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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83章 再见东京

  i

  一年后。

  2016年,1月31日。

  日本,东京。

  “バブル経済,次の日課でこの話題をけんとうする。”讲台上,讲师话音才落,下课的铃声就正好响了起来。讲师走出讲台,朝台下微鞠一躬,道,“明日会いましょう,皆さん。”

  (泡沫经济,下节课我们将讨论这个问题。大家明天见。)

  安蔷薇跟着同学们一起起身,回敬了讲师一句“老师辛苦了,明天见”,然后鞠躬。

  “呼!终于下课了!”坐在蔷薇身边的周诗雨伸了个长长的懒腰,一副刚睡醒的样子,然后懒懒地把桌面上根本没打开的课本收进她的ach包包里,起身准备走。

  周诗雨是个标准的富二代,广东人,父母花钱送她到日本混个文凭,在语言班呆了大半年,日语说得还不如整天窝在家看动漫的宅男顺溜。

  蔷薇问过她,为什么会选择日本。她说,周围朋友出国都是去英美,我来日本他们还嫌我l一,但是我就是喜欢日本啊!我喜欢宫崎骏!喜欢樱花!她刚答完,就反问蔷薇道,那你呢蔷薇,你为什么会来日本啊?

  蔷薇愣住,她后悔了,她就不该问周诗雨这个问题!

  为什么来日本。

  日本大学开学时间和中国相反,寒假之后开始第一个学期,暑假之后是下学期。她去年十二月开始来日本读的语言班,一直读到今年三月底,才开始研三的课程。因为只是客座联合培养,而且选的全英文课程,日语倒也没那么要紧。

  研三还出国读书,确是稀奇。而且她是一夜之间的决定。

  为什么来日本,她自然是草草找了一个理由,糊弄了过去。

  “走吧!今天去哪里吃饭?吃什么菜?”周诗雨又说道。来日本之后,她就天天在外面吃饭,从来没有学过做饭。

  蔷薇轻轻一笑,说:“今天我有事,嗯要跟教授谈点事情,就不能陪你一起吃饭了,不如你自己去买点菜学做做饭嘛。”

  “啊!”周诗雨的小脸皱到了一块儿,说,“不要!那我回家叫外卖好了,再见!”

  说完,她冲蔷薇摇摇手,就一溜烟跑掉了。

  蔷薇一个人走出校门,搭了地铁,去新宿,希尔顿酒店。她走进到餐厅门口,服务生鞠躬后问她“欢迎光临,请问有预定吗”,蔷薇拿出手机里的预定信息给她看,她将她迎了进去。

  一走进大门,就走进了梦幻般的童话草莓世界。草莓果盘,草莓蛋糕,草莓奶昔,草莓派,草莓冰激凌这家希尔顿草莓自助很有名,折合人民币二百多块,还是在日本一颗草莓要十块钱的上天物价的基础上。

  而且,莫彦城带她来过。

  蔷薇看着周围熟悉的一切,在原地愣了很久,才反应过来去取餐盘。

  今天1月31日,是莫彦城的生日。34岁的生日。

  蔷薇只取了一份草莓蛋糕,在雅座上坐了下来,却没有很快动手吃它的打算。她还记得,莫彦城告诉过她,日本人有在平安夜吃草莓蛋糕的传统习惯。

  “お誕生日おめでとう(生日快乐)。”她忽然轻轻地说道,冲着蛋糕笑了。现在,她的日语说得这样好了,可,怕是再也没有机会说给他听了。

  为什么要来日本。

  因为,她已经把整个中国大陆翻遍了啊!却仍然没有找到他啊!

