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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1

  当地警方接到岛中教授失踪的报告时,已是第二天即10月8日。牧丘美都留一直等到天亮,岛中还没有和她联系。她找金华山酒店的经理询问,酒店向东北大学医学系教授询问,岛中教授是否和他们联系过。当得到校方答复说没有任何消息时,牧丘美都留促使赶紧向警方报案,请求帮助寻找。

  岛中教授的汽车仍在停车场。

  9时许,警方得到一对男女的报吿,证实一个样子像教授的人曾在停车场与人谈话。

  尸体在下午被发现了。是渔船发现的。岛中坠落断崖的尸体血肉模糊。

  悬崖边上遗留着清晰的搏斗痕迹。

  当地警方布置了一条范围很大的警戒线,岛中教授是日本医学界的泰斗,在这里发现他惨遭杀害的尸体,警方不得不认真对待。他们根据目击者的证言检査30岁左右的高个子男人,发现神色可疑者立即拘留审讯。

  警视厅搜査一科的峰岸五郎在10月8日傍晚听到了这条新闻。

  “混帐!”峰岸皱起眉头。他拨电话到原田义之家。原田不在家。

  夜深了,峰岸再次打电话到原田的住宅,依然找不到原田。

  “他的目标是中冈干事长吗?”峰岸呆呆地想。原田终于采取报复行动了。岛中教授肯定是死在他手里。原田说过要将库拉西岛的热带传染病研究所査个水落石出,然后就音信全无了。他如果有了新发现,按理应该和自己取得联系;突然直接采取行动,看来是找不到证据的绝望之举。

  “岛中被杀之前坦白了吗?”这是峰岸所关心的。答案恐怕是肯定的,否则没有必要除掉他。究竟实际情况如何呢?

  峰岸觉得直接报复并不坏,这一事件有中央情报局介入,当事者又是岛中教授和中冈干事长,不可能通过警方获得解决。他们很明显是得到国家权力庇护的。明冤昭雪是不可能的。要干就只能杀掉岛中和中冈。两个十恶不赦的家伙!峰岸想。

  10月9日,原田仍不在家。也没有得到他的任何消息。

  晚上,蜂岸到外事警察伊庭家里拜访。伊庭住在涩谷区代代木的公寓里。外事警察多是些讲究穿着打扮的搜査员,伊庭也是这样。他独身,住在一套髙级的公寓里。

  伊庭正在喝威士忌酒。

  峰岸和他打了个招呼。

  “弄到什么情报了吗?”

  峰岸端起了酒杯。这是伊庭的意思。

  “嗨,喝吧!”伊庭冒出一句之后立沉默下来,四方的脸庞像是笼罩着阴云。

  “看来中央情报局要出马了。”伊虛又冒出一句话。

  “中央情报局……”

  “六本木那个家伙不知到哪里去了。这个人是个有本事的办事员。”

  “……”

  “这家伙要干一件什么事情时,总是行踪不明。他失踪的前三天曾在横须贺美军基地。据说,中央情报局远东支部曾召开一个目的不详的工作会议。总之,他们又在打什么坏主意了。”

  “就这么点消息?”

  “嗯。”伊庭点点头,他的脸依然阴沉着。伊庭的工作单位与特别警察、内阁调查室、自卫队的谍报机关陆上自卫队参谋总部二部特别室等有密切联系,还与中央情报局和南朝鲜谍报组织挂钩。既然了解到中央情报局出马的情报,不可能不知道其目的。

  “看来要杀掉什么人了吧?”

  伊庭抬头看看峰岸。“杀掉?”“一般来说,他们要干掉的人的名单是可以知道的。包括我们在内的各个机关,都可以据此研究他们的行动是干扰我们呢,还是加以默认。这回却秘而不宣。内阁调查室也好,陆上自卫队参谋总部也好,SP也好,甚至我们都成了局外人。这说明事情很不寻常。或许是来自美国的中央情报局总部的绝密指令吧。他们的对手是个不好惹的大家伙,就是掌握了巨头秘密的人……”

  “是啊……”峰岸握着酒杯,附和道。

  “岛中教授被杀害了吧?”伊庭问道,其实不过是在自言自语。

  “嗯。”

  “派到库拉西岛的热带传染病研究所的军医,除了他之外,军籍上有记载的还有中冈干事长。”

  “嗯。”峰岸从这句话里已经明白包括外事警察局在内的各机关的动向。

  “大约10天前,美国总统的密使来到日本,秘密地会见了首相和干事长。这位密使表面上是国务院的官员,而我们却知道他是中央情报局的人。”

  伊庭停下来,不再说了。

  “情况就这些吗?”

  “就这些。”伊庭点点头。

  峰岸站起身。

  “你别卷进去。”

  “嗯。”峰岸向门口走去。

  “中冈干事长是个残忍的狩猎狂。他预定本月下旬到阿拉斯加去。阿拉斯加输油管道大体已经竣工,届时日美之间要进行燃料供应问题的谈判。中冈是去视察,顺便打猎……”

  伊庭冲着峰岸的背影说道。峰岸止住脚步,但没有转过身。

  “那个佩克据说和野麦凉子一道都在阿拉斯加。具体地点不明……”

  峰岸默默地点点头,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2

  电话怜声一响,原田便醒过来了.

  他看看手表,晚上九时刚过。他不知道谁会打电话来,他换了一间旅馆,相信谁也不会发现的。

  也许是服务台吧。他想着,順手拿起话简。

  “义之先生——是义之先生吗?”

  乍一听到听简里传来的声音,原田怀疑自己还在梦境之中。这是野麦凉子的声音。

  “凉子小姐——你在哪里。”

  “在你的家里呀!我刚刚到。我手里有销匙,就开门进来了。”

  “你究竟……”

  “我有一大堆话要跟你说。”

  “我马上回家,不过,你是怎么知道我往在这家酒店里的。”

  “是佩克,他告诉我的。”

  “但是,你不是在美国……”

  “不,我在日本的美军基地。”

  “好的。我马上动身。请注意,要关好房间的门窗,除了我之外不要放任何人进来。”

  “好的。”原田挂断电话。他感到浑身一阵燥热,身体轻飘飙的。仿佛应该仔细想一想,但又不知道应该‘怎样想。他整理好衣服,走出房间。

  走出酒店大门时他感到一阵紧张。岛中的供词说明中央情报局要参与灭口工作。根来组也会露出真面目,岛中被杀一事会促使他们更加凶残。更何况派出的杀手反而毙命。

  警察也成了敌人。

  四面楚歌。原田得把一切人都想像成可能的敌人。他身上没有武器,要生存下去就只能靠自己的警觉,再怎么小心

  也不过分。

  他没有搭在门口等客的出租车,而是坐上一辆刚载来客人的车子。很难说根来组或中央情报局会在什么地方设下陷阱。这些可怕的对手竟能査出他从新宿的酒店转移到纪尾井町。

  一想到这里,原田就感到不寒而栗:中央情报局为什么要放掉野麦凉子?真是令人不解。这是没有道理的事情,不管如何保密,放出来的野麦凉子都有可能把她被监禁的事透露出来。这么一来,日本人被美军基地诱拐监禁的事情将成为一条重大新闻,一个侵犯驻在国主权的政治问题。

  或许他们将野麦凉子的裸体照片或被强xx的照片,作为胁迫她保持缄默的材料吧?一般只要他们威胁要公开发表,女人便会就范。但是,冒这样的风险,杀掉她不是更省事吗?她可是个会引起两国之间摩擦的活证人啊。

  可是,野麦凉子却回来了,她归来的背后肯定有着不可告人的内幕。

  中央情报局找到了原田潜伏的酒店,这显然是准备除掉他。他们又放出了野麦凉子,把原田潜伏的酒店告诉了她。——这是陷阱吗?

