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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1

  9月29日。

  原田义之连日到处奔走。

  他为了査清设立在库拉西岛上的“热带传染病研究所”的真面目而到处奔走,但还没有丝毫结果。

  他走访了旧军队的首脑部特别是雨力·派遣军中尚存的一些校级和将级军官,但没有一个人知道库拉西岛热带传染病研究所的情况。

  他到厚生省去査阅了旧南洋厅的档案资料,但只知道热带传染病研究所在太平洋战争爆发那一年便被陆军接收,原来的工作人员全部撤换了。

  最后,他无法可想,只有再去找N新闻社资料室的尾形。

  “你可以査阅战友会名册看看。”

  尾形向原田建议。

  “战友会名册?去什么地方查?”

  “库拉西岛一带是陆军第518师团驻守的地方。当时各个师团部有一个防疫供水处,主要负责防疫工作和保证部队的饮用水,同时也从事军事地方志的编制工作。所谓军事地方志其实就是作战地区的详细地图,分发给各部队使用。总之,第518师团的防疫供水处应该知道或者掌握自己管辖范围内的热带传染病研究所的情况。”

  “什么地方才能找到战友会名册呢?”

  “厚生省有全国的战友会名册,在里面査阅防疫供水处的部分,便可以找到。”

  “谢谢。”

  “可是,你究竞为了什么呢?为什么要这样追査呢?”尾形露出迷惑不解的神情。

  “唔,我这个人着手干一件事,就会着迷似地干到底。”

  原田苦笑着回答。

  他离开资料室,旋即去厚生省。

  他离开厚生省已是黄昏了。

  他找到了一个人的地址。

  这个人名叫户垣保道。

  户垣是坐落在世田谷区的“世田谷成人病医疗中心”的院长,过去是陆军第518师团军医中佐,也是防疫供水处的处长。他是在日本投降后从西卡群岛的佩刊留岛复员回国的。

  原田事先打电话给户垣院长,要求面谈。户垣知道原田也是医生,便爽快地答应了。

  晚上8时,原田到了户垣的住宅。它在经堂的高级住宅区,是一所很大的住宅。

  原田被领进会客室。

  户垣进来了。他是个60岁左右的人,个子矮小,相貌温和,满脸微笑。

  “请随便坐,您说想了解战争时期的情况,是吗?”

  “先生您当过第518师团的防疾供水处处长吧?”

  “是的,您很了解情况啊。”

  “我是从厚生省的档案里知道的。”

  “是吗?”

  户垣深深地坐在沙发里,一副轻松的神态。

  “我由于某种原因,想了解设立在库拉西岛上的热带传染病研究所的情况。”

  原田没有说出具体的原因。

  “好的,好的。”

  “您知道写了《饥饿之岛》的N新闻社尾形先生吧。”

  “知道,因为我买了那本书。”

  “我走访了尾形先生,还有防卫厅的战史室、厚生省以及南方派遣军的旧军官,但是他们都不知道热带传染病研究所的真相。别说真相,连在研究所工作的士兵名册也没有。总之,这个研究所已经从战史里消失了。我想你曾经是第518师团的防疫供水处处长,也许会知道……”

  原田停下来,看看户垣的表情,户垣的神情没有特别的变化。

  “库拉西岛上的热带传染病研究所吗?那个连我也不清楚。”

  户垣叼起一支香烟答道。

  “您不知道吗?”

  “不知道。按道理传染病研究所应该归我们防疫供水处管辖,但那个研究所却不一样。它的指挥系统和我们不同。”

  “这么说,它不属于第518师团管辖罗……”

  “对的。我是在1948年底被分配到第518师团并安排在防疫洪水处工作的。当时师团长告诉我说:热带传染病研究所不归你管,你不要过问。”

  “但是那一带是第518师团的防区啊。”

  “是的。”

  “这么说,它是陆军总部的直属单位罗?……”

  “大概是吧。”

  户垣的回答好像没有把握。

  “陆军曾经有过这样的直属单位吗?”

  “我也说不上,”户垣摇头道,“从常识来考虑,它可能是属于南方派遣司令部医务局的,但也可能是直属陆军部,我也搞不清。档案里真的没有它的资料吗?”

  “没有,到处都没有。甚至连库拉西岛上有一个研究所这样的记录也没有。”

  “奇怪啊!”户垣迷惑不解道,“它不像是搞什么重大研究工作的研究所啊。”

  “当时的518师的师团长,现在还在吗?”

  原田想师团长也许会知道的,虽然现在不知道热带传染病研究所是否直属陆军部,但它无疑是一个极端秘密的单位,师团长即使不知道它的工作内容,但至少会知道它的指挥系统。这也许是一条线索。

  “师团长在战后已经病死了。参谋长等主要领导人也都在美军登陆作战时阵亡了。因为这个师团是在战局恶化的情况下拼凑起来的,它的编号多达3位数。它没有像样的武器装备,也没有经过训练,便被送上了战场。”

  “是吗?”

  “说起来……不,这件事对您也许没有什么参考价值……”户垣欲言又止。好像拿不定主意似的,“我由于工作关系。曾经对库拉西岛作过调查,当时听库拉西岛守军的军医略谈了一些那个研究所的情况。”

  “什么情况?”

  “大概是进入1944年以后的事情了。美军在太平洋已经开始了逐岛作战,马绍尔群岛夸贾林海的日本守军刚刚‘玉碎’后不久,战局突然恶化。库拉西岛的饥饿局面更加严重了。那个军医告诉我,士兵们传说那个研究所有粮食储备。因此,他问我那个研究所究竟是干什么的?”

  “……”

  “问题在于为什么士兵们认为研究所储备有粮食?这里面必定有原因。……”

  原田沉默地望着户垣。

  “这话要从太平洋战争爆发的时候说起。自从研究所被陆军接收以后就经常有海军2式大型水上飞机飞到那里。”

  “海军吗?”

  “是的。当时库拉西岛上有一条飞机跑道,但研究所周围是沼泽地带,和岛上其他地方隔绝。也许是这个原因吧,经常有2式大型水上飞机降落在研究所前面的海上,而且总是在夜里来到。”

  “在夜里……”

  “是的,在夜里来到,然后在夜里飞走。它一定是运来什么东西,然后运走什么东西。于是士兵们猜想研究所里一定储备有粮食。可是岛上的驻军首长加以否定,把大家的怀疑压了下去。不过当战局恶化以后,2式大型水上飞机也不再来了。”

  “如果是海军的水上飞机,这就是说研究所受到陆海军双方的支援,从事某种研究罗。”

  “以上只是我听到的传说。我所知道的也只有这么一点。”

  “是吗?……”

  原田低声地点头。

  他在将近9点钟离开了户想的家

  在向火车站走去时,他觉得这个谜团越来越神秘难解了。

  那个研究所竞然连驻守当地的师团防疫洪水处长也不知道,竟然连师团长也不能过问,竟然在南方派遣军司令部、陆军省;以至大本营的档案里也没有记录可査,在战史里也被消除得无影无踪……

  原田感到绝望。再这样调查下去是白费劲。他认识到,在战后30多年的今天,企图以个人的力量去发掘某种被人有意掩盖的秘密是不可能的。

  研究所一定是军方首脑部某个机关秘密地建立起来又秘密地关闭的。它的成员也被伪装成在库拉西岛饿死而消灭一光。研究所也被消灭了,只有岛中上校和中冈上校悄悄回到了日本。可是,父亲原田光政4人却在被消灭之前逃脱了。以上是他所能想像到的结论。

