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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44节

  了伤,而主人也离开它了,它又失望又愤怒地冲出重围,几乎将一个敌方骑兵冲倒。一群敌人看见它是一匹稀见的骏马,从四面围上来,打算把它捕获。它昂着头,抖抖鬃毛,兀立不动,连喷几个鼻子,望着蒿水长叫一声,等敌人走近身边时,它突然狂怒地跳厂起来,踢倒了一个敌人,破着一条前腿向旷野奔去。几个清兵仍不死心,继续追它。它跑到蒿水的转弯地方,徘徊起来。一眨眼工夫,几个清兵又追到了。它打算纵身跳过河去,但因为它的前腿负伤,而这地方的河身又特别宽,它在离岸两丈远的地方落下水里。它正在挣扎着往对岸浮去,清兵射了几箭,把它射死。

  三天以后,在一个夜间,杨廷麟赶到战场上寻找卢象升的尸体。

  他没有看见刘宇亮。卢象升的手书还揣在他的身上,刘宇亮在安平风闻清兵将到,吓得面无人色,急急慌慌地逃往晋州。晋州知州陈宏绪同城中士民献血盟誓,不让刘宇亮一兵一卒进城。刘宇亮大怒,一面上疏请旨将陈宏绪逮京问罪,一面往真定逃去。杨廷麟到了保定,正要往真定追赶,忽闻卢象升全军覆没,放声大哭,就连明彻夜往贾庄奔来。

  贾庄一带方圆几里的范围内,成了个死亡世界,到处是人和马的尸体。明兵固然绝大部分阵亡了,清兵也在这场恶战中死了几千。杨廷麟正在设法寻找卢象升的尸首,忽然从附近传过来一匹战马的萧萧悲鸣。他身边的一个弟兄原是跟着卢象升多年的亲兵,激动地说:

  “老爷老爷这是千里雪的叫声”

  他们向着战马嘶鸣的地方跑去,果然看见一匹雄骏的白马昂首兀立在月光下,似乎在等待他们。等他们走近它时,它一扭头跑开了,在远远的荒野上停下来,又发出苍凉而悲哀的嘶鸣,他们又按着声音追去,而它又跑了,它这样跑了几次,萧萧地叫了几次,最后来到蒿水岸上,不再动了。杨廷麟同随从们来到白马身边,首先发现了杨陆凯的死尸,随后从杨的死尸下找到了另一个人的尸首。虽然象升的面部被砍伤,血肉模糊,但是那个老兵一看见他的头上束的白网巾,号衣里边的麻衣,就抱着尸首大哭起来,说:

  “这就是我们的老爷我们的总督”

  他们把象升的血衣脱下,看见总督印还绑在肘后。

  杨廷麟等正在收拾卢象升和杨陆凯尸首的当儿,忽听人声嘈杂,自远而近,并有很多灯笼火把,使他们大为惊异。等他们跳上马向前迎去一看,看见来的人都是畿南百姓装束,手执各色武器,也有拿着锄头和白木棍子的,在月光下黑压压地望不见边儿,经他们一问,才知道是姚东照来寻找卢象升的尸首的。原来姚东照回去一天多工夫就号召了两三万人,汰去老弱,挑选了七八千人,正要连夜往贾庄赶来,恰有一支清兵南下,如入无人之境。其实敌人只有两千多骑兵,利用明军畏怯避战,才敢离开主力,孤军长驱,冲列巨鹿与广宗之间,到处焚烧房屋,奸淫抢掠,掳走男女人口。姚东照等父老号召的义勇百姓埋伏在广宗城北,突然将清兵从中间截断,四面呐喊,八面围攻,一阵混战杀死了清兵三百多人,夺回了很多人口和耕牛。清兵不敢恋战,向东逃去。打过了这一仗,姚东照等重整队伍,奔救卢象升来。等他们赶到蒿水桥战场,卢象升已经阵亡三天了。

