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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二章

  张成民家。李秀英在缝一件新衣服的扣子,岳自立坐着一只小凳,伏在桌上写什么,成民在旧报纸上练书法。墙上用大头针钉住些写好的诗句——“青史内不贪名,红尘外便是我”“闲坐小窗读周易,不知春去几多时”“时依眼前树,远看原上村”“晚年唯好静,万事不关心”“草色人心相与闲,是非名利有无间”“卧读陶诗终未老,又乘雨去种瓜”……

  李秀英以牙咬断线之际目光望向丈夫——成民握笔悬案聚精会神,正写得那么投入……

  李秀英那一时刻,看他竟看得有些呆了,目光中充满了温柔的爱意……

  她咬断了线后,目光又转向儿子,脸上不禁浮现出幸福的表情……

  她自言自语地说:“以后,要是总能这样多好!”

  成民停了笔,抬头看她,问道:“总能哪样啊?”

  李秀英说:“总能像现在这样,一家人天天在一起,多幸福啊!”

  成民一边将自己刚刚写罢的两句诗往墙上钉,一边以不无教诲的口吻说:“我是可以天天和你在一起,我就是这么想的。从我决定和你结婚那一天起我就是这么想的。你我是夫妻,恩恩爱爱,白头偕老,这才是我张成民此生最大的幸福啊……”

  他说完这些话,转过头来望着李秀英,身体正好挡住了墙上的诗句……

  而此时,岳自立将写好的信正往信封里塞……

  成民望着李秀英又说:“但是你不能对自立有这种要求,你要明白,咱们自立,他已经是受过大学教育的人了。他有资格,也有资本去追求别种样的人生,和咱们的人生完全不一样的人生,咱们是不可以把他拴在咱们身边的。咱们的自立,他已经不属于大柳树村。”

  岳自立正在粘信封,听了父亲的话,不禁将目光望向父亲。从他脸上的表情我们可以看出,他对于自己的人生,有着与父亲不同的看法。他张张嘴似乎想说出自己的思想,但转而看了看母亲,不愿破坏温馨的家庭气氛,忍住了话没说出口。

  李秀英笑了笑说:“这个道理,不用你说我也懂。你呀,当先生当惯了,连我在你眼里也快成学生了。”

  成民也笑了笑,颇得意地说:“难道你还不算我学生?你现在能读了,能写了,谁教你的?”

  李秀英说:“好好好,我承认我也是你学生,你满意了?来,来,自立,试试妈给你做的这件新衣裳合身不?”

  母子试衣之际,李秀英又说:“儿子呀,你就是明天要走,妈也不拦你,妈想得开。”

  岳自立说:“妈,四年大学期间,我为了省路费,一次也没探家,明天就走,你心里真舍得?”

  李秀英端详了自立片刻,将他抱住了,说:“妈想得开是能想得开,可心里舍不得。”

  岳自立扭头望成民,问道:“爸,那你呢?”

  成民说:“我嘛,当然和你妈的心理是一样的,儿子,来欣赏欣赏为父的书法!”

  李秀英说:“瞧你得意劲的,还为父起来了!”

  成民笑。

  岳自立走过去欣赏道:“这个字写得好,这个也不错,这个静字可就差些了……”他一边评论着,一边在认为写得好的字旁画圈儿。看来,他的欣赏很挑剔,只在寥寥数字旁画了圈儿……

  李秀英上前道:“我看你爸这个字也写得不错嘛!”

  成民以京剧道白的口吻说:“娘子,那就请多多指点则个啦!”

  李秀英从儿子手中接过笔,滚了滚笔,也以京剧道白的口吻说:“相公既然诚意,为妻这里,也就不免放肆一遭啦!”

  成民和自立从旁看着,眼见秀英落笔处,此一个圈儿,彼一个圈儿,顷刻将每个字旁都画了圈儿……

  李秀英放下笔时,岳自立说:“妈,你感情的成分太多了?”

