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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5节

  回到了别墅。

  杜霖不放他,他也没有本事同他硬扛,只能寄望于万能的时间逐渐瓦解他难缠的偏执。幸好自那一日在办公室的失控后,他人也逐渐安稳下来,隐隐露出些不管不问的岿然架势,无论郑清游做什么都不理会。

  于是郑清游从主卧搬了出来,拿了一个枕头一条被子,这一次他去睡了楼下的客房。前一阵子如胶似漆的两人说翻脸就翻脸,一把年纪的管家被他的举动骇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也不敢多问,只是有事没事就跑到郑清游眼前晃悠,或者趁晚饭时偷偷打量自家少爷的表情。

  他观察的结果就是两个人吃饭时皆不说话,偌大一张桌子上只有碗筷碰撞的响动。吃过饭杜霖去书房,郑清游留在楼下帮着收拾桌子这些日子他也不再进厨房了,暖房里那几盆花重新得了青睐,长势很是旺盛。

  一天谭家源约了郑清游出来喝茶,在闹市中一条独辟蹊径的幽静小巷,谭家源到得早,等了一会儿见郑清游推门进来,手臂上搭的外套让服务生接过去挂了,径直走到他面前坐下。

  他握着小小一个杯子在手里,也不知有什么心事,有一口没一口地喝,谭家源看他那副魂游天外的样子,心想必定连茶汤什么味儿都没尝出来,莫名有些心疼。

  倒不是心疼别的,只一样这是他父亲费了大功夫特意从老家山上弄回来的茶叶,就那三两棵茶树一年这一点点,到了他嘴里可真叫暴殄天物了。

  隔了半天郑清游才开口说话:“我还是连累你了。”

  谭家源说不要紧的。

  这些日子他多方打听也隐隐了解些内情,旁的不知道起码知道自己得罪了哪一路神仙又是怎么得罪的,再看郑清游的眼神里就难免多了些不自觉的怜悯。人人都有那么点不可言说的探究他人隐一私的好奇心,他这几天没事就乱想,脑补了许多光怪陆离的剧情,越发觉得郑清游这几年孤苦无依所托非人,实在是过得可怜。

  郑清游发够了呆,抬头就看见谭家源一脸比圣母还圣母的光辉表情,无奈地抽了抽嘴角说你乱想什么呢。

  谭家源自然不敢说想你过得真惨,只是问他:“要不然试试让我爸出面他应该能说上两句话。”

  郑清游摇头,手指在茶杯沿上来回地打着转,他盯着茶室墙上挂着的一幅苏绣花鸟,朦朦胧胧地笑着说:“不要紧,再过一阵子,等他厌了我也就好了。”

  他面上带笑,语气却消沉,谭家源听着也觉得几分悲凉,连忙扯开话题,讲起来社交圈里的几个八卦。这件事情就此揭过去不再提了。

  30

  郑清游整天待在家里无所事事,谋划多时的事业因杜霖的阻挠全部落空,他并不觉得气愤,也不是悲哀,到底他并不在这段关系里掌握主动权。喊开始和喊停的人都不是他,即使他中途幡然悔悟,也不是说下场就能下场的。

  天气逐渐凉起来,他去市立博物馆应聘了一份解说员的工作,不是全职,只在下午和周末人多的时候过去,拿一点微薄的伙食和车费补贴,聊胜于无。他穿着白衬衫和牛仔裤的样子想必相当英俊,颇吸引了一群附近中学的小女生,最初是周五下午有两个穿校服背书包的小姑娘过来,远远地指着他窃窃私语,后来人就越来越多,围拢在他身边听他讲那些玻璃柜里瓷盘子的悠久历史,叽叽喳喳有时还会脸红,十分可爱。

  他极认真地对待这份并不多么重要的工作,并在其中获得乐趣。事实上他并不喜欢待在湖滨别墅,陌生的环境与安分的下人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身为一个情人的身份和职责,尽管杜霖待他好,好得同真正的恋人全无分别,那依然是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一道鸿沟。

