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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0节

  他沸腾的心冷却。他尽量强迫自己不去想他。事后,他叹了口气,莹儿问他为啥叹气。他说对不起哥。他记得莹儿怔了许久,才说:“别提他。”

  他想到自己在城里念书时憨头给他送面送馍馍的情景。一见他,哥便憨憨地笑。这笑会令任何心机无地自容。他知道哥哥是怎样的为他这样一个能在城里上高中的弟弟而自豪呀。记得有一次,他送出校门。憨头哆嗦了半天嘴唇,说:“灵官,争口气,有人等着望我们的笑声呢。”那“我们”二字,叫灵官感到很沉重。他考的是“我们”的学。后来,“我们”落榜了。他感到最无颜面对的就是憨头的笑。

  灵官懊恼地晃晃脑袋。这事和莹儿的这事憨头知道的话,会咋想他是真想要个儿子而默许的吗若真是,日后咋见他因为自己无论装得多么冠冕堂皇,在憨头面前仍然似扒光了衣服。难堪是免不了的。他可以瞒住天下所有的人,但瞒不了憨头。这简直令他无地自容。“不管咋说,我对不起他。”他想。歉疚和自责开始笼罩了他。

  怎么办呢,以后他问自己。他舍不得莹儿,不仅仅舍不得她的,舍不得她的美丽c聪明c善解人意,更舍不得她那轻盈的气息。这轻盈的气息使他对她永不腻味。即令在同她结合时,她仍是个清清凉凉的梦。他甚至怀疑自己究竟是不是真得到了她。

  于是,他不由自主地沉浸到一种复杂的情绪中了。一方面,他很惊喜。十八年来,他第一次认识女人,而且是莹儿这样一个清清凌凌的女人;另一方面,强烈的自责冲击着他。他觉得对不起憨头。这是一个阴影,一个永远无法摆脱的阴影。即使他面对太阳也摆脱不了身后长长的尾巴。

  大漠祭第二部分大漠祭第二章24

  这是幸福吗他想。是的,是幸福。否认这的幸福是虚伪,但这幸福也是罪孽。罪孽感冲淡了欢乐。他想到了报应。这个词妈常说,但松涛寺的老和尚真正使他明白了其含义。老和尚说:“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因果报应,分毫不爽。”灵官从老和尚手上接过了几本接缘的佛书,也接过了一个世界。

  他觉得自己生殖部位有种隐隐的疼。他想,这不会是报应吧一想到报应,那疼痛由隐而显,波晕似扩大了。他想要是真有所谓的报应,那造孽的这个器官定然要癌变的。想到癌,他禁不住打个寒噤,仿佛从疼痛散发之处真看到了癌。癌是什么样子不知道,但总之是个十分可怕的东西。他明显感到那袭来的可怕。

  他开始试着为自己辩解,用他能想到的所有理由,如为了给憨头生个儿子等,但一切辩解都苍白无力。因为他分明是喜欢甚至爱莹儿的。他上炕时并没想到传宗接代,只感到对方无法抗拒的吸引力和自己强烈的占有欲。没有理性。一切都超越了理性。用理性去解释超越理性的东西,显然是苍白的。

  “只有罪孽。”他想。

  他开始忏悔。向憨头,向父母,向一切他所能想到的神灵。记得一本书上讲过,念大明六字真言可以消罪。于是他开始念,心遂静了。但一想到莹儿的笑和那的场面,“真言”又远了。一句枯燥的真言挡不住活生生逼人的诱惑。

  罪孽依然存在。只要那诱惑依然是诱惑的话。

  “就这一次。我发誓,就这一次”。他想。

  这下,他的心清明了许多。

  他想,谁没错呢连佛陀的堂弟阿难都被外道妖女迷惑过,不是佛动用了楞严神咒才解救了他吗何况他一个俗人。想到“俗人”二字,他笑了。他可是一向不把自己当成“俗人”的呀。不管咋样,错的也错了。他想,再不犯就是了。