  如果是,那么,又是怎样的陷阱呢?纪尾井町距原田家很近,原田还没有想好就到了。下了车,他看见自己家里亮着灯——父亲和妹妹被杀害之后第一次亮着灯,从房间里还透出光线。

  门没有上锁。他想起自己曾嘱咐野麦凉子关好门窗,心里不由得掠过一丝不祥的感觉,但还是径直推开门,把不样的感觉抛开。房间门口有一双女性的鞋子,隐隐飘散着他很熟悉的香水味儿。

  厨房传出水声,像是在洗东西。房间里则传出电视的声音。

  “凉子小姐!”

  原田急促地叫道,大步走进厨房。

  厨房里站着一个男人,是个外国人,长着连鬓胡子,看上去面熟,手里握着一支装有消音器的手抢。

  “我们又见面了。”那人说着干笑几声。灰色的眼隋闪出敏锐的目光。

  原田的背后又传出响声,回头一看,又是一个面熟的男人,蓝眼睛。

  “是这么回事……”原田拉过一把椅子,“关上水龙头好吗?付水费的可是我。”说着,他叼上一支烟。

  “你再也不能支付了。”

  蓝眼睛的人从口袋里取出注射器,熟练地掰开药瓶,把药液吸进注射管。“用毒死这一手啊。”原田想平静地说出这句话,但语尾却拖着颤音。

  “现在只是让你老实一会儿。死是以后的事。”蓝眼睛的人抓起原田的手腕。

  “先让我见一见野麦凉子!”

  “野麦凉子小姐不在这里。”

  “她打电话……”原田觉得仿佛脑袋被猛击了一下:野麦凉子是说过在他家里,但他没有核实,那个电话也可能是从美军基地打来的。

  “她的确给你打了电话。”蓝眼睛的人咧嘴笑了,“那个电话是从阿拉斯加打来的。”

  “阿拉斯加!”

  “直接拨号,知道吗?”

  “阿……”原田哑口无言。从阿拉斯加打来的直拨电话!在注射药液之前,他先自颓然了。多么愚蠢!即使听见野麦凉子的声音是出乎意料,为什么不想一想,以至束手就擒?!

  原田咒骂着自己。他心想,一切都完了,无计可施。仅仅除掉了职业杀手和岛中。首恶中冈干事长连一根毫毛还未动呢,就这么完了!

  蓝眼睛的家伙隔着衣服就把针头刺进去。原田看着他。那冷酷的动作仿佛在说:对这个马上要处死的人,是没有必要进行消毒的。

  “要把我弄出去吗?”原田问道,“那可就被人发觉了。”

  “不必担心。”蓝眼睛笑道。“嚷起来的话挺讨厌的,挣扎也不好办。这针嘛,打了倒还可以走。主要是让你不要进行讨厌的反抗。”

  “不愧是中央情报局的。”

  “谢谢。”

  原田一看这两个人。看来他们是打算报复了。他想起被捆绑起来脱下衣服受鸡奸的屈辱。

  “杀掉你之前,还要再疼你一次。”连鬓胡子的家伙看出了原田的心思,他的灰眼睛里透出欲火。

  原田感到一阵无法抵御的寒气。

  “五分钟后离开这里。”蓝眼睛看看手表。

  这时,大门处传来尖锐的响声。门被踢开的声音。像是攒掉了原田上的锁。三个人一时被突如其来的猛烈响声惊呆了。

  蓝眼睛和连鬓胡子端起消音手枪,惊惶地对望了一下。

  走廊传来脚步声。

  原田从两人的表情,明白来人不是中央情报局的同伙,从其粗暴的举动判断,倒像是根来组的人。

  “我们是警察!”来人的脚步声在走廊里停住了,“把枪扔出来!你们被包圈了。违抗者格杀勿论!”

  原田几乎要瘫倒了:是峰岸的声音!

  蓝眼睛和连鬓胡子把手枪扔到走廊上。

  峰岸走进厨房。“还活着吗?”

  “嗯。”原田嘶哑的声音。

  “要是他们杀死了你,我就要把这些家伙按杀人犯治罪不管是谁出来阻拦,他们要是敢施加压力的话,我就把全部底细都捅到报纸上去!”峰岸愤愤地说道。

  “把他们铐上!”峰岸严厉地命令道。

  “你是……”原田对峰岸在这个紧急时刻赶到感到不可思议。

  “我们监视着这所房子。得到报告说中央情报局人员潜入屋里之后我们便来到这附近。不出所料,就看见你大摇大摆地回来了。”

  “原来如此……”原田小声地说道。他觉得浑身疲软无力。

  “怎么啦?”

  “他们给我打了一针,使我失去抵抗能力。”

  峰岸转过身来,恶狠狠地盯着蓝眼睛和连鬓胡子。“这个人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别指望我会放过你们!”

  “他不要紧,一个小时之后就会复原。”蓝眼睛摊摊双手。

  “大使馆的汽车看见我们后就开回去了,把这两个家伙带走吗?”相良问道。

  “不,”峰岸摇摇头,“你去外面警戒。”

  相良走到外面去了。

  峰岸把二人押到起居室。原田跟了进去,躺倒在沙发上。他感到全身散了架似的,估计是被注射了神经系统弛缓剂,表情也变得迟饨起来,说话结结巴巴,一副呆头呆脑的样子。

  峰岸烧好开水、冲来浓咖啡让原田喝下去,原田默默地、小心翼翼地喝着,仿佛是个幼儿。峰岸看着他的动作,心里升起一股怒火:原田的父亲和妹妹遭惨杀、恋人被抢走,自己也几乎丧命,此刻就像一个弱智的幼儿一样表情迟钝,或许就这样死去也未可知,这一切勾起了峰岸对当权者的僧恨。

  那位执政党的干事长,一方面为了保住自己,不惜接二连三地杀人,另一方面却吹嘘自己作为执政党领导人为政怎样廉洁。而首相明知中冈的丑恶行径,却决心为其掩盖,不仅如此,当他们知道只要把原田义之也除掉,一切就将不复存在时,便把希望寄托于中央情报局的地下活动。

  杀掉原田便一了百了。将横田洋一判个杀人强xx。牺牲几个弱者,权力依然在握。要是自己不在的话,原田早就没命了。或者可以造成车祸事故的假像,在周刊之类杂志上写篇《不幸的一家》的文章,算作是墓志铭。而这一家子毁灭背后的肮脏交易将湮没无闻了,权势者的犯罪就常常是这样结束。

  原田仍然是一副痴呆的样子。于是,峰岸幵始审问蓝眼睛和连鬓胡子。

  “请你让我给大使打个电话。”蓝眼睛提出了要求。

  峰岸置之不理。

  他打算等原田恢复过来以后再决定怎么办。

  大约将近1小时以后原田才恢复过来。

  原田馱默地望着这两个美国人。他觉得自己还是晕乎乎的,提不起劲来说话,但是他的筋骨逐渐恢复元气。在没有完全恢复以前,他只是沉默地盯着这两个人。他的脑海里又浮现出过去的回忆,这两个人扒光了他的衣服,对他进行鸡奸,然后又对他进行手淫迫使他射xx精。

  原田终于站起了。这两个人看见了,眼睛里露出恐怖的目光。但他们毕竟是中央情报局的谍报人员,他们既没有哀叫,也没有求饶。他只是瞪大灰蓝色的眼睛注视着原田的举动。

  “佩克在美国什么地方?野麦凉子被囚禁在阿拉斯加的什么地方?”