  从西洲回来他明白自己不能够再耗下去了。endy那时说过的话犹在脑海,她断言他会在他身上毁了一辈子。曾经郑清游自负地以为那是不可能的,但时至今日他惊觉他和杜霖都已经在这条路上走得太远,而毁掉一个人的人生有多么容易呢,只要把一颗心赔进去就够了。

  周一下午博物馆不开门,郑清游在书房里练习毛笔字。

  他写小楷,一横一竖地抄经。比起这种过分端正的字体,年少时他更偏好一些看起来带更多灵气与邪气的写法,并因此被他的指导老师几番训斥,告诫他不要把天赋用在自以为不同寻常的地方,扎实的基本功只会更好地帮助他。

  但那时他什么都不听。

  杜霖的秘书胡晓卓在下午三点多的时候敲开了门,并带来了一些文件。

  其中有一份股权让渡协议,标明杜霖将把他手头所持股份的大约四分之一转赠给郑清游。

  郑清游客气地请她坐下并且端来了茶水,然后坐在茶几边上安安静静地读完了整份文件。大约几分钟的时间里他一言不发,最后抬起头的时候表情显得相当困惑。

  “为什么”他问,“为什么要给我这些东西”

  这是足以保他一辈子锦衣玉食富贵无忧的东西,但面前这个年轻人似乎并不为此而开心,胡晓卓不作声地打量着他。

  她答道:“老板希望你收下。”

  “他每次都说这句话,”郑清游反而笑了,表情非常释怀,“给你你就收下。但是,不,小姐,我不会签字的。”

  胡晓卓叹了口气:“郑先生,我可以这样跟你讲,我跟着杜总这几年,他也许不是一个特别体贴的人,也许有这样那样的问题”

  她顿了一下,然后说:“但是他对你是认真的。”

  郑清游冷冷地打断她:“那你叫他自己来讲。这些话为什么要让外人来带。”

  胡晓卓没辙了,她是来做说客的,但是这个年轻人比她的老板还要固执。她试图告诉他杜霖从前没有给过任何一个人股份,或者他最开始打算给他的份额比现在这个数目还要多,这已经是在律师和她共同劝诫之下修改的结果。她不明白两人之间出了什么问题,拿到这一笔钱,他大可以安逸地在这座别墅里过一辈子,从此谁也撼动不了他的地位。没有一个男人会养小情儿养到这个份上,如果不是动了真心,又怎么会为他做这么多。

  但她越说郑清游仿佛就越是恼怒,他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但脸色已经冷如冰霜,始终不肯在那份文件上签字,并且最后非常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

  胡晓卓站在门口的台阶上无奈地说:“那郑先生,我总要向老板交代的呀。”

