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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三十三章

  第二十三章

  黄吉顺决定豁出老脸,去大柳树村现身说法,以教育青年。

  有人敲门……

  青年礼貌地说:“黄大爷,我是来接你去做报告的……”青年看看黄吉顺直想乐,低头强忍着。

  黄吉顺说:“这就走,这就走……”一边仍旋转着身子照镜子,对自己的风度和仪表半自信半不自信的样子……

  黄吉顺转身问青年:“你看我还可以?”

  青年说:“可以,可以,风度大大的!”

  二人出了门。黄吉顺左顾右盼,问道:“在哪儿啊?”

  青年困惑地问:“什么?什么在哪儿?”

  黄吉顺说:“小汽车啊,你们村不是有一辆小汽车吗?”

  青年挠头说:“这……这,只交代我来陪您老过去,没提小汽车的事儿。再说,几步远的路……”

  黄吉顺一板脸说:“那不行,我是大柳树村请去作报告的,路再近,也是个规格问题!做报告的人如今都是车接车送,这个我懂!不坐小汽车我是不去的……”

  他一转身就要进家门。

  青年赶紧扯住他说:“您老别生气,千万别生气。都怪我年轻,办事不周到,再说,那辆小汽车,只有厂里的黄经理办公事坐坐,平时停在车库里……”

  黄吉顺说:“黄经理?他也就是我孙子喽?我孙子坐得,我是他爷爷还坐不得吗?你回去,让张广泰派车来接我!他有言在先,要派车来接我的!”

  他挣脱了青年的胳膊,进家去了。

  青年一撇嘴说:“谱儿还不小!”

  黄家。黄吉顺安然泰然地坐下,吸起烟来。

  大柳树村支部。

  张广泰和支委们都在等人。

  广播站在广播:“大柳树的全体村民请注意,听到广播马上到礼堂集合,马上到礼堂集合,听重要的思想报告!……”

  青年闯进来报告说:“没接来!”

  张广泰一愣,问道:“怎么回事?”

  青年说:“老家伙摆谱,非要车接他才肯来。”

  张广泰说:“对对,我是答应派车接他的,快随车再去。”

  青年刚转身,张广泰叫住了他说:“等等,要有礼貌,如果因为你没有礼貌他不来了,我唯你是问!还有,替我向他解释,我因为在他的报告前要开一次支委会,不能亲自去接他,请他多多原谅。”

  大柳树村礼堂。村民们已经坐满,台上是张广泰等支委,中间空出一把椅子,是给黄吉顺留的。黄家驹姗姗来迟,上了台,见没自己的座位,吩咐台下一村民道:“去给我搬一把椅子来!”那村民刚站起,张广泰瞪着黄家驹开口了:“支委黄家驹同志,党支部多数支委讨论决定,你今天应该坐在台下。”

  那村民望望黄家驹,望望张广泰,缓缓地坐下了。

  黄家驹也不禁回头望张广泰,一时陷入尴尬。另一位支委起身走到黄家驹身旁,拍着他肩悄悄说:“家驹,今天可千万要表现乖点儿,啊?”

  黄家驹心中有愧,一声没吭跃下台去。岳自立和张艳双分开,空出了座位让他坐。

  主持会议的支委对大家说:“静一静,静一静,开会了,下面,先请老村长讲几句话!”

  张广泰站起对大家说:“大伙都知道的,我已经不担任大柳树村的党支部书记了,也不担任村长了。想想我当‘核心’这二十多年,对大柳树村真正有益的事情并没干成几件,全部政绩差不多就是‘开会’俩空字了!所以,其实我对‘开会’两个字比你们还烦,但是有些会,该开还得开,不开,不得了。今天的会,就是非开不可的一次会,我请来了咱们大柳树村都熟悉的一位城里人,来给我们做一次思想教育报告……”

  礼堂门口汽车喇叭响,村人们纷纷回头望。

  黄吉顺在接他来的青年搀扶下,老首长似的走入礼堂。他俨然大人物似的,向左右的人们矜持微笑,频频招手。他的模样使许多人强忍住笑,低下头去。张广泰起身迎到台口,恭而敬之地将黄吉顺引到留给他的座位那儿坐下。

  主持会议的支委说:“老村长,你还接着讲两句不?”

  张广泰说:“不讲了,不讲了。”

  主持会议的支委说:“那么,下面就请黄……黄……”

  黄吉顺说:“称我黄老就可以了。”

  主持会议的支委说:“欢迎黄老做报告!”带头大鼓其掌。

  掌声一息,黄吉顺干咳一声,煞有介事地开口道:“今天,我给你们做一场赌钱的报告!”