  李秀英转脸,目光温柔地望着丈夫,那意思是在问——你也这样认为吗?成民将李秀英轻轻拉到自己身旁,吻了她一下之后,搂着她的肩对岳自立说:儿子,要求你妈对我像你对我一样客观,那不是太难为她了吗?”

  岳自立说:“爸,妈,你们都有白头发了。”

  成民说:“是啊,我们都开始老了。”

  岳自立说:“爸,我觉得你的人生观,怎么越来越伤感了似的?我看爷爷就不像你。”

  成民问道:“爷爷怎么不像我?”

  岳自立说:“爷爷他就不服老。”

  成民说:“那是因为他的责任感太重了!”

  岳自立说:“可爸爸难道你就不是一个有责任感的人?你教书教得多认真哪!爸,你现在真的‘晚年唯好静,万事不关心’了吗?”

  成民说:“除了教书育人这一件事而外。”

  李秀英说:“自立,别跟你爸讨论这些了,聊点家常不好吗?你知道妈心里经常怎么想的?自从你考上大学以后,妈心里就盼着你毕业后能在北京上海那样的大城市找到份好工作,也将爸妈接到大城市里去享几天福……”

  岳自立将两把椅子摆近说:“爸、妈,你们先请坐下,我也想请你们认真听听我自己的想法……”

  成民李秀英坐下了,他们仍互握着一只手……

  岳自立说:“爸、妈,如果,我哪儿也不想去,我想留在咱们大柳树村呢?”

  李秀英转脸看看成民,困惑地说:“儿子,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那你大学不是白念了吗?”

  成民说:“自立,这个问题,咱们不是已经谈过一次了吗?”

  岳自立说:“可是我并没改变我的决定。”

  成民放开李秀英的手,站了起来,盯了岳自立片刻,严肃异常地说:“我不同意!”

  岳自立:“爸……”

  成民说:“如果你还固执己见,那么就不要叫我爸!”

  岳自立沉吟一下,又说:“爸,你听我……”

  成民说:“叫老师!”

  岳自立说:“爸……”

  李秀英不安地站了起来说:“你先听自立把他的想法说完嘛……”

  成民说:“我不听,当初我培养人读书之心,不是让他大学毕业以后再回来当农民的!当农民还非要考什么大学吗?他偏要留下来,不是自误是干什么?”

  李秀英说:“儿子……你……你是不是在村里偷偷和哪个姑娘对上象了?如果是这么回事,你就实话实说,免得惹你爸着急生气,让妈心里也糊涂一片的。”

  岳自立说:“妈,你别胡思乱想的。没对象那回事儿,爸……”

  成民说:“叫老师!”

  岳自立说:“叫老师就叫老师。实话告诉你,毕业以后,我本来参加了硕士考试,而且录取了。但接到家驹的一封信,他在信中告诉我村里和内蒙古方面联合办起了肉食品加工厂,我就没心思读硕士了。我想我是学企业管理的,咱们大柳树村,目前太需要我了……”

  成民说:“原来如此!原来……你你你,你考上了硕士居然都不读,你……太让我失望了!”

  岳自立说:“老师,你想想,咱们大柳树村,目前为什么比别的村都富?还不是因为当年我和家驹他们偷偷去矿上干临时工,为村里积攒了一万多元公基金吗?时代一变,才一万多元啊,有的村有,有的村没有,发展差距就拉开了,这就叫发展的经济基础啊!现在,咱们大柳树村的经济基础更厚实了,但是以后还怎么发展,谁心里有数?爷爷他有吗?我看没有。爷爷他只有责任感了,也许明确不该怎样怎样,但是他明确应该怎样怎样吗?他在写给我的信里,连他自己都承认,一点儿数都没有,他还承认他早已力不胜任,不过是在撑着干,推着干,干一天算一天。老师您呢?您可算咱大柳树村的大知识分子了……”

  成民说:“别讽刺我,和你比,我是个小小的知识分子!”