  郑清游倚着门框面无表情地说他是要包养我一辈子吗,你回去告诉他,他愿意,我还不愿意呢。

  他是把门摔上的。胡晓卓被那巨大响声一震,心中不由得生出几分委屈,心想这真是两头受气,她又有什么错,传个话都要落得这种待遇。

  胡晓卓回公司向杜霖如实汇报了一切。他显得很平静,没有发什么脾气,也没有砸东西,只是在报销单上签字的时候手有些抖,连着签废了两张。

  胡晓卓看着实在是不落忍,终于还是没憋住说了真心话,她低声询问说老板您为什么不亲自去讲呢,您亲自去讲,说不定就讲通了呢。

  杜霖像是没听见一样,隔了一会儿才从书桌上抬起头来,说我今天晚上不回去了,你打电话在五洲订个房间。

  这是又要去嫖了。

  胡晓卓看着老板那张看不出情绪的脸,她不知道他头不头疼,反正她由衷地替他感到头疼。

  胡晓卓有一阵子没做过这事了,在名片盒里翻了半天才找出来五洲客房部的电话号码,打过去对方听了也是相当意外,说杜老板在我们这的包房早就退了的。

  胡晓卓说你再给他排一个。

  对方很是为难,最近生意好,客房都订满了。

  胡晓卓这下终于找到出气筒,冷冷地说你懂不懂事生意好是吧,生意好不要紧,明天就给你拆了,你等着。

  电话那头手忙脚乱了一阵子,换了经理来接,打包票说留最好的总统套房给他,然后挂了。

  杜霖在五洲住了一个礼拜,期间叫了顶楼一个新来的男孩子陪他,他无意遮掩,这种花边新闻传得又快,没有几天圈子里都知道杜老板又要重出江湖了。

  他的那帮狐朋狗友反应热烈,像模像样地准备了许多“小礼物”欢迎他。杜霖一向是大玩家,没有他什么聚会都得少两分乐趣,当初一副煞有介事金盆洗手的做派不知惹多少人扼腕,幸好幸好,风月场上混惯的人,又有谁真正留得住他,玩腻了自然也就回归了。

  朋友们专门为他举办了一个小小的猎艳派对,订了五洲最大的一间包房,请来几个模特和小明星,还有顶楼最红的几个头牌。这种私人性质的聚会以前有过很多,而这一次的主角是杜霖,因此人都是照他的口味挑的:要偏文弱,带点书卷气,无论年纪大小都得有那么点青涩少年的味道本来嘛,一起玩过多少年的老伙计,他喜欢什么样的人,早就摸透了。

  派对是作为一个惊喜来筹备的,事先并没有交待,因此杜霖推开包房门的时候受了不小的惊吓。他暂时还没那份花天酒地的兴致,心里烦得直想抄刀子捅人,面上却还是带着笑,滴水不漏地敷衍。

  他划拳输了几回,喝了不少酒,房间里群魔乱舞的嘈杂令他生厌,于是挑了个无人注意的时候偷偷溜出了门,到走廊上透一口气。顺手从口袋里拿出烟盒却发现没带打火机,正踌躇要不要再回去一趟,只见旁边包房门打开,沈知远走了出来。

  两人正好打个照面,彼此都是一愣,沈知远嘴角挑了挑,露出玩味的笑容:“杜老板。真巧。”

  杜霖向他借了火,倚在墙上大口抽烟,毫不在意地把烟灰弹到脚下地毯上。

  沈知远问:“是过来应酬还是玩”

  杜霖不耐烦地回:“你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隔着一道门,听见那些不堪入耳的声音也想象得出室内是什么光景,沈知远不禁失笑。左右他不急着回去,索性并排站在旁边说:“也真是没有眼色,这种时候还请你出来玩这个。”

  杜霖说:“反正是没有你剔透。”

  不剔透的人在他身边是待不住的。当然剔透也未必待得长久。

  沈知远含笑望着杜霖,从口袋里拿出一串钥匙说:“我在这边有一间小会客室,平时招待朋友谈正事用,地方不大,好在清静。杜老板既然心情不好,要不要去坐坐,喝杯茶什么的”

  杜霖抽完一支烟,烟头扔到脚下碾了碾,低声说:“带路吧。”

  31

  沈知远的小会客室别有洞天,在走廊最尽头的僻静角落,大概由员工休息室改成。装修选用简单的黑白灰色调,分里外两间,外间一张圆形玻璃茶几,几个单人沙发,铺着长绒地毯。里间改成了卧室,靠墙放着床和写字台。

  沈知远从柜子上的玻璃罐里拿出茶叶,见杜霖透过半掩的门打量那张床,轻佻地调笑道:“要不要做这床很软的。”

  杜霖横了他一眼,没说话。

  沈知远泡了一壶红茶,倒出两杯,将其中一杯推到杜霖面前。

  杜霖喝了不少酒,刚才在包间里的时候不怎么觉得,这时候酒意逐渐上涌,目光迷离,盯着虚空中某个点发呆。

  沈知远抿了一口茶,看着他说:“你喝多了,叫司机送你回去吧。”

  “司机不在。”杜霖声音有些沙哑,“我这几天都住这里,你不知道”

  “那我送你回去。”

  杜霖没接话,半闭着眼倚在沙发上,非常疲倦的样子。

  过了片刻他慢慢地说:“我不想回去。”

  沈知远手上动作顿了顿,问:“家里那个又惹你不开心”