  但是没有真凭实据可以把这个想像具体描面出来。

  一切都在战局的恶化过程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现在只有直接采取行动了。”原田喃喃自语道。

  2

  九州的夏天还没有过去。

  原田义之来到长崎县谏早市。

  今天是10月8日。从季节来说已是深秋,可是实际的感受并非如此。只有空气逐渐显得干燥。原田心里也有类似深秋的寂寥感。

  他的调査陷人了绝境,更加深了这种寂寥感。峰岸五郎那边也是音信全无。他大概也焦虑不堪吧。

  一切突破口都被堵塞了。研究所的秘密隐没在黑暗之中。

  原田个人无能为力。虽然他杀死了直接的凶手,但对首恶分子岛中和中冈却无从下手。如果不能给这两人以致命打击,报仇便不能说是成功的。

  在灼热的秋阳照射下,原田更觉焦躁不安。

  他想到直接报复。既然谜团无法解开,那就干脆绑架岛中或中冈,加以拷打,逼使他们吐露真相。他已经决心这样干了。

  谏早诊疗所。

  原田在诊疗所的牌子面前停了下来。

  这个诊疗所的所长后藤有弘是帝国大学医学院毕业的,在日本战败时曾在日本大村医院工作,和岛中是同班同学。这些情况是原田在毕业生名册里査到的。

  原田抱有一线希望,也许同班同学还会记得岛中在当军医时代的情况。如果这次仍一无所获,那就再也不用调査了。原田将采取直接行动。

  他访问后藤所长。不仅因为后藤和岛中是同班同学,还因为岛中在医学院毕业后,即以军医少尉的身份在陆军太村医院工作过。这个情况也是原田在军籍薄里找到的。一般医师可以获得尉级军官军衔。如果有博士学位,就是校级军官了。以后在1942年10月,岛中作为军医大佐被派往库拉西岛。

  岛中担任军医少尉是在日本侵华战争开始的那一年,他在陆军大村医院工作了约一年时间。后藤所长的经历也大体相同,因此原田来找后藤打听,希望会有所收获。

  后藤所长轻松愉快地把原田招呼进诊疗室。他面容瘦削,显得光明磊落,和道貌岸然的岛中不同,是个平易近人的乡村医生。,“

  “你要谈的问题很复杂吗?”后藤问道。

  “是的,如果先生有空,我想样细……”

  后藤所长不等原田说完,便转过身对护士喊道“喂!我有急事,暂停看病!”

  后藤说完站起身来。他的左腿好像有残疾。

  “可是,先生您……”

  原田不想影响诊疗所的工作。

  “还有我儿子在给人看病呢。”后藤笑道,“病人都愿意找我儿子而不愿找我。好吧,请到里面去。”

  后藤的住宅就在后边,和诊疗所连在一起。

  “你是远方来客,是我的晚辈哩!”

  他吩咐女佣拿啤酒来。

  “你想谈什么事情?”

  “噢,先生知道岛中常平救授吧?”

  “当然知道。”后藤立即回答道,“我是个乡村医生,岛中是教授——真是天渊之别啊。”

  他爽朗地笑了。

  “你们在陆军大村医院里共过事,是吗?”

  “是的,我和他还是同班同学呢。”

  “我想了解岛中教授军医时代的情况。我想先说明一点,这样并不是要陷害岛中教授,只不过……”

  原田想:按照后藤这样的人品,不妨说一些真心话。医学界里论资排辈的风气很盛。一个年青医生打听名教授的历史,很可能引起别人的反感。何况后藤和岛中属于同一派系,又是老朋友。不过原田还是想试探一下。

  “只不过什么?”

  后藤直直地盯着原田问道。

  “我掌握了一个凶杀案的关键事实。”

  “凶杀案吗?”

  后藤放下手中的玻璃杯。

  “是的。”

  原田把大概情况说了一遍。他没有细说,更没有提中冈干事长的名字。

  “这可是件大事啊]”

  后藤听了停一会儿,这样说道。

  “我不知道先生会怎样看这个问题。但我已向父亲和妹妹在天之灵发誓,要为他们报仇。可是,如果不弄清库拉西岛上的热带传染病研究所究竟是什么机关,为什么在一切挡案里都没有它的记录,那就无法报仇雪恨。”

  “你的意思是说,岛中君可能是凶杀的指使者,是吗?”

  后藤的眼睛里闪过一道亮光。

  “有这个可能。”

  原田老老实实地回答。

  后藤沉默了一会儿。

  “那么你想了解什么?”后藤问道,神情显得很轻松。

  “岛中教授是从大村医院派往库拉西岛的。如果先生知道一些关于研究所的情况,那么……”

  “你搞错了。”后藤打断原田的话。

  “什么?……”

  “岛中君在大村医院连一个月也没有呆过。他毕业后立即被派往前方。”

  “可是,这,这恐怕不对吧。军籍簿里……”

  “正因为这样,所以军籍簿也是错的。我参加了岛中君的欢送会,不会错的。”

  后藤斩钉截铁地说道。

  “……”

  “好像有些问题……”

  后藤自言自语道。

  “当时岛中教授被派往什么地方呢?”

  原田大吃一惊。难道军方不但有意隐瞒热带传染病研究所的存在,而且连岛中的军历也要伪造吗?一阵恐佈的战栗传遍他的全身。

  “他被派往什么地方,这是军事秘密。我记得曾经问过他,但他不肯说。不过半年以后,他从哈尔滨给我寄来了明信片,因此我才知道他被分配在关东军。”

  “是哈尔滨吗?”

  “他在明信片里只是简单他说工作干得很起劲,已经晋升为少佐。我想给他回信,但来信完全没有写地址和所属部队的名称,所以只好算了。”

  “以后岛中教授再也没有回到大村医院吗?”

  “没有。”后藤摇头说,“我在毕业那一年患了坏疽病,不能上前线,直到战败后不久我一直在大村医院工作,但没有和岛中君再发生联系。不过,我曾经到东京去见他,互祝平安。”

  “当时是热带传染病……”

  “行啦。我只知道他从关东军调到南方派遣军这一点。”

  “是吗?”

  原田松了一口气。他有一种虚脱感。他总算査淸了研究所和岛中军历都被隐瞒这个事实,但下一步就走投无路了。这是军方,换言之也就是国家所隐瞒的历史。仅仅知道哈尔滨这地名有什么用呢?

  “这次突然来访……”

  原田说着客气话,准备告辞。

  “你等一等。”

  后藤叫住站起来的原田。

  “我对岛中君没有什么怨恨,因此这场谈话本来可以就此结束。但我也很理解你的苦衷。正如你所想像的,万一岛中君是幕后的主谋,那就绝对不能允许。一个医生竟然杀人……”

  后藤的语气十分严厉。

  “如果我有什么误解和曲解,那就算了。但如果我没有搞错,那么就是很严重的问题。我听了你的全部调査结果,猜

  想到一些东西。”

  “……”

  “你知道岛中君曾经在帝国大学医学院细菌学教研室从事杆菌的研究吗?”