  岳自立说:“但你毕竟是我的老师,你替咱们大柳树村的将来考虑过吗?设想过吗?你一点儿也没有。”他一指墙上那些诗词说:“你已经‘万事不关心’了,你除了对学校的事还有点儿责任感,已经习惯于闲坐小窗读周易了。这么有利的发展基础,没人为它的将来考虑和设想,条件是会渐渐丧失的呀!机会不仅仅属于咱们大柳树村呀,老师……”

  成民说:“那么天降大任于你?”

  岳自立说:“不错,我心里正是这么想的!在过去的时代里,老村长暗中保护过我们母子,爷爷也保护过我们母子,还有您,老师,还有许多大柳树村的人们,不是都曾以这样或那样的方式保护过我们母子吗?否则我们母子也早就自杀了!大柳树村对我们母子有恩,我要报答它,我要使它变得比现在更富!我要引进外资建绿色农作物基地!看,这就是我给外国商家写的信……”

  他将封了口的信交给父亲。成民低头看信封时,自立继续说:“老师……”

  成民说:“叫爸!”

  岳自立说:“刚才你不许我叫你爸的!爸,中国很大,不只是咱们大柳树村一个农村!长江以南已经出现了亿万元村,你知道吗,大柳树村正是我的用武之地,我要像老村长,像爷爷一样……”

  李秀英说:“自立,别说了,回你屋睡觉去!”

  成民说:“不许,你让他说下去!你说下去,大知识分子,我这个小知识分子洗耳恭听。”

  岳自立说:“我要像爷爷一样,为咱们大柳树村鞠躬尽瘁、发热发光!”

  成民说:“你当你是谁?对于大柳树村你是上帝?”

  岳自立说:“我没敢这么想。”

  成民说:“量你也不敢。”

  岳自立说:“我只想鞠躬尽瘁、发热发光。”

  成民说:“你张口大柳树村,闭口大柳树村,仿佛只有你才配对大柳树村的将来负起历史使命似的!我告诉你,当不成上帝,那么就等于是奴仆!明白吗?”

  岳自立说:“那我就心甘情愿地当大柳树村的奴仆。”

  成民气道:“你住口!……你上了几年大学,不知天高地厚!我们张家有一个人为大柳树村当过二十几年奴仆,早已对得起大柳树村了,我绝对不允许你再背上这个十字架!……”

  岳自立说:“从前是从前,现在是现在,时代不同了,再说,你用奴仆这个词是不正确的,应该说是公仆……”

  成民说:“住口,你这个好学生,好儿子,一旦成了大知识分子,就开始教训老师,教训父亲了!……”

  他将信撕了,抛在地上说:“自立,你给我听明白了,如果你偏要留在大柳树村,除非你说服你妈和我离了婚,你不再是我的儿子……”

  他愤怒极了,想抓起什么东西摔,可抓起一个放下一个,件件舍不得,最后发泄地将墙上的书法全都扯下来撕、揉、跺……他掼门而去。

  李秀英哭道:“儿子,你今天晚上太不应该了,你看把你爸爸气的……”她一边说,一边在自立身上拍打着……

  岳自立也不躲闪,挠挠头笑道:“妈,是我不好,我性子太急了,一心想说服他支持我的决定,结果正应了那句话,欲速则不达。妈,你要原谅我……”

  李秀英气得一扭身,说:“我不原谅你,好端端一个晚上让你搅成这样……”

  岳自立从背后搂抱住了她说:“好了妈,我不是已经认错了嘛,再说,我爸他真生气了,也是值得咱们母子俩高兴的事啊!”

  李秀英猛转身推开了他说:“你还信口胡说,有什么高兴的?”