  杜霖眼神有些涣散,盯着沈知远,注意力却好像完全不在他身上,喃喃道:“他没有你乖。”

  沈知远闷闷地笑,低声说:“我跟他不一样的。”

  他执起茶壶倒满面前的杯子,表情懒洋洋的:“我呢,只要杜老板愿意出钱捧我,我就很知足了。”

  他话说得意味深长,杜霖蹙起眉头,仿佛隐隐捉到什么重要的东西,然而眼下他的状况实在不适合思考,大脑完全被酒精控制住,还没想出个究竟就又昏昏欲睡了。

  晚上十一点钟,沈知远的车驶进湖滨住宅区。

  他不是小区的现任住户,但完全可以凭借一张脸畅通无阻,他在门口下车,去保安室打了个招呼,轻车熟路地把车开到别墅门前。

  他把杜霖扶进客厅的时候郑清游还没有睡,坐在沙发上训练小狗根据自己的指令起立和趴下,对于一只腿上有旧伤的狗来说这是不容易的,他因此准备了许多火腿肠奖励它。

  门是管家开的。看到沈知远时老人吓了一跳,他试图拦住他但是没有成功,于是郑清游带着一脸梦游的表情,迷糊地注视着两个人互相搀扶着走进来,沈知远冲他客气地笑,甚至还打了个招呼,说晚上好。

  直到沈知远走到楼梯口郑清游才如梦初醒地起身,朝着那个方向走了两步,然后不知所措地停下,低头去看自己的脚尖。他一身睡衣,趿拉着拖鞋站在偌大的客厅中央,初秋的晚风裹挟着凉意,从没有关好的大门外吹进来。

  有点冷。

  小狗敏捷地跑过去,对着这个闯入自己领地的嚣张的陌生人不停吠叫,气势汹汹。但主人没有过来阻止,它不解地看着陌生人堂而皇之登上二楼,低头呜呜两声,转了几个圈子,重新回到沙发旁边趴下。

  管家站在一旁,将郑清游迷惑彷徨的神色尽数收入眼帘,不忍心地小声劝他,说郑先生,您早点睡吧。

  郑清游迟钝地哦了一声,半晌说你记得等一会儿上去看看他,做点醒酒的东西给他喝。我先去睡了。

  他没看脚下,走过沙发的时候差点被狗绊一跟头,踩到了尾巴并令它跳起来委屈地冲他哀叫。郑清游蹲在地上轻轻抚摸它的头,小声对它说对不起,弄痛你了。

  沈知远把杜霖丢在主卧那张宽敞的大床上,气喘吁吁地倚在一边衣柜上休息。

  醉酒的人最难伺候。如果不是等着看他那小情人精彩的表情,沈知远早把他扔会客室里让他一个人睡了。

  前金主现在的状况令他想起一句话,“玩鹰的让鹰啄瞎了眼”。沈知远回味着自他进门至现在所看见的一切,包括管家的惊慌与郑清游的无措,心中升腾起一种近似于幸灾乐祸的快感。

  杜霖吃力地坐起来半靠在床头上,皱了皱眉头,信手扯下颈间的领带。他神志依旧不太清醒,好歹还认得出面前的人是谁,不耐烦地开口:“你怎么还不滚”

  沈知远兴致勃勃地打量他脸上的表情:“你小情人吃醋了呢。是不是特别开心”

  杜霖没有反应,沈知远走近两步,俯下一身对他说:“你大概没看清,但我看见了他可是伤心得很。你该下去哄哄他的。”

  他笑得恶意,杜霖一脸漠然。

  沈知远耸耸肩,又想起一事,开口说:“杜老板,恕我直言,你那狗又瘸,又笨,还是条土狗,你养着它干嘛不如明天我把苏牧给你送回来吧。”

  杜霖盛怒之下一脚踹在他前胸,与此同时响起的还有他暴戾的呵斥声:“滚”

