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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3节

  ,这驯服的不搏击长空而只是蹲在拳上乞食的毛虫还能叫“鹰”吗老顺笑了。

  老顺捉过两个刚烈的鹰。一个刚入网,他还没来得及把竹筒套到利爪上,它就气绝而死。老顺忘不了它死前的那阵激烈挣扎。直插在大沙河里的网轰然倒地。鹰的眼睛血红血红,放出可怕的光。那是真正的鹰眼。

  另一只是被捉的第十天死的。可以说它已进入了程序。爪上套了竹筒,腿上缚了绳子,但它不让人“挼”它。老顺的每一次抚摸,都招来它暴风骤雨般的反抗。它拍打着翅膀,凄厉地尖叫。其叫声明显异于别的同类。那是愤怒至极的拚命撕打。每次,都撕打得精疲力尽,在鹰架上荡来荡去,像遭下作之徒欺辱后上吊自杀的烈女。

  这只鹰是绝食而死的。在它饿成一把干毛,仿佛能被风卷飞时,它依然不望眼前的肉。它那样高贵,衬得老顺倒成了萎缩的小人。一天早晨,它死在架上,假寐一样,没倒下。老顺掰折爪子,才取下了它。“它是真正的鹰。”他说。

  老顺懒得去做二儿子猛子常做的“背锤”把戏:把鹰放了,自己躲在鹰视线难及的地方,“嘿”一声,鹰会遁声而来,落在拳上。这号鹰令他索然无味他宁愿欣赏“黄犟子”桀骜不驯c雄视万物的那双真正的鹰眼。但对方的尖喙也每每令他不寒而栗。

  他草草喂几条牛肉,绾了皮绳,托了鹰,沿村里那条布满坦土的小道走去。

  天已大亮。太阳滚到了东方沙丘上,不亮,黄橙橙抹几缕血丝,如小母鸡下的处女蛋。这蛋疯魔似滚,滚去了黄,滚去了红,滚成一个小而亮的乒乓球,浮在了沙海浪尖上空。

  3

  不觉间,到了大沙河。空中那层乌橙橙的东西也散了。草滩上有几匹牲口。一群人围成一堆叽喳。见老顺过来,白狗喊:“快来,网住个鹰。”老顺问:“谁的网”孟八爷说:“你的。”

  北柱捂着手龇牙咧嘴叫:“老子可不管谁的网,非弄死这毛虫不可。筋都快抓断了。”说着,从白狗手里夺过鞭子,抡过去。鹰尖叫起来。老顺喝道:“北柱,你个驴撵的。鹰是你胡摸的吗你以为那是你嫂子的奶头呀想咋摸,就咋摸。那是鹰。好飞禽不叫挼翎毛。乱摸人家,不抓你才怪呢。”白狗说:“谁乱摸是看吊得可怜,想取下来。”老顺笑了:“卖啥嘴你们是一路鬼,狗肚子里的酥油谁不知道。是看老子务息的鹰能抓来兔子。眼红了,想偷个自己,对不对羞你的先人去吧。鹰是胡挼的吗”

  孟八爷说:“就是。老汉我一辈子打猎,都没挼好个鹰。我天生是玩枪的,挼鹰不成。不是挼死,就是放飞,再就是不往兔子上落。你们舔过几天干屎渣子,嘿嘿,抓一下,活该。我看还轻了,应当把你那两个驴卵脬子抠下来,才知道鹰的厉害。”北柱哭丧着脸说:“别望笑声了好不好见死不救,死了没肉。顺爷,你说鹰抓了不要紧吧,会不会感染”老顺说:“这倒不会,三四天就好了。”又回头对花球说:“去。叫灵官把竹筒和膏药拿来。”花球应声而去。