  岳自立说:“这你还看不出来?我爸是怕我不自量力,实际上担负不起那份重大的责任哪,他是替我担忧才生气的呀!证明他是爱护我的,从内心把我当成亲儿子的呀!……”

  李秀英听了,有点儿转嗔为喜了……

  岳自立说:“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我对于我的决定,以及我要担负的使命,是完全有信心的。”

  月光下,一个身影,脚步踉跄地跨过公路,跨过小桥,走向村里——他是张广泰……

  张广泰走在村中……

  他一边走,一边哼着刚刚听熟的两句流行歌曲的歌词:“谁说认识你是命运的捉弄,谁说离开你是命运的折磨……”

  突然,不知从哪家屋里,传出了一声兴高采烈的欢呼:“和啦!一条龙!哈哈,拿过来,都拿过来……”

  他站住了。

  他转身往回走,寻找传出欢呼的窗口……

  他寻到了那个窗口——屋里乌烟瘴气,几个男人正在赌博……

  他双手猛地推开了那个房间的门,赌博的男人们一时皆愣住……

  一个男人搭讪地说:“哎呀,是老村长驾到哇,有失远迎,有失远迎,我们几个闲着没事儿,凑在一块儿小赌几把……”

  另一个男人说:“老村长,也加入玩儿玩儿?不会没关系,我们教你玩儿……”

  第三个男人说:“快,还不给老村长让出个座位!”

  第四个男人赶紧起身让座,一边说:“老村长,你只管放心大胆地赌,赢了全归你,输了记我名下……”

  张广泰望着桌上的麻将和钱,打个酒嗝,晃晃头,醉意顿消,清醒了。

  他逐个翻他们的衣兜兜。一沓沓被翻出的钱摆在了桌上,看去为数还不少。

  张广泰命令一个男人道:“把衣服脱下来!”那男人乖乖地把衣服脱下来了。

  张广泰说:“你俩抻着。”两个男人将衣服抻开在桌边。

  张广泰把钱和麻将都搂到了衣服上。

  张广泰夺过衣服,目光威严地扫视着男人们,男人们都低下了头。

  张广泰拎着衣服,扬长而去。

  张广泰走在村里,又在一个窗口站住,屋里同样有人在聚赌。

  钱和麻将又被搂到那件衣服里,广泰又拎着衣服扬长而去

  赌者们面面相觑……

  张广泰又闯入一户人家,赌者们惊慌失措……

  钱和麻将搂到衣服里……

  张广泰闯入知青宿舍,当年的几名知青,包括黄家驹也在赌……

  张广泰收了钱后,瞪着黄家驹,突然的:“呸!就你!还想接我的班!……”

  黄吉顺正在家里睡着,鼾声如雷——张广泰来到他家门口,犹豫一阵,终于还是举手敲门……

  黄吉顺侧耳听了听,下了床,操起一根棍子,悄悄到门口问道:“什么人?”

  张广泰说:“别疑心,是我,张广泰!”

  黄吉顺惊喜地叫:“亲家?!……”

  黄吉顺弃了木棍,开了门,让入张广泰,喜道:“亲家,我也没发现……你落我家什么贵重的东西啊!”

  张广泰说:“放心,我不是讹你来的。”

  黄吉顺说:“那……”

  张广泰说:“坐下说,坐下说行不?”

  黄吉顺说:“行,行行,我去穿件衣服……”

  张广泰和黄吉顺对坐在他们喝过酒的小桌两端。

  黄吉顺说:“亲家,喝茶!”

  张广泰说:“请吸烟。”

  黄吉顺说:“吸我的,在我家嘛!”

  张广泰说:“在你家也要吸我的,因为我是来求你的。”

  黄吉顺有点受宠若惊地问:“你?求我?”

  张广泰说:“不错。”

  他替黄吉顺划着了火柴。

  黄吉顺深吸了一大口烟,研究地,也是洗耳恭听地望着张广泰。随后将目光落在桌上的衣包上,满腹狐疑。

  张广泰说:“亲家,请你坦白告诉我——你老爷子,当年在这座城里很富是不是?”

  黄吉顺点头道:“是啊,开了两处店,出门就坐洋车。”

  张广泰问道:“后来,怎么就穷了呢?”