  “是的。”

  原田对此作过调査。所谓杆茵是细长的棒状细菌例如霍乱和伤寒的病菌就用于这一类。在档案资料里也记载了岛中曾经在细菌学教研室工作。原田推測大概正是由于这个,所以他被安排到热带传染病研究所去工作。

  “你知道关东军731部队吗?”

  “是关东军731部队啊!”

  原田感到好像被浇了一盆冷水,立即清醒过来了。

  关东军731部队,它的别名是关东军防疫供水处。

  原田毛骨悚然。为什么自己没有想到这方面去啊。

  “你虽然追查得很深,但却没有想到关东军用731部队,这可能是因为岛中君没有在关东军里拥有军籍的原故,在他的军历里只注明他是从大村医院直接派到南方派遣军去的。这也不能怪你啊。”

  后藤好像看出原田的心事,作了这样的解释。

  “是的。”

  原田感到自己口干舌焦,连声音也变了样。

  “我在听你叙述的过程中,开始发觉这件事有不同寻常的背景。我不知道库拉西岛上的热带传染病研究所和关东军731部队有什么关系。从常识来考虑,它们应该没有关系。按照那个研究所的规模来看,它不会从事重大的研究。可是从你所说的那个研究所的外部情况来看,它又很像关军731部队。”

  接着,后藤的身体向前倾,靠近原田低声说话,那模样就像与人谈论什么秘密一样。

  “对,对。”

  原田注视着后藤布满皱纹的脸,不断点头。

  3

  关东军731部队——关东军防疫供水处。

  “日本总参谋部和陆军部为了进行进攻性的细菌战,任命日本著名的细菌战提倡者石井五郎军医中将为首长,在满洲成立细菌研究室,从事利用急性流行病菌的研究,并把该研究室编入日本关东军。”

  “以石井研究所为基础而组成的部队之一,为了保持秘密而称为关东军防疫供水处,另一部队则称为关东军军马防疫厂。”

  “这些部队拥有细菌学专家,其中有许多是接受日本著名细菌学者指导的研究人员和技术人员。仅731部队即拥有约3,000名工作人员。从事实来看,也证明它具有细菌部队的规模。”

  以上是在西伯利亚东都城市伯力举行审判时,苏联方面公布的起诉书中的一段话。这次审判是根据“准备及使用细菌武器之嫌疑”罪而进行的。起诉人是苏联沿海州军管区军事检察官、军法上校阿·贝列佐夫扳基。

  731部队在吉林省执法站以及从哈尔滨到最初故平房火车站附近的北满平原,拥有规模很大的研究所。研究所四周设有高大的围墙和通上电流的有剌铁丝网,里面铺设了从平房车站引进来的专线铁道。甚至还有一个小型飞机场。

  “731部队只有第三处从事防疫和供水工作。但是,第三处所属的各个工厂也要制造特殊的供细菌炸弹用的弹筒,称为石野式炸弹。这种炸弹专供飞机投掷受鼠疫菌感染的跳蚤之用。”

  “根据预审的资料表明,第一处专门负责研究和培养供细菌战使用的鼠疫菌、霍乱菌、坏疽菌、伤寒菌、副伤寒菌等。在研究过程中,不仅进行动物试验,还用活人进行试验,为此设有可以收容300——400人的内部监狱。”

  问题在于人体试验。

  “第731部队对活人广泛进行各种杀人细菌有效的试验,供试验用的对象是日本防谍机关所逮捕的犯人、中国人和锇国人。为了收容犯人,第731部队设有特别监狱,严密地囚禁着被试验者。他们通常被称为‘园木’拟便保密。”

  这就是活人试验。供试的是防谍机关抓来的间谍嫌疑分子,以及被怀疑从事玻坏活动和抗日活动的中国人和俄国人,他们都被称为“丸太”即园木之意,各地的宪兵队对这些人扣上手铐和脚镣,用“送去‘园木’若干条”的暗号联系,送到第731部队来。他们当中有男有女,有孕妇也有抱婴的妇女。

  这些犯人被用作培养病原菌的试验,或者被绑在木柱上,从飞机上扔下陶器炸弹,里面装满感染了鼠疫细菌的跳蚤,看看这些跳蚤有多少会附在人身上。

  犯人不断地死亡。

  第731部队也从事冻伤试验。它把人体的各部位裸露在严寒的室外,或者使犯人的下半身裸露,使之冰冻,直到用木棒敲击发出梆梆的响声为止。这样是为了研究如何防止和治疗冻伤。受了冻伤的犯人在试验完毕后便弃之不顾,听任他们的手脚腐烂、冻掉而死去。

  第731部队发现了治疗冻伤的简便方法,那就是用摄氏37度的温水来浸饱。但由于在战场上无法用火来烧温水,于

  是日本的北满部队便集中了士兵们的小便来浸泡受冻伤的人加以治疗。

  第731部队在平房地方的5年间,共杀害了大约3,000名“圆木”。

  据估计,第731部队生产细菌的能力,大约是每个月可以制造300克鼠疫菌。它用琼脂和肉汁培养细菌,然后来收集其表面上繁殖的细菌。据说它共有4,500个这样的培养器。

  鼠疫菌不能从天空撤下来,那样它会死亡。因此以跳蚤为宿主,使跳蚤受到感染。而伺养跳蚤需要老鼠。第731部队专门组织了捕鼠队,到处捕捉老鼠,目标是100万只。

  1945年8月8日。

  苏联宣布单方面废除日苏互不侵犯条约,对日本宣战。

  这时轮到关东军第731部队大显身手了。它研究细菌战的目的就是要打垮苏军。它已经准备了大量的各种细菌。如果投入使用,苏军便有灭顶之灾。

  可是关东军已经没有战斗力了。它的精锐部队部被抽调到南洋战线去了,剩下的只是老弱病残。关东军可以出动的飞机只有88架,全部投人了作战,再也没有飞机可以用于运载陶器细菌炸弹去投掷到苏军头上了。

  关东军司令部决定撤消第731部队,完全销毁细菌研究所。细菌武器和毒气都是违反国际条约的。苏联的谍报人员早就注意到这个研究所。日方不得不彻底玻坏了它。

  它的监狱里还有好几百名“圆木”。他们吃了混入氰化钾的食物。其中有些人拒绝不吃,便被拉出去枪毙。尸体被扔进大坑里,浇上汽油放火焚烧。被烧焦的尸体又被拉上来,骨头被敲得粉碎。上级下达了严格的命令:连一块骨头也不能留下。军方害怕受到国际上的谴责。

  陶器炸弹也一个个被打碎。建筑物被许多50公斤的炸弹炸毁。

  于是,细菌研究所从大地上消失了。

  到了8月10日。

  3,000人的第731部队几乎撤稍一空,但仍有一些人当了苏军的俘虏。他们在伯力军事法庭上受到审判。

  那3,000名组成关东军731部队和关东军防疫供水部队的人员,经由朝鲜撤退回日本。

  在伯力军事法庭上,关东军副参谋长陆军少将松村知胜供认道:

  “……第731部队和第100部队的最贵重的细菌研究设备,恐拍都运到南朝鲜去了。”

