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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肉灵芝:苍生劫》正文 第三十八章 雷声忽送千峰雨

  华阴,顾名思义,便是华山北面。十一几人慌忙中不知该往何处去,不敢走那官道,又不敢去人烟稠密之地,便决计往那华山而行。

  华山险峻,想来那官兵即使有车马,也没有半分追赶优势。只是山中人烟稀少,怕是少不了猛兽。几人须臾不敢停歇,那十一背着令欢,廷谔则背着令姜,十七斜身挎着个包袱,开始了这险峻丛石之旅。

  停停歇歇在这山中上下跋涉了几个时辰,待到日薄西山之时,才停下来坐在那岩石上喝了几口水,吃了几口胡饼。那令姜令欢虽然背着,但也是不舒服,放下来休息了会儿,令欢再不肯要十一背着,非要自己走路。想来已经行了这许久,应该没有来兵,便由得她去。

  几人又往前走了会儿,估摸着天黑夜路难行,后面又没了追兵,便在那山中寻了个山洞栖身,不敢点火,可又担心猛兽,便由十一把手,其他几人纷纷睡着。

  山间不比平地,即使是那圆月高悬,也份外夜凉如水。又是一轮满月。从野漠逃出来时,亦是这五月月圆日。算起日子,已经整整两年。

  “忆与君别年,种桃齐蛾眉。桃今百馀尺,花落成枯枝。终然独不见,流泪空自知……”十一忍不住思念起野漠、莲护、良玉序怡和芸娘,心中悲苦,无以慰藉,便盘腿坐在那洞口,执着念珠盘拨起来,出于习惯,口中默诵起来。

  只是这两年里,他经历了太多悲欢离合,想不通透天地是否果真以万物为刍狗,而对佛家义理,却起了诸多疑问。

  他不知道是否该信,还是不信,只是无法再说服自己作一个埋头于经义的小僧。这世事人心,更令他心里疑山万仞,不复当初的满心笃定和平静。

  这两年里,他时常回到野漠那个夜晚,看着莲护涕泪涟涟,杀意决绝却又慈悲满怀。梦里不知身是客,执问千般缘为何。可是莲护并不作回答,每每只是悲悯地看着他,似乎早知这人心芜杂、世事无常,悲他悯他在这人世间受苦。

  在陈家村遭逢惨祸的一年半里,他时常前一秒还沉浸在夜月凭阑暗飞声的快乐里,似乎那中秋夜总也过不完,似乎那喜乐安宁的日子会一直继续下去,可是后一秒,便是那陈家村泡在淋淋鲜血里,那寒气侵入骨髓,令他时时梦中不自觉地蜷缩抱紧自己。而这个梦,结局无一不是序怡躺在雪地上、一滴清泪徐徐而下。那眼神里是企盼,是绝望,是无奈。似乎对这世间有许多疑问,欲语问苍天。

  自芸娘离世,她便时常来到梦里,似乎如过去一样,一再劝诫他定要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有希望”。只是,梦中的十一低头一看,芸娘腹中却赫然贯穿着一柄横刀,血染襦裙。他惊惶地再回头看那芸娘,脸色暗淡了下去,如一朵鲜花枯萎、枯木倾颓,十一伸手去抓,却是灰烬片片漫飞天,直令那梦诡异而痛楚。

  有时,他亦会想起母亲和安平。看着他们言笑晏晏,终于重又相聚,只是自己却变成了多余的人,立在那里左右为难、进退不得。他想奔过去,可二人却飘也似地越来越远,天地间独剩下他一个人,又回到了八岁,圆月皎皎如白昼,泠泠若霜雪。

  所有与他亲厚的人,都主动或被动地离开了他,犹如弃儿,为万人抛弃,不值得拥有任何美好与快乐。

  想到此,他抬眼望了望皓月,此情此景引得他心绪百转,不禁想起了王维的诗:

  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

  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

  大抵,只有天边明月能伴他左右。

  山林静谧,衬得洞内轻微的呼吸声清晰而沉缓,他转头看去,见那令欢卧在十七怀中。那十七面色沉静,这夜色萤照得清辉万丈。

  看到她,他孤独的心暖和了些许:是,我还有十七陪着,不是一个人。十一的嘴角几许微扬,似春风一笑。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似乎有什么动静惊得夜倦的山鸟阵阵扑飞。十一警觉起身,发现那不远处竟是火把点点在搜山。

  十一忙唤醒十七几人,背起孩子、拿着行李便在这山间险峻中夜奔起来。

  那些搜兵很快便发现了动静,高声喊叫着,只听得背后响声阵阵,一时流矢齐发,那十七应声倒地。

  不知怎地,后面的追兵便停了箭矢,直嚷着“抓活的,抓活的。”

  十一忙放下背上的令欢,去看那十七:那箭竟然贯穿右胸,鲜血直流。十七尚有神志,直叫十一几人快走。

  十一怎肯顺从,把那箭头折断,背起十七便继续往上行路。廷谔背着令姜,让那令欢走在中间,一路疾疾而行。情况危急,几人更是爆发出平常难有的速度,直令身后的追兵纳了闷。

  身后的追兵并未就此放弃,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只是山路难行,他们也行得并不快,始终与前方几人保持着一段距离。

  十一廷谔虽是力气远超常人,但走了不知多久,手累得不行,直在那喘气。

  机警的令欢左右看了看,对着二人道:“那里似乎是个山洞。”

  十一和廷谔看去,前方不远确实是个山洞,且在月影之中,如果不是令欢眼尖,怕是不易发觉。

  十一看看身后尚有段距离的追兵,便决定先把十七放置在那山洞中,带着几人朝那洞中而去。

  “十七,十七。”十一轻轻放下十七,只是她失血较多,唇色苍白,脸色吓人。那十七迷糊中听得有人唤她,却毫无力气回答,只是微微翕张了唇,便又昏了过去。十一看着欣喜又心痛,直要流出泪来,但他不能。

  他转身叮嘱着廷谔和令欢,要他们在此好生照料十七,他出门去引开追兵。那廷谔正要说话,却被他止住:“我会回来的,不会死的,不会将十七一个人扔在这世上的。”

  说罢便转身出洞,在外理了理洞口的丛木繁树,又折了一柄树枝将地上的脚印给擦了。做完这些,听得那声音越来越近,便往前跑,躲在一个岔路,看到追兵现身犹疑时,把那树枝摇了又摇再弃树而逃。那追兵看得,哪里还思量,便急得上前去。

  那廷谔捂着令姜的小嘴,躲在洞口灌木处,看得那些追兵的阴影消失在山路中,一颗提着的心才放下。转身回到洞中,洞中光线晦暗,看那十七的鲜血似乎已经止住,只是那红衫尽湿、全是血。他放下令姜,那令姜黑暗中十分害怕,直搂着廷谔,不敢离开半分,那令欢年纪长些,只是守着十七,悄声啜泣不止。

  廷谔伸出手探了下十七的鼻息,幸好,还有呼吸,只是十分微弱。想扶起十七,可又担心会加速十七身上的伤口渗血,便左右动弹不得,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才好。

  “廷谔哥哥,我想喝水。”那令姜怯怯道。

  “令姜乖令姜乖。待会儿就给你找水去。”廷谔全部心神都在十七身上,拉着她的手,生怕她就这样去了。

  “廷谔哥哥,十七姐姐是不是要死了?”令欢抬起一双红肿的眼,语中悲痛惶恐。

  “不会的,十七姐不会死的。”

  只是这话,却仍然没有止得住令欢的眼泪。

  过了好一会儿,令欢令姜都累了,那令欢伏在十七身旁睡着,握着她的手,双眼红肿;而那令姜则横卧在廷谔怀里沉睡,须臾不肯离身。廷谔在包袱中寻了件袍衫盖在十七的身上,怀中抱着令姜,坐在十七身旁,拉着她的手,不住地泪流。十七的手上还缠着布条,那是前些日子救那两人留下的伤口,不想却演变成如此事态。