  “不知道。”蓝眼睛答道。他的脸色铁青。“我们只接到命令要绑架你。我们不知道那个电话是从阿拉斯加什么地方打来的。”

  “把裤于脱掉!”原田下命令道。

  蓝眼睛和大胡子都自知难免。他们用扣着手铐的手脱下裤子,裸露了下半身。

  “喂……”峰岸开腔了,他不明白原田要干什么。

  “你不想尝一尝鸡奸的滋味吗?”原田问道。

  “算了吧。这真叫人恶心。你究竟打算干什么呀?”

  峰岸皱起了眉头。他不明白原田的真意何在。无论原田怎样严惩这两个人,蜂岸都不舍反对。那两个人也有了思想准备。他们疯狂地暗杀别国的人,甚至干涉别国的警察权,自己难免一死。也许原田正是想这样进行报复的。峰岸无意制止原田。但总不明白原田的举动是为了什么。

  “我曾经被这两个人抓去,在他们的秘密联络站里遭到鸡奸。现在我要以牙还牙!”

  “可是,喂……”峰岸不知所措。这是他第一次听说这样的事情。遭受凌辱后以牙还牙地报复,这实在难以理解。当然如果对方是女人,那就另当别论。

  “你别管啦:你就看看吧!”

  原田走进厨房,他从壁橱里找出一根擂粉棍出来了。

  “把屁股镢起来!”

  那两个人看见擂粉棍,吓得面无人色。

  “快点!”

  他们磨磨踏踏地趴下,臀部朝天。那是很肥大的臀部,以肉食为主的欧美人,皮肤显得很粗糙,给人以不洁之感。

  原田把棍子指向一个人的臀部。那棍子又长又粗。原田用力一气插进去。这家伙疼得哇哇乱叫,挺起了上身。

  “不许动!你乱动我就搅开来啦!”

  原田继续把棍子往里推。鲜血染红了肛门,但他毫不在乎。他一连又拉又推地动作了十几次。那个家伙昏死过去了。另一个家伙已横下一条心等着轮到自己。他也一样地疼得大声呼叫,经过同样的过程后昏死过去了。

  “完了!”原田扔掉擂粉棍。

  峰岸无言地点头。这是十分残酷的复仇。原田比以前瘦了,双眼凹陷,显得十分阴沉。他那瘦长的身躯像个瘦鬼,又像个复仇鬼,充满凄厉的气氛。

  毛毛虫可以变为蝴蝶,原田已从人变成鬼。

  3

  “阿拉斯加……?”原田端着杯子,目光茫然。

  “野麦凉子的电话来自何处可以査核,但肯定不是能够轻易插足的地方。我得到的消息是在阿拉斯加。我觉得中冈干事长以阿拉斯加输油管道即将完成为名,前往阿拉斯加谈判输油一事有点微妙。当然,谈判现在正在进行中,那应该是有关的内阁大臣前往。而且,中冈还借谈判之机去打猎,这事情有些溪跷。”

  峰岸把外事警察伊庭的情报转告原田。

  中央情报局的两个家伙已被撵走了。

  “刚才那个电话证明野麦凉子确实还活着。要是在阿拉斯加的话……”

  岛中死前曾说过佩克已乘美国军用飞机回国,看来他是先把野麦凉子带走,然后再想一个处理她的办法。佩克从她身上得到了重要情报并报告中央情报局总部。于是,美国总统派出密使会见日本政府首脑,达成了掩盖事实的密约。

  中央情报局应中冈干事长的要求除掉原田。这样一来,释放野麦凉子的可能近于零。实际上。她只知道原田义之的父亲临终的那句话,离整个事件还差着一万八千里。但他们得防止万一。对于两国政府首脑来说,出现一丝纰漏都是不允许的。

  野麦凉子还能活着,原因是原田还在。杀了原田,野麦凉子便失去了存在的价值。留着她不过是作为追捕原田的诱铒罢了。那么,被监禁在阿拉斯加某地的野麦凉子和这次中冈干事长前往阿拉斯加之间又有什么联系呢?

  “中冈干事长在阿拉斯加的日程安排知道吗?”原田边说边给自己斟上威士忌酒。

  “还没有得到详细的消息。据说,他将在费尔班克斯和美方的阿拉斯加输油管道公司的有关人士进行会谈。后面的事情美方似不参与。中冈预定要租用小型飞机狩猪,但狩猎地点保密。那鬼地方也太大了,到哪里去都得坐飞机,几乎当地每个家庭都备有小型飞机。”

  “佩克的据点在哪里虽然还不清楚,中冈会不会假借狩猎之名去跟佩克会面呢?”

  “是啊。要杀野麦凉子,只要中冈发出指令就完事了。再说,他也没有必要去见野麦凉子,但可能要和佩克谈谈。这只需双方约定在某个猎场就可以。这件事……”峰岸晃动手中的杯子,晃得里面的冰块哗啦哗啦响。

  “怎么样?”

  “你紧追岛中不放,中冈只好决定干掉你。他们全力以赴要除掉你。在日本国内,要达到这个目的比较麻烦,还有某种危险,也失败了几次。这次阿拉斯加之行说不定是个圈套。

  “为了诱我上钩?”

  “不是不可能的事。你现在是复仇心切,不顾一切,岛中也让你干掉了。你在日美两国首脑看来,可不是个等闲之辈,而是他们一块心病。只要你活着,他们就像抱着炸弹过日子。因此,中冈可能是故意露个破绽给你,由中央情报局来收抬你。所以,他们让你知道野麦凉子的电话是从阿拉斯加打来的。当然,如果在此之前中央情报局或根来组得手的话,就不存在这个问题了。如果万一不成功,中冈有意透露他的阿拉斯加之行,在那边等着追踪而至的你。你在国内要杀他几乎是不可能的。他设想,你会认为在他狩猎时容易行刺……”

  “确实如此。”

  这种可能性是存在的。原田已经杀掉了岛中,不可能放过主犯中冈。性命攸关,中央情报局亲自出马布置一个诱人的陷阱是完全可以想像的。

  “看来舞台已经移到阿拉斯加去了。”

  峰岸担心地望着原田。他知道原田要去的话是无法阻拦的。那里无疑是原田的葬身之地,峰岸想救助也是不可能的。“只有走一趟了。”原田自言自语道。

  “中冈身边有两名特别警察陪同,到阿拉斯加之后,还有中央情报局负责保护。你要去的话,对这些情况要心中有数。恐怕你坐飞机抵达安克雷奇那一刻起,便陷入了中央情报局的包围圈。出关时随便找个借口就可以把你抓起来。”

  “不能搭乘直达航班。我想先到旧金山,从那里经加拿大再进人阿拉斯加。走这条线也许行。”

  “也许吧。问题是中央情报局,他们要采取什么措施我们一点也不知道。你得有思想准备,他们可能在一切日美航线都作了布置。如果中冈此行真的是和中央情报局一起设下的圈套,这些措施是理所当然的。事关中央情报局的面子,他们一点也不会含糊。”

  峰岸觉得原田的阿拉斯加之行毫无生还的希望。在美国的国土上和中央情报局作对,原田实在是太渺小。

  原田盯着杯中琥珀色的液体不吭声。

  “即使用上假护照,你的脸是变不了的,你的近照恐怕已经发到各个机场。”

  “没有办法的事啊。”原田突然笑了笑。

  “找上门去送死也无济于事。”峰岸看着原田凄凉的笑脸说道,但觉得自己的话没有什么力量。原田这个人是听不进别人劝阻的,他已经豁出去,誓死要为父亲和妹妹报仇。既然最后的舞台移到了阿拉斯加,即使明知是圈套,他也必定去闯,性格使然。

  “光是杀中冈,没有必要专门跑一趟。但野麦凉子还被关在那里,他们把她当作吸引我上钩的王牌,所以让她活到现在。我必须去。一是杀掉中冈,二是救出野麦凉子,我明白此行是九死一生,因为那里是中央情报局的根据地,而且。野麦凉子被监禁在哪里也不知道。我很可能什么也没了解到,刚一到美国便断送了性命……但只要我知道野麦凉子还活着,要我丢开不管办不到。”

  “是啊……”峰岸叹了一口气。

  “还好,在美国到处都能买到枪。”原田带着笑意的脸显得有点呆板。

  “嗯。”峰岸点点头,“我想个办法尽量使你顺利通过旧金山机场,后面的,就看你的了。”

  “给你添麻烦啦!”