  回到日本的关东军防疫供水部队日夜不得安宁。它无法摆脱残杀3,000名“园木”的恶梦。虽然它逃脱了苏军的搜捕,但日本被盟军占领,战犯们被到处搜捕。

  防疫供水部队的人,其中有许多人不敢回老家。他们使用伪名,伪造军历,看到美军的吉普车便魂不附体。不少人还成了流浪者,以乞讨为生。

  美国占领军司令部开始寻找旧关东军防疫供水处的人员。美国和苏联早已秘密研制细菌武器,可是成绩不佳。它们都在寻找日本研究细菌的负责人石井五郎医学博士,企图据为已有。,‘^“

  可是资料都已销毁,无一保存。

  最后美军胜利了,找到石井五郎,说服他去美国。于是,美军掌握了同时也掩盖了第731部队的全貌。

  1948年1月26日。日本发生了帝国银行事件。警视厅开始秘密追査旧关东军第731部队的成员,表面的理由是他们买卖毒品。结果逮捕了别的罪犯,草草收场。当时也不敢公布伪名分散各地的旧731部队人员的情况,因为这个问题太重大了。

  以上是公开见诸报刊的有关第731部队的情况。

  4

  “我是个医生,对关东军第731部队拿活人做试验十分愤慨……”

  后藤所长温和的脸色变的黯淡了。

  “研究所里参加研究的都是医生。医生拿活人作试验,杀害了3,000人,这是绝对不能允许的。不过,现在谈论这件事也没有用啦。问题是岛中君那件事。听了你的话,我想他可能就是干……”‘

  后藤斟了一杯威士忌酒,也给原田义之斟了洒。

  他们两人已经从喝啤酒改为喝威士忌酒,还有鱼干作为下酒菜。^

  “岛中教授可能在关东军第731部队工作过……”

  原田说道。他考虑了各种積况,认为这个可能性很大。

  “很有可能。”后藤深深地点头,“凡是在731部队工作过的人员,他们的档案资科都被销毁了。岛中君的军历中也没有曾经隶属关东军的记录。这点和731部队的其他成员是一致的。岛中君曾经在细菌学教研室工作过,专门研究杆菌。他充分具备被分配到731部队去的条件。”

  “这么说……”原田陷人了沉思。

  “你说岛中君在1942年1日被派往库拉西岛,是吗?”

  “是的。”

  “热带传染病研究所在太平洋战争爆发的同时被陆军接收了。它研究什么东西,连岛上的守军和第518师团司令部都不知道……”

  “是这样。”

  “假定岛中君曾经在731部队工作过吧,如果他从731部队被派往库拉西岛,那么热带传染病研究所就是开始研究对付盟军的细菌武器了。这样看大概不会错。”

  “对。”

  “据说,731部队是准备用来对付苏联参战的。可是,当时的主要战场却在南洋,并且不久盟军就会进行反攻。如果被看作绝对国防目的内南洋群岛被攻破,日本就会陷于生存难保的险境。为了对付进行反攻的盟军,军方便开始研究适用于南洋战线的细菌武器。这样的分析是符合常识的。”

  “我也是这样想的。”

  “问题在于库拉西岛上进行了什么研究。当然可能是细菌的研究、培养和使用方法。但如果仅仅是做这样的工作,你父亲和他的朋友们不需要隐姓埋名,使用由灵户籍了。也许他们进行了骇人听闻的研究。”

  “骇人听闻的……”

  “这只是我的想像。你父亲等4人知道了研究所的秘密,只有他们在饿死之前,特别在被杀人灭口之前逃跑了,因此岛中君必须杀死他们,这并不奇怪。不过,这一切完全是我的想像。也许事实完全相反。”

  后藤望着原田的脸。

  “是的。”

  原田点点头,简短地回答。

  “如果上面说的是事实,我就绝对不能容许他胡作非为。为了掩盖过去的罪恶,竟然杀死好几个人。不过……”

  后藤端酒杯,停止了谈话,目光忽然变得涣散了。

  “连拥有3,000名人员,有专用铁道线和飞机场的庞大的731部队,也没有留下一张档案资料,只有12名工作人员被抓而出庭作征。库拉西岛上那个小小的热带传染病研究所,怎能查清呢?我感到绝望。恐怕你父亲等4人是最后活着的证人啦。”

  “是这样。”’

  “就算我和你的推測是正确的吧,但如果没有证据,便永远无法査明岛中君的动机。”

  “是的。”

  “我很同情你被害的父亲和妹妹。”后藤把目光从远处收回来。

  “你追查吧,拼命地追査吧。你要为父亲、妹妹和女友报仇。如果岛中君是幕后的主谋,绝不能让他在医学界混下去。只要你需要,我愿意为你出庭作证,证明他没有在大村医院工作过,而可能是被分配往关东军。”

  后藤所长背弃了他的老友岛中教授。他提供的只是一点旁证,但从这点旁证足以看到他弹劾岛中的决心。

  “谢谢!”

  原田深深地点头致谢。

  “在医生当中……”后藤的语气恢复了平静,“许多人对病人的死活不大关心。死了拉倒。这实在没有办法。可是你为父亲等报仇之后,是会成为一个关心病人死活的医生的。因为你通过这次追査知道了生命的可贵。”

  可惜,原田已经丧失了医师的资格。这不仅因为他杀死了凶手,而且因为他还要杀死岛中和中冈。他已经失去了职业的前途,但并不后悔。他觉得人们本来就没有什么前途。

  原田和后藤告别。

  天色还没有黑。^

  他向火车站走去。

  “731部队……”

  他喃喃自语。他知道这个部队进行活人试验的残暴事实。这种残暴性是任何一个医生都知道的。负责研究细菌战的石井五郎是从关西的西海大学毕业的。分配到关东军防疫供水处工作的医生有西海大学毕业的,也有其他大学毕业的……

  “西海大学?……”

  他突然停下来。他想起来了:中冈干事长也是西海大学医学院毕业的。

  他又迈步前进。

  他觉得自己似乎掌握了这个事件的全貌。

  岛中教授从陆军大村医院被选拔到关东军防疫供水处,因为他对杆菌的研究受到赏识。从这时起,军方便隐瞒了岛中的军历,因为他从事的是绝密的研究工作。

  日本的细菌武器研究取得很大进展,并且已付诸实用。于是,陆军在南洋成立研究分所,开始从事对付盟军的研究工作。因为在不同的气候,细菌的繁殖和培养方法也不一样。必须筛选出适合热带条件的菌种。

  于是,岛中和中冈被派往库拉西岛去负责这项研究工作。研究所共有20名技术员和工作人员。研究工作尚在进行,可是盟军的反攻提前了。研究工作还没有完成,战斗便趋于恶化。军方只好被迫撤销研究所。

  关东军防疫供水处拥有3,000人的规模,这一点是无法抹杀的。可是,热带传染病研究所只有20人。可以轻而易举地杀人灭口,防止机密泄漏出去。恰好当时库拉西岛变成了饥饿之岛,4,000多人饿死了,这便成了消灭研究所的绝妙掩护。于是,军方破坏了研究所,杀死全体人员,只有岛中和中冈(或许还有其他军官)坐海军2式大型水上飞机逃回了日本。

  不料父亲等4名士兵竟在杀人灭口前夕逃脱了。

  到此为止的情况,原田都弄清了。虽然是想像,但不会有很大出入的。

  “骇人听闻的研究……”

  后藤所长这话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究竟是研究什么呢?”

