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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古道幽兰 现世篇

  现世凡间,古栾国境,月已西沉。

  东南方不知名的深山内,正值晨夜交替万籁梦醒时分,险峰峻岭间雾气正发,只闻风的回鸣水的流动,渐渐的,山风过境茂林风景隐现。

  林中某处,月光残照的浅溪倒影中,忽见黑色身影瞬息闪逝,引动溪旁狂草倒地飞驰,露出一尊躺在草丛里的野狗石像,经年累月不知多久,此刻风起,三两只夜虫正惊吓中躲进石像耳鼻,而在叶尖倒指的方向,那缕黑影时隐时现,于溪旁狂草归静时,已遁入数百步外的乱石之中。

  乱石之中,如染水墨的枯株朽木上,生出几处零落的细枝嫩叶,月光拂过时透着勃勃妖艳生机,而地面百丈之下,一间暗室铁牢无门无窗,更没有去往山外的通道,乃是山体内一处隔离空间。暗室之内,四四方方一个玄黑铁笼,深嵌在山体断岩之中,铁笼之内有六张玄黑铁床,笼外是十丈见方的空地,空地墙角处有一面石桌,摆放着布袋银针和黑白蓝三色丹瓶,侧旁晶莹剔透的玉石堆中,长有一株根茎发黑、叶若皓雪、花开两瓣的幽兰,花瓣表面泛着空灵之芒,将玉石照得剔透明亮,而那玉石却也诡异的很,竟然能把光芒锁在其中,且如那幽兰花瓣一样,能将夜色抗拒在周身二指之外。

  忽而,黑暗中燃起六团无盏烛火,悬浮明亮拖出一个长长的身影,一位十七八岁的年轻人,背对着烛火站在玄黑铁牢之前,俊秀脸庞上冷目寒眉,周身散发着让人胆破魂灭的血杀气息,淡淡说出一句“来了。”

  “不知唤我来,所为何事。”

  “待会儿你便明白。”

  不多时,铁牢之中,传出一声声割骨裂髓的悲吼,在密闭空间回荡不绝。

  “啊!~~~~少宗主饶命!饶命啊!我们曾为您出生入死~~不不不,属下知错~~~放过我们吧!”他们原是少年手下的无名死士,因身份败露才落得如此下场,个个被绑在铁床之上,注以幽兰根茎之液,此刻,他们的躯体正在极不常理地拧动翻滚,面部扭曲变形下恐怖骇人,如在遭受幽暗冥府的厉鬼酷刑,骨骼断裂的脆响刺破皮肤,混着血浆浸流而出。

  “愚蠢!”少年平静言语间,牢房三面的岩壁已被撞的坑洼狼藉,只有那玄黑铁栏却无一丝损坏的痕迹。

  那六人已挣断手腕锁链,从额头起扒开自己的脸皮,一直往下撕扯,血红的眼珠在眼骨中转动,牙齿早已崩碎合着血水流下,十根手骨像银爪钩刺一般进出脸颊,整个脑袋硬生生地被自己亲手掏空,这才露出冤魂般的惨笑咽气而死,剩下森森白骨的死寂,剩下血浆的腥烈气味在室内淤塞不散,丝丝融于玉石堆中,直至室内再无血腥气味时,在玉石中化聚成六个人形血雾,无声呼喊着求饶救命,痛苦挣扎中想要逃出石壁,却无奈被那些幽兰之根一一缠绕拖回,渐渐不成人形。一个时辰过去,年轻人双瞳精光中,可见那两瓣幽兰花滋滋生长,直到血雾消散一刻,又泛出与先前无异的幽幽蓝光,“哈哈哈哈哈~~~古道~幽兰,喋血~众生,兰若~七瓣,幻境~重生,到底要我等到什么时候!才能才能才能。”