  “麻烦?……”只能为赴死的朋友做这点事情,峰岸觉得很难受。

  4

  原出义之上了飞往旧金山的日本航班。

  今天是10月16日。原田并不是头一次到美国,学生时代就曾经到美国旅行过,这一点多少使他轻松些,而且英语的日常用语他自信还能应付。

  飞机从羽田机场起飞后,原田打开峰岸在候机室给他的纸条。上面写着佩克的原籍和一个叫摩根的男子的电话号码。峰岸曾介绍过这个摩根是芝加哥警察出身的私人侦探,看样子混得不错。至于峰岸为什么看上这个摩根,原田不知道内情。反正峰岸在情报机构里有知己,或许摩根就是与这种情报机构有关系的人。

  真得感谢峰岸的巧安排,原田想。只要摩根前来机场迎接,那么即使是中央情报局也难以动手。

  日本航班上有半数是外国旅客,原田坐在可以抽烟的区域。不知为什么,他的周围都是外国人。

  原田要了加水的威士忌。飞机虽然是直达旧金山,航程也要飞九个小时。原田打算喝点威士忌,然后睡上一觉。机上是否有中央情报局的人员,他是无法知道的。原田用了一个假名字购买机票。光从机票难以断定是原田乘这班飞机前往美国。中央情报局是否在羽田机场监视登机乘客呢?不得而知。

  原田身边是一个退役回国的黑人士兵,胸前挂了不少五花八门的勋章。他常常和原田搭话,最后发现原田确是反应迟钝,只好自个儿睡去了。

  到达芝加哥机场时已是下午。

  海关没有什么异常情况。留连鬓胡子的细高个子海关人员,对原田没有行李觉得奇怪。难得看见空手旅行的外国人,他喋蝶不休地嘟嚷着。

  走出海关,原田看到一个胸脯厚实的大个子站在那里。他用左手的拇指和食指捏着一条手帕。

  “摩根先生吗?”原田走上前问道。

  “是的。”摩根笑着晃了晃手中的手帕。

  旧金山这座气候宜人的城市,人称只有春秋之分,没有冬夏,这天却难得地下雨。摩根把小汽车开过来。

  “想好了住哪家酒店吗?”摩根问道。小汽车在道路上飞驰。

  “没有。”

  “那么,住我家里吧。那边的要求是让你安全地离开旧金山。”

  “谢谢。”

  摩根的坦率使人觉得他是一个爽快的人。可以说这是美国人共同的性格。他是个爱聊天的人,嗓门又大。

  “你打算上哪儿?”

  “经加拿大去阿拉斯加。”

  摩根轻轻拔着方向盘。问:“为什么要绕那么远?”

  “要摆脱某个组织。”

  “原来如此。”

  摩根没有再问下去。

  “顺便打听一下。请帮我査一下,这个人现在在哪儿?”

  原田递上佩克的住址。佩克住址是在西雅图,他的双亲和妻子照理应该住在那里。如果能侥幸知道佩克在阿拉斯加的具体地点就太好了。否则只能等待中冈干事长前来阿拉斯加,到那时自然会出现佩克的琮影。

  “事情很急吗?”摩根看了看手中的纸条。

  “是的。可能的话,我想马上就去西雅图。”

  “马上?……”摩根叼上一根香烟。手表上的时针指向下午两点。

  “嗬,果然不出所料,你看那辆车子……”摩根看看后视镜说道。

  “是追踪我们吗?”

  “正是。我们从机场出来,它便悄悄跟上了,看样子,来头不一般哪。”

  “……”

  “包在我身上啦。我受雇于人嘛。”

  摩根踩下油门,汽车正在通过唐人街。原田记得顺着这条路照直开,通过金门大桥可到里土满。

  摩根突然拐进唐人街,速度不减地窜进一条巷子,那架势就像是要轧死几个过路人似的。

  “下车!”

  摩根在一栋大楼前把车停下。“这栋大楼的一层有个大厅,在那里等着我。”

  原田刚下车,摩根便驾车往前闯,眨眼间消失在巷道里。

  原田走进大厅,回头窥视马路上的情况。只见一辆汽车在大搂前疾驶过去,车上有两个人。这辆本子朝摩根消失的方向开去。

  不到几分钟,摩根也走进大楼里。原田开始还以为自己认错了人,他心想,摩根果然身手不凡。

  “那些家伙有好几辆汽车,看来他们一边通过无线电联系一边追踪的。这不是一般的对手。是中央情报局吗?”摩根边走边问道。

  “是的。”

  “看来不假。你离开日本的事,他们肯定已经知道了。”

  门外有出租小汽车在等乘客,司机是一个矮小的黑人的妇女。

  “机场。”摩根吩咐司机道。

  “你这是……我们怎么才能……”

  这事我早有布置。我的同伴在街口等着我,他现在开着我的车子转圈呢。那些家伙要是知道上当了,不气坏才怪呢。“

  “原来是这样。”原田对摩根周到的计划很是佩服,同时也暗暗感谢峰岸的安排。如果不是摩根前来迎接,他不落入魔掌才怪呢。同时,他也知道对手绝不会放过他。羽田机场果然布置了监视。他不禁对自己能否安全进入阿拉斯加感到担心。

  “包一架小型飞机的钱够吗?”摩根问道。

  “够。”

  “我有个朋友开轻型飞机,多给点钱,让他送你去西雅图。乘坐航班恐怕会惹麻烦。好啦,这事包在我身上吧!”

  他们又回到机场。

  30分钟之后,小型飞机起飞了。

  “西雅图与加拿大不列颠哥伦比亚省道森克里克之间,有定期航班。道森克里克是位于连接美国北部、加拿大和阿拉斯力的阿拉斯加公路中段附近的一个小镇。从那儿搭顺风车便可以进入阿拉斯加。路上大约要走1,500公里。”

  摩恨打开飞机上的备用地图,用粗短的手指头指点着解释道。

  “谢谢。”

  “也许那些家伙会死心了吧,只要进入加拿大境内便没事儿了。”

  摩根的大嗓门像破锣似的震人耳鼓。

  飞机离开旧金山市,飞到太平洋上空,沿海岸线向北飞行抵达西雅图已是晚上。从飞机上往下看,夜景很美,大地上仿佛一片灯光的海洋,但又有条不紊。原田心想,这恐怕是夜景最美的城市了,东京根本不能相比。

  摩根预约了一家有车库的简易旅馆。

  原田跟随摩根来到这家旅馆。摩根叮嘱道:“除我之外,无论什么人来访都不要开门。”然后便出去了。

  简易旅馆比二流酒店的设备还要齐全,房间宽敞。周围是宽大的草坪,绿树环抱花坛,其间散落着一幢幢住宅。管理处在离得远远的地方。担任接待工作的是一个老妇人。房客交了房费,领取钥匙,便无人过问。这里与日本的简易旅馆大异其趣。据摩根介绍,这里不接待生客,因此房费也比酒店便宜。

  廊子上有自动制冰器,整个晚上都在工作,客人可随时取冰兑炊料喝。

  洗完澡后,原田倒了一杯威土忌。晚餐已在路上用过了。

  半小时过后,电话铃响了。

  “有情况吗?”摩根问道。他说明现在正跟朋友联系,便挂断电话。原田心想,也许是工作的关系,摩根几乎在每个地方都有朋友。

  又过了一小时,摩根回来了。、

  “佩克的下落让我找到啦。”摩根漫不经心地说道。

  “在哪里?”