  他这一脚用了十成十的力气,沈知远猝不及防,向后踉跄了两步,跪在木地板上捂着胸口干呕,吐了口血沫,痛苦地呛咳起来。

  他知道自己得意忘了形,再也不敢多说一句话,胡乱擦了擦嘴角的血,逃也似地匆匆出了房间。

  这一年中秋过得很是惨淡。早饭后开始淅淅沥沥地下小雨,直到傍晚都没有停歇的趋势,管家立在露台上向外张望,愁容满面。

  他从几天前就开始筹备中秋家宴的菜色,特地托人从家乡捎来了膏肥脂厚的新鲜大闸蟹,而郑清游只是像个幽魂一样在厨房里游荡了几圈,然后对他说:“不用忙活。他肯定不回来吃。”

  他说得笃定,说完之后拿了抹布把家里门窗橱柜上上下下边边角角都擦了一遍,不许下人帮忙。

  这段时日以来郑清游愈发地沉默,时常独自待在书房里反复听同一张唱片,看同一本小说,累了就缩在椅子上打盹,像一只冬眠的动物。怕他着凉,管家时不时地要推门看看,给他盖上毛毯。

  如他所料,中秋这天晚上杜霖过了十点才进家门,带了一身寒气,解下围巾扔在柜子上,问迎上来接他外套的管家:“他人呢”

  杜霖脸色非常不好看,管家已经习惯了这种低气压,恭谨地说:“郑先生在二楼书房。”

  见杜霖要往上走他又补了一句:“睡着了。”

  杜霖脚步顿了顿,说我知道了。

  他进了书房,看见他的小情人像只过冬的小老鼠一样陷在宽大的转椅里,两条腿交叉着搭在写字台上,头偏向一边,眼睛闭着,呼吸平稳地酣睡,身上盖着一件大衣。

  这姿势怎么可能舒服。杜霖叹了口气,走过去,想把他抱下来,中途却盯着他安静的睡脸发起了呆,手指无意识地摩挲过他的额头c脸颊和嘴唇,带着某种微不可察的犹豫和退缩。

  他早已不生气,或者不如说从最开始就没有生气的资格。这件事无论从哪个角度看上去都很简单,也很容易处理,郑清游只是不再需要他了,如此而已。

  他已经不想要他,不愿意留在他身边,背着他连退路都安排得天衣无缝。那么,杜霖想,他又何必这样姿态难看地强行挽留。

  道理非常容易想明白。只是这些天来他一颗心始终浮浮沉沉,一忽儿像在火上煎,一忽儿又像在水里泡,有些时候是麻木的,而更多的时候,疼得没有一刻安宁。

  他知道郑清游在等他放手。他的安稳与顺从无异于昭告他,我已经做完了能做的一切,我在等你放手。

  既然如此,早一刻晚一刻,又有什么分别。因果因果,因是他种下的,结果也是他担,非常公平。

  郑清游被落在嘴唇上的吻惊醒。他睁开眼看见杜霖站在跟前,目光沉沉,看不出什么情绪。他腿在桌子上搁得太久有些麻,费力地挪下来,倾身去关手边的唱机。

  他问:“你吃过了吗”

  杜霖没答话,伸出一只手捻他一边耳垂。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这种亲密的肢体接触,郑清游躲了一下,但是没有躲开。

  隔了好一会儿杜霖开口,声音平淡不带任何情绪:“明天你搬出去吧。”

  说这句话耗尽了他全部的精力,肩膀仿佛支撑不住头颅般一瞬间垮下来,郑清游睁大了眼睛探究地看他,见他一只手撑在桌面上,骨节微微发白。

  他还来不及提出任何疑问,甚至来不及细想,杜霖的表情像刚见识了杀人现场的目击者一样扭曲,转身走开的动作仓促,似是急于掩饰什么不该有的感情。

  他匆匆出了房间,掩上门,随后整个人沉重地靠在上面,精疲力尽地出了一口气。

  这下好了。

  杜霖闭着眼睛想,这下终于好了。他再也不用顾虑什么该死的公司,该死的隐瞒和见了鬼的财政,他愿意飞,那就让他去吧,他们一起做了一场荒谬绝伦的春一梦,而现在这一切终于到了结束的时候了。

  32

  搬家的时候郑清游只拎了一个行李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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