  黄吉顺望着张广泰,更加狐疑。

  张广泰说:“我早年听说,是因为你老爷子后来变成了赌鬼,把偌大的家业全赌光了,对不对?”

  黄吉顺说:“亲家,我看你不是来求我的,是诚心来揭我黄家的疮疤。又想当面来羞辱我?”

  黄吉顺站起来了。

  张广泰说:“不是不是,我发誓绝对不是,你坐下,你给我坐下!”

  黄吉顺缓缓地又坐下了。

  张广泰说:“你说,你老爷子当年是不是把偌大个家业赌光了的?”

  黄吉顺说:“好,我不怕你笑话,我老爷子当年是又赌又嫖又吸大烟,再厚实的家业,也经不住他那么折腾啊!”

  张广泰说:“你承认了这一点就好办了!”他解开了衣服袖子。

  黄吉顺说:“这……这些是……”

  张广泰说:“就是今天晚上,就在大柳树村,从村口还没到我家的一段路,就有八户人家在聚赌……”

  张广泰说:“这风气,往小里说,是败家的坏风气,往大里说,是能败国家的坏风气。日子才一好过,就开始赌,再好点儿,有人就寻思着要找机会嫖了。日子好上加好,有人就该像你老爷子当年似的吸上大烟了……”

  一席话说得黄吉顺表情也严肃起来。

  张广泰吸烟,由于内心激动,几次划不着火柴,黄吉顺替他划着了。

  黄吉顺说:“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张广泰说:“怎么和你没有关系?你那宝贝外孙,今晚也赌了!你不是还想重新迁回大柳树村吗?你愿意晚年生活在一个赌窝似的村子里?愿意家驹变成赌徒?”

  黄吉顺说:“那……那我能做什么呀?”

  张广泰说:“我求你,明天就回大柳树一次,向全村讲一讲你老爷子,教育教育村民。”

  黄吉顺说:“我明白了,你是想,让我,以我老爷子做个反面典型……”

  张广泰说:“正是这个意思,正是这个意思。”

  黄吉顺又站起说:“张广泰,你这是做梦。我虽然老朽了,但是我的老脸还是多少值几个钱的呀!”

  张广泰说:“至于钱,这不成问题,我负责给你报告费。”——向那堆钱抬抬下巴说:“那些钱的百分之十,怎么样?”

  黄吉顺说:“呸!我的意思不是指钱!我……我是说我丢不起那个人!”

  张广泰说:“怎么是丢人呢?是郑重地请你去做一场报告哇!咱俩是孙儿女辈的亲家,就算你觉得丢人,也不只是丢你自己的,为了教育下一代,我们两个老家伙,共同丢一次人那是非常值得的……”

  黄吉顺又缓缓地坐下了。

  张广泰说:“想当年,家驹,自立,那些孩子们,到矿上去为村里挣钱,寄回一张两千多元的支票,我拿在手里,心里激动得怦怦直跳。两年后,村里的公积金达到了一万多,我哭了。那年头,一万多是个吓死人的数目。后来,自立他们到内蒙古去放羊,赶上了羊瘟,赔了一万多,我当时一听,两眼一黑,昏过去了。当时,我想,完了,大柳树村经不起这么个赔法啊。可现在,村里办起了厂,生活刚刚好起来,家家户户的收入刚刚多起来,仅仅一个晚上就……就用三万六千八百多元聚赌……这……这风气要是刹不住怎么行呢?……”

  他流泪了。

  他站起来,抹了抹泪,对黄吉顺说:“你最后给我句话,到底去,还是不去?你若是肯去,我亲自到村口迎候你,大柳树村敲锣打鼓欢迎你,你要是不去,我也不跟你废话!”