  如果那4人只是一般的逃亡,他们是不会选择幽灵户籍的。相反,他们可以告发负责人的残暴行为,但他们不能这样做。是不是他们自己也残杀过别人,直到最后才知道自己可能被军官们杀死灭口,于是逃跑了呢?

  或者,另一种可能性是研究所里的人互相争夺口粮,引起了一场残杀。

  不,这不可能。

  战争结束已经30多年,但美国中央情报局还在为库拉西岛问题采取行动。凶杀现场的目击者野麦凉子只不过说出了父亲最后的一句话,便被中央情报局绑架了。如果库拉西岛上研究所里发生的只是单纯的互相残杀,中央情报局是不会感兴趣的。

  ——骇人听闻的研究。

  看来还有什么秘密被隐藏在黑暗中。正如后藤所长说的,现在已经没有办法追查,所有人证和物证部被消灭了。事情已经绝望了吗?

  原田想看透眼前的黑暗。黑暗里有一条大蛇,它的前半段隐没不见,只有后半段在缓缓蠕动,正要消失。这后半段便是到目前为止原田所调查到的事实和从这些事实推测的结论。

  如果让大蛇完全隐没在黑暗中,原田所调査到的证据也会付之东流。

  原田胸膛里燃起了焦躁的火焰。

  5

  秋虫高声鸣叫,鸣声焦躁不安。秋虫不久便要死亡,所以鸣声听起来也似悲伤,又似控诉。

  不知这是什么虫,但它的鸣声格外高昂。

  原田义之蹲在基地里。但秋虫对原田不屑一顾,还在一阵髙似一阵地鸣叫。

  时间是10月6日晚上10点5分。

  调频收音机里传来窃听器收听到的岛中和美都留的谈话声。原田用耳机全神贯注地收听。

  这是他从九州回来后的第3天。

  他见到了峰岸五郎,但峰岸没有收到任何有关美国中央情报局的消息。

  他们两人分析了情况,但没有想出什么好办法。现在的关键是要查清库拉西岛上的在究所是干什么的。但一切线索都断了。

  峰岸的意见是:现在只有等待美国中央情报局方面的消息了。

  原田恢复了对岛中的情归牧丘美都留住宅的监视。这是现在他能够做的唯一事情。

  他不能再回到上次租用的那幢两层旧楼房里去了。有人怀疑原田在那里制造炸弹,报告了警察。

  原田久久地蹲在墓地里,心情焦躁不安。

  “我带你到仙台去走走,好吗?”这是岛中的声音。

  原田紧张起来。刚才他听见的都是岛中和美都留之间无聊的闲话。

  “真髙兴哟!你不是骗我吧?”

  “在那里要举行一个有各家大学教授参加的会议,因为这次会议的主持人是东北大学。如果带你去,就要提前两天开汽车前往。我也想趁机休息一下。”

  “什么时候去呀?”

  “教授会在三天后召开。”

  “这么说明天就要出发,是吗?”

  “是的,我已经安排好啦。”

  “真叫人高兴哟!”

  美都留的语调就好像笼中之鸟获得自由那样兴高采烈。

  接着是一阵杂音。

  “常平!”

  突然传来了美都留的斥责声。

  “是!”

  原田听了,不禁皱起眉头。

  他想:“这家伙又来了!”

  他可以想象美都留叉手分腿站立在岛中面前的情景。她也许虎视眈眈,也许挥鞭相向。这一声带着蔑视的呼喝,便把岛中带进了阴阳倒错的世界。岛中,心底里被虐待狂的欲望大概正蠢蠹欲动。

  “啪”的一声。

  这大概是她打岛中耳光的声音。

  “你这个家伙太神气啦!”

  美都留的喝骂声十分剌耳。

  “是,是!美部留太太。请您饶我这一回吧。”

  这是岛中忍气吞声的话音。

  “你是我的奴隶。是我为所欲为的奴隶。你是淫乱的奴隶。过来!给我舐脚板底!”

  “是,是!”

  岛中细声细气,简直像个女人。

  “怎么样?你觉得很舒服吧?”

  “是的,太太!”

  “你好好地给我舐!”

  美都留的声音开始兴奋起来。

  原田气得关掉收音机。

  “真是混蛋!”

  他想到那淫乱的情景,简直气得作呕。

  ……

  第二天中午过后,岛中常平驾驶汽车离开东京。

  他不要司机同行,自己开车,美都留坐前边的助手席。

  原田义之开一辆摩托车尾随而行。岛中的汽车转上了东北公路。

  “他是到仙台去啊。”

  去仙台的路并不难走。虽说是跟踪,担并非紧紧跟着不放。因为原田知道对方的目的地,可以不慌不忙地尾随在后。岛中带着美都留同行,这对原田是个好机会。如果岛中单身一人前往,就可能坐火车或飞机,他的日程会安排很紧,原田也就钻不了空子对他下手。

  采取非常手段——现在原田只有这个办法了。他对事件了解得越深入,就越难掌握证据。现在已无计可施,采取非常手段是他经过反复思考后作出的唯一结论,这是以牙还牙啊。他要报仇的决心没有改变。他对岛中的卑鄙行径恨之入骨。这几个月来的追査,使他了解了许多情况,也认识了许多道理。过去他走的是人生的康庄大道,现在突然转到阴暗的胡同里来了。他无法回到康庄大道去,他的周围都是荒凉的胡同。他已失去了光明的前途。这样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呢?除了和对手拼个你死我活,他还能做什么呢?原田加大了摩托车的油门。过了宇都宫市,岛中加快了行车速度。原田在学生时代就喜欢骑摩托车,这辆摩托车便是当时买后珍藏起来的。虽然放了几年,但车的性能丝毫没有下降。他用不了多久,便超越了岛中的汽车。在超车的一瞬间,他望了岛中一眼。岛中戴着一副墨镜,岛中身旁的美都留显得很白晳。

  “这样一副白哲的脸孔竟然对岛中挥鞭相向,命令他舐脚板,真是不可思议。从根本上来说,美都留是个受害者。她虽然很年轻,却也变成了阴阳倒错。岛中则变成了离开美部留便一事无成的废物。即使到仙台去开几天会,他也要把美都留带去,每天晚上以被虐淫为乐,这样才能使他的精神世界保持平衡而不致于崩溃,因为他要摆脱那全是男人参加的学术会议枯燥无味的气氛。

  这样的家伙理应打入死亡的深渊!

  岛中带着美都留同行,一路上驾车观光游玩,这会给原田提供许多下手的机会。只要抓住这个机会,原田就能把他推进死亡的深渊。

  原田加大油门向前飞驰。

  狂风呼啸扑面而来,使他格外兴奋激昂。他没有降低速度,直奔仙台而去。

  下午7点钟,他到了仙台市。

  他没有进人仙台市内。东北公路是和第286号国家公路交叉而行的。岛中应该从交叉点转人第286号国家公路进入仙台市,不然就是走第4号国家公路进入该市。但不论怎样,在这个交叉点原田都可以等到岛中,也必须在这里等待,不能放岛中进人市内。

  可是岛中迟迟不来。原田已经等了将近一个小时,开始焦躁不安。如果岛中从第4号国家公路而来,那么岔道口就在仙台市前面的名取市。这个岔道口是通向牡鹿半岛的第45号公路的。

  岛中会不会到那边去呢?