  “阿拉斯加。你知道麦金利山国家公园吗?”

  “嗯。”

  “它的北部有一个叫哈里的小镇。再往里去的山中有一座山庄,叫‘芒特山庄’。”

  “难为你打听清楚了。”

  “这是我的工作痳。”

  “谢谢。全靠您的帮助才……”

  “不必谢。”摩根打断原田的话,“明天皁上直到你上飞机去道森克里克以前,都有我掩护?问题是在后面。既然你的对手是中央情报局,那得多留神。祝你顺利。”

  摩根举了举杯子。

  “我一定留神。”原田答道。

  “你胆子真大,”摩根又说道,“明知中央情报局盯着你还到美国来,还是单枪匹马。这与其说是胆大,毋宁说是蛮干呢。那些家伙可是干惯杀人行当的人。要去阿拉斯加,得买支手枪吧?”

  “有这么个打算。”

  “那个‘芒特山庄’……”摩根移开视线。

  “‘芒特山庄’怎么啦?”

  “听说那是中央情报局职员专用的类似疗养所的地方,一般人无法接近。”

  “类似疗养所?”

  “据说是个狩猎基地。”

  “打猎的……”

  “你打算找佩克吗?”

  “是的。”

  “你的计划不能改变吗?你就是有几条命也不够往那儿填啊。”

  “我不能不去。”

  “是么?”摩根不再开口了。

  房间里有两张床。两人放下酒杯上了床。摩恨马上睡着了,原田辗转反侧,无法入睡。

  ——中央情报局的狩猪基地。

  正如摩根忠告的,去那里确实鲁莽。那儿是深山,要是被发现,就会像一只野兔被射杀。看来,他们不仅手中有枪,还有备用的直升机和轻便飞机,而且,那里若是关押野麦凉子的地点,戒备一定森严。何况他正等待原田前来呢。

  这不就是拿鸡蛋往石头上碰。

  但是,既然来到了这里,绝不能就此罢休。不管对手如何强大,总有对付的办法;或者说,正因为对手强太,也就有相应的办法对付。大象斗不过小鼠。躲在暗处,乘机钻对方的空子。这种办法虽不是到处行得通,但可以一试。

  只要知道佩克潜藏的地点,便可大致推测中冈的行动计划。中冈肯定是从费尔班克斯飞到芒特山巴庄。然后就在那里打猎。特地将监禁野麦凉子的山庄作为打猎的地点,只能说明他们意在吸引原田前来。——好,我自己送上门去!原田心想。

  第一是要救出野麦凉子,不行的话就想办法除掉中冈,再不行,就找佩克算帐。反正这次不能白走。豁出去啦!原田心里只有报仇雪恨的念头。

  5

  喷气式飞机飞离西雅图机场,是第二天早晨。

  去道森克里克大约有600英里。机上乘客将近满员。原田义之身边是一个27―28岁的女乘客,腹部明显地隆起,是个孕妇。她与原田搭话,问他是中国人还是日本人。原田心想,美国人大多喜欢聊天,既然是邻座,一般总要说说话的。恐怕因为自己是东方人。还不大习惯。这条航线不是主要干线,乘坐这种地方航班的日本人几乎没有,难怪会使人感到好奇。

  那位妇女自我介绍说她名叫海伦。

  “上哪儿?”

  “到加拿大搭便车去阿拉斯加。”原田只好这样答道。

  “真令人羡慕。”海伦转过脸,望着窗外的云团。她的面部轮廓清晰,像座雕像。

  “我是一个焊接器。”海伦嘟哝着说道。

  “焊接器?”原田不明白他的愈思。

  “铁匠。”海伦笑起来。

  “哦。原田总算明白她说自己的职业是”焊接器“,可以理解为”焊工“。确实,她手有木少疤痕。原田望着这个自称铁匠的女性,若有所思。她这是自卑呢,或是要为手上的疤痕作解释?不得而知。在这方面,日本女子确实不同,原田想像着海伦在工厂里电焊的情形。

  海伦转过脸。她端正的脸庞带着一丝哀愁。看样子是羡慕那些能够自由地外出旅行的人们。刚觉得自己领悟了她内心潜藏着的愁绪。

  “我的家在97号公路附近,在那里可以搭便车。”

  “谢谢。”

  97号公路从加利福尼亚州出发,经过道森克里克,然后连接阿拉斯加公路,直达育空地区的沃森案克。是一条婉蜒2,000多英里的道路。从沃森莱克往前是1号公路,通向安克雷奇。

  “我想到日本看看,不过,可能实现不了。”海伦把目光从窗外收回,显得心情开朗了些。然后,她就打听了许多有关日本的事情。

  道森克里克是睛天。原田第一次来到加拿大埦内。这里比西雅图寒冷。

  对于海伦请他顺路到家里作客的邀请,原田婉拒了。海伦虽然脸上流露出失望的表情,但还是挥手送别了原田。她丈夫没有到机场来迎接。原田边走边想,人世间人生道路真是千差万别。

  原田沿阿拉斯加公路北走,出了镇子,只见公路两边白桦林一望无边,好一派壮阔景象。

  路上看不见可以搭乘的顺风车。时值秋冬之交,假期已过。八月是一热闹的月份,美国各地露营汽车都涌到这条公路上来,进人阿拉斯加。现在路上见不到这种露营汽车了。

  几辆大型载重车开了过去,没有一辆停下。原田在路边坐下来休息。

  大约过了一小时,驶过来一辆大型露营车,更准确地说是一辆带拖斗的卡车。美国车牌,返回美国的露营车偶尔可见,北上的还是头一次遇到。

  原田向露营车招手。

  “上哪儿?”司机是个女的,刹住车问道。

  “阿拉斯加。”

  “好的。”司机爽快地点点头。

  原田上车坐到副驾驶的位置上。

  “我叫凯瑟琳。”女司机自我介绍道。看上去她24-26岁光景,有一双湖水碧蓝的眼睛,虽然也是高鼻梁,但不像典型的欧洲人那么高,因此容貌看上去更柔和。据说,一般到过美国旅行的人,都夸美国女子美丽可爱。

  “你会开车吗?”

  “嗯。”

  “那就劳驾您了。从美国到这儿一直是我开哪。”凯瑟琳停下车,把司机位置让给原田。

  “从美囯什么地方开到这儿?”原田握着方向盘问道。

  “威斯康垦州。”

  “去哪儿?”

  “阿拉斯加。目的是流浪。年龄25岁。独身。迄今为止在机关里当秘书。你叫我凯西好了。”

  “谢谢,凯西。”

  原田用拇指指后面的拖卡。

  “没什么。”凯瑟琳摇摇头,“我这次是独身旅行,拖卡里只有行李。我用迄今为止存下的钱买了这部拖卡,把全部家当都搭上啦。”

  “很不锗哪。”

  “我打算跑遍整个阿拉斯加。从这条阿拉斯加公路一直到费尔班克斯,然后乘飞机环绕北极海的色罗和白令海的诺姆飞行,再返回费尔班克斯,过露营生活,去麦金利山国家公园、安克雷奇,还有科迪亚克岛上走走。回来的路线预定走格雷夏贝尔和朱诺。不过,回不回还是个未知数呢。”

  凯瑟琳说着,眼睛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不回来?”