  黄吉顺说:“你别这么逼我呀!让我再考虑考虑嘛!……”

  黄家驹回到了家里。

  在他和张艳双睡觉的那间屋的门外,听到有一个女子“哧哧”的笑声……

  男人的话语:“亲脸不行,那让我亲亲手行不?别那么封建嘛!其实我早就喜欢上你了……”

  黄家驹从门缝往里偷看——一个女子的背影,和张艳双相似的发式,相似的衣服,一名黄家驹熟悉的男知青正围着她团团转:“就亲一下,就亲一下……”

  女的终于将背着躲着的手伸给了男人……

  男人握着托着她的手,低下头,咂咂有声地亲起来没够儿……

  黄家驹看得怒从心起,一脚将门踹开……

  那一对男女惊得同时回头望向他——女的并非张艳双,而是村里的一名姑娘……

  黄家驹愣住说:“怎么,怎么是你你们俩,在我家?……”

  姑娘一扭身子,腼腆地说:“你问他。”

  那老知青半尴不尬地说:“这不是……我们插队到大柳树村,转眼都十多年了,一个个都老大不小的了,嫂子她最理解我的当务之急,所以今天就……今天就把你家奉献出来了……明白了吗?”

  黄家驹说:“明白了,明白了……”

  那老知青突然间火起来,叫道:“明白了你小子还愣在我们眼前干啥?”

  黄家驹说:“我走,我走,你们请继续,继续。”

  黄家驹退出,听到门里传出一句:“让你受惊了,我摸摸你胸口……心跳还是加快了,这家伙真讨厌,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

  黄家驹犹豫片刻,走向另一房间的门……

  屋里同样传出女性“哧哧”的笑声。

  他将门悄悄开了一条缝,往里偷看,但见屋里不只一对儿,三四对男女,俩俩坐在一块儿,耳鬓厮磨,你依我偎,都嗑着瓜子,从各个不同的角度,正看着电视……

  黄家驹退出了正房,在院子里悄悄叫:“艳双,艳双,艳双你在哪儿……”

  小仓房里传出了张艳双的应声:“家驹你回来了?我在这儿呢!”

  小屋里点着蜡烛,透出昏黄的光,家驹轻轻推开门,迎面一张“鬼脸”,和他的脸凑得很近地朝他龇出一排白牙笑……

  黄家驹惊叫:“哎呀,我的妈呀!”吓得倒退几步跌坐地上。

  张艳双迈出来扶他说:“瞧你那点儿胆儿!”

  黄家驹起来后,回头看看,见一对对恋人们都出了正房,一溜儿站着,男男女女,皆望着他和张艳双无声地笑……

  张艳双大大咧咧地朝他们挥手:“你们都出来干啥?不关你们的事,都屋里去,屋里去。”于是,他们又都嘻嘻哈哈地进了正房……

  黄家驹随张艳双进了小仓房,问她:“你的脸怎么了?”

  张艳双说:“没怎么,美容,跟电视里学的,贴的柿子片儿!”

  黄家驹没好气地说:“你可没白看电视!”

  张艳双说:“那是,不能被时代潮流落下了!”

  黄家驹问:“儿子呢?”

  张艳双说:“送爷爷奶奶家去了。”

  黄家驹说:“你把正房两间都奉献出去了,咱们睡哪儿?”

  张艳双说:“我这不搭了一个临时的床吗?凑合一晚上还委屈你了?”

  黄家驹说:“这能睡开俩人吗?”

  张艳双说:“挤着睡才显得两口子亲呢。”

  黄家驹往床上一坐声明说:“我不睡这儿,等他们走了,我还睡回正房去!”

  张艳双往他旁边一坐搂着他肩,撒娇地说:“别犯傻,你知道他们哪会儿走?”

  黄家驹说:“你这算扮演的什么角儿?”

  张艳双说:“什么角儿?大柳树村的红娘呗。啊,你有爱妻娇子了,你就忘了你当年那些知青伙伴了?他们为什么不返城?因为咱们村生活不错了,收入、住的,比城里还高了,可咱们村的大姑娘们为什么都不敢主动和他们联络感情呢?缺乏了解,不知他们心里都怎么想的!而他们看着咱村的大姑娘,一个个眼睛都放绿光!所以我觉得,我有义务成全他们,关心他们!”

