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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5节

  “就是。”“就是。”

  瞎仙说:“风水不好。听说凉州城原来要在四十里堡修。一天,来了一个外路道人,一看大惊,说,老天爷,城修到这里,哪有外路人的活路,就偷偷把城桩移到现在的地方。地方官以为是神挪的,就修到这儿。这下,嘿,成外路人的天下了。凉州人,屁打胡子,卖苦力去吧。出西口,上新疆,还多少能撩活几个。想挣南方人的钱门也没有。”

  瞎仙的话引来一屋子叹气声,仿佛他们本是百万富翁,叫那贼道人一鼓捣,一下子成穷光蛋了。

  7

  又听了一阵贤孝,老顺才回家。老伴把野兔肉同山药片炒了一锅端了上来。其外形很不雅:山药太烂了,山药汁糊在兔肉上。野兔肉一经炒,都变成了黑色,但味道却异常鲜美,有种其他肉所没有的香味。灵官们一边啃哧啃哧啃兔肉,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地谈论野兔肉为何鲜美的原因。这种时候,老顺轻易不发火,兄弟们就能安闲斗一阵嘴。大儿子憨头认为野兔肉香,是因为兔子吃百草。百草吸的天地精华全到兔肉上了。二儿子猛子却认为在于偷吃粮食。他的理由很充分,家兔也吃百草,为啥肉没野兔香原因是没人给家兔喂粮食。小儿子灵官却认为与它的生存状态有关:一是多动,因奔跑消尽脂肪,只剩精肉,所以鲜嫩;二是多处在惊恐之中,时时提心吊胆,心理影响了生理也未可知。兄弟三人啃一下说一句喋喋不休。憨头慢悠悠似喝米汤。猛子火爆爆如炒豆子。灵官则聪明外露伶牙俐齿,全以斗嘴为乐。老顺听得不耐烦了,骂,驴撵的,大块兔肉也塞不住你们的窟窿,谁都狗屁不通。于是,灵官悄声问他:你说啥原因老顺扔下骨头,做出发表权威演说的架势,但吭哧半天,也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怔了几怔,忽尔开悟,说野兔肉香的原因,一是吃百草;二是吃粮食;三是多动;四是受惊吓,全是儿子们“狗屁不通”的观点。于是,父子相顾大笑,差点将肚里的兔肉喷出。莹儿更是笑得肋部发疼,边揉边笑边哎哟。

  灵官妈笑骂:“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老不正经养了一窝小不正经。”

  吃过兔肉,憨头说:“队上又收钱哩。队长说井打了一半,停不得。一停就报废了。”老顺说:“不是算好一口人五十吗”“大头说,算时够了,可现在啥都又涨价了。”老顺狠狠地说:“涨,涨,我看你涨到天上又收多少”“三十。”“咋又是三十”“顺便把买电机潜水泵的钱也收上。反正迟早得交。”

  老顺皱眉不语。

  “还有呢,”憨头说:“村上说要修学校,一人集资五十,年底交清,明年春上修。大头说这可是大事,管千秋万代呢。再不修,进不了人了听说梁都折了,墙也开了缝。”

  大漠祭第一部分大漠祭第一章15

  “行了,行了。”老顺狠嘟嘟说,“说这些也不分个时节,刚吃了肉,你想叫老子得癌不成”

  憨头嗫嚅半晌,说:“这是会上说的。我开了会,总得给你说呀。”

  “也不分个场合。”老顺鼻孔里长出一口气,出得憨头惊慌失措。憨头望猛子,望灵官,仿佛自己做错了事,叫他们也来承担些似的。

  灵官妈“哟”了一声,说:“动不动癌不癌的,放啥咒有命的不得无命的病。不信老天瞎了眼,病也叫穷汉得尽。”

  “也就瞎眼了,这天爷。你不看好人命不长,恶人活千年。”老顺说。

  灵官妈最怕听这些话。她不求官不求财只求个平安。老顺一提癌呀啥的,她就有种说不出的恐惧。方才自己的那番话,除了安慰自己,更为了消除老顺的臭嘴带来的晦气。

  她最相信齐神婆的那一套。齐神婆老说,凶事吉事,全凭接气。人嘴里有毒哩。少说那些死呀病呀的话。说了咋办好办,再说一番吉利话冲一下。哪想,她的话音没落,却引出了老顺更大的一滩混话。她的心顿时暗了。但老顺说的是实情,她不好再反驳,只好装做不在乎。她怕自己的在乎也会“接上气”,只好转个话头,问憨头:“明天干啥”