  张广泰低声纠正他道:“是反对赌钱的报告。”

  黄吉顺说:“反对赌钱的报告!拥护赌钱的,请举一下手,我首先想知道,我代表多数,还是代表少数。”

  众人彼此相望,自然没有一个举手的,气氛一时显得异常严肃。

  黄吉顺说:“一个拥护赌钱的人也没有?嗯,好,好,那,咱们的意志就空前一致地统一在一起了……”

  张广泰拍拍他手背,暗中对他竖大拇指,表示对他的开场很赞赏。

  黄吉顺信心大增地说:“我看,咱们的一致,肯定是他妈的表面现象。在座的列位中,肯定有喜欢赌钱的,要不,昨天一晚上,能有八户人家在聚赌?可能还不只八户,还有你们老村长没发现的漏网之鱼!”

  台下一片肃静,一些男人不免神色紧张。黄家驹悄悄对岳自立说:“我看,我趁早还是溜,说不定老家伙打算要我当众现眼。”

  岳自立和张艳双却一左一右扯住了他的衣襟。

  岳自立说:“你给我老老实实坐着。”

  张艳双说:“听自立的。”

  黄吉顺说:“昨晚那些人,还没领教赌上瘾的害处!赌究竟有什么害处呢?这我老黄,不,这我黄老最有发言权!想当年,我们黄家,是城里人人羡慕的富户,当年我老爷子开着两家店铺!还开一处钱庄!家里嘛,有男仆,有女婢,有厨子,有车夫,当年我是黄家小少爷!那种享福的日子,我这辈子是再也过不上了……”

  他的口吻流露出很怀旧的意味。

  张广泰低声对他说:“别扯太远,谈正题,谈正题!”

  黄吉顺略一愣,有所意识地说:“列位,常言道,赚来一斗,架不住赌掉一筐。新中国成立前几年,我老爷子不但赌掉了两处店铺,嫖走了一处钱庄,还成了个大烟鬼,最后,连我娘也被人家赢去了!我是深受其害呀……”黄吉顺讲得冲动,站了起来,举臂环指台下说:“就你们!就你们……你们谁家有我黄吉顺当年富?就你们家家有那么点儿血汗钱,也配一赌?”

  他的目光落在黄家驹身上,黄家驹赶紧低下头。

  黄吉顺说:“好日子刚刚起个头儿,你们就烧包得不知怎么过了?啊呸!这才叫屎壳郎混进糖盒里——冒充巧克力豆!”

  黄家驹抚脸。

  黄吉顺:“啊呸!”

  黄家驹浑身一哆嗦。

  许多人都浑身一哆嗦。

  张艳双低头强忍住笑。黄吉顺左右的支委们,包括张广泰在内,一溜儿严肃着。

  黄吉顺说:“乡里乡亲的怎么好意思一个人通过赌去赢另一个人的血汗钱?张三今天赢了李四二百,明天就想赢李四五百,后天就想赢一千,赢一万!李四今天输了,明天就想反过来赢!明天又输了,后天更想赢!大后天连着输,他心里就开始恨了!他不会恨自己的,他恨那个赢他钱的人!这两人再见面,表面上照样打招呼,照样问好,心里边却都怀着鬼胎呢!赌来赌去,结果就是这么回子事儿!,因为赌而成仇,亲兄弟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的事儿,旧社会多着哪!”

  张广泰听得顺耳,悄声说:“老哥们儿,坐下,坐下,站着讲多累啊!”

  黄吉顺坐下,接着说:“赌场上连连得手的男人,接着必生邪念,必然想到那个嫖字!为什么呢?因为他的钱是赌赢来的呀!大把大把的太容易了!他觉得不嫖白不嫖,嫖时他还很慷慨呢!并不觉得对不起老婆儿女,这样一个又嫖又赌的男人,有心思踏踏实实地上班工作吗?嫖也上瘾了,他能不厌弃他老婆吗?我说妇女同志们哪,如果你们的男人最终都变成这样了,你们能答应吗?”

  台下无人应答,许多男人低垂着头,许多女人表情庄重起来。

  张广泰情不自禁地说:“问得好!”

  黄吉顺说:“老哥,你看你们村的妇女同志们都没吭声嘛,兴许她们还心甘情愿哪!”