  “我已经念了上百遍真言了,罪孽早没了吧。”他想。果然,他觉得那疼感渐渐轻了。他听到悄声悄气进来的猛子已响起了鼾声。

  不知不觉,他也睡着了。

  15

  灵官醒得很早。折腾到大半夜的他竟然那么早就醒了,很奇怪。更怪的是,他有种奇异的清爽。真是“清爽”。他清爽地想到昨夜的一切。该不是梦吧他想。随后,他笑了,非常愉快地笑了。“她真好。”他努力地想她的模样。“没想到她会那样疯。”那是她吗是那个文文静静羞羞怯怯的她吗女人是不是没了面具时都那样都那样疯也许,她是个例外,谁叫她平时太压抑呢压抑太久就会爆发。对,爆发,那可真是“爆发”呢。

  厨房里响起锅碗相碰的声音。是谁是莹儿还是妈他当然希望是莹儿。这样,那声音就浸了浓浓的情了。想到马上就能见到莹儿,他很兴奋,身子倏然臊热了。她会有啥反应害羞幸福抑或是尴尬说不准。但他知道,无论哪种,他都会兴奋,肯定的。那臊热浓得化不开了,他一下掀了被子。

  爹每日早晨必发的清痰声又响起来,又听到他“嘿嘿”地给鹰喂食。他知道,爹马上又会喊他和猛子了,而且肯定会叫他们“爹爹”啥的,肯定又发“白头子养活黑头子”的牢骚。灵官感到好笑。他想,还是自觉一点好,别叫他喝神断鬼地叫了。他像护着珍宝一样护着今晨的这份温馨。他怕爹的骂声,会破坏了它。

  灵官用脚蹬蹬猛子,说:“起吧,爹又骂了。”

  大漠祭第二部分大漠祭第二章25

  猛子拌几下嘴,鼻子里含糊地哼几声,又响起鼾声。

  灵官也不去管他,径自穿了衣服,进了西书房。爹正“嘿嘿”地叫着,拿肉逗弄红鹰。红鹰已不再惊恐愤怒,开始吃食,但仍不叫人往身上搭手。老顺一摸它,它就惊恐地拍打翅膀,尖叫抗议。

  “今天你还像个人。”见了灵官,老顺说。

  灵官这才发现自己犯了个错误:他不该反常地起这么早。他应该像平日那样等着叫爹叫。爹是不是觉出了这“反常”呢灵官的心不规则地跳了几下。但老顺却已把视线又转向红鹰,伸出右手摸去。红鹰圆溜溜的眼转了几转,冷不防啄老顺一下。老顺甩着腕子龇牙。灵官笑了。

  “笑个屁。猛子起了没喊去,早些挼鹰去。”老顺道。

  进了北屋,灵官掀开猛子身上的被子,学了老顺的样子,在他屁股上拍一把,老声老气地说:“起呀,爹爹,子把太阳烤红了。”猛子一轱辘翻起身,见是灵官,咕哝几句,又躺下了。

  “好,你睡。”灵官说:“爹可发脾气了。叫挼鹰去反正我可叫了你。”

  灵官戴了皮手套,用拳头托了“青寡妇”出门。天已大亮,空中一如往日地有层薄薄的雾。灵官觉得那不是雾,是弥漫于空气中的冰尘。吸口气,五脏六腑都凉透了。

  这时对“青寡妇”来说已算不了挼,因为它已非常驯顺。手一伸,嘿一声,它就会稳稳地飞上拳头。你可以摸它的任何部位,无论顺摸,倒摸,它都不会有一点“不快”更不要说反抗了。灵官所做的就是例行公事,真正的“例行”而已。

  灵官一边抚弄着鹰,一边想夜里的事。他仍在顽固地推测她在今日见到他后会有什么反应。他想,无论她害羞还是强装镇定,看我一眼是肯定的,眼里会露出喜悦的光也许会笑一下。灵官想到了她的笑。那是悄声没气又柔情万状的笑。他的心因之而动荡起来。他很满意自己的想象力,使他能够像反刍的老牛一样对夜里囫囵吞枣咽下的幸福有了进一步咀嚼消化的可能。

  灵官向村里走去。他听到自家的庄门又响了,估计是猛子托了鹰出来了。果然,他听到猛子很响的咳嗽。他不想叫他赶上,不想叫他喋喋不休的谈话破坏自己的心境,就拐进一个偏僻的小巷道。