  廷谔心中痛悔万分,当日为何没能拦住他俩,即使是割袍断义,也比如今这样好些。他想起了这两年里的点点滴滴,忆起了这一路的艰辛困苦,更有十七对他的湛恩汪濊。她犹如亲姐,待自己体贴入微、恩重如山。然而,这人心世事,却实在这般冷血,令人齿寒。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依旧是夜色幢幢,只是天边原本皓月千里,却被云遮雾绕敛去了光芒。那廷谔醒了醒,发现十七依旧昏迷,嘴唇焦干。便想出门去打点水来,或许喝点水,十七还能好一些。说着,便想放下手中的令姜,结果那孩子却哭闹着醒来,也把一旁的令欢给惊醒了。廷谔哄了哄令姜。

  “廷谔哥哥,十一哥哥还没有回来吗?”令欢看着黑暗中廷谔的身影,心中害怕,又去摸那十七的手,手虽温摸起来却比常人凉些。

  “是,我待会儿出去查探一下,顺便装点水回来。令欢在这里看着十七姐姐,可好?”

  令欢重重地“嗯”了一声,看着廷谔背着令姜、从包袱中掏出个水袋便从洞口木丛中抽身走了,走时又把那树木整理了下、遮挡好,方才离开。

  那令欢在黑暗中等了许久,听着外面的声音,一颗心惴惴不安,不时地在洞口缝隙处张望外面,又回到十七身边,假作她醒着,拉着她的手跟她汇报。

  过了许久,都未见那廷谔回来。待令欢又一次拉起十七的手时,却听到十七轻哼了一声,那伤口将她疼醒了。

  “姐姐,你醒了,你真的醒了?”令欢喜得忙抱住十七,却惹得十七的伤口更是疼痛。那令欢忙起身,不敢再乱抱十七。

  “姐姐,我是不是弄疼你了?”

  “没事,令欢不要哭。”十七语气中透着无力,直觉得这一切都不真实,似乎要死一般,“他们呢?”

  “十一哥哥出去把他们引开了,廷谔哥哥去打水了。姐姐,你一定要好好的,不要死啊。”令欢呜咽不止,情难自禁。这一路上,她见过太多的死亡,还不到8岁的她,甚是敏感。

  “令欢,把我扶起来,我要在那洞口坐着。”十七直觉得浑身酸楚乏力,在令欢的帮助下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来到了洞口不远处,靠在壁上,光线略比里面好一些,看得清晰一点。

  “令欢,帮我在包袱里找一件浅色的衣服来。”令欢忙在包袱里翻找,拿出一件黄色的半臂,递给十七,不知她要做何。

  “真乖。”说罢,十七用手朝自己的伤口摁了摁,那伤口似乎血流太多,已经凝固,此刻摸上去,虽然手中仍有血色,却只是浅淡,并无满手鲜血。

  十七预感自己怕是过不了这关,这荒郊野外、又有追兵穷寇,对方估计不会轻易放过他们几人。自己这伤,就算是长平日月,也要将养好些日子,现下这种情形,只怕是会拖累他们几人。

  想到此处,用手指往伤口深处戳了戳,直痛得十七牙关紧咬,那伤口才又流出血来,十七趁着那光线,在那半臂之上一笔一划缓缓写了起来,不时地又去戳那伤口取血。不长的几句话,十七却使尽了力气,写得极慢,一旁的令欢看着她戳伤口便哭着别过头去,不敢看。

  好一会儿,十七终于写完,把半臂递给了令欢,只见暗淡的光线透进洞来,她脸色煞白,毫无一丝血色,极为虚弱,声音也较之前小了许多,喘着气说道:“你把这个交给十一,记住,一定……一定……要给他。如果外面……外面有人……你一定……一定要跑……跑出去。”那令欢忙接过那黄衫血书,流泪扶着十七。