  “要是碰上一个好男人,就在阿拉斯加住下也可以。”

  “在威斯康星没有男朋友吗?”

  “有啊。好几个呢。可我不想结婚。这不,我正在加拿大、阿拉斯加四处寻找白马王子呢!怎么样,这个计划够宏大吧?”凯瑟琳往上撩了一下金发,端起咖啡杯。

  “了不起。”

  “原田先生,你从日本到这里寻找什么呢?”

  “父亲和妹妹的仇。”

  “谁是你的仇人?”

  “不共戴天之仇。”原田也顾不上人家是否能听懂他的英语了。

  “能告诉我是怎么回事吗?”凯瑟琳白晳的脸庞显得有点紧张。

  原田简单地把事情告诉了她。他觉得对凯瑟琳不必保密,这个外出流浪的姑娘是不会报告警察的。他相信自己的直觉。而且,进入阿拉斯加之后必须买一支手枪,凭自己的护照可能会有麻烦,如果请凯瑟琳代买则没有问题。手枪在枪械店或专门的当铺里都有出售。

  “中央情报局一直在追捕你吗?”凯瑟琳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嗯,所以我才取道加拿大。”

  “我替你保守秘密。”

  “谢谢。”

  汽车在奔驰,两人沉默了好一会儿。阿拉斯加公路平坦地向前伸展,所过之处多是平原,这是一条可并排行驶四辆车的公路。类似喜马拉雅杉的矮树森林一望无边,中间也有白桦林,公路像是一道混凝土的河流在蛮荒的原野流过,给旅行者一种赏心悦日的感觉。

  “你父亲和妹妹真可怜。你要能救出你的情人就好了。”

  “我是打算这么做。”

  “我能帮你什么忙吗?”凯瑟琳的脸色变得苍白起来。

  “你送我到阿拉斯加已经帮了我的大忙了。嗯,要是可以的话,想请你帮我购买一支手枪。这事一定要在不给你添麻烦的情况下才好……”

  “好的。这太简单啦。看来你真是个自我感觉良好的精神万能论者呀。”凯瑟琳感叹道。

  “没办法的事儿。对我来说,政府也好警察也好,都是仇敌的帮手,只好这样做了。”

  凯瑟琳沉默起来。

  阿拉斯加公路在中间分为两段,97号道路在到达育空地区的沃森莱克时结束,再往前是1号道路,直达阿拉斯加。

  到达沃森莱克已是晚上十时许。从道森克里克到这里共行驶了约500英里。

  凯瑟琳把拖卡车从公路上开入林子里停下来。

  原田应邀共进晚餐,拖车里一切用具都很齐全,厨房和起居室之间,还有洗澡间,俨然一座移动房屋。原田曾听说加拿大和阿拉斯加流行这种样式的拖卡车。再大点的话就是一间完整的房屋,从市或镇上拉来电线,接上下水道,出租供人居住。凯瑟琳的拖车还不是那么豪华,但在原田看来已经是很奢侈了。

  饭桌上有威士忌、原田一边缀饮一边观看凯瑟琳的烹调手艺。他欣赏着她的漂亮身材,心想,日本和美国的国力差距在这里表现出来了。在日本,容貌、身材兼备的女子都把鼻子翘上天去了,俗不可耐,决不会像凯瑟琳那样抛弃城市,为求开拓一种新的生活,单身闯阿拉斯加。

  “谢谢你丰盛的晚餐,”原田看看时间,站起身来。“让我来开车吧。”

  “原田先生,”凯瑟琳看着他。

  “怎么?”

  “你讨厌我?”凯瑟琳的视线移回到桌面上。

  “不。”

  “那么,和我一起睡觉吧。”她白白脸上泛着红光。

  原田重新坐下。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也有这样的欲求。他可以想象凯瑟琳的肉体有多美。作为一个男人,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如果搂抱她,至少可以短暂地放松一下自己的紧张情绪。进入阿拉斯加以后,死神在随时等待着他。他完全可以想象到自己在旧金山逃脱了美国中央情报局的毒手后,对方绝不会善罢甘休的,还会在阿拉斯加的空港以及加拿大的国境上等着他。对方也许会和海关联系,到处追踪他。

  凯瑟琳站起来走到原田身旁。

  原田搂抱凯瑟琳,吻她的嘴唇。凯瑟琳报以热烈的亲吻。他们紧紧搂抱着倒在床上。原田不再去想什么了。他脱去凯瑟琳的衣服,她闭上了眼睛。她有丰满高耸的乳峰。他把脸埋在乳峰之间。

  6

  第二天早晨,他们在天未大亮时便出发了。

  从沃森莱克到边境大约有500英里。他们约定在费尔斑克斯分手。到达费尔班克斯的时间预计是第二天傍晚,即日本时间10月20日,中冈干事长到达安克雷奇的时间若无变化,是在10月24日,还有四天准备时间。

  这四天里的任务并不轻松。从费尔班克斯乘阿拉斯加列车或搭顺风车到麦金利,再从麦金利步行到“茫特山庄”。这最后一段没有公路,要翻越荒山野岭。阿拉斯加有公路的只是安克雷奇至费尔班克斯,其他地区都是荒原,交通全靠飞机。

  必须作好登山的准备。

  “原田,在费尔班克斯分手之后,我们不能再见了吗?”凯瑟琳目视前方问道。

  “可能吧。到中央情报局的巢穴去挑战,实在是九死一生。”

  “我从费尔班克斯飞往波因特巴罗。四天后返回——10月25日就会在麦金利山国家公园。一般是在公园里露营。要能活着回来,就到公园的旅游服务中心打听,他们会知道我在哪里。”

  “谢谢。”

  “你要是和恋人一起来的话,当然会使我伤心,不过那也没办法。”

  原田答不上来。他明白凯瑟琳的好意,却不知从何说起。他很难想像自己还能侥幸活着归来。

  这天晚上,他们在国境附近一个小镇的郊外过夜。

  吃过晚饭,凯瑟琳迫不及待地向原田求欢。接着是长时间的炽热的情欲。到了事毕,她仍然舍不得放开原田。他们俩赤裸裸地互相搂抱着酣然入睡。

  黎明时分,凯瑟琳又要求作爱。

  他们俩笼罩在激情之中,好象要把彼此的生命之火烧尽为止。

  第二天早晨,他们越过了国境。过海关时并没有发生麻烦。

  出了海关之后,凯瑟琳从车上取出护身的手枪和子弹。

  “留作纪念吧。装上子弹,准备好。路上可能会遇上突然袭击。”

  “好的。”原田接过手枪。这是一支哥尔特45M,很漂亮,但这种女式手枪并不很管用。

  他们继续上路。路上很安静,并没有发现有尾随跟踪的汽车。傍晚时分,他们到达了费尔班克斯。

  这天晚上,原田继续和凯瑟琳一起度过。这是他们俩相识后的第三晚,虽然时间不长,但他们已经彼此熟悉对方身体的每一个细部。每当他们拥抱一起倒在床上,便立即燃起了炽热的情欲之火。原田完全掌握了凯瑟琳的性感带。

  这天晚上,凯瑟琳格外贪欢。

  当他们俩精疲力尽颓然倒在床上时,已经是9时以后。但是拖卡车的窗外还是一片明亮。阿拉斯加的夏天,太阳要到晚上10时以后才下山,半夜2时又再升起。这时的太阳被称为夜半的太阳。在北概附近,太阳就完全不下山,只有地平线在转动。

