间的唯一进出口,有警卫日夜站岗,没有干部的带领,犯人们是不能自由进出的。居住区有一排排的平房,能容纳上千名犯人。给犯人做饭的大伙房,也在这个大院子里。此外,当然还有厨房、厕所。每一间大房间,像学校里的学生宿舍一样,放了十几张木制的上下铺,一共有三十几个铺位,也有一个很大的大马桶。犯人住的房间,门外有可加锁的粗大铁门闩,星期、假日及就寝以前的自由活动时间,并不加锁,犯人们可以自由进出,也可以在院子里走动,但有一条“不许串号”的监规。房间里有三盏吊灯,都是大泡子,灯光明亮,如同白昼。提篮桥监狱的牢房里面没有电灯──据说那是为了避免犯人摸电线自杀──只有通道的顶上有几盏二十五瓦的电灯,在那昏黄的灯光下过惯了,突然间大放光明,还真有点儿不习惯呢。

  第二天早饭后,车间主任来带领犯人出工。先站队点名,然后列队到车间去。通过住宿区门卫的时候,还要把人数写在门口的小黑板上。出了住宿区大门,穿过横马路,进入厂区,一直走到最后一幢厂房,才是锯木车间。车间里排列着自动行车四台,台面车两台。老犯人一进入车间,就纷纷上岗进行生产了。车间主任把池步洲带到一间放着两张写字台的办公室里,指着一张桌子,让池步洲就在这里“办公”。看样子,这里以前也有过统计员,说不定也是突然之间被送走了。不然,不会这样匆匆忙忙从监狱板箱厂“挖”一个统计员来。

  这里的办公条件比监狱板箱厂强多了。不但基本上听不见震耳yù聋的噪音,到处飞扬的木屑和灰尘也少得多。

  与池步洲同一个办公室的,是车间记录员陈一新。──是个因冤假错案被判刑五年的刑事犯,当时只有三十多岁,刑满释放以后在社会底层挣扎了几十年,直到八十年代初方才得到平反。──他本来是个私营木制品厂的老板,对木材还比较内行,对车间里的情况比较熟悉,待人也相当热情。池步洲有什么不明白的,他都主动帮助,很快两人的关系就处得很密切了。

  据陈一新介绍:军工路的这座大熔炉,共分两个工厂:一个是劳动机械厂,所生产的“劳动牌”活扳子,是名牌产品,不但国内很畅销,还有相当一部分是出口的;一个是劳动板箱厂,主要为上海益民食品厂生产包装箱,包装罐头食品,也是供出口的。两个厂子共有一千多犯人,机械厂里有德国和日本的战犯;板箱厂的犯人主要是guó mín dǎng的军警宪特和工霸。凡是上机器的,大都是死缓、无期的重刑犯,至少也是十五年徒刑;当搬运工的,大都是流氓阿飞集团的主犯,不过三年五年的刑期,今天进来明天出去的,流动xìng比较大。此外,也还有一些犯了抢劫、强jiān之类刑事罪的印度红头阿三和美国人。

  这一次之所以要把池步洲像干部调动工作似的派专人送到这里来,是因为他在监狱板箱厂当车间统计员期间,他的突出才能和创造发明获得了狱方的嘉许,知道他是个杰出的人才。劳改单位里的犯人要经常调动,避免犯人之间太熟了生事,是劳改当局的管理策略之一。监狱板箱厂和劳动板箱厂是“母子单位”,有这样的好统计员,当然不肯白白送给人家。挑选最有用的犯人给自己,应该算是“物尽其用”,不能算“本位主义”的。于是“近水楼台先得月”,既便宜了劳动板箱厂,也“便宜”了池步洲。池步洲占了他有本事的光,直到一九五六年调离上海,都没有从事过体力劳动。相对而言,还算是“幸运”的,这也算是他得到政府的“特别关怀”吧。

  在劳动板箱厂期间,他是个“特殊的”犯人。论年纪,他还不到五十岁,却因为他的xìng格古怪,又有些恃才傲物,他看得上的,不管你是市井无赖还是江洋大盗,他都愿意与你接近;看不上的,哪怕你是高级干部教授学者,他也目中无人,不理不睬。例如厂里有个姓林的青年犯人,他哥哥是个反动会道门的头目,他受牵连被判刑三年。此人记忆力特别好,善于说山东快书,也会说相声、演京剧。厂方为开展文娱活动,置有整套的京剧服装道具,鼓励犯人演出。姓林的也曾经数次登台。每逢节假日,大伙儿都围着他听他说快书。他与池步洲既不同一监房,也不同一车间,但是池步洲看中了这个小伙子的聪明,又发现他有数学天才,就每天抽点儿时间教他数学。仅仅一年时间,从小代数开始,几何、三角一直学到微积分。姓林的小伙子为了表示对他的尊敬,

  每次来上课,都先喊他一声“老夫子”。从此,大伙儿也都跟着叫他“老夫子”。狱卒们听见了,也没加制止,时间一长,变成了他的别号,他的本名,反倒没人叫了。

  劳动板箱厂的犯人,住的是上下统铺的大房间。这里基本上有两种稳定:一是人数不变,一个“号”里住二十多个人;二是人口不变,不像提篮桥监狱那样,在押犯人经常要调来调去,以防止串通口供并便于揭发检举。“号”内也不再设“组长”之类的“号头”来管理犯人的“学习”。因为判了刑的犯人,重点已经转移到劳动上去,“忠不忠,看行动;变没变,看贡献”,只要努力为国家作出最大限度的贡献,创造出最大限度的财富,就能评上“劳改积极分子”,就可以争取减刑的。