  白狗取笑孟八爷:“你不是能行得很吗你取就是了。鹰见了你,不变成个雀娃儿才怪呢。”孟八爷笑道:“想叫我也挨一下嘿,玩枪,当然没说的。飞禽走兽,一枪一个。可这取鹰,是个技术活。不会取的,挨疼不说,最后干脆乱麻缠了鸡脖子,越取越乱了。”白狗说:“噢哟,你也有干不来的事吗我还以为你有日天的本事,啥都会呢”孟八爷干笑两声:“当然,我的本事比你们多几般。你们除了会搞个嫂子外,还会干个啥呢嘿嘿就噢,差点忘了,还会给嫂子肚里的娃子做腿呀。北柱,你做了侄儿的腿,那你娃儿的腿是不是白狗做的白狗,你也对凤香说,哎呀,嫂子,侄女的腿还没做上呢,生下怕是个残废。把你的本事使出来,做上他一腿。”众人大笑。孟八爷又笑道:“白狗,放心干。屋里漏雨照点点儿行。你正是好时候,十七十八火钻钻,二十一二钻出火啊。”北柱笑骂:“老不正经。你用不着眼热,用不着淌涎水。你想啃个嫩葫芦,也成哩。拔了萝卜窝窝在哩。成哩瞎仙说啥来着,一树梨花压海棠呀就怕你老骚胡把头嗑烂呀。”

  大漠祭第一部分大漠祭第一章5

  “哟,北柱倒是怪大方。”孟八爷捋着胡须,笑道:“不成了,老了。人老三不才,放屁屎就来,话碎赛虮虱,撒尿淋湿鞋。不成了。若年轻几岁,或许还能学个赵子龙大战长坂坡,杀他个七出六进的。现在,老了。”

  正谈笑间,花球喊来了灵官。猛子也跟在后面。兄弟俩边走边斗嘴。猛子说:“你看咋的我说今天肯定能捉一个,你还不信。”灵官说:“你前天昨天都说肯定能捉一个,又不单单是今天。”猛子急了:“可我昨晚上重复了三遍。”“前天你重复了七遍呢。”“可我说今天捉不住,就输你一个猪蹄子。”“昨天你也输了一个。可谁又见了你一根猪毛”

  老顺回过头去,对灵官说:“你跟他磨牙干啥他除了说白话放白屁,还能吐出个啥象牙”

  孟八爷哈哈大笑,山羊胡须一翘一翘:“哎呀,你们爷父们,也真是。清早起来就踢仗。一个槽上拴不住三个叫驴啊我说,

  老顺,给我务息个鹰,成不”老顺说:“劁猫儿的不骟猪。玩你的枪就行了,玩啥鹰呢”孟八爷说:“枪也玩,鹰也玩。枪打狐子,鹰抓兔子。碰上啥,就收拾啥。嘿,撵狐子时,一见一个兔子,一见一个兔子,干望没个鹰。嘿。”老顺边从口袋里掏竹筒,边说:“你的枪打不下兔子”“嘿。打是能打。可哪有玩鹰那么过瘾,嗖飞上去,你来我往,斗个不亦乐乎。电视上打的,哪有鹰好看老了,说不上啥时候,一口气接不上,腿一伸,手一攥,就到阴司里去了。嘿,到那时想玩个鹰玩屁去。”

  “成啊。”老顺上前,仔细观察网住的鹰,“这是个红鹰,性子烈,不好务息呀成啊,我给你务息个鹰,你教灵官们打枪。成不”

  “哎哟,好个老贼。我说抱住子亲嘴能吸细出屁来的小气鬼啬皮今日个咋大方了原来打这个鬼主意。我说老顺,你总叫娃儿们扒个好前程,玩啥枪枪是那么好玩的有时,在沙窝里撵一天,连口热饭也吃不上再说,玩枪也不是个好事,杀生害命的灵官,明年补习不”

  灵官说:“算了。天生是个刨土吃的命,就刨土算了。”孟八爷说:“就是。浑身的武艺遮不了寒,满腹的文章充不了饥。考上考不上,都得活。等娶了媳妇,养个儿,引个孙,一辈子也就了活了。”花球说:“还是再补习一年吧。念到这个份儿上,扔了,可惜呢。”孟八爷说:“可惜啥哩我一辈子没进过学门,不也逍逍遥遥活了一辈子。我不信当官的有钱的比我自在,比我舒坦。不说自在,光说舒坦吧我说的是心里,也就是你们说的幸福吧他们能比上我我打个狐子,吃个兔子,就感到幸那个福。他们嘿吃上山珍海味,还愁眉苦脸呢。”