  姚东照一看见卢象升的尸首,不禁失声痛哭,说:“大人你要等三天与虏兵决战,断不会兵败身亡,是朝廷将你逼死的啊”数千爱国百姓对朝廷的无道更为清楚,有人忍不住用很粗鲁的话诅骂朝廷,骂兵部尚书杨嗣昌,骂总监军太监高起潜,也有不少人惋惜卢象升只懂得一个“愚忠”,落得如此下场,有一个人在看过卢象升的尸首后大声骂道:

  “这算是什么世界,什么朝廷不肯为国打仗的人受到皇上宠信,愿意为国打仗的人反而受到责备,不给援军,不给粮饷,逼死沙场,高兴了敌人”

  卢象升的亲兵并没有死尽。有一个名叫郑奎的亲兵带着重伤逃出来,驰马到了北京,向兵部禀报总督的阵亡经过。杨嗣昌亲自召见了他,听了他的详细禀报以后,问:

  “杨赞画死了没有”

  “他没有死,卢总督前一天派他往保定去啦。”

  杨嗣昌感到遗憾,不再问下去,起身走了。他不相信卢象升真的死了,派了三个人去贾庄察探实情,有一个叫做俞振龙的回来禀报说卢总督确实阵亡,被诬以禀报不实的罪名,吊了三天三夜,打了几百鞭子,希望他说出卢象升是逃跑了,没有下落。但俞振龙决不说谎。他在临死时候,对着审讯他的官员说:

  “唉,天道神明,不要冤枉忠臣”

  杨廷麟回到北京,把军中的曲折实情,上奏皇帝。杨嗣昌代皇帝拟了一道上谕,责他所奏不实,将他降了级,贬到江西1去做个小官。这时清兵主力已由畿辅转掠山东,未经战斗就破了济南。

  1贬到江西顺治二年清兵下江南,他在江西从事抗清活动。次年守赣州,被清兵围攻半年。十月四日城破,他投水自尽。

  李自成

  第二十四章

  从谷城回来以后,得知高桂英母女同刘芳亮平安脱险,李自成的心中大为宽慰,但是这种宽慰很快就被摆在眼前的困难压倒了。不管扫粮也好,买粮也好,粮食来源愈来愈困难,而失散的人马却又陆续归来。附近县份里杆子众多,小盗如毛,不要说一般殷实户多被烧杀抢劫,连穷人们的鸡c羊和留着过年的一点杂粮也被抢光。老百姓不等荒春到来,已经有不少家开始吃草根树皮。李自成每天骑马出去,总看见一些路边和村边的榆树被饥民剥去了皮,露出来白光光的树身,还常常看见一些枯瘦如柴的男女饥民出外逃荒,心中着实难过,但也想不出多少救济办法,除非攻破几个富裕的山寨,开仓放赈,设法救此燃眉之急。可是一想到攻城破寨,就想到必然要死伤不少将士,这是在目前他极不情愿的。而且山寨的地势都很险要,防守严固,倘不施用奇计,损兵折将也未必一定能够攻破。

  一天上午,李自成心中烦闷,只带着一个亲兵出寨,也不骑马,信步在山脚下走走。他本来想在野外散散心,同时看看到底附近哪些地方可以开垦,不觉走出二三里外,他在一个高坡上站定,望望坡上的荒地,一回头看见路边的两棵榆树,不禁啧了一声。昨天他骑马从这里走过,看见这两棵树还不曾有人剥皮,今天一看,树身上差不多给剥光了。他正在感到问题严重,忽然听到几声鞭子响和一阵铃声从坡下上来,同时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开始唱着延安府一带的民间小调,调子忧郁而无力。过了片刻,王长顺同十几个人押着一队毛驴儿走上坡来。相离十几丈远,李自成就注意到毛驴背上的布袋都是空的,而王长顺等也都是无精打采地坐在驴背上,有的在驴背上打盹。王长顺忽然看见了他,从驴背上跳下来,叫道:

  “闯王”

  自成问:“怎么空着布袋回来了”

  “唉,闯王,看起来我这个买卖是不行啦。”

  “难道一点粮食也买不到么”

  王长顺走到闯王面前,正要禀明情况,恰好总管骑着马飞奔而来,在闯王的面前翻身下马,自成问:

  “有什么事”

  总管已经看清楚所有二十几头驴子背上的布袋全是空的,也看见王长顺那一副沮丧神气,便回答说:

  “我没有多大要紧事,你先同老工说话吧。”

  李自成把眼光转向王长顺,催他快说。王长顺苦笑一下,说:

  “原来路上就不平稳,如今年关迫近,水更浑啦,沿路大杆子,小杆子,乱得如毛,咱又不能带多的人马打着过去:亮牌子吧,他们也不讲朋友,不看面子。上一次我们勉强走了百把里路,走不通,转回来啦。这次,他妈的,又走了百把里路,几乎把命丢啦,咱们一向吹口气儿刮大风,吐口唾沫河涨水,如今龙困沙滩,连小贼娃儿也敢欺负咱有什么话说呢这就叫强龙不压地头蛇”

  自成问:“往西安的路不通,往汉中去的路怎么样”

  “更不通。”停一停,王长顺又说:“还有,闯王,我听说西安和汉中都盘查得紧哩。有谣言说咱们的人马逃在商洛山中,所以只要是从商洛山出去的小商小贩,官军看见了都说是奸细,轻则把银钱东西没收,重则人财两失。”

  总管插言说:“听说近来西安因到处久旱,粮价飞涨,官府已经出告示严禁粮食外运。别说如今路上过不去,就是能过去,也不能把粮食运出。”

  这些情形,李自成近两三天也有所闻,所以他点点头,没有做声。总管接着说:

  “再说,咱们如今已经有一一千多人,纵然王长顺的毛驴队出去买粮食能够买到,也济不了多大事儿。路程太远,买到了也只能是小补助。看起来,如今非想别的法子不可。”

  自成挥手叫王长顺带着他的毛驴队回老营休息,然后向总管问:

  “你找我有什么事”

  “咱们原说今天中午向附近十来个村庄放赈,我来问问,还放不放”

  “为什么不放”

  “我昨晚算了算,咱们现有的存粮吃不到年底。虽然这次只拿出几十石粮食放赈,可是这么一放赈,咱们的粮食就只能吃到小年下,各处打粮都有困难,过年以前能打来多少粮食,没准儿,万一打来的粮食很少,弟兄们怎么过年”

  “你打算怎么办”

  “我打算暂时不放赈,等再弄到一批粮食再说。”

  “今天放赈的事,已经对各村老百姓说了么”

  “还没有。”

  李自成低下头去,沉吟不语。如今离年下还有半个月,他本来打算今天放一次赈,到腊月底再放一次赈,让老百姓能够过年。可是如今粮食的来源如此困难,怎么好呢目前将士们也是只能吃半饱,饿得黄皮刮瘦,倘若过年时再不让大家吃几顿饱饭,定会有许多怨言。俗话说,兵没粮草自散。难道能让弟兄们饿着肚子散伙么可是如果不放赈,难道能眼巴巴地看着附近的百姓饿死和逃光么

  “暂时不放行不行”总管等不到闯王回答,小心地问。

  “你先回去,让我想想再说。”

  总管骑马走后,李自成又寻思片刻,决定去找刘宗敏商量一下,便吩咐亲兵跑回老营去牵马匹,独自留在高坡上等候。

  旷野寂静,一片荒年和残冬的萧条景象,自成走到一座破土庙前避避寒风,望着干燥的c万里无云的蓝天,长叹一口气。忽然他似乎听见有一个女人在呼唤他的乳名,使他十分诧异。仔细一听,果然有人在坡下边呼唤,很像他小时母亲唤他的声音:

  “黄来儿1黄来儿”