  想到昨夜的一些细节,灵官感到很好笑。我那个傻样。也许惹她笑了。他想起伏在她身上半天找不到门道的事。她也许确实笑了。他仿佛听到了她悄声没气的笑。记得她当时一动不动,任他傻乎乎乱撞一气,急出满头大汗。真有些不知所措了。记得她那时笑了。她一定感到很好笑。她故意叫我出丑。她好开心。灵官想,当时要是有灯就好了,黑暗添了许多刺激,也少了许多刺激。他倒是真想看看她“疯”了时的模样和在关键时刻故意任人摆布的那双眼睛。他只能想象出后者。那一定是一双充满美丽的恶意的眼,有水,有火,有一丝狡谑和欣赏,还有品味。对,品味。她在品味我的慌乱无措。那一定很使她刺激,或是开心。这是一定的。

  但灵官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她的“疯”。无论咋想,她都是清清凌凌的文静。真想不出,她咋会“疯”出许多细节来。他想到终于进入身体后她那欢快的呻吟,透出喜悦c惊喜c情不自禁真是她吗他真想看看这种声响是如何从那可爱的小口中发出。真不可思议。他笑了,也是那种开心c品味的笑。记得当时,他在那声音中亢奋了,倒没品味出与她平时性情的不和谐来。

  大漠祭第二部分大漠祭第二章26

  当然,更不和谐的,是她疯狂的吻。那是“吻”吗灵官不禁笑了。吻似乎是轻柔的,而她那么重。那是在“咬”。想到这个词,灵官又笑了。真是“咬”,她分明是饿急了的“咬”。“咬”他的嘴唇,“咬”他的脸,又“咬”胳膊c胸脯。灵官抿抿自己发木的嘴唇,想到当时自己躲来躲去不合时宜的窘相,笑了。哪有这样吻人的他想。

  他又想到了自己初时的吻,更感到好笑。两人走了两个极端,一个是“咬”,一个却又只是用自己紧抿的嘴唇去“挨”另一个嘴唇。不过,他很快学会了吻,那就是介于二者之间,再偶尔动用一下关键的道具舌头。

  灵官品味着,反刍着,忽尔微笑,忽尔摇头,竟完全沉浸到自己的情景中了。直到“青寡妇”跌下拳头,吊在空中尖叫时,才醒了过来。他没用手去扶鹰,而是象爹那样的往上抡。抡了七八次,才把鹰重新抡上拳头。

  快到吃早饭的时候了,灵官回了家。一进院子,就碰见了莹儿。一切都和想象的不一样:她根本没有望他,神色很平静,仿佛他们之间根本没发生过什么事。灵官想:“她根本没把我当回事她根本不在乎我。”仿佛受骗了似的,他心中忽然腾起一股怒火,却又想:“也许,她后悔了毕竟不是光彩事她也许觉得对不起他。”想到“他”,他的心抽动了一下。他惊奇地发现,他已经将“他”排挤到自己和莹儿之外了。他几乎忘记了她是个有夫之妇。他已把她放到自己恋人的位置上了,多可怕呀。这是罪恶。会身败名裂的呀他心中澎湃的激情减弱了。他不敢再想憨头那张憨憨地朝他微笑的脸,打个寒噤。他有些后悔。“她也一定后悔了。”望着莹儿进厨房的背影,他想。

  16

  吃过早饭,老顺吩咐猛子和灵官去寻鹰。他说鹰肯定在附近,扯清了痰的鹰飞不高,一飞高,头就疼,肯定落在树上或墙上了。日头爷一落山,它就急了,见个鸡儿,就扑下去,不松爪。怕就怕给不知情的人一棒子敲死。好在爪子上有绳子,一看就不是野鹰,说不准早给人捉了。“带上个兔子头,万一那毛虫还在树上,也好引下来。”老顺说。

  猛子去村南,灵官去村北。

  路过白狗家时,灵官见白狗妹子月儿在院里洗衣服,就问她见个鹰来没见是灵官,月儿的脸一下鲜活了,说:“见了。”灵官很高兴:“真的”月儿说:“哪有这样问话的贴在庄门上。你又不是讨吃。”凉州人把乞丐叫讨吃,灵官便进了院子。月儿递过小凳。灵官坐了。