  凯瑟琳那无穷无尽的情欲也和北极夏季的太阳一样。

  “你不能死去,你一定要回到麦金莱来啊。”

  凯瑟琳偎依在原田的胸膛。

  原田紧紧搂着凯瑟琳柔软的腰肢沉沉入睡。

  第二天早晨,原田告别了凯瑟琳。

  下了车,原田向镇子走去。他在镇上购买了登山用具。

  这里是阿拉斯加的第二大城市,但很小。街上几乎没有行人。大街上行人稀少。几乎可以说是美国的一大特征,闹市区在美国是极少的,也许是因为人们习惯于一次购买数天的用品,用车拉回家。美国人的车子也多有碰撞的痕迹,新车也是如此。不知是开车粗心呢,或是磕磕碰碰之类根本不放在心上。

  一路上,原田见过不下百架的私人飞机。这里没有汽车停车场,倒是各处都有小型飞机场。就好像停着一群蜻蜓似的。完全可以称得上是世界第一的小型飞机普及率。驾驶执照获得率也是世界第一。阿拉斯加虽然有六条公路,但整体来看,只是一条路线。因此普及小型飞机是理所当然的。汽车在这里就好比是自行车。

  原田步行来到阿拉斯加火车站。

  这时,他背后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原田回头细看,同时右手握紧了裤兜里的手枪。

  “早上好。”一个年过半百、满脸胡须的男人赶上来和原田并排走着,嘴里说着生硬的日语,“你是日本人吧?”

  “是的。”

  原田握枪的手保持随时可击发的姿态。

  “你知道中村先生吧?”男子问道。

  “中村?”

  “安克雷奇的中村。是个好汉子。”

  “不知道。”

  “可你不是日本人吗?”

  “我是。”

  “这就令人奇怪啦。”

  “姓中村的人在日本有好几十万,就像吉姆这个姓一样。”

  “是吗?”那个男子张开大口笑起来,“那么,你这是上哪儿去?”

  “坐阿拉斯加火车。”

  “嗨,那家伙好使。”男子称赞道,“我在叶山待了三年,你知道叶山的良子吗?”

  “不知道。”

  “是个好女人。”

  “听上去很不错。”

  “当然。好,再见。”那男于挥挥手,住另一条路走了。

  一辆过路的出租车在原田身边停下来,原田隐约有一种不妙的感觉。

  “刚才那家伙是你的熟人吗?”一中年司机问道。他搡的也是日语。

  “不。”

  原田觉得说日本语的人真不少,他感到有点不可思议。

  “我借了一辆拖车给那家伙,我没日没夜地干活,现在总算拥有三辆拖车了。靠它们和这辆出租车,可以过一辈子啦。”这男子并不管别人是否在听,顾自说道。

  原田猛地从这两人搭话的方式和会说日语这一点醒悟到他们是中央情报局的人员。

  “刚才那人呢?”原田扳紧手枪。

  “他在阿拉斯加输油管道工作。这家伙以自己会说日本话为自豪,见到谁像日本人便上前搭话。”

  “你是在哪里学……”

  “我当过兵,在日本待过。咳,这费尔班克斯会日语的人有的是。”

  “是吗?”原田心里并不相信。

  但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出租车一下子便到火车站了。

  列车开动了。车厢有两层,第二层是镶玻璃的眺望车。

  正如那个满脸胡须的汉子说的。这车很不错。座位都有靠背,还配有折叠的踏脚。座位的间隔比日本列车的要大一倍。车上乘客稀稀落落。二节车厢不到20人。这是美国唯一的国营铁道。因此,铁道的盈亏不成为问题。只是列车的速度特别慢,仅比自行车快一点。

  原田在车厢后部的一个角落坐下来,这样可以不必顾虑来自背后的袭击。列车沿塔那那河行驶,这是一条注入育空河的支流。育空河发源于加拿大育空地区,全长3,680公里,是这个地区首屈一指的河流,流经阿拉斯加注入白令海。

  车窗外是连绵不断的白桦林。塔那那河呈褐色,河氷混浊。在一片壮阔的景致中,列车像条长虫一样爬行。速度也慢得像条虫子。

  车厢内没有引人注意的旅客。带着孩子的主妇、工人打扮的小伙子、老年夫妇以及单身外出的女子。没有人在打量或注视原田。

  原田在思索刚才遇上的那两个人,他们都操日语搭腔。如果不是中央情报局的人,那么,中央情报局在旧金山被甩掉之后干了些什么呢?显然,他们会严密监视阿拉斯加的所有机场。陆路方面也会布置在边境海关守候。从他们布置羽田机场与旧金山的联合行动那劲头来看,这样做是理所当然的。若认为那两人纯属过路人,就小瞧中央情报局了。

  引诱他前去上钩吗?那样的话摩根对麦金利山附近的中央情报局别墅的调査就太筒单了。虽然是在佩克不在家的情况下套出来的情祝,但也有可能是他们预计到原田会从这里着手而有意设计的呢。

  回想起来,中冈干事长要来阿拉斯加的计划半个月前便被人掌握了,这确实可疑,似乎是让原田有足够时间办出国手续,如果中冈不这么早透露赴美一事,原田即使有好几个护照,也会因签证等原因而不能这么快进人美国。此外,偏偏佩克不在家时他的住址又落到有关人员手里。

  把一件件事情的来龙去脉细细地想来,原田觉得这很可能是中央情报局设下的圈套。因此,当他们在旧金山被甩掉之后,实际上放弃了追踪和伏击,似乎就等着他在芒特山庄出现了。

  结论令人不安。

  原田突然笑出声来。那两个家伙也太卖弄他们的日语了,也许是出于美国人那种自我感觉良好的性格吧。

  列车依然行驶在一望无涯的原野上,大致上还是自行车的速度,不过有时时速可达到60公里,喜马拉雅杉和白桦树混杂的森林无边无际。这广阔的阿拉斯加甚至使人觉得空寂和无聊。

  7

  列车进入麦金利山国家公园。

  在寒冷的麦金利山国家公园下车的只有原田义之一人。

  车站寒气逼人。所谓车站实际上空有其名,仅一间售票小屋而已。冬天枯萎的杂草覆盖着铁道两旁。一天只跑一趟来回的阿拉斯加铁道锈迹斑斑,给人一种被弃置的感觉。

  车站近旁有一个小型飞机场,也被高高的杂草围绕。

  原田背起背囊,向旅馆走去。不远处有一间旅馆,只此一家。所谓旅馆是把几个列车厢归拢到一起,隔开作为客房。原田马上就要到了房间。现在不是旅游旺季,游客稀少,无需预订。

  从原田的车厢房间,从窗口可以看见芒特哈莱山,它的背后是多勃尔马乌丁山。两山的高度均接近6,000英尺,半山以上覆盖着皑皑白雪。原田的目标是芒特哈莱山,芒特山庄应该在它的前面。

  原田放下行李,向就近的游客服务中心走去。他打算搞准确一下芒特山庄的位置。摩根已经把地形大致作了介绍,但山上的地形复杂,他不敢冒冒失失地闯进去。

  在麦金利山国家公园内登山,尤其是麦金利峰,有严格的规则。公园里还有冰河。因为这里气候之复杂、恶劣是世界上有数的。登山前60天须将有关的申请书、健康诊断书、无线电通讯设备等提交监督官员审査。此外,还规定要报告登山履历、登山队人员名单以及承担下山后报告情况的义务等。