  “大头叫我进城。买棕皮,井上用。”憨头边说边望老顺,生怕自己的这话也引出什么“癌”来。

  妈说:“正好。你检查一下。灵官也去。医院里有同学,好办事。”

  “检查啥呀”老顺皱起眉头:“别没病找病了。好好的,花那个冤枉钱干啥”正说着,老伴踩一下他的脚,忽见莹儿红了脸,心里一动,遂说:“也好。去就去。你一个人头三不知脑四的,找医院不要进了女厕所。灵官也去。”

  妈又对莹儿说:“你也去。”

  “不去了,不去了。”莹儿慌乱地说:“我去干啥呀没意思。省两个钱。”

  灵官妈说:“想去就去。现在消闲些,有时间。过些日子,想去也顾不上。”

  莹儿望一眼婆婆:“没意思。我没意思去。真的,我不去了。他去就去。”

  灵官妈叹口气:“不去就算了。”

  8

  喧完正事,憨头去队长大头家取钱,莹儿去了小屋。灵官扭开电视,正在播晚间新闻。老顺冷哼一声,上前,关了,说:“有啥看的等会,看包公。”灵官说:“爹,你不懂。新闻上尽是国家大事。”老顺说:“啥是国家大事是吃,是穿,是叫老百姓活好。叫老子们过上好日子,是最大的事。今天这个会了,明天那个节了,啥意思白费电。”灵官说:“爹的这几句话还是有水平的。真是的,新闻不是这个会,便是那个节。”

  “当然。”老顺说:“你们过了几个八月十五老子经得多。老子不看他说的比唱的好。老子只看实的。你想,民国年成,我们方圆一大片才上几十石粮。现在,乖乖,堆成山了,还这个费那个税的,硬咂着老子们的要牛奶。”灵官说:“报上老说减负担呢。都是下头的歪嘴和尚把经念错了。”老顺冷笑一声:“你以为喊几声就真减了我们庄稼人可不管他喊个贼响。我们只知道自己的肩上松没松。”越说,老顺脸越黑。

  忽地,老顺一拍脑袋,指着灵官:“你挡嘴噎舌的,再没个说的老子吃了肉,惹老子生气,想叫我得癌不成--老婆子,快拿几盅酒来。你们咋又提这个话头”灵官说:“是你自己要说的。谁又掰你的嘴来”老顺瞪一眼灵官:“是你提猴猴拔蒜蒜引起的话头。”灵官妈笑道:“哟,风刮倒了赖天爷哩。是你提起箩儿斗动弹,骂这个,骂那个,成个气葫芦。怪儿子干啥”老顺皱眉一阵,忽地笑了。

  大漠祭第一部分大漠祭第一章16

  灵官妈取过酒,放在茶几上,说:“你倒是越来越无义了。吃着肉,喝着酒,还骂政府。没有,你连猫尿也喝不着。别不知足呀。人心不足蛇吞象。那些年,你连个囫囵裤子都穿不上。现在,皮褂子啦,皮鞋啦,啥没有还吱哇乱喊啥哩”

  灵官说:“妈,咋能光和过去比呢报上不是说了,外国的农民半年种庄稼半年旅游。想走哪里,飞机一坐,嗖就到了。种庄稼也不苦,电纽一按,种上了;电纽一按,唰草薅了;电纽一按,轰隆隆,麦子进仓了。哪像我们,驴一样苦,才混个肚儿圆。”灵官妈被儿子逗笑了,嗔道:“你一天报上报上的。除了报上,你还知道个啥呢人家是人家,你是你。人家命好,眼热啥哩行了,娃子。青草也罢,谷糠也罢,能填饱肚囊就成了。嚷啥哩没老没少的。”