  “白狗他们呢”灵官问。话一出口,便觉得不妥:他应当问鹰呀,为啥神使鬼差问起白狗来仿佛希望他此刻不在似的。怪事。

  “去地上了。”月儿住了搓揉的手,定睛望灵官,望得他脸都烧了,才说:“问你个事儿你真不念书了”

  “当然。”

  “你就这样活一辈子”

  “这样不好吗吃不愁,穿不愁的。活人嘛,你还能上天入地”

  “我可真不愿意。”月儿叹口气:“老是吃啊,穿啊,平地呀,割田呀,啥意思像磨道里的驴,转了一圈又一圈,没个尽头真想出去蹦哒一下。”

  灵官笑了:“你当然行呀。你聪明,漂亮,干个啥不成呀最不行也嫁个城里人,吃香的,喝辣的,穿红的,挂绿的,蹬个高跟鞋,咯噔咯噔我哪能比呀,天生一个刨土吃的命。”

  大漠祭第二部分大漠祭第二章27

  “哟。”月儿笑了:“瞧你那样子,好像真是个本分人似的。别猪鼻子里插大葱假装大象了。谁不知道你呀,一天价,啊啊的诗兴大发,想当诗人呀,作家呀,咋忽然又灰溜溜了”

  “你不是也一样吗一写作文,不是青春,就是明天啊,结果咋样实的只有沙窝里的沙丘。别的,都是梦。不是吗”

  月儿摇摇头,轻叹一声:“唉,女孩子还是不念书好,真的。”她狠狠揉几下衣服,“糊里糊涂嫁个人,一辈子就过去了。一念书,知道的多,烦恼也多。”

  “这倒是真的。”灵官笑道:“你看凤香,一字不识,没心没肝的,啥也不愁。养个猪,买双鞋,就满足了。哪像你,满脑子理想呀事业呀,多累。”

  提到凤香,月儿冷笑道:“她呀,真没心没肝哩,良心叫狗吃了。我哥娶她的债还背着,就闹着分家哩昨夜,又吵呀嚷的。”

  灵官笑道:“行了。提起箩儿斗动弹。女人就爱捣闲话。”

  月儿笑了:“不提就不提说真的,我真想干个啥,卖个服装,或是干个别的,总不能在乡里蜗一辈子我表姐就在城里干服装生意,利大得很。你干不干”

  “我你有个表姐,我有个谁呀手里无刀杀不了人。我家,嘿,站在井里要马勺哩。猛子的媳妇还没影儿呢,哪有本钱。”灵官忽然沉了,显得索然无味似的。“算了,不提了。”

  “哟,好心倒惹了你--就是呀,猛子呀,你呀,娶媳妇得花多少钱呀,不挣几个,能成没本钱不要紧,问题你想不想干”“以后再说吧实话说,见鹰没”

  月儿狠狠瞪灵官一眼,将手中的衣服扔进盆里:“见来。看,那天上不是鹰是啥”

  灵官恼了,瞪她一眼,几步出了庄门。月儿的声音追了出来:“气死你,灵官,你狗咬吕洞宾。”仿佛倒是她受了天

  灵官不理,一路问去,都说没见。

  17

  次日上午,毛旦笑嘻嘻进了院子。一踏进门坎,就高声喊:“灵官,这下克住你了。没两盒烟不成。”灵官正在帮老顺收拾架子车,闻言吃了一惊以为这个愣头会说出有关他和莹儿的事情。老顺却发话了:“毛旦,你狗肚子里又焐啥蛋了有话说到面里,有屁放到圈里。有啥货色,放出来看。值了,不要说两盒烟,要老子的老也给。不值,你给老子滚远些,少像个破头野鬼一样毛搔人。”一见老顺搭话,毛旦抱个膀子,缩了脖子,露出他一惯的死驴不怕狼啃的赖皮相。老顺沉了脸:“你看,不搭话,你眼飞炸毛。一搭话,倒像驴球一样倒缩回去了算了,我不信你狗嘴里能吐出牛黄。”毛旦伸伸脖子,又伸出舌头抿抿嘴唇,眼珠一转,说:“不听就算了。热屁溻到冷炕上了。真是的,我管你丢啥丢啥的。”老顺跳了起来:“哈,鹰这毛旦,真吐出牛黄来了。两盒就两盒,三盒也成。”毛旦缩脖一笑,只嘿嘿不语。老顺急了:“你说话呀,谁拾了快些说,你叫老子疯了不成”毛旦又一笑,才说:“我拾了嘻”老顺喜道:“真的”“我拾了灵官手巾带出的一张纸。”

