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祖父会信吗？

  正位的沈老夫人穿着一袭浅褐色松索万寿绸妆花缎和深青绿蹙金无袖褙子，耳上是织丝翡翠坠子，云鬓点缀着一支红宝石簪子。端的是雍容华贵，气派非凡。</p>

  沈双玉和沈月灵二人齐齐上前，拜下请安。</p>

  沈老夫人薄唇尖腮，有些刻薄模样，只见她手指抚过云鬓，淡淡道：“起来吧。五姐儿，听说你前几日落了水，如今可好了？”</p>

  沈双玉已经起身走到座前了，闻言便答道：“劳祖母挂心，已无大碍。”</p>

  她在鬼门关里走了一圈，阖府上下女眷无一人真心关怀。如今问这种话，又有何用？只是徒增笑料罢了。</p>

  “祖母这不是说笑了吗！她在外头可已经伶牙俐齿地跟我呛声了，当然已经无碍了。”沈瑶箐笑着插嘴道。</p>

  “无碍就好。你祖父前日回府，还问起你，你既然无碍，也该去跟你祖父问安。”沈老夫人淡淡道，警告地看了沈瑶箐一眼。</p>

  如果不是当家的两次问起，她是不愿搭理这个非亲生的孙女的。</p>

  除了沈双玉的父亲，府里也就只有沈老太爷会记着她。沈老太爷偏爱能力不凡的三子，自从三子身死，便对沈双玉颇为照顾。可是到底是男子，对内宅也没法多干涉。</p>

  沈双玉自然应下。暗道幸亏是府中还有个老太爷。落座后，疑惑道：“让祖父为我挂心是我的不是，不知祖父可知道我为何落水？”</p>

  “难道不是你自己失足落水？”沈老夫人眼一横，似笑非笑地反问。</p>

  沈双玉眉心一皱，目光划过对面的沈瑶箐，笑了笑，把事实摊平了说道：“三月水凉，我身子自小不好，平日连花园都少去。若是说我失足落水，祖父会信吗？”</p>

  沈老夫人脸色一沉。这是要跟自己谈条件了？</p>

  “那你倒是说说，是有人推你下水的不成？”老夫人嘴皮起合。</p>

  沈双玉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只说：“若是说我这次落水，正是父亲保佑我，才让我捡回一条小命。这么说，不知祖父会不会信？”</p>

  沈老太爷偏爱三子。沈老夫人恨不得沈老太爷快点忘记死去的人，哪里容得下有人在他面前再提起。</p>

  沈老夫人冷冷笑了，“你如今竟也敢威胁我了？”</p>

  沈双玉垂眸，“孙女不敢。”</p>

  而罪魁祸首沈瑶箐脸上毫无慌乱之色，她信祖母会护着自己。她直勾勾地看着沈月灵，沈月灵头顶的发簪颇为眼生，看着不像是沈月灵的东西。</p>

  联想到沈双玉说的话，这簪子该不会就是沈双玉的吧？</p>

  沈瑶箐严肃道：“沈月灵，你这两天去玉瑾院了？”</p>

  沈月灵一直在等着沈双玉告状，还在奇怪沈双玉怎么越说越偏了。而话题又莫名其妙拐到自己身上，不由得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去看各人的神情。</p>