  “我该回去了。”十余丈外,土石之中,若隐若现腰臀曼妙的成熟身段。

  “你可明白?”年轻人安静下来,转身后右手掐诀,迈步石土之中,袖中甩出一道蓝光锁在玉石幽兰四周,也不等那女子回答,穿石遁土而去。

  “明白”,烛火渐渐熄灭,暗室重回黑暗,望着年轻人远去不见,遁身在山体之中的女子轻声回答后,右手掐诀向北方遁去,速度明显比年轻人快出三倍之多,遁行至溪流下方时忽的迟疑片刻而后绕开远行,许久之后,出现在深山外的树林之中,解开缰绳跨马远去。

  百里之外,柳城。

  柳城,又名烟雨城,古栾之内闻名遐迩,乃是俗世烟花柔骨之地,众生风流倜傥之所。此刻,青蓝色的曙光正斜洒城内,六月的胭脂河安静流过,蓝天白云绿树映影的清澈,两旁是青石铺的宽敞街道,唤作依水街,街边上酒楼、歌坊、客栈、茶场、当铺、钱庄、玉石店、绸缎行等一层两层的小楼和胭脂河边停靠的大大小小舟船上,都已经迎着来往的人,他们或是权贵客商打扮、或是公子闲人穿着,总之是鲜有寒酸之相。毕竟,来到这儿的,即便无意抚花弄柳而只为赏心悦目,却是颜面台面缺一不可,否则,别说那些阁楼上的烟花小妹们不爱待见,就说那些客栈茶坊也是懒散招呼。

  当然了,如果你打扮的器宇轩昂却又身无分文,倒不如真的做名游客,从旁匆匆路过,收获一些媚眼抛唇,可千万别一时得意的踏入烟花地界。你若问这是为何,城中任谁都能告诉你,“兄弟,你定是来之前没弄明白什么叫‘烟花’‘柔骨’之地,在我们大柳城,如若你没有孔方兄为伴,那只有接待别人的份儿,像你这般气宇轩昂的走进去却拿不出散金斗银,一旦被那些世面见尽的烟花小妹儿识破,老bao定将你收为麾下一员柔骨猛将,签下卖身契后接待四方来客。”

  不过,却也有例外,比如秦汉阁的柳永柳七爷,无论赋词咏诗作曲编舞,在古栾国那都是难逢对手,不但得往来的达官贵人赞誉有加,更是得柳城烟花姐妹们的亲睐,无不从诗词之中寻来艺名‘雨晴’‘凝碧’‘晓风’‘残月’的使完用尽,初来乍到的便统统唤作烟花小妹儿。若要再说一位,不带钱敢访烟花地的,那便是依水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肚皮翩翩的胖小子——陆九,喏~~正走在依水街上。

  此刻看去,陆九正左右挑着两担酒往秦汉阁走去,看着河中间小船上富人们喝酒吟诗弄舞嬉戏,便扭头对跟在身旁的空气说:“胖子,你说你一个穷小子怎么自个儿把自个儿养的这么肥,哪天船上的少爷们喝酒的时候少了肉吃,小心把你削去两块儿下酒。”

  空气在陆九的帮腔下,娘里娘气地回答道:“你少来,挑酒看着点儿路,把酒坛子打了,把你卖了也赔不起。”

  “要是我喝酒,绝瞧不上你这身肉,一点油水都没,还不如整两块白豆腐。”

  陆九耸耸肩把扁担稳了稳,接着给空气帮腔,“你就是一个眼馋嘴贫的货,回头小爷我整两块驴粪给你糊嘴上”,说完自顾自哈哈笑起来,忽听得传来绕耳熟悉的俏音,转头往妙音坊二楼一瞧,原来是身穿桃花红裳的玲儿。

  “九哥哥!跟谁说话呢?”

  “哈哈,我自个人儿玩呢!”

  “哦~~你什么时候替我赎身?不许你骗我!”

  “玲儿,没骗你,你看我这会儿两担子酒,顺带再跟柳七爷学学二胡,晌午就帮陈大爷撑船,夜里便去茜贵人那儿拉二胡,正攒钱呢!”