  老顺抿口酒,笑道:“哎,老婆子。你骂谁就骂谁,可别拉上我。我可没说外国。怪就是怪,以前清汤灌老子,可高兴得得啷唱秦腔。现在,想拌面就拌面,想饧面就饧面,隔三间五还能见个荤腥儿,为啥反倒燥性性的想嚷仗”灵官说:“以前糊涂,现在醒了。就这样。”猛子说:“就是,以前谁知道外国怎样”老顺呸道:“你们别老外国外国的好不好外国人肚里盛的也是屎。”猛子一缩脖子,不再吱声。

  灵官望一眼猛子。猛子吐吐舌头。老顺却噗哧一声笑了:“外国的别的我也不想,就是不知道外国酒是啥味道”灵官妈嗔道:“哟,六月天的老狗想吃冻大粪。”猛子说:“我知道外国酒,人头马。”灵官接口道:“还有威士忌。”

  “听,听。”灵官妈笑了,“喂死鸡。老狗又变成死鸡了。”老顺笑了:“不喝了,不喝了。这外国酒能喂死鸡,还不把老子喝到阴司里。”屋里人全笑了。灵官说:“还有葛瓦斯呢,能叫鸽娃死。”

  灵官笑着开了电视。包公正审陈世美。老顺便怨灵官不该开时开,该开时不开,耽搁了老大截子。装包公的演员很合老顺的脾味,声音也硬怪怪的,真像个清官。灵官妈喊:“莹儿,包公开了。”莹儿在隔壁哎了一声,说她头有些疼,不想看。灵官妈望一眼老伴。老顺正张着被烟熏黑牙齿的毛乎乎的大口望着屏幕,魂儿早被包黑子勾跑了。灵官妈便出去了。不一会又进来了。灵官听到她轻轻叹了口气。

  一集很快完了。老顺才合拢了下意味张大的嘴,觉出了不知不觉溜出嘴角的涎液,赶紧用袖头抹一下,望一眼儿子们,见他们并没发现自己的失态,遂松口气。猛子说:“陈世美不该铡。公主那么漂亮,有钱有势,哪一点不比秦香莲强若是我,也爱公主。”老顺说:“你天生长个吃青草扒驴粪的心,当然啥事都干得出来不铡饶了那孙蛋,还有没个王法你想,秦香莲容易吗供他念书,养活子女,临完了,却盼了个屁打胡子。还派人杀她,没天理了。”灵官说:“那也是秦香莲自己寻的。两口儿待在家里,男耕女织,恩恩爱爱的,多好。偏要叫男人上京科考去。活该,自找的。”老顺说:“跟上秀才当娘子,跟上屠夫翻肠子。谁不想巴望着过好日子呢。”猛子说:“结果给了个苍蝇撵屁,一场空。”老顺将手中的酒盅用力往桌上一顿:“你们这两个驴撵的,心叫狗掏了。人家都到那种地步了,你们还说风凉话。”

  大漠祭第二部分大漠祭第二章1

  灵官妈笑了:“去呀,去呀,你上去救呀。秦香莲又年轻又漂亮,陈世美不要,你顺便拾上个掉果儿。”老顺瞪着老伴,鼻腔里“哼”一声,却又笑了:“老不正经。”

  猛子说:“我看这秦香莲,真够毒的。人家不爱你,你缠他个贼死,抱腿也行。总不能缠不上就叫包黑子往死里铡吧毒,毒,真是毒。书上说啥来着”灵官接口道:“青竹蛇儿口,黄峰尾上针,二者尚犹可,最毒妇人心。”灵官妈说:“灵官你说话干净些。老娘咋毒了老娘没给你吃没给你穿”灵官忙道:“谁又说你来着。”灵官妈笑道:“早知道养下这么几个无义种,不如一屁股压死喂了狗。”

  正说着,又一集开了。大家遂屏声静气望荧光屏。憨头轻轻推开门,朝灵官绕绕手。灵官过来。憨头问:“医院花钱多不”“不一定。有的多,有的少。”“多了,我可没钱。只有三十块,一坐车,只剩二十了。还不能吃饭。”“问爹要些。”“我不敢。”“那等会我要。”