  1黄来儿相传李自成诞生时,他母亲曾梦黄衣人走进屋中,故替他起。一个乳名叫黄来儿。

  声音拖得很长,微微打颤,十分凄惨。喊了几声就停下来,哭了两声,然后再喊。李自成的心弦被这呼唤声深深打动,暗想道:“多么像娘在叫我”他迅速离开土地庙,走到可以望见坡下的地方,看见一个老婆㧟着一只破荆条筐子,拄着一根棍子,正在艰难地往坡上爬,走两三步就站住回头呼唤,呼唤不应就坐下去哭。约摸半里外,小路旁边,坐着一个十来岁的小孩,不回答,也不望她。自成的心中明白了,赶快走下高坡,要去搀扶这个老婆。当他下坡时候,忽然想起来他的父亲,心中一酸,眼眶里涌满热泪。父亲李守忠是一个庄稼人,为着养家糊口,每到农闲时候就自己做些瓦盆瓦罐放在土窑中烧熟,挑着走乡串村叫卖,他十三岁那年冬天,父亲已是五十多岁,一天下午,挑着没有卖完的瓦器回来,因为忍受饥饿,腿脚无力,在离家几里远的山坡上跌倒下去,死在那里。如今想起此事,好像脚下就是家乡的那个山坡,不远处就是父亲跌倒的地方,仿佛地上还散着摔碎的灰色瓦器。等他走到女人跟前,这一些幻象消失,他才看见她并不像他想的那么老,只有四十多岁,饿得三分像入,七分像鬼,脖颈很细,暴着一条条青筋。这个女人看见自成走到,也不害怕,只顾哀哀哭泣。自成问道:

  “大婶子,你是爬不上这个坡子么”

  女人止住哭,抬起头来打量他一眼,哽咽说:“可不是人都饿得跟纸糊的一样,风一吹就会倒,连站也站不稳,还说爬坡可是过了这个坡,离家还有六七里,用屁股在地上挪也得挪回家去。家里还有三四口人,老的老,小的小,回去晚了都要饿死啦”说毕,又用手捂着脸哭了起来。

  自成又问她几句话,知道她的男人病在床上,家里还有一位婆母,一个小侄儿。那个坐在路边不动的是她的小儿子,已经有两天没吃东西,刚才才吃了几口谷糠。她的大儿子在十天前随着他的兄弟和村人们出外逃荒去了。自成看看她的筐里,知道那装在小口袋里的是二升谷糠c半升黑豆,四五斤豆饼1,另外就是沿路剥的榆树皮和挖的草根。

  1豆饼榨过油的黄豆渣子,圆饼形。

  “大婶子,你这些东西从哪儿讨来的”

  “从我娘家借来的。我爹娘也够可怜,可是他们不能看着我一家全饿死,借给这一点东西。”

  “这一点东西也不够一家人吃几天啊”

  “挨一天是一天瞬。在劫难逃,有什么法儿只是可怜这孩子才十岁,是个嫩生生的人苗儿,也眼巴巴地看着饿死”女人说毕,又忍不住啜泣起来。

  自成向自己的怀中摸了摸,偏偏今天身上没有带散碎银子,连零钱也没带。他望望女人,望望坐在路边的孩子,不由得想起来幼年时候随母亲逃荒的悲惨情形,于是他下定决心,不管有多大困难摆在他面前,今天也要放赈。他用一只手提起荆条筐子,一只手拾起棍子递给女人,说:

  “大婶子,来,我帮你提着筐子,你拄着棍子,爬上这个高坡。你家是哪村的”

  “张家湾的。”

  “啊,路还好走,翻过这个高坡就是平地了。快回去,听说义军今天又要放赈啦。”

  一听说义军又要放赈,女人的眼睛亮了,赶快问:“副爷,你说这话可是真的”

  “自然是千真万确。”

  “唉,我的天咱这一带的穷百姓永远也感不尽你们义军大恩可是今天就放赈么”