  她仍然记得半年前那一天,她回莫宅探访时,走过那幅画面前的样子。那幅画是她送他的31岁生日礼物,出自他母亲之手,画的是日本青森的一处小镇风景。

  她突然决定了,她要去日本。

  ii

  新宿。

  从希尔顿出来之后,蔷薇漫无目的地走在新宿大街上。今天东京下雪了,东京从来不积雪,雪来得很快,也走得很快。她以前是很喜欢雪的,她的滑雪技术很棒,为了看雪,她在冬天里跑过很多北方城市。

  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变得厌恶下雪天了。

  应该是,从去年那个绝望的冬天开始的吧。

  东京的夜景和沪城一样,璀璨明亮,光芒四射。走到十字路口的时候刚好碰到了绿灯,蔷薇却突然停了下来。她很多次这样,不知道该去哪里,独自一人站在空旷的路口,看着身边川流不息的人群和车辆,看着他们从不停留的忙碌身影,看着满街霓虹闪烁却与自己无关的繁华。没有他带着她,她不知道该去哪里。

  来日本前,她把头发重新染回了棕色,就像,她一开始遇到他那样。因为她想,如果,如果她能找到他,她希望他能在第一时间,就认出她,就认出那个最最熟悉的她。

  直到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蔷薇才回过神来,发现她已经走到地铁站入口了。来电是妍熙,她一边接起来,一边走下了阶梯:“喂。”

  “蔷薇,最近好吗?”

  “嗯,挺好的,就是快开学了,语言班的课程有点紧。”她的语气平静而沉稳,不复从前那样自带元气和纯真。

  妍熙在电话那头稍稍一怔,这一年来蔷薇究竟成长了多少,成熟了多少,她不得而知。只是,她会时常怀念一下那时那个孩子气的小姑娘。

  究竟是过了多久,怎么好像有些恍如隔世呢。

  寒暄几句之后,妍熙终于开口道:“你在日本待的时间够长了,真的想在那里读一读书吗,要不,还是回来吧。”

  “妍熙,”蔷薇笑了,说,“我现在在外面,很吵说话不方便,回去我再打给你好吗?”

  “好,拜拜。”

  挂下电话的时候,蔷薇已经站在站台边上等地铁了。她看了一下挂在顶上的屏幕,20:08分,距离下一趟列车,还有两分钟。

  iii

  20:08。

  “すまね,あの”(打扰一下,那个)

  听到身边有人在对自己说话,莫彦城转过脸去,看到两个学生模样的女生在看着自己。那个开口和自己说话的妹子支支吾吾,想了半天说不出下一句话来,很快她转过头,用汉语小声地和身边的同伴说,“哎,我们想去的那个地方怎么说来着?”

  莫彦城轻轻一笑,也用汉语说:“你们想去哪儿?”

  两个妹子如获至宝地看着他,开心地跳了起来:“叔叔你也是中国人啊?我们想去表参道,要在哪里下啊?还要不要转其他地铁?”

  莫彦城耐心地告诉了她们,还告诉她们一些其他必要的知识,她们连连说谢谢。

  一位年迈的老奶奶缓缓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笑盈盈地对站在她面前的莫彦城说:“年轻人,你坐吧,我下一站就要下了。”

  莫彦城回以一笑,说:“没关系,下一站我也要下了。”

  ——“新宿站到了,下车的乘客,请做好下车准备”

  莫彦城乘坐的这趟地铁刚刚停稳,闸门打开的时候,对面反程的列车门也刚刚好打开。有序的人群一个接一个地走进了进去,蔷薇在门边找到了一个空位,坐了下去。

  莫彦城没有抬头看任何地方一眼,径自踏上了扶梯,往出口方向出去了。

  今天是他的生日,订了希尔顿的草莓自助,下午坐了新干线从青森过来。

  这家,他曾带他女友来过的餐厅。

  走出地铁站后,迎接他的是依旧繁华的彩色霓虹,高楼大厦。他随意抬眼看了看四周,目光最后落在商业大楼外墙巨大的led屏幕上。屏幕上正播放着某个服饰的广告,模特甜美的面孔在特效制作之后,显得尤为精致。

  你没有她漂亮。他突然这么想,眼中含有骄傲的意味。

  他曾经好多好多次,向别人炫耀过他的女友。炫耀她有多漂亮,多优秀。

  突然觉得好想她。莫彦城抿了抿唇,却感觉到被嘴唇上下的胡渣碰到了皮肤。他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理胡子了吧,久到已经长成这样了都没有发觉。生活过于凌乱,他想不起来黑白。

  突然吗不是突然,是每分每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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