  花球皱眉道:“你尽说这些,把人的信心都说没了。”孟八爷说:“这可是好话呀。啥有个够的有了吃,想穿;有了穿,想富;有了钱,想嫖哪有个尽头霸争了天霸争地,临完了,谁都霸争个四块棺板。”白狗说:“你不霸争,打狐子干啥”孟八爷说:“打狐子用呀。需要钱了,打几个。要是打一个,想两个。卖了钱,都往银行里存。屁胡子。这才不对。沙窝里生狐子,就是叫我们活不下去的时候贴补一下,可贪就不对了。啥东西,一贪,心就乱了,就烦了,就活得不自在,不舒坦了。要说,老顺也是个正主意,叫娃子学个打枪。饥荒年饿不死手艺人。”

  大漠祭第一部分大漠祭第一章6

  “就是。”老顺走到网前,轻轻抖抖网。红鹰愤怒地尖叫挣扎。“总得生活呀。前程是啥就是养儿引孙。你不看两个爹爹又大了。总不能叫他们打光棍吧天老爷,娶个媳妇,身子不脱几层皮咋成单靠那把地,驴年马月,才能存几个眼睛珠子”八爷叹一声,“那狐子,你以为那么好撵掉不上十几斤肉,见不上根狐子毛。再说,也没见哪个靠打狐子发了的。命里没三两洪福,咋挣也白搭,江上来的水上去。”

  “说是那么说,总能松一下腰。”老顺小心地取缠住鹰腿的线。鹰叫声越加尖锐。那双鹰眼充血外突,像要暴出眼眶。鹰眼里有愤怒,有惊恐,但更多的是受辱后的气急败坏,仿佛在说:“你是什么东西,敢摸老子。”

  在鹰的尖叫声中,老顺取出了它的双爪,找个细线扎了鹰腿。灵官已用打火机烤化了小竹筒里的膏药,帮父亲套在鹰爪上。“你厉害,我比你更厉害。”老顺笑道。

  北柱上前,把那只伤手伸给鹰:“嘿,你抓呀,再抓呀。”鹰不理北柱,发出骤雨般的尖叫和拍打,表达着一个搏击天空的猛禽在落网后又被人收缴了武器后的所有愤怒。

  老顺的手法细腻利落。缠在鹰翅上乱麻似的绳子在他眼里程序化了。手指一到,那纠结成团的绵线就自愿让了道。这是他多年练就的功夫。一个新手,可以按程序挼鹰,但他很难迅速解开网上百线纠缠的鹰翅。在鹰的剧烈挣扎之中,每一缕线都成了牵制鹰的绳索。经纬交织,极似乱麻。要求是,既要迅速理出头绪取鹰出网,但又不能弄坏鹰的羽毛。鹰的威风全凭羽毛,损一根,就损一分威风。

  “瞧见没”孟八爷对看得目瞪口呆的北柱们说:“人家是咋取的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你以为鹰那么好挼”

  老顺取鹰出网,洋洋得意。冷不防,鹰在他手背上狠狠啄了几下。老顺疼得大叫:“憨头,带上手套,快来。”

  孟八爷呵呵大笑:“啊,我以为打枪不是好活。玩鹰也好不到哪里啊。”

  老顺把鹰递给憨头,口里唏唏哩哩抽着气,说:“那当然,你想吃兔子,不挨些疼,能成”

  4

  早饭照例是山药米拌面。这是凉州人吃了千百年却一直没有吃腻的最寻常的饭食。做起来很简单,白水里下把米,切几个山药,滚一阵,拌点面水,就成。这显然谈不上多少营养。但就是这简单的没多少营养的食物,养活了世世代代的凉州百姓。在过去许多年里,山药米拌面是主食。这是令一些营养学家难以置信的事。山药米拌面养育了凉州。

  现在,山药米拌面从主食的位置上降了下来,陪馒头充当早餐。但那种独特的口感和渗在凉州人血液里的那份亲切,却是任何食物取代不了的。

  正吃着,孟八爷又进了庄门。老顺吩咐莹儿端饭。孟八爷说:“也好,端来呼噜一碗。真是穷命,三天不吃山药米拌面,心里就干焦干焦烧唤得狠。”莹儿端来一碗,孟八爷接了,像鹰吞肉条一样,三口两口就呼噜个精光。

  孟八爷朝又要舀饭的莹儿摆摆手,把碗在墙上一刮,几星墙土落到碗底,表示自己真不吃了。他抹抹嘴,说:“你真想叫儿子跟我打枪若真想,就叫拾掇拾掇。霜一掠,狐子的也可以了。虽不如三九天的,可也能卖个价。我准备早些进沙窝。馍馍便当的话,今明个也成。”