  张艳双挣脱家驹的扯拉,猛站起来大声说:“谁说我们心甘情愿?我们坚决反对男人赌博,他们不改,我们就都和他们离婚!”

  妇女们顿时纷纷站起嚷嚷:“反对!”“反对!”“让赌钱的男人们站起来低头认罪!”

  有的妇女开始拉自己的男人:“你给我站起来你!”“拴子他爹,你不用在那装清白,你也给我站起来!”

  张广泰又暗地向黄吉顺竖大拇指。

  黄吉顺说:“昨天夜里,你们老村长在我家,伤心落泪了,我替他数了数,聚赌的钱,差不多四万!可大柳树村几年前全村的公积金才一万多,如果你们的男人,几年前就已经开始赌着了,大柳树村还会有今天吗?靠赌能赌来大柳树村一个更美好的明天吗?啊呸!我黄吉顺瞧不起你们中那些赌钱的男人。”

  许多男人在那一声“呸”的同时又一哆嗦。

  台上台下有两个人带头起身鼓掌,是自立和广泰。

  成才、成民、秀英、彦芳也鼓掌。

  黄吉顺的目光与成民的目光一接,他一时显得不自然起来。

  张广泰说:“党支部做了个决定——三万六千八百多块的赌钱,拿出两千元,在村里显眼处请位好石匠,立一块碑!其余的全部给学校,做咱们的孩子们的第一笔奖学金,年年奖给品学兼优的学生。至于赌过钱的男人们,今天就不一一点名了,下不为例,再犯,名字就要刻在碑上。是党员的,一次警告,二次开除党籍。开除党籍了,名字也还要刻在碑上,要让他的儿女们知道,他们是因为什么被开除党籍的……”

  掌声。

  散会了,站在台上的黄吉顺,用目光寻找成民。

  张广泰说:“你讲得不错,比我有水平。”

  黄吉顺说:“别臊我,别臊我,作报告是你的专长。我嘛,今天不过是充当一回‘票友’的角色。”

  张广泰说:“报告费跟我到村部去领。”

  黄吉顺说:“免,免,我应该的,尽义务了!”又问道:“成民成才弟兄俩怎么一转眼不见了,我想给他们说几句话儿。”

  张艳双说:“我去找他们来。”

  礼堂只剩下了张广泰和黄吉顺。黄吉顺感慨万端地说:“一眨眼,你俩儿子,比我们当年的年龄都大了!”

  张广泰说:“是啊,人真不经老。”

  黄吉顺说:“当年大翠和小芹要是都做了他们的媳妇,那现在多好。”

  张广泰说:“当年的事儿,该忘,就都彻底忘了。那样虽好,家驹和八月不就没可能做夫妻了吗?”

  张艳双推着成才,拉着成民而来。

  成才和成民叫黄吉顺:“大叔。”

  黄吉顺说:“成民,成才,大叔当年太自私,太不对,啥时一想,啥时都觉得对不起你们,大叔这里向你们鞠躬赔礼了。”他深深地鞠了一躬。

  张广泰说:“哎,对晚辈犯不着这样嘛!”

  成民和成才一时被搞得不知所措,而黄吉顺还在接着鞠第二躬。

  成民首先反应了过来,慌忙扶住他说:“大叔,别这样,别这样,当年也怪我们年轻气盛不懂事……”

  成才说:“是啊是啊,当年也怪我们……”

  张广泰发现了黄吉顺西服肩头被熨斗熨焦了那一片,以为是土,替他用手去抚,去拍打,结果弄破了,露出了衬衣。

  张广泰说:“这……这……怎么这么不结实?又用我赔?”

  黄吉顺窘迫地说:“不用赔,不用赔,是我粗心,早上烫焦了。”

  张艳双捂嘴“哧哧”一笑。

  黄吉顺这才发现,假领带不知何时已散开,像在颈下系了块花布餐巾似的,赶紧扯下来,塞进兜里。

  成民说:“大叔,到我家去坐坐。”

  成才说:“大叔,也到我家去坐坐,干脆在我家吃午饭。”

  成民说:“在我家吃。”

  张广泰说:“你们都别争,他得到我那儿去吃。”

  黄吉顺说:“我这样子多让人见笑,改天,改天。”

  张广泰说:“随你。”

  他一眼发现黄家驹躲在门口,召唤道:“家驹,躲什么躲?还不过来见你姥爷!”