  老顺恼了:“嘿,毛旦,你个毛鬼神。我以为你嘴一张真能吐出牛黄呀狗宝啥的,谁知月婆娘放了个米汤屁嘿,拾了张纸,咋呼啥去去去,少在这里搅和。不提鹰,倒罢了。一提,心里毛哈哈的,又不对劲了。”

  大漠祭第二部分大漠祭第二章28

  毛旦哧哩哧哩笑几声:“你看你,你看你,拾了鹰,我就吐出牛黄了。拾了纸,我就成了毛鬼神了就放了米汤屁究竟是啥”灵官笑道:“吐牛黄也罢,成毛鬼神也罢,都好不到哪里去。”毛旦夸张地叹口气,问老顺:“看来我咋也算不上个人了。对不”老顺笑了:“当然啊,你以为人是那么好当的吗”毛旦黄眼珠一转,问灵官:“你要不要了,怕是哥啊妹啊爱啊啥的,不要,贴热闹处,广你个告的,两盒烟,成不”灵官说:“广去吧。把你的嘴广成八片子,看能不能换上两盒烟。”毛旦嘿嘿一笑,拍拍屁股上的土,怪声怪气地说:“哟,拍马屁拍到驴子上了。好心好意报个信,却连个人都不是了。走球球--”边说边踢踢踏踏往外走,鞋底扇得脚后跟啪啪响。临出门,鬼头鼠脑地回头说:“你们可别后悔呀,我是拾了张纸。可有人,还拾了个东西。嘿嘿。”

  老顺又跳起来:“哎毛旦毛旦,你来,你来,有啥话慢慢说,急啥哩又不急着去抱孙子。急啥哩来来来,坐坐,灵官,去取个板凳。”毛旦说:“不啦,我可吐不出牛黄。”“能吐出,能吐出。”老顺说。灵官笑道:“牛黄算个啥狗宝也能吐出。你嘴里啥吐不出呀,对不对除了狗屎。不过,毛大人轻易不吐,只要想,狗屎照样吐得出。对不对”“嘿,这才像话。”毛旦给奉承得头三不知脑四了,眉毛像飞动的蚕。“谁拾了”老顺小心地问,那神态仿佛怕出气大些吹坏对方似的。毛旦眉毛动动,一脸不屑,右手食指掏掏耳朵,抠抠鼻孔。脸上的肉疯了似的,忽尔朝这边攒,忽尔往那边堆。但那嘴,硬是不张,倒是腮上凸出一棱一棱的肉,显是牙咬得过紧了。灵官忍俊不禁,破口大笑。老顺又悄声说:“三盒也成。”毛旦不言,却又抠起指甲,边抠边研究起指纹来,脸上表情依然夸张地飞动,显得十分滑稽。

  “你个驴撵的。给个驴毛,倒当成个千里驹了。”老顺唬了脸,在毛旦脖子里狠狠砍了一下,又揪住他左耳拧了半圈,小指抠住耳下,给他个“老爷提茶壶”,拧得毛旦杀猪似叫:“行了,行了。我说。”“谁拾了”“花球。”“真的”老顺松了手。“骗你干吗”毛旦揉揉耳朵,转着黄眼睛,露出一丝狡猾的笑。“我亲眼见了,不信嘿,骗你是吃屎货。那家伙,嘿,一拾上,就攥到手里。东瞅瞅,西瞅瞅,见没人,就装兜里了。”老顺说:“他咋能这个装不进去呀。”“谁说装不进,我亲眼见的,上衣口袋,嘿,他还按了按。”“啥”“打火机。”

  老顺“嘿”一声,扑过去又要给他个“老爷提茶壶”,毛旦猴子似跳了几跳。老顺说:“你究竟知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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