  岛中带着美都留前来。会议从后天开始,在这段空闲时间里,岛中也可能带着美都留到牡鹿半岛的旅社去寻欢作乐。原田后悔了。为什么自己没有紧跟岛中的汽车呢?他骑上摩托车,向牡鹿半岛方向驶去。虽然她从窃听器里听到岛中说是去仙台开会,但岛中是带着女人来的啊,按照常识来判断,他不会带着女人住进会议指定的地方,当然也有可能来仙台,但如果在途中逗留于汽车旅馆之类,那么迟到个把小时也不奇怪。

  怎么办?是到仙台去找还是到牡鹿半岛去呢?原田决定去牡鹿半岛。他只能碰运气了。

  从第4号公路到第45号公路有一条近道,他抄近道走。

  他冲过了盐釜公路上,又冲过了松岛,但始终没有看见岛中的汽车。他越来越失望,恨自己鼠目寸光,当时他之所以没有紧跟岛中,是因为担心在高速公路上连续几个小时跟踪,很可能会引起岛中的警觉。岛中早已对原田抱有戒心。他如果发觉有人跟踪,也许便会停下来,改用其他交通工具,从而使原田无机可乘。原田当初没有一直跟踪,确实也有道理,但反过来看,却失去了在途中下手的绝好机会。这使他后悔莫及。

  他打算一直到牡鹿半岛去看看。

  6

  在进入石卷市之前,原田义之放慢了车速。

  ——就是它!

  岛中的外国车在前方行驶。原田驶近确认了车牌号码:一点不错。

  原田拉开一定距离跟在后面。

  岛中的汽车驶过石卷市街,从牧山收费公路转向女川方向。从女川到牡鹿半岛尽头,由牡鹿收费公路相连,看来岛中是奔那儿去的。

  原田调整好距离紧追不放。此时路上来往的车辆已经很少,因此跟琮容易被察觉。原田想,来到这里被发觉,那可真是功败垂成。他集中注意力,忽隐忽现地跟着。岛中的车子从女川驶上了收费公路。

  “果然不出所料。”

  收费公路通过半岛的山岭。所谓山岭。海拔只有三百五十米。白天从这里可以看见左边的太平洋和右边的石卷湾,但此时却什么也看不见。车头灯的光柱像劈开前方的黑暗。偶尔也有车辆驶过。

  岛中看来并不知道自已气数已尽,依然跑得那样欢。恐怕他在想像着怎样住进酒店,怎样享受漂亮的美都留虐待肉体时下流的快感吧。

  现在,这一切都该结束。

  “怎样伺机行事呢?”原田一边驾车一边想。冲进酒店或公寓的房间,肯定不是上策,立刻报复岛中的念头突然消失了。一定要拷问他,让他说出全部真相,然后再把他干掉。

  这些不是在酒店或公寓里能做到的。要实现这个计划,应该在他进入美都留的公寓之后。

  岛中的汽车进入牡鹿町了。牡鹿町是半岛尽头的市镇,再前面灶金华山。

  原田也驶进了市镇。

  岛中把车停在金华山酒店前面。原田在远处注视着。

  岛中和美都留的身影消失在酒店里。

  原田寻找电话。洒店不远处有公用电话。他进人电话间默想了几分钟。

  原田调整好呼吸,打算打电话给岛中,叫他出来。照这样暗中监视下去显然无济于事。明天岛中也许会外出游览。或者可能上金华山也说不定,但是白天无法下手。即使晚上,他与美都留在一起也难以下手。把两人都干掉倒也于脆,但原田还不想这样做。

  得让他们两人分开。原田拿起了话筒。

  岛中来接电话。

  “是岛中教授吗?”原田换了一种腔调问。

  “是的,您是哪一位?”岛中的问话中流露出戒备。

  “我是木村。我有话要对您说。”原田故意粗声粗气他说道。

  “木村——什么要紧事呀?嗯,你到底是什么人?”岛中的声音流餺出不安。

  “我是从东京跟踪先生到这里来的。”

  “从东京跟踪——”岛中的声音停顿了一下,看样子是吃了一惊,“你究竟是谁派来……”

  “并非受什么人派遣。我估计跟在先生后面,那个家伙就会出现。”

  “那个家伙……?”

  “那个叫原田义之的家伙。这人行迹可疑。在东京我就暗中跟着先生了。”

  “你等等——那么税,你是根来组的……”

  “别声张。让女人听到就麻烦了。”原田的粗曝嗓门堵住了岛中的问话。“明白了。但是,你找我有什么事呢?”岛中的话里透出几分不偷快。:

  “现在你有危险。请你悄悄到我这里来。知道吗?原田从东京骑摩托车追踪先生来到这里了。看来他是破釜沉舟要动手啦。先生可能有所不知,派去收拾原田的人看来被他干掉了,虽然还没有确切的消息,但我们再次袭击原田家时发现他去向不明。所以,我就接着执行这项任务。总之,若不采取措施会有危险。这事千万不能让女人知道,明白吗?那个女人。

  ……

  “你要干什么?”

  “就这样戳你个穿透!”原田握刀的手稍一用力,刀尖穿过衣服刺着了岛中的皮肉。

  “不,不要——”

  岛中君面向汽车挺着腰躲开刀尖。原田一把揪住他的领子,甚至无暇顾及那一对男女是否看到了这一切。豁出去了,这是只许成功不许失败的一搏。

  “你要不要命?”

  “等等!别扎,我上车。”岛中挺着腰答道,随即钻进车里。

  “原田也上了车。他坐在后排位置上,揪着岛中的衣领,把刀搁在他的脖子上。

  “开车!”

  “上,上哪儿?”

  “上收费公路!”

  “好,好,请你把刀拿开吧。”岛中发动了汽车,他觉得喉咙干得要命。

  “事情都……都好说,是……不是?原田君。”

  “‘事情都好说’吗……?”原田想,无论谁到了这个时候,大概都会说这句话吧。

  “你误会了。”

  “别废话,开车!”

  “明白了。照你说的办。对我来说,没有理由要害怕的呀。”岛中一边开车一边努力恢复镇静。

  汽车驶出牡鹿町,开上了收费公路。这时路上几乎没有过往车辆了。

  十分钟后,来到山岭附近。

  “停车!”

  在一处有眺望台的地方,汽车停了下来。

  “下车!”

  “你要干什么呀?有话在车里说不行吗?”

  “来到这地方你再顽抗也没有用。下车!”

  原田打开车门。岛中下车。

  原田锁上车门,把车钥匙带在身上。然后押着岛中走进杂木树林子里。这里一片漆黑。他们用手电照着脚下往前走。不一会儿,来到一处断崖边。看上去是一处陡峭的断崖。下面可见冲击崖脚的凶涌波涛泛着白沫。

  从这里可以看见通过金华山海面的渔船或商船的灯光。

  “看来这里不错。”原田停下脚步。

  隐约传来太平洋上波涛的喧响。夜风扑面而来。

  “我先告诉你,带你到这里来是想听你说出实情。蒙混过关是办不到的,你就死了这条心好吧。要是不想坦白而要打算逃跑的话,随你的便。不过,要是让我赶上,我就杀死你。”

  “明……明白了。”岛中找了一处避开断崖的树根坐下。

  “命令根来组雇佣职业杀手是你干的吗?”

  “这是从何说起呀?”