  “嗯,我信你,你也~~~别累坏了,将来还要”

  “好嘞,走了”,陆九挥挥手往前走,突然回头喊道,“你家老bao子要敢逼你,告诉我,我给易冷姐姐告状。”

  “好~~。”玲儿笑答未停,阁楼上走出一位身穿牡丹刺绣的女子,虽已三十出头的面容,却腰肢扭动中昔日风韵犹在,冲着陆九就是一顿唾沫星子,“好什么好!怎么碰到你们这对小冤家,小胖九我告诉你,赶紧把玲儿赎走,老娘整天都被那帮大爷们烦死了,你再不抓紧我也没法了。”

  “妖姐儿,你等好儿吧,不出一年”,陆九转头间霸气挥手,“走了!”

  “滚!那是你能叫的!对了,带我向易冷妹妹问好,有空过来坐坐,快想死她了”,妖姐儿名叫陈燕,此刻望着陆九踏进秦汉阁,黯然低声说着,“明明只隔着两堵墙,却常不能见~~~”。

  “燕姐姐,你别难过,我这就去让陆九请易冷姐姐过来”,玲儿见陈燕伤心,开口说着就要转身往楼下跑。

  “算了玲儿”,陈燕甜甜一笑拉住玲儿,“走,姐姐熬了花果莲子汤,给你润润嗓子,过会儿你又该唱曲儿了。你听秦汉阁闹的那阵仗”。

  此刻,秦汉阁已是热闹如常,烟花小妹儿们或在门前或在阁楼,个个花枝招展如那初春百花,花瓣撒落在依水街上来往的达官贵人,自然还有陆九的身上,“啧啧,姐姐们真漂亮,说话似那报春的雀儿一样好听。”

  “你这小混蛋!楼下的姐妹们还不赶紧修理他,呵呵~~~~。”

  “姐姐们饶命,我这还不是赞姐姐帮姐姐今日开张嘛,嘿嘿~~~。”

  “贫嘴的家伙,还不赶紧进去,七爷可没功夫等你!”

  “谢过姐姐们!”陆九担起两肩酒往里走的时候,忽闻门前冷冷女声,不禁轻哼暗骂,“又是这个泼女人”,加快脚步朝后院美景走去。

  柳城秦汉阁,香名古栾内外,建筑格局自然也与寻常烟花场所不同,庭堂阁楼园林连廊那是样样非凡,让入景之人不愿知出口何在。秦汉阁阁楼前后三重,分别是秦汉阁,买春园,焚香斋,其间乃是假山流水绿树红花的连廊园林。

  秦汉阁在前,歌女舞女款款作陪,乃是听歌赏舞把酒言欢之地;

  买春园在中,解衣宽带怜香惜玉,乃是扶花弄柳享尽艳福之所;

  焚香斋在后,言情说意独处闺房,乃是焚香座谈吟诗作画之处。

  正因为此,众人皆知秦汉阁,而唯金银孔方钱姓兄弟,可知买春楼,极少数位高权重者,才知的焚香斋进的焚香斋。

  而此时,冷昊正白衣倜傥,端坐在焚香斋闺房,不再是暗室中的寒眉冷目,房内唤名易冷的女子,十七八岁的芳龄,却是荷叶花开的脱凡身段,正从床榻之下取出一纸密信朝他走来,皎目柔唇间浅含真情,举手袖短得见冰雪肌肤,“少主”。

  冷昊接过密信放入怀中,“我来的匆忙,这包‘百花蕊’你收着”,说完就要起身。

  “少主留步,焚香未完,别人会以为易冷不值这一支斋香的酬劳。”

  “谁敢!”

  “”

  “好吧,那便谈首曲子吧”,冷昊见易冷煮茶奉上,便坐在桌边翻看起密信。

  “少主想听哪一首?”

  “。”冷昊说着收起密信,桌面端来青茶一口喝下,婉转忧伤的琴声响起时紧紧攥着茶杯,眼眸中透着恨意。

  此时,买春楼外,陆九着急慌忙往里赶,恰逢一碧一红两女子笑意迎面而来。

  “小九,你真是,怎么又要闯买春楼!”