  后院人多眼杂，她去玉瑾院是瞒不住的，否认也无用。所以沈月灵只能点点头，解释道：“是。五妹妹落水险些丧命，我是去探望她的。”</p>

  沈瑶箐当即沉下脸来。探望？探望会给你簪子？只有求人了，才会送礼吧！</p>

  早先在路上沈双玉的话犹在耳边，她目光阴翳，恨不得将沈月灵撕碎。</p>

  好你个沈月灵，当时挑拨自己把沈双玉推下水，然后去装好人，又要沈双玉作证来害自己。好个一箭双雕！</p>

  “怎……怎么了……”沈月灵大感不妙，声音有些颤抖。</p>

  沈瑶箐一身红衣分外惹人注目，但又更显脸色阴沉，她冷笑着点头：“好得很！”</p>

  反观沈双玉，居然淡定得仿佛一个局外人，微微笑着看着这一幕。</p>

  嫡庶差别大得很，沈瑶箐看不起沈月灵，偏偏性子轻易被人左右，而沈月灵又不满天生高自己一等的沈瑶箐。这样的两人，感情脆弱得很，稍加挑拨就足够让她们反目了。</p>

  沈月灵还不知道怎么回事，诧异极了。</p>

  沈瑶箐猛地站起来，指着沈月灵说道：“祖母，沈双玉落水其实并非失足，而是沈月灵推的！”</p>

  沈月灵不可置信，哪里想得到祸从天降，“噌”的一声站起来，摇手否认：“不是我！二姐，你怎么污蔑我？！”</p>

  “当时花园只有我们三人，别无他人。沈双玉，你说是不是？”沈瑶箐意味深长地看向沈双玉。那个架势，仿佛沈双玉一旦说出否认的话，就会被她撕碎一样。</p>

  沈双玉眸光轻闪，看着对面的沈瑶箐说：“二姐姐，你当时就在那里，你若是亲眼看到了，那自然是没错的。”</p>

  沈瑶箐想也不想地点头，指责道：“祖母，她说沈双玉不配当嫡女，不配跟安夫人学习。她是因嫉恨才把沈双玉推下水的。”</p>

  短短两句话，就给沈月灵打上嫉妒、残害手足的罪名。</p>

  沈月灵摇头摆手，惶恐又不安地辩驳：“不是我，真的不是我！祖母，我怎么敢害五妹妹呢！”</p>

  沈老夫人的目光自沈双玉脸上移开，慢慢落在已经失态的沈月灵身上，眼里摆出几分厌恶——她不喜庶出，太没规矩，也太没有眼色了，都不知道自己来担这个罪名。</p>

  其实她猜到了，推沈双玉下水的是老二沈瑶箐，可是沈瑶箐是大房嫡出的，怎么能背负残害手足的罪名呢？既然已经有了这个罪，那背这个名的就只能是庶出的沈月灵。</p>

  想到这里，沈老夫人叹气道：“没想到是我想错了，还以为你是个好的，竟敢做出这种事！真是白费了我对你的教导和苦心了。”</p>

  真是四面楚歌啊！</p>

  沈月灵不认命地摇头，像是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似的看向沈双玉：“真的不是我！五妹妹，你说句话啊，你知道推你的人不是我的啊！”</p>

  沈月灵惊慌失措，更显得沈双玉平静如水。</p>

  触及到沈双玉平静的目光，好像一桶冷水临头浇下，沈月灵一下子呆住了。</p>

  恰好这时沈瑶箐又出声了：“花园只有你我和沈双玉，不是你推的，难不成你是想说，是我推的？”</p>

  沈月灵回过身，看向沈瑶箐，脸色灰败。</p>

  可是她能说出凶手是二姐沈瑶箐吗？突然意识到，自己被迫成为害人者，而在场的也没有人愿意帮她说话。自己成为害人者，这成为定局。</p>

  这多可笑啊。沈月灵却是笑不出来，喃喃道：“就是你推的啊……”</p>

  “不，是你推的。”沈瑶箐强调道，目露凶光。</p>

  沈双玉抿嘴掩去嘲讽，就像看了一出戏剧一样。面无表情的沈老夫人、得意的沈瑶箐，还有可悲的沈月灵。忽然感到悲伤，这个沈家未免阴暗了些。</p>

  沈双玉撑着扶手站起来，“既然如此，那孙女就先告退了。”</p>

  沈月灵回头，眸光闪烁，几近哀求地凑上来：“五妹妹，你别追究了。是你，你自己落水的，可好？”</p>

  “可惜花园池子里一条鱼都没有，否则还能说我以身喂鱼呢。”沈双玉无不可笑地说道，将她的手拿开，“也总得有人为我负责才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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