  “你必须老实招来。”

  “我说的是实话。”

  “那么,你在电话里是怎么说的?我可记得你说过‘根来组的’这几个字。”

  “不是那……那意思。我见听……听说你来了这里,才……才出来的。或许,你是不是神精不太正常,关于你父亲和患者武川惠吉的死与我有牵连的想法纯粹是一种妄想症。我曾经打算和你好好谈一谈。常言说疑心生暗鬼嘛,你会逐渐发展你的妄想,那样就会陷入一个进退两难的城堡里了。你肯定是沉溺在自己构筑的那个坚固的城堡里了。不能发觉它只是一个妄想的产物。我作为医疗系的一个教授,为什么非要杀人不可呢?”

  “那么,你是‘品行髙尚’,对吗?”

  “至少,我是有社会地位的人。”

  “我在牧丘美都留的房间里安装了窃听器。你扮成女人的声音……”

  “你,无耻的家伙!”岛中的声音打颤。

  “或许可以这么说,不过,不这样的话,就不可能看到‘品行髙尚’你的另一面了。教授、院长的假面具,到了夜晚就撕下来了。让那个做小老婆的小护士……”

  “别说了!”

  “我可以不说。但是,我说的是你心里的话。不说也罢,任何人都有这种潜在的因素。我要说的是,你的品行并不高尚。你是杀人魔鬼!”

  “别开玩笑啦,你……”

  “闭上你的嘴听着!你曾经在关东军防疫供水处供职,从事细菌研究。那里残杀了3,000人作为活体试验,”

  “看来你没有看过我在军队里供职的履历吧?”

  “我看了。你在1942年10月以前在陆军大村医院供职。10月份你被调到库拉西的。看来,你好像忘记了你的同事后藤医师也在大村医院待过。”

  “……”

  岛中没有答话。黑暗之中彼此都看不清楚对方的表情,此刻岛中怎么想的谁也不知道。

  “你,以及毕业于西海大学医学系的中冈干事长作为军医大佐,从关东军防疫供水处被派往库拉西岛的热带传染病研究所,研制对付盟军的细菌武器。但是,在研制成功以前战局恶化,和关东军防疫供水处一样,库拉西岛也必须将一切研究所的痕迹消灭。你和中冈大佐借口库拉西岛的饥饿,残忍地杀害了约20名重要人员。库拉西岛竞饿死了4,000余人,按规定尸体要扔到海里。把被你们杀害的尸体一扔,就万事大吉了。但是,在你们杀人灭口以前,包括我父亲在内的4个人逃出了这个岛——知道你和中冈干事长的过去的,就是这四个人。”

  原田说到这里停下来,等待岛中的反应。但岛中一言不发。

  “热带传染病研究所干些什么,可以领教一下吗?”

  “根本没有那么一回事。我根本不知道任何关于你父亲的事情。研究所里只是进行一些普通的杆菌研究。我和中冈君在1945年2月接到关东军的命令撤回。研究所后来发生什么事情,我们没什听说过。当时有一个铃木军曹还待在那里,研究所的后事,照理是应该由他照应的。”

  “铃水军曹?他住在哪里?”

  “不知道。据说研究所的人员从各处秘密集中来的。他是不是还活着或住在哪里,这是可能知道的。”

  “那么,你是说研究所里没有秘密?”

  “不可能有。”

  “是吗?你给我站起来!”原田一把揪住岛中的前胸。

  “你让我说、说什么——”岛中低声叫道,拨开原田的双手。

  7

  “我让你去见上帝!”

  原田用力将想挪开的岛中拽起来,岛中是个大个子,力气也不少,他挥动着双手试图抵挡。原田一拳击在他的腹部,岛中立即痛得蹲下身子。

  “你尽管把秘密带进地狱好啦,我用不着听那些,只要把你这个狗杂种杀掉,就足以为我父亲和妹妹报仇雪恨了。”原田将岛中拖向断崖。崖边吹来潮湿的海风。

  “不要!不要!”

  “哼,晚了!”原田用左脚踢向着死抱着他的右脚的岛中的脸。

  “等一等!我说,我说,请你等一等。”被推往断崖边缘岛中挣扎着求饶了。

  “好,我再等一等,不过,你要不说实话,我就一脚把你踢下去。两者随你选择。死不死挣扎是没有意义的,你该明白。在这以前你一直是充当杀人者的角色,毫不留情地杀掉那些弱小者。现在正好相反啦。你该明白这就叫做自食其果。”

  “不,不是我,”岛中躲开断崖边吹来的海风,“雇职业杀手的,是中冈。”

  “中冈?”

  “也不是雇他们干,据说是拐弯抹角暗示根来组的。所又,根来组便自作主张……”岛中攀扶着一棵灌木。

  “杀武惠吉呢?”

  “那,那,是我干的……”

  “果然是这么回事。”

  “那实在是不得已才干的呀。”岛中的声音里混合着紧张、绝望和恐怖。

  “我在诊治武川的时候,根本不知道,他是一个不寻常的患者。是通过麻醉分析才得知的。在回搠过去的情况时,接触到了他在军队的历史。我听到他嘴里说的话,知道他从那个恶梦里醒过来了,他报到在库拉西岛热带传染病研究所供职。我怕被麻醉医生听到这一切,便立即停止了分析治疗。虽然分析治疗停了下来,可我却呆住了。从30多年前的那个恶梦中苏醒过来,那真是……”

  那个恶梦实实在在是存在的,不管原田作了怎样的想像。它是一种切身的感受,但若要把它在画面上描绘出来,它就像雾海一样消失掉了。30多年前的恶梦——

  “那确实是一个不祥的梦啊……”岛中的声音低沉下去了。

  岛中和中冈在日本投降以后,就像抱着定时炸弹一样过日子。这是一个既不能扔掉,而且是一个讨厌的、不知何时会爆炸的炸弹。

  由于战局恶化,1944年2月7日从陆军省传来了封闭研究所的命令。在此6天前的2月1日,盟军在内南洋诸岛所属的马绍尔群岛的夸贾林岛开始实施登陆作战。岛上的日军守备部队仅5天便全部阵亡。这是美军进行越岛战术的开端。陆军害怕被盟军了解其中的秘密,命令将研究所的一切痕迹统统毁灭。

  当时的负责人是岛中大佐和中冈大佐。

  岛中和中冈商量如何执行这项命令。研究所有20多名工作人员。这个时候,库拉西岛饥饿战已经开始了。毒死工作人员——岛中和中冈都得出了这个结论。毒死之后扔进大海便万事大吉,一了百了。军部所谓的“一切痕迹统统毁灭”在他们俩看来就是这个意思。把这些工作人员编入岛内守备队固然容易,但那样做就等于自己将研究所的秘密宣扬开去,就像散播细菌一样。

  两人向所里的全体工作人员宣布近日撤走研究所,将紧急备用干粮发给他们。这些紧急备用干粮里都掺进了鼠疫菌。鼠疫菌有一至五六天的潜伏期,但一旦发病,短时间内便会死亡。氰酸钾之类的奇药虽然可顷刻间致命,但若有人事先意外地发现,就会坏事。

  有四名工作人员没有吃带鼠疫的干粮。他们不但没有吃,还趁夜晚利用空汽油桶漂洋过海,逃出了这个海岛。岛中和中冈第二天早上才发现这件事。附近的守备队应他们的要求派出飞机搜索,但没有找到目标。