  当然,不设组长,不等于放任自流,不加监管。“号”外时常有看守巡逻,不时从门上铁条中露出一双看不出任何感情变化的冷眼。“号”内呢,也有特别爱打“小报告”、企图以此争取减刑的jiān细。不过总的说来,气氛比起提篮桥监狱来,应该说是松弛多了。

  犯人们从车间回到“号”里,紧张了一天,总想轻松一下,以调剂枯燥乏味的囚犯生活。特别是星期假日,除了洗衣服搞卫生之外,大家凑在一起,或打扑克,或下象棋,或三个一伙儿五个一堆儿地说古道今,在无聊中寻找乐趣。

  池步洲刚到这里来的时候,因为他脾气古怪,不大合群,别人打闹,他只知道看书。时间一长,总有一两个稍微合得来点儿的,问起他当年的那些往事,他就随口说了几句。不料他的话题引起了同监犯人的兴趣,穷追不舍。于是他断断续续地讲起了自己当年破译日本密电码的故事。这一来,可真是“羊群里面出骆驼”了,同一监房的二十多个犯人,来自上海社会的各个阶层,谁听见过这样的故事?犯人们都把他看作是“圣人”,老夫子长老夫子短地叫个不停,总想从他这里多听到一些天下奇闻。

  犯人们各自的经历和见闻讲完了,大家都说老夫子书读得多,要他讲些故事解闷。池步洲对古典小说如《红楼》、《三国》、《水浒》、《聊斋》、《封神》及其他侠义小说之类读得也不少,加上他的记忆力特强,只要拉出一个头来,就能够滔滔不绝地讲下去。于是他在监房内成为“众望所归”的“群龙之首”了。

  有一个“死缓”犯人,高个子,浓眉毛,五十来岁,一身的江湖气。他从来不讲自己的案情,看样子大概与黑社会有勾结。对于死缓犯人,大家都比较宽容,因为他们到底还能活多久,是一个未知数。他不愿讲,一定有难言之隐,所以也不勉强他。但是他却特别爱听别人讲故事,尤其爱听池步洲讲说破译密电码的经历。他和池步洲都睡上铺,而且铺挨着铺,每每在熄灯以后,还缠着池步洲讲故事。

  在劳动板箱厂,池步洲是个最受狱方注意的人物。第一,他是个留学生,是个高级知识分子,第二,尽管他自己不承认,但厂方根据“档案”,认定他是“中统特务”无疑;第三,他从来不打小报告,换言之,就数他最不靠拢政府,思想最顽固,最不易就范。对这种人,管教干部当然理应严密监视的。可是不论在工作上、遵守监规纪律上,又都抓不到他的任何“劣迹”,所以也对他无可奈何。

  有一段时间,那个有说有笑的死缓犯人,忽然沉默寡言起来,似乎有很重的心事。他是个死缓犯人,两年将满,是死是活将见分晓,这一段时间中情绪不正常,大家都觉得很正常,反都拿好话来安慰他。

  一个星期天,这个死缓犯人忽然把池步洲叫到一个僻静的地方,双手一抱拳,面有愧色地对他说:“老夫子,我真该死,我把你给告了!他们把我叫去,要我讲讲你每天在监房里都说些什么话。我因为过几天就要死缓期满,生怕被处决,想积极一下,立点儿功,就说你每天给大家讲故事宣传迷信和侠义人物……”言下一副不胜惶恐懊丧的样子。

  这一来,池步洲倒不好意思了,反而安慰他说:“这个不要紧的。他们也没有来找我。即便来找我,也不是什么大问题,我讲故事,难免要讲到一些封建迷信或者宣传侠义的事情,不是你无中生有,你尽可放心。你这个人很讲义气,自己做错了事,敢于坦率地说出来,我很器重你的为人。至于你的案子嘛,根据你的表现,我看一定会得到减刑的。”

  这个江湖人物,以江湖人特有的义气主动“坦白jiāo代”了自己的过错,又得到了池步洲的原谅,心情开朗起来了。没过多久,在一年一度的“奖惩大会”上,他果然得到了减刑的判决书。

  每天上班,池步洲总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静静地看书。没有什么特殊的事情,就是和他面对面地坐着的记录员,彼此之间也从来不说一句多余的话。他的原则是:一进办公室,办的就是公事,各人的私事,就不再提起。自己没有事情,可以看书,但不应该瞎聊天,耽误别人工作。这是他多年来在正规机关坐办公室养成的习惯。他的办公桌上,堆着一大摞从银行送到提篮桥监狱、又从提篮桥监狱送到这里来的外文书,多数是高等数学方面的。在监狱里,一般人绝不许看外文书,哪怕是马列原著。原因也很简单,因为当时狱官、狱卒们的文化水平一般都很低,谁也不认识这些曲里拐弯的“洋字”。但是他的这些书,却是得到监狱长的特许、并盖有“经检查允许阅读”的大红戳子,因此算是“官准”的。

  他的任务,是每天做一份车间统计报表;原始资料、各行车的码单,则由记录员陈一新提供。车间里一共四辆行车,每天的吞吐量相当可观。临收工前一个小时,记录员把原始资料jiāo给他,他拿起计算尺来一拉,各行车的产量就公布了。工效之高,无出其右者。他的学问和能力,连厂松语文学www.16sy.coM免费小说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