  服务中心提醒原田注意,近期天气可能变坏,并告诉他只身入山有危险。这里不属麦金利山国家公园的范围。因此服务中心只是提醒原田,况且芒特山庄也不太高。不过没有路通向芒特山庄,如果不搭乘飞机,就得爬山越岭。服务中心的工作人员建议他携带无线电通讯设备。

  “你要到那里干什么呢?”工作人员问背着身子的原田。

  这是个长着络腮胡子的年轻人。阿拉斯加的小伙子十有八九是这样的。

  “有位朋友在那儿。我要让他大吃一惊。”

  “祝你好运。”那个伙子笑道。

  原田回到旅馆,径自来到饭厅。侍者把他引到一对日本青年的邻桌坐下。那对青年男女看上去都是职员。他们打量一眼原田,便离开了原田的目光。出外旅行的日本人大多是互不搭理的。

  从饭厅出来,原田回到自己的车厢房间。这里的夜晚很难黑下来,原田躺在床上,透过窗户望着连绵的山峰。从旧金山到这里。一路上马不停蹄、经过了几个时差地区,再加上和凯瑟琳炽烈的房事,他已经筋疲力尽,但又难以人睡。

  今天是21日,凯瑟琳四天后来这里。果真能活到那一天吗?原田心想。实际上,他和野麦凉子之间并没有发生过肉体关系,也没有订婚,只不过双方都觉得相互结合是顺理成章的事。他们的关系仅此而已。

  要是把有关野麦凉子的念头都放下,继续和凯瑟琳踏上旅途,也许就开拓了另一种人生。他的医生执照可以在美国通用,他可以在凯瑟琳的体貼和抚爱下忘掉一切。凯瑟琳说不定还真是一个好伴侣呢。

  原田用力地晃了晃脑袋。

  不能丢下野麦凉子,原田心想。过去的交往正因为是无形的,反而束缚了他。他认为野麦凉子是原田家的牺牲品。

  “只有翻越哈莱山了。”他对自己说道。窗外,天低云涌,像风暴要来。

  原田拉上窗帘,车厢房间有点令人窒息。上下水道都出了毛病,下水道出不了水,而厕所的便池却漫溢出水来。

  原田睡着了。

  翻越哈莱山是在第二天即22日下午,原田没有去翻越那山峰。而是选择了它的马鞍部。那是一片喜马拉雅杉的原生林,时而还出现酥石陡坡。

  原田举步艰难。他在这片大森林里迷了路,好不容易来到一处岩石裸露的地方,被断崖阻住了去路。

  这个晚上他在森林里过了一夜。虽然没有帐篷,但他带着睡袋,还有一个星期的干粮。他打开罐头,拿出威士忌自斟自饮。这里海拔不很高,却下着雪。

  他把手枪塞到枕下。这附近是狼和灰熊,黑熊出没的地方。尤其以灰熊最为暴躁、凶狠,能够一巴掌把汽车打坏。原田不知道现在是不是灰熊出没的季节,便采取以防万一的措施。阿拉斯加的狼群也是极难对付的。它们的个头比其他地方的都要大。

  森林里静得几乎要听到耳鸣。前半夜平安无事。

  到了后半夜,原田突然被风声惊醒。大风在森林里肆虐号叫,还夹杂着冰凉的东西。原田发觉是雪片。

  “暴风雪!”他翻身跃起。昏暗之中百絮横飞,寒气剌骨。原田觉得不能这样待着,凤雪会一下子把体温夺走。有帐篷的话还可抵挡一阵子,光是鸭绒睡袋肯定要冻毙。

  原田背起行囊,尽量往低洼处走。否则,他只能在山上找个洞穴或其他可以避难的地方。

  在昏暗之中,原田冒着风雪试探着往前走。他曾经攀登过日本的北阿尔卑斯山,在登山方面还有经验,一边回忆过去爬山的情景一边走。他并不鵚丧。对这场暴风雪,他是有思想准备的。他没有充分的时间等待它过去才出发,反正这座山并不那么高。暴风雪更猛烈了。原田继续向前走。因为积雪的缘故,四周比原先显得淸晰、明亮了,但方向仍然难以判断。往低处走的话,预计会到达特拉特河某地。即使迷路,继续走一二天也可到达甘吉支那河。这些河流都是汇入塔那那河的支流。只要找到河流,就可以判断出方向。若走到东面去了,即可见公路,最坏的情况下,也只需二三日便可脱离困境。“

  原田步行了三个小时,仍然没有找到躲避风雪的地方。事实上,由于雪下得太大,森林和裸露的岩石都被覆盖了。

  原田不由得心焦起来,气温不断下降,体能消耗得差不多了。他曾经因为山不是很髙而有一种安心感,现在明白这种安心感可能会带来致命的后果。他的脚冻僵了,手也冻僵了。脚的感觉正在一点点地消失。忽然一阵恐怖感向他袭来:脚可能会被冻伤!那样就寸步难行了。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他心想。怎么办?也不能钻进睡袋里,那样会被雪埋掉、冻僵而不能动弹。

  暴风雪掠过地面,发出尖啸,地上的积雪被大风卷起,纷纷扬扬地飞舞,天昏地暗。

  原田不知自己走出多远了,按正常情况,天该亮了,但这时四周依然晦暗。过了一会儿,他停住了脚步。他走进了一片低地的树林。虽然说是树林,但林木不很密,而十分疏落,显然,这种林子不利于躲避风雪。但原田已经没有力气挪动脚步。他的手脚都冻僵了。手还可以互相敲打使血液流通,脚则毫无办法。靴里的水分被冻结了,脚变得木板似的,几乎毫无感觉。

  当疲劳达到极点的时候,睡魔开始袭来了,这里虽然接近极地,但原田从来没有想过在这样的低山地区死于暴风雪。他使出了所有的劲头,但无奈身体不听指挥。狂风已经夺去了他的体温。

  原田只好蹲下来,从行李中抽出睡袋。爬入睡袋是眼下唯一的办法。他明白自己要是钻进睡袋的话,不一会儿便会入睡,接着是冻死。他冻僵的手并没有听从意识的支配立即展开睡袋。

  他猛然停住了手。他的眼前有一个巨大的黑影在移动!

  8

  暴风雪像自空垂下的一道帘子,看东西都是朦朦胧胧的,就像不透明的大海潜藏着不明真相的怪物。

  “灰熊!”原田用冻僵没有感觉的手握住了口袋里的手枪。他感觉到自己一向敏捷的思路变迟钝了。虽然在这种风雪天灰熊是不出洞的,但原田看着那个巨大的黑影却作出了这样的判晰。要是灰熊的话,用手枪可撂不倒它,只要它一还击可就一切都完了。

  “是幻觉吗?”原田怀疑自己看错了。人要到了极限状态,几乎部会产生幻觉,例如在刮暴风雪的山里忽然看见人家等。原田疑心自己是把岩石当成了动物。有岩石或许会有洞,刚才的晃动可能是错觉,现在那个黑影又一动不动了。但原田已经站立不住了,身子向一边歪倒,眼前慢慢出现了幻觉。他模模糊糊地想,只要那不动的黑影是只灰熊,开枪把它击倒,就可以喝到它温暖的血了。原先认为45口径的手枪不能击倒灰熊的意识,已经被那温暖的血的意念取代了。他脑海里只有熊血、血。

  原田扣动了扳机,连开四枪。他什么都不顾了,只存在射杀灰熊的念头。

  黑影晃动起来。

  “成功了!”原田看清楚了,并不是雪花飞舞的缘故,那巨大的黑影确实摇晃起来了。一阵狂喜涌向心头,他竞站了起来。就在他的面前,那黑彩一声不响便倒了下去。

  原田踉踉跄跄地迈开脚步向前走去。松语文学www.16sy.coM免费小说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