  “今天就放赈。”

  女人急着要回村子去,又提高战栗的悲声唤她的儿子。那小孩不但不理,反而倒在路边,不肯起来。闯王看这位大婶子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又是揩泪,又是呼唤,便说道:

  “你不用叫他啦。马上就有几个弟兄来这里,我叫一个人把他带上来。这孩子是饿瘫了。”

  女人听了,重新把闯王浑身上下打量一眼,看相貌不是等闲之人,论打扮却看不出一点阔气,而待人又十分和善,随即说道:

  “副爷,你真是一个好人,你也是个小头儿吧”

  闯王笑着说:“不是。我是个喂马的。”

  “你老别哄我,我看你不像是马夫,一定是一个小掌盘子的。”

  “我是个马夫头儿。”

  “也管十来个人吧”

  自成微笑着点点头。

  “像你副爷这样好人,神会保佑你,迟早会升成掌盘子的。”女人说毕,又呼唤儿子,吩咐他等候片时,有人带他上坡,然后才拄着棍子,随在闯王背后,艰难地往上爬。

  “你的小儿子可叫做黄来儿”自成一边走一边问道。

  “是叫华来儿,不是黄来儿。”

  “啊,我听成黄来儿了。”

  女人解释说:“他是他老子朝华山时求来的,所以就叫他华来儿。”停一下,又叹口气说,“只怪他自己投错了胎,那么多富家大户他不去投,偏投到俺这穷家小户来,跟随着爹妈受罪”

  闯王笑着说:“我也是从华山求来的孩子。”

  “你也是”

  “不是这西岳华山。俺县城东边有座小山,也叫华山,也有座华岳庙。有一年我爸爸去华岳庙烧香求子,第二年就生了我。”

  “副爷,你贵县是”

  “小地方米脂。”

  女人怔了一下,随即说:“听说李闯王也是米脂人,你们可是同乡么”

  “是同乡。”

  “你一定见过他吧”

  “当然见过。”

  “有人说闯王在这里,有人说不在这里。你可知道闯王到底在哪儿”

  “我也说不清楚,只听说闯王快来了。”

  “你们闯王的人马真好。自己吃不饱,还几次拨出粮食来救济穷人”

  坡子越往上越陡。女人不住喘气,脚步十分艰难,不再说话了。自成有时不得不站住等她,搀她一把,等爬上高坡时,李强率领一群亲兵也骑着马奔到,在自成的面前跳下马来。女人吓了一跳,不敢做声。自成对亲兵头目吩咐:

  “李强,你快去把躺在路边的那个小孩子带上来,然后回老营去,叫总管赶快放赈,不得迟误。你就说我说啦,不要怕军中缺粮,天塌有我长汉顶着,我有法子弄来粮食。去”

  “是”

  见李强上马奔下高坡,闯王笑着对女人说:“大婶子,等你回到村里,就该放赈啦。”说毕,他跳上乌龙驹,带着亲兵们飞奔而去。女人简直吓得糊涂了。她还没有清醒过来,李强已经回到她面前,一俯身从马鞍上把华来儿放到地上。女人顾不得说感谢话,赶紧问:

  “副爷,刚才替我提筐子的那一位是什么人”

  李强笑着回答说:“他么他是俺们的头头儿。”

  “也是个掌盘子的”

  “是个大掌盘子的。”

  李强没有时间同这个女人多谈话,勒转马头,加了一鞭,向老营飞奔而去。女人恍然大悟,不由得大声叫道:

  “我的天难道刚才的那一位就是闯王么”

  李自成同刘宗敏商议之后,下午又把儿位大将请到老营,一起计议。恰好这一天高一功也从蓝田交界的地方回来,赶上了这次会议。听了几位大将的发言,自成明白当前的情况比他原来所知道的更坏。在偏将和士兵中有不少人因粮草困难,对留在商洛山中练兵都有二话,说:“人是铁,饭是钢,一天不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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