  大漠祭第一部分大漠祭第一章7

  “当然是真的。”老顺笑道:“可你叫我挼个鹰抵当啊还没顾挼呢。黄犟子的痰倒扯清了,今日个上兔子。”

  孟八爷哈哈笑了:“你以为我真要呀明知道你是个放屁也怕带出米颗的货色,谁还挖你的护心油呢再说,务息那毛虫也破烦得很。”

  “也成。”老顺笑道:“隔三间五,提个兔子去。挼鹰这活,真不是人干的你想叫谁去呢”

  “谁也成。一个也成,三个也成。反正沙窝里不掏店钱。要说,现在也是个节儿。秋禾差不多收了。挖个山药啥的,一两个人就成瞎仙那杆枪要卖了。这孙蛋,崩瞎了眼珠子,还不死心,一天摸好几遍,谁买也不给。听说爱上了一个大鼓弦子,没钱,只能舍枪了。枪倒是杆好枪,一百二,不贵,一张皮子钱要取就夜里去,别叫人接了下家。”

  老顺哼一声。

  吃过早饭,老顺取过“青寡妇”,叫灵官砸个兔子头来,嘿一声。那毛虫喝米汤似的吞了铁盒中的骨肉。

  按老顺的说法,他天生是个挼鹰的命。一见鹰顾盼雄视的神姿,便觉得有种新的东西注入身心。心中的阴影便渐渐消失了。许多人用酒浇愁,而老顺则是用鹰将愁挤出心去。鹰的力量是伟大的。他们是真正的朋友,他们会用心灵交谈。有时,老顺在生活的重压下濒临绝望的时候,鹰就会用它独有的语言劝他:怕啥头掉不过碗大个疤。

  喂了鹰,老顺带上“黄犟子”c水壶c馒头和一个兔子头,和灵官一起进了沙窝。

  大漠和村子相接处是个窄长的戈壁,上面长着梭梭c臭蓬c骆驼刺和一些别的植物。这些植物的特点是叶小,上面布满沙状的颗粒。植物能在这常年干旱的戈壁上生存,不能不说是个奇迹。

  老顺父子走过这片戈壁时,太阳已到半空。距中午还有一段距离,白太阳就把暴虐施了出来。没有了风,没有了从沙漠腹地荡来的那股清凉如水的气。环戈壁而旋的沙岭挡住了流动的气流。万物开始进入了蒸笼。

  沙娃娃出现了。

  沙娃娃形似壁虎,但不是壁虎。沙湾人把壁虎叫蛇鼠子。沙娃娃不是蛇鼠子。这是地道的沙的孩子沙里生,沙里长,且在沙里游泳的生物。头像蟾蜍,身似鳄鱼,只是小,皮灰而花,与沙一色。不留神的话,看不出这块戈壁上会有那么多的沙娃娃。

  沙娃娃喜欢暴烈的太阳。天爷越热,越闷,沙娃娃越多,越欢势。盛夏的正午,天空没有一丝云,但你会看到沙滩上有游动的云,那便是一群游曳嬉戏的沙娃娃。

  沙娃娃腿软,撑不起身子,可溜得快。村里娃常到滩上捉来沙娃娃夹在草里骗牲口吃。孟八爷说牲口吃了会长膘,可也没见几匹能油光水亮。沙娃娃只会溜,只会钻,给人抓住只会自残躯体摆断尾巴也不敢咬人一口。好在过不了多久,伤口便可自愈,断尾还能重生,倒也活得逍逍遥遥的。

  在沙地上行走了大半辈子的老顺很像沙娃娃。他两条干瘦的双腿挪动得极快,步子碎而小。这是沙漠里的最佳“走手”,碎小的步子能减小后陷幅度。同时,他尽量避免在沙丘和坑凹处直上直下。他总是沿着地势,均匀而行,面不改色,气不粗喘;而昂首阔步的灵官,行走半米,后陷一尺,很快便气喘吁吁了。