  好容易等到电视结束,灵官提到钱的事。老顺唉哟一声:“你们这么几个喝血贼,都朝我伸手。我的骨头能榨几两油”憨头垂了头,半晌,说:“那就算了。下次,再说。”灵官妈说:“不行。今日推明个,明日推后个,推到啥时候呀就明天。我身上有十块,是那几辫蒜卖的。”

  憨头听了妈的话,慌乱地抬起头,望望爹,望望妈,复又垂下头,耳根子都红了。老顺说:“不够的话,再捉几只鸡,卖掉。反正,老子是穷得子里拉二胡咧噢,记起来了,有五毛。行呀,斤里不添两里添。”猛子说:“我有一块二卖啥鸡呀兔子,剥两个。城里人喜欢野味。卖起来,比啥都利顺。”老顺一拍大腿:“着。城里人鸡呀鱼呀吃腻了,见了野味,比瘦狗见了肥骨头还馋,涎水能吊一尺长。”憨头吭哧半天:“我不敢卖。一进城,头三不知道脑四的。”灵官说:“你不卖,我卖。又不偷人抢人。怕啥”老顺白一眼憨头:“就是。城里人再厉害,能把你的把搬掉皮捋掉”

  9

  看完电视,猛子灵官到北书房去睡了。憨头也走了。灵官妈怔了半晌,泥塑似的。老顺说:“瞧你,老大不小了。又不是娃儿,看个戏,还替古人担忧”老伴不语,许久,叹口气:“谁又替古人担忧呢那娃子,怕有点不对劲呢。”“为啥”“你不见一说检查,就脸红,媳妇也是。结婚几年了,还常洗身子常见红,没开过怀。”“生儿育女可难说。有的早,有的迟,你不也是结婚第三年才生下憨头吗”“不一样。你不看,叫莹儿进城,她不去。想来那娃子有毛病。而且是明的毛病,若是暗的,她也去呀。她又不是诸葛亮。”“这咋办呢”“等他回来再说吧。看查个啥结果。你假装啥也不知道。那娃子脸皮薄,害臊呢。”

  老顺拧眉,手中把玩那黑鹰膀子烟锅子,又不抽,只一下下捋,仿佛要将上面的啥东西捋走似的,许久,长吁道:“这日子,没过头了。尽是不顺心的事说不定又得花多少钱呢。这几两骨头,再也榨不出油了。”老伴说:“你也真是的。人一说,就哎哟呻唤的。有了几岁了,咋背不住个烫面条儿”老顺装了烟,咂一口,唏唏哩哩好一阵,说:“就我这个老鬼,尽力子背,又能背出个啥名堂两个爹爹又大了,该给拴个母的了。手里又没半个光阴。不愁,还能呵呵笑”“愁又能愁出个啥谁家娶媳妇不是挖两屁股四肋巴债哪有票子存成疙瘩再找媒婆的”

  老顺不语,用力一吹,红红的烟蛋飞出,划个弧,滚到地当中,再装烟点火,深吸气,许久不吐一点烟。忽尔,一口呛出,吭吭哧哧,咳得脸紫红,缓一缓,说:“说得轻巧,借你是爷爷这年头,有钱的,没良心,拔根毛都象要他的命。有良心的,穷得叮咣。朝谁借朝灶爷借两手锅米子把脸抹黑吧。”

  老伴轻叹一口气,许久,再叹一口,仿佛怕叹气声吓坏老顺,轻得象在偷气。末了,嘿一声,有种破罐子破摔的味道:“愁啥车到山前必有路。愁死有啥用先前,我最愁憨头。那娃子憨实,不敢和女娃打个情骂个俏的,长得又不光堂。没有兰丫头,真怕没个着落。灵官他们,不愁。灵丝丝个人,哪里拴不上个母的没钱,拆锅头卖炕,也得生发。不信还成个老光棍了唉,就苦了兰丫头。”

  “还说呢。”老顺说:“猛子一说,就来气。”

  “有啥法子。”老伴说:“这类事多着呢只是委屈了丫头。嫁个不学好的,心里苦得很。”

  “也不见得。上回来时,丫头还笑呢。”

  “那是装的。怕我们难受。那白福动不动就枪杆矛子的,又好耍赌丫头心里苦。上回来时,在被窝里偷偷哭。”说着,灵官妈眼圈红了,取过放在墙角纳了一半的鞋底,“哧哧”地捞,仿佛要捞出心里的不快。