  黄家驹惭愧地慢慢走了过来。

  张广泰教训他道:“今天我和你姥爷都很给你留了面子了,希望你今后引以为戒!”

  黄家驹说:“一定一定。”

  张艳双说:“你们就放心,他若还敢赌,我首先就跟他离婚!”

  成才说:“你听到没有?”

  黄家驹说:“听到了,听到了……我那是一时心烦,他们一拽,就身不由己地跟去了……”

  黄吉顺说:“烧包!经理当着,卧车坐着,小日子美美地过着,你有什么可心烦的?”他瞪着黄家驹慢慢张大了嘴……

  黄家驹以为他又要呸自己,条件反射地一哆嗦,转脸。

  不料黄吉顺却是打了个大喷嚏:“啊……欠!”

  张艳双又笑。

  张广泰、成民、成才皆笑。

  张艳双说:“姥爷,去我家看看你的重外孙,他都六七岁了。”

  黄吉顺说:“还是我外孙媳妇了解我的心思,去,去,现在就去……”

  他跟随张艳双去到家驹家里,见了狗狗,心喜得眉开眼笑。他老祖宗姿态地端坐在沙发上,张艳双将儿子推向他面前:“狗狗,知道这是谁吗?”

  狗狗说:“知道。”

  三人意外地一愣。

  黄家驹问道:“是谁?”

  狗狗说:“是做报告的,我跑去听来着!”

  张艳双说:“他还是你爸的姥爷,你的太姥爷呀!快叫太姥爷!”

  狗狗叫:“太姥爷!”

  黄吉顺早已迫不及待,一把将狗狗扯入怀中,紧紧搂抱……

  黄吉顺说:“好外孙,好外孙,我可是做梦都盼着能把你这小东西抱在怀里这一天呀!”

  张艳双说:“不是外孙,外孙是家驹呀,狗狗是重外孙。”

  黄吉顺说:“对对,是重外孙,是重外孙。狗狗,你反对你爸赌钱不?”

  狗狗说:“反对,赌钱可耻。”

  黄家驹低了头。

  黄吉顺说:“不管你们同意不同意,我要带狗狗到我那儿去住几天!”

  张艳双笑了:“瞧您说的,这有什么不同意啊!住几年也行啊!”

  黄吉顺背着狗狗走在村外。

  狗狗说:“太姥爷你看,就在这儿,明年要动工盖一排排的大瓦房,图纸都画好了,可漂亮了!”

  黄吉顺说:“狗狗,大瓦房盖起来以后,有没有太姥爷的份哪?”

  狗狗说:“那就要看你愿不愿意当大柳树的人了。是大柳树的人,才家家有份呢。”

  黄吉顺说:“我当然愿意啦!”

  狗狗说:“光你自己愿意还不行,还得村委会批准呢!”

  黄吉顺说:“这可就复杂了。狗狗,他们要是不批准太姥爷可怎么办呢?”

  狗狗说:“别发愁,有我给你做主呢,我会替你说情的。太姥爷,我不让你背了,你都是太姥爷了,别累着你,我自己走。”

  狗狗从黄吉顺背上滑下来了。

  一老一小,牵着手走。

  他们经过了大翠的坟。坟用矮矮的柳条栅栏围了起来,内中种满五颜六色的花。黄吉顺不禁驻足,目光感伤。他蹲下拔草,狗狗也蹲下帮着拔。狗狗说:我知道这是谁的坟。”

  黄吉顺怔怔地望着他。

  狗狗说:“这是姑奶奶的坟。爸爸妈妈说,姑奶奶可漂亮了,就是命不好,当年病死了。”

  黄吉顺说:“是啊,她是病死的……”

  黄吉顺轻声念叨说:“唉,大翠,爸是越老越想你呀!你原谅爸爸当年的糊涂了吗?以后,爸也迁回大柳树村住,那时就会经常来陪你聊聊心里话了。”

  狗狗说:“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太爷爷,太奶奶,还有伯伯和婶婶,都常来陪大翠姑奶奶说话儿。过年过节,也来给她祭坟……”

  黄吉顺用自己的手绢包了一把坟土,揣入自己的内衣兜里。

  狗狗奇怪地问道:“太姥爷,你这是干什么?”

  黄吉顺说:“这样,你大翠姑奶奶就会给太姥爷托梦了!”

  接近中午的太阳,又大又亮,天地都一片明媚。

  一老一小,手牵手走到了小桥上,跨过了广华街……松语文学www.songyuwenxue.coM免费小说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