  “姐姐,急着呢?”

  “急什么,你才多大!”

  “不是~~我是~~”

  “哦~~~!喏~,茅厕在那边。”碧衣女子名唤凝碧,因她只喜穿碧色裳裙,且为人快言快语拧的很,于是被众姐妹将‘拧碧’唤作凝碧,作了她的艺名。在这秦汉阁中,也就她爱与陆九斗嘴,就像现在这样,从不让陆九把一句话囫囵说完,真是急死个人。

  “凝碧姐姐,饶了我吧。”

  “嘻嘻,那好,说吧!”

  “是冷月,那丫头片子来了,我得赶紧告诉易冷姐姐,免得”

  “还不赶快去!”红女的女子唤名雨晴,与易冷陈燕交好的很,听陆九提到冷月便不再旁观,推着陆九赶紧跑快点。

  不一会儿,陆九来到焚香斋闺房,敲门后轻声喊道,“易冷姐姐,那个丫头片子来了”。

  “进来吧,易冷我先下去,你跟陆九待着。”

  陆九自然认得冷昊的声音,待冷昊走后,便进去关门,一屁股坐在桌旁端起茶喝。

  “呵呵,我再给你煮,那是喝过的。”

  “没~~事儿,我不介意。”

  “臭小子,我还介意呢,放下。”

  “哦,易冷姐姐,冷哥哥怎么从来都少言寡语的?”

  “小孩子少管大人的事儿。”

  “我不小了,明年我就攒够钱把玲儿赎身,娶她做老婆!”

  “臭美,没我帮忙,就你那点儿苦力钱”

  “嘿嘿啊~~~好烫好烫。”

  “你慢点,呵呵呵呵~~~。”

  此刻,秦汉阁,二层阁楼雅座。冷月躺坐在一张狐皮榻上,不待见的看着老bao王姨,“不是说,我那废物哥哥不在吗?”

  “少主,我刚刚真没看见昊少主进来,也不知哪个不长眼的看见,也不告我一声”,老bao王姨歪头,朝身旁低头的一群烟花小妹儿骂道,“看我待会儿怎么收拾你们。”

  “怎么,我来,还需通报你一声?”冷昊缓步踏上楼梯,不温不怒的传声道。

  “哎呀,少主,您真的在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来我总得好好伺候着,怕她们这些丫头片子伺候不周到。”

  “哼”,陆彦轻哼一声,转看冷月所在,说道,“你不在山上泡男人,跑山下干嘛”。

  “闲来下山听柳七爷新谱的曲子,没想到听说你也在,哼~~你就不怕。”

  “你们退下”,冷昊喝退众人,坐下接着道,“你想怎样?继生的妹妹!”

  “你~~~!”冷月怒目起身却又悠哉躺回,“要是父亲知道你买通关系,枉费他一片苦心让你去隐世修行,会不会一怒之下收回秦汉阁,还有你在柳城的府邸。”

  “柳七爷的新曲随时可以听,你偏偏今天来,说吧,你想要怎样?”

  “我想怎样便怎样,你能如何~~一个破凡境不到的蠢材,不过”,冷月含住旁边俊俏男子递来的葡萄,接着说,“我要你府邸的令牌,本姑娘随时可以进出。”

  “还有吗?”

  “没了,你也没几样我想要的东西,秦汉阁你留着养老吧。”

  “那好,今后你可以来秦汉阁,但不许再骚扰易冷。”

  “我骚她干嘛,一个凡俗女子,令牌拿来,陪我走一趟吧,免得你那帮蠢材以为我强抢的。”

  “没问题”,冷昊说着便走向楼下,“王姨~~冷月带的这位小哥,我怎么觉得咱们在怜香院碰到过,今天你可要招待好喽。”

  “少主放心,一定招待好!姑娘们~~~”

  话声未落,冷昊听得阁楼一声惨叫,随之沉闷的落地声从秦汉阁外传来,而后冷月寒着脸走下,随他一同去往万蝎宗在柳城的一处府邸——月光街,冷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