  黄家驹说:“那也没有你这么关心的,要是今晚在咱们家,有几对儿做出那种丢人的事呢?”

  张艳双说:“呦嗬,假正经!不就是那种事儿吗?咱俩当初在麦堆后,在小树林儿里,在马棚里的草堆上,还少做了?当年你一次次,猴急猴急的,怎么不觉得自己丢人?”

  黄家驹说:“睡觉,睡觉!”

  他脱了衣服上了“床”……

  张艳双说:“生气了?放心,不会惹出什么风言风语的。我预先给那些姑娘交代清楚了——奉献出两间屋的是我,奉献不奉献自己,那得全靠她们自己对自己的责任感!”她也脱了衣服,钻入黄家驹的被窝……

  黄家驹仰面躺着,不理她……

  张艳双伏他身上问道:“干吗不理我?你好像有什么心事。”

  黄家驹说:“哎,要是把咱俩存的那笔钱,拿出一半儿做我去深造的学费,你舍得不?”

  张艳双说:“你终于想明白了?当然舍得!”

  黄家驹说:“已经不是想不想明白的问题了,是非去不可了,旁听、自费,那也一定要去,今晚我让你爷爷逮住了!……”

  张艳双问道:“你?你干对不起我的事了?我掐你,我掐你!”她在黄家驹身上一通乱掐……

  黄家驹一边招架一边说:“不是那种事儿,不是那种事儿……我和村里几个人赌来着……”

  张艳双问:“赌?赌什么?……”

  黄家驹说:“还能赌什么?赌钱呗!”

  张艳双问:“哪儿来的钱,你去赌?”

  黄家驹说:“我……我从你小匣子里偷了三百元,才三百,我是赌本儿最小的一个……”

  张艳双说:“你!……赢了?输了?”

  黄家驹说:“先输后赢,刚开始赢,你爷爷闯进来,把所有人的钱都收去了……”

  张艳双说:“你!……你真出息,开始偷钱去赌了!我还掐你,还掐你!……”

  黄家驹将张艳双紧紧搂抱住了……

  黄家驹说:“好八月,别闹了,自立对我的看法是对的,我还真得去上上学,提高提高素质了!可我又舍不得离开你和儿子……你爷爷肯定要开全村大会点我的名的!你想我还有脸当什么经理吗?……”

  张艳双说:“反正都怪你自己不争气,你这不叫落荒而逃了吗?”

  黄家驹说:“是啊,是啊,是有点儿落荒而逃的意思,八月,咱俩没有几个晚上好亲热了,你还将两间屋奉献给了别人!就今天一晚上?……”

  张艳双说:“我答应了他们一个星期……家驹,我也有点儿舍不得你走了……”

  她捧住了家驹的脸……

  二人正欲亲吻,外面一声喊:“艳双嫂子,我和杏花先走了啊!……”

  张艳双应道:“听到了……”

  家驹一翻身,将张艳双压在了身子下边,二人正情浓意蜜着,外面又喊:“艳双嫂子,我和英子也先走了啊!我俩谈得挺好,谢谢嫂子你的关怀啊!等我俩的事定下来,一定向你汇报!当然,我们还得征求我们双方父母的意见,如果他们没意见,我们的事基本上就……”

  黄家驹大叫:“我说你小子有完没有?”一阵女性“哧哧”的笑,一阵跑远的脚步声……

  黄家驹一口吹灭了蜡烛……

  一声响——“床”塌了……外面再次传来喊声:“艳双嫂子,艳双嫂子你们睡着了吗?我们都走了啊!明天晚上我们还来!希望明天晚上给我们准备点儿烟茶什么的……”

  黑暗中,黄家驹和张艳双,在塌了的“床”上,不管不顾地折腾着……松语文学www.songyuwenxue.coM免费小说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