  老顺在一个兔子常出没的所在停下脚步。这种地形有如下特点:一是地形复杂,多坑凹,多洞穴;二是柴棵多;三是天空有盘旋的野鹰。

  大漠祭第一部分大漠祭第一章8

  老顺叫灵官跟在后面,由他一个人去惊兔子。他知道兔子可能在哪类柴棵下栖身。他需要贴得很近。因为黄犟子今日一击至关重要,一击不成,信心大减,会因之损了五成威风。老顺取过灵官肩上的布包,吩咐道:“你腿快,一见鹰逮住兔子,就使劲撵,连撵带喊,叫兔子顾不上蹬鹰。挼一只鹰不容易,叫兔子蹬一下就糟蹋了。撵上,先踏折兔子的腰,再叫鹰慢慢收拾去。”灵官蹲下身,紧紧鞋带,却想:这是多么不公平的较量啊用尖喙利爪的空中霸王对付弱小的兔子,还要加上人。他有些同情兔子。帮助强大的鹰踏折弱小兔子的腰,他担心自己做不出来。

  老顺小心地接近一个个柴棵。黄犟子蹲在拳上,如临大敌。显然,熟悉的环境唤醒了它久远的记忆。它已知道此刻的使命。久违了,搏击天空的机会和攫击天敌的刺激。它羽毛收束,蓄势待发,眼里发出可怕的光。

  老顺也很紧张。无论多么有信心的放鹰者都会这样。不往兔子上“放”,谁也不知鹰的优劣。有时,看起来很乖的鹰,撒手之后,却野性突发,逃之夭夭;或看起来很凶猛的鹰,见了兔子,却魂飞魄丧,缩成一团。那一个个毛轴扯出的,不仅是“痰”,还有鹰的“英雄气”。挼好的鹰的第一搏,无异于被人“挼”尽的英雄气的再生。

  为了这关键一击,有人甚至用家兔做第一个猎物。这自然更不公平。野兔虽弱,尚有强劲的腿和搏击的心,更有祖上遗传的对付天敌的本能。而家兔几乎等于死兔,从包中抖出,它还想不起逃,就已毙命于鹰的爪下。

  老顺自然不屑使用家兔。这是他自认比别人优秀的重要依据。但他不能省略使兔鹰的英雄气再生的这一关。他能所做的,就是尽量接近野兔。野兔受惊,刚一逃出,他已将手中的鹰送到兔子身上。

  这一“送”是老顺引以自豪的功夫。它需要一个猎手的综合素质:眼力,敏捷,力度,判断力即使兔鹰是个懦种,在那一送之下,也是身不由己。

  老顺站住了,向后绕绕手。灵官知道父亲已发现猎物。他脚尖着地,跑了过去。老顺说:“注意,我一放鹰,你就撵。”灵官顺父亲指尖望去,见一只兔子蹲在黄毛柴下。那是一只硕大的野兔,土黄色,凝固似的。两只长耳朵像雷达天线,搜寻着来自身外的每一个声息。那轱辘转动的眼珠表明,它已经发现了他们。

  兔子是沙漠里最聪明的动物之一。它有许多叫人惊讶的习性:比如,它极少涉足陌生的地方。平时走的,一定是它前次去过已被证明了无危险的路线;兔子最冷静,人快要踩到它身上时,它才逃跑。绝不是一见人影,就逃之夭夭;兔子最善于利用地形。沙米棵和黄毛柴是它天然的保护林。最凶猛的鹰也不敢钻进柴棵去抓猎物。相反,有经验的野兔反倒诱敌深入,常常利用柴棵去惩罚收身不住的鹰。若没有人的帮助,再能干的鹰也逮不住狡猾的野兔。

  野兔显然发现了他们。而且,它知道对方也发现了自己。它凝着的脑袋开始东张西望。随着老顺步步逼近,野兔似乎在权衡利弊:逃出,尖利的鹰爪在等它;不逃,猎人已逼来。但它只犹豫片刻,便逃出柴棵。

  灵官这时才明白什么是“动若脱兔”:仿佛闪电划了一下,野兔已在柴棵下消失了。他丝毫没看出野兔的清晰踪迹,只有一句老掉牙的套话也许能形容:“说时迟,那时快。”

  大漠祭第一部分大漠祭第一章9

  老顺已送出了鹰。

  顺着离弦的箭似的鹰的走向,灵官才发现了沙丘上跳跃的黄丸。那黄丸此隐彼现,快逾流星。“黄犟子”更快,翅膀猛扇几下,已近野兔,把利爪插进野兔尾部。

  “撵呀。”老顺吼道。灵官便甩开双腿,但他没用全力。这一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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