  十七眼皮十分沉重,意识有点涣散,只是重复了一句“一定要跑出去”,便昏了过去,倒在令欢小小的肩头。

  令欢以为十七死了,霎时哭得更狠了、泪如雨注。她将十七缓缓放平在地上,继续用袍衫盖着,一如之前。

  令欢依依不舍地伏在十七身上忍声哭泣起来。过了一会儿,便听到外面阵阵嘈杂的脚步声、人声,她起身躲在洞旁灌木后往外张看,看得火光几处。令欢吓得不轻,动也不敢动,僵在那里,心中默默祈祷不要被发现。

  那些人似乎在咒骂着什么:“真是见了鬼了,之前看着明明是往这边来的,怎么就是找不到呢?”说罢,这8、9人便举着火把往前走了。

  洞中的令欢十分害怕,去摇那十七,可是十七毫无反应,叫她也没有任何动静。令欢心中明白,人死了便不会再活过来,又想起十七姐姐对她的叮嘱,她擦了擦眼泪,把那半臂仔细看了看,记在脑中,然后贴身藏在怀里,向着十七行了跪拜之礼。

  “十七姐姐,我会把这东西交给十一哥哥的,你放心吧。我一定会做到的。”说罢,直起身来,扒开那洞外的灌木,趁着夜色,从中逃遁出去。

  一个不满八岁的孩子,身影瘦小,消失在这晦暗可怖的山中野径。

  过了好一会儿,那洞中才进来个身影,放下了身上的小孩儿。

  “怎么这洞口的灌木辟出了一道来?”廷谔心中警觉有异,发现十七就在洞口处,赶紧上前去探了鼻息,十分微弱。他轻声唤令欢却是没个回声,再三唤了几声,依旧没有应答。

  “姐姐不见了。”那小令姜奶声问道。

  廷谔站起身来又把这洞中每处看了一遍,确实没了令欢的身影。内心直觉得奇怪,那孩子向来懂事,不会这样抛下十七独自离开的。莫非是……?不会的,如果是那样,他们断然不会把十七姐扔在这里,毕竟他们就是冲着“肉灵芝”来的。

  廷谔回到十七身边,把洞口掩藏好。扶起十七,只见她的衣衫如浸在血中,满是凝固的鲜血,廷谔忧心地给她喂了几口水。

  其实之前那几个官兵,就是追廷谔令姜的,幸而廷谔机警,带着他们兜了好大一圈才甩掉,所以才耗去了这许久的功夫。

  那十七喝下水,缓缓地睁开眼,气息更是微弱,目眩头晕、意识模糊,奄奄道:“十一?”

  廷谔握住她冰凉的手,哽咽道:“是我,廷谔。”

  洞中光线晦暗,又加之失血过多,十七视线变得异常模糊:“廷谔,快走,快走。”

  “不行,我怎么可以扔下你。”廷谔泪如断线。那令姜看着廷谔哭、十七骇人的脸色,十分害怕,紧紧挨着廷谔,轻声哭了出来。

  “我活不了了,不能拖累……”十七抿了抿唇,“快……走……”

  “不行,说什么我也不会走的。你不要说话了,等十一哥回来,我们就离开这里。”

  十七听他提及十一,想起来:“对,信,令欢,你记得要给十一。”十七显然已经开始神思涣散。

  廷谔只是哭着:“十七姐,你不要再说话了。”

  十七咽了咽口水,眼珠无力地转了转,眼皮只睁开一点缝儿:“对,我如果死了,让十一……好好……好……好……活……活……”。

  十七只觉得困倦非常,似乎有挡不住的睡意,想立刻睡下,任谁也不要阻她做个好梦,故而,意识涣散的她一句话还未说完,便堕入昏迷之中,任廷谔如何唤她,皆是徒劳。松语文学www.16sy.coM免费小说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