  老顺眯了眼,蹲在炕沿上,捻了旱烟末,装进烟锅。许久,却忘了点火,叹道:“要说,花球那娃子不错的,人灵俐,可就岁数小了些。再说,憨头嘿,总不能打光棍。二十七八的人了,再不生个法儿,难说。丫头是委屈了些这丫头,自小要强可不委屈她,就得委屈娃子。”灵官妈不语,眼里滚出了泪。老顺嘿一声,说:“算了,不喧了。命该如此。命里就是个刨土块翻草根的,给个龙椅,她也坐不住。”

  老伴抹把泪,叹口气,望着兰兰绣在被子上的那个图案出神。老顺说睡吧,不喧了。啥事不提还好,稀里糊涂也就过去了。一提,总叫人心里不好受。唉,没意思,真没意思。

  大漠祭第二部分大漠祭第二章2

  1

  早晨,呼噜了两碗山药米拌面,灵官和憨头准备进城。妈递给灵官两个袋子,一个装当午饭的馒头,一个装四只剥了皮的兔子,并悄悄吩咐灵官:“留个心,听医生说些啥别叫他知道。”灵官感到奇怪,问原因。妈说:“以后就知道了。”

  正说间,队长孙大头到了。

  大头真是大头。大头高,大头胖,大头的脑袋比肥猪的还大,一说话,满嗓门噎个声,像吵架:“憨头,你留个心。那棕皮,一焐,就用不成了。”

  灵官笑道:“不放心你去呀”

  “忙死了,忙死了。一个弹弓下支一个雀儿子,挪不开呀。”大头很响地咳嗽几声,“这队长,真没当头。啥事都操心,少活几年哩。”

  “算了吧,你。”老顺说:“这话,你说八百遍了,耳朵都有茧了。谁又见你真辞来呢。不当就不当,你以为沙湾就你一个吊把儿的”

  “就是。”灵官接口笑道:“你不当我当。怪事。血叫你喝了,话也叫你说了。你照照镜子,身上那-嘟囔-嘟囔的肉,哪块不是老百姓喂的呀”

  “屁,屁。”大头笑道:“老子喝凉水也胖。有啥法子谁像你爹,生就一个干头瘦耳尖嘴猴腮的坯子。吃三个兔子,倒有四个变成了粪。浪费呀。不过,也说得过去。有这么好的儿媳妇,不瘦,能成是不是老顺。”

  “你再有没个放的大头烧山药。”老顺笑了:“我哪像你爷爷那个老牲口”大头忙摇手:“行了行了,老贼。你真是个老叫驴,嘴一张,就是直杠杠的声音憨头,一定要上好的。”说完,风风火火地走了。

  2

  大头一走,灵官和憨头就拾缀挺当坐车进了城。

  太阳老高了。城里的太阳不像太阳,仿佛是灰尘和噪音的喷射口,喷出满世界满脑子的灰土和吱哇。大车小车像失惊的驴,乱窜。骑车的男女也疯了,一个咬紧一个的屁股,穷撵。走的是一群疯蚂蚁,乱嚷嚷的,你碰我的奶头,我撞你的屁股,头点屁脊晃的,晃得憨头的脑袋直发晕。过马路时,憨头能在原地踏步好长时间。灵官戏道:“小心,别把眼珠子掉下去摔碎了。”憨头红了脸,说:“你在城里念几年书,当然不怕了他们跑这么快干啥呀”“上班。”“嘿嘿,又不是救火,就不能骑慢点”“迟了要扣工资。”“就不能早走点”“城里人哪有老子们逍遥,想睡到日头晒屁股,就睡。他们呀,要送娃儿上学,还要上班,有的连早饭都吃不上。”“城里人够可怜的。”灵官笑了:“他们还觉得你可怜呢。”

  灵官问:“先买棕皮还是先上医院”憨头拧眉想一阵,却反问:“你说呢”灵官说:“现在医院人少,等会,可能挤不进去。”“那就现在去吧。”二人便朝市医院走去。憨头走得慢,显是怕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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