  数日之内,岛上的工作人员全部病倒,发高烧。要是不给予治疗,鼠疫菌便会耗尽人体,最后变为一具小小的烧成焦黑的尸休。黑死病这一别名便源于此。

  高烧眨眼间杀死了所有工作人员。他们原来己经由于营养不良而身体虚弱,哪怕多一会儿的时间也根本不能支撑。

  岛中和中冈一把火将研究所烧个精光。

  第七天早晨,两人登上了前来迎接的2式水上飞机。

  空中看研究所,已经无影无琮,完全烧毁了。尸体扔进了大海,研究器材也在毀坏之后丢进了海里。这座规模不大的结构建筑物收拾起并不太费事。

  他们两人在内地迎来了日本投降。

  岛中和中冈都隐姓埋名藏了起来。他们知道美国占领军和驻日苏联代表部都在拼命寻找关东军防疫供水处的研究人员。

  关东军防疫供水部部长石井五郎中将下落不明。

  一名旧陆军军官到岛中和中冈的家中拜访,打听石井五郎的潜伏地点。这名军官自称是占领军和政府之间的联络官。

  二人在隐匿处从家人口中知道了这个消息。要是被捕的话,少不了判刑。为国家卖命参加了战争,到头来落得个坐监牢的下场真是太不值了。在关东军防疫供水部进行的活体试验不过是奉命行事。这是战争的责任、国家的责任。

  随着石井中将和美国占领军接上头、到美国去了之后,战争便从岛中和中冈的内心消失了。在原关东军防疫供水部工作的3,000名队员也同样。不知何故,美军硬将研究细菌武器这件事掩盖起来。

  岛中和中冈又渐渐地回到社会上来了。

  岛中回到了大学。关东军的档案中没有他的从军履历。只要不遇到防疫供水部的队员,他便可以把这场恶梦藏到意识下面。由于这个原因,他对临床医学敬而远之,埋头于大学的基础研究室里。

  中冈没有回到西海大学。他有经商的天分,干起了土建行业,不久便赚了大钱。

  和平时代到来了。

  10年、20年不知不觉过去了。战争已经被忘记。

  岛中也成了一名教授。其间社会上虽然也出版了几本揭露关东军防疫供水部的残暴行径——进行活体试验的书,但岛中觉得无关痛痒。要是谁打算揭发他岛中的历史,从军履历中没有、记载的事情是谁也不会知道的。而且,也没有好事者要把防疫供水部人员的名单拿去公开发表。美国和苏联也都明白,在从事肮脏的战争方面,他们并不落在别人后面。然而,有一天,岛中遇到了一个亡灵。他就是武川惠古。

  岛中大叹倒霉。他避开主治医生千方百计地给武川做了麻醉分析。从武川口中,他了解到逃出库拉西岛的四人做了美军的俘虏,战后被遣返,平安无事地回到了日本。

  从武川的家属嘴里,岛中得知武川惠吉说过“大佐”一词,并说要转院,这下子终于使他下了决心。他不得不有所行动以求一逞。武川认出了他的真面目,要是将事情说出去——军部的命令,或者说,按军部命令的意思用鼠疫菌毒杀工作人员的这一段历史,立即就会使他岛中面临灭顶之灾。

  不能让武川活着。岛中盘算着。

  他找到中冈商量。中冈的结论是“干掉他”。中冈已经是执政党的干事长,把他的这段历史揭出来的话,甚至可能导致内阁垮台。事态太严重了。

  作为执政党的干事长,中冈拥有很大的权力。岛中听从了中冈,他觉得只要中冈用全力去做,一切依然会神不知鬼不觉地遮掩过去。中冈变成了一头暴怒的公牛。收拾库拉西岛的工作人员的主张,也是由于中冈力主才拍板决定的。要么把这四个人收拾掉,要么让他们揭出来,对于岛中来说已经没有选择余地了。

  通过对武川的麻辩分析,得知这四人为何像入幽灵户籍一样害怕过去这一段历史,这更成为触动杀机的重要原因。因为只要除掉了这四个人,就等于完全抹去了这段历义。

  “我承担了杀掉武川的任务。这确实是不得已的事情。要是让过去暴露出来,不仅我个人完了,医学界也将失去信用。对于中冈君来说,也是一样……”

  岛中结束了他的叙述。他知道自己是跑不掉了,只好吐出实情,他断断续续地、艰难地回忆着,声音沙哑、低沉。

  “为了医学界的面子,为了政府的面子,就要杀死五个人、使另一个人下落不明?你们的出发点与30多年前一样,根本没有改变。就象你们为了保守研究所的秘密,用细菌杀害工作人员一样!”、

  “我真后悔莫及啦,现在终于明白了。我去向警察自首,请千万饶了我吧。虽然也是为了保住这条命,我真是造孳呀……”

  岛中巨大的身躯抽动着,声泪俱下。

  8

  “你以为我会上你的困套吗?”原田义之尖刻他说道。

  “圈套——我……”

  “闭嘴!”原田打断他的话,“你不过是打算从我手心里逃掉罢了。这种诡计骗得过我吗?离开这里,你就可以笑我是个大傻瓜了。即使我用录音机录下你刚才的话,你到了警察局或法庭上,也可以说这是受到威胁的情况下被迫编造出来的,将口供推翻,说不过是在精神病患者的胡言乱语而已。”

  “这,你……”

  “你刚才说的话没有任何物证。你也好,中冈也好,都可以拒不认帐。现在不可能得到30多年前的证据,正因为如此,我必须运用非常手段。你谋杀武川也一样,借口治疗,找不到任何证据。中冈雇用职业杀手也不会留下证据。只要把那个叫横田的犯人作为牺牲品绞死就了事啦。拿你刚才坦白的话去起诉,警方和检察厅只能把我当疯子处理,作个精神鉴定,然后强制收容。以你的实力去买通精神鉴定医生再容易不过啦。另外,中冈手中的权力可以操纵首相、法务大臣,要检察厅怎样便会怎样。我就会被国家碾压成茵粉。你完全懂得这一点。你呢,就可以继续你那种生活,让牧丘美都留鞭打你,让你哭叫、折腾你,让你得到快感,是吧?你们这种人江山易改,本性难易!”

  “原田君——”岛中硬着脖子叫道,“绝对不是那么回事。我醒悟过来了。我多么悔恨……”

  “收起你这套拙劣的表演吧!”

  “‘表演’——你说我这是表演?嗯,我的坦白确实没有证据,但只要我认了罪……”

  “你并没有认罪。”

  “……”

  “你要是真的发自内心认罪,就不会撒谎!”

  “我撒谎?”

  “即使不是撒谎,也隐瞒了实情。研究所还干了别的更大的事情。不然的话,美国中央情报局不可能直到今天仍然非要介人此事不可。还有,若仅仅是细菌研究,没有必要杀死全体工作人员。”

  即使到了这个关头,岛中仍有重大的秘密必须隐匿下去。即使库拉西岛的细菌研究被原田捅到社会上去,仍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近20名工作人员被杀害的事即使被报刊披露,岛中和中冈也可以把之否定。因为没有任何向研究所派遣人员的档案记录,原田发表这样的惊人消息只能被视为神经失常。

  岛中把这一切都盘算过,要死里逃生,只能说出那些松语文学www.16sy.coM免费小说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