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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 章

  做的!您……您就跪下吧!”

  米河没动。牛大灶:“少爷,米家的祖宗像都挂出来了,我要想不动家法,也不行了!”

  米河还是没动。牛大灶几乎要哭起来:“少爷!自从我接到老爷从京城捎来的信,我就天天给你烧香,求菩萨保佑你别往楼下逃,别让我这个连鸡也不会杀的老奴拿鞭子打少爷!……可少爷你……你没接住我烧的香火,还是要逃!……少爷,这就叫老奴不能……不能不打你了!——你、你跪下!”说着,他撩起宽大的棉袍,从腰带上取下鞭子,往一桶冷水里浸了浸,提在手里。

  米河似乎没有注意到牛大灶手上的鞭子,只顾看着墙上的画像,笑问:“这么说,这画上坐着的,都是我的祖宗?”牛大灶:“是你祖宗!”

  米河:“他们也都在锯了楼梯的阁楼里读过书?”

  牛大灶不知如何回答,硬着头皮道:“就是!”

  米河:“他们想下楼,也得跪着挨鞭子?”牛大灶:“就是!”

  米河:“他们后来都做上官了?”牛大灶:“就是!”

  米河:“他们做了官,就把儿子送上阁楼,再把楼梯锯了?”

  牛大灶:“就是!”

  米河:“我将来做了官,也要变成一幅画,往墙上挂?”

  牛大灶:“就是!”

  米河:“这么说,你打我,就是打墙上的这些画?”牛大灶:“就是!”

  米河:“那好吧,你把墙上的画给我打烂了。”牛大灶愣了:“少爷你……你不是吓唬我么?老爷可没让我打画上的祖宗,老爷让我打的是你!”

  米河回脸看着牛大灶:“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我早晚要变成墙上的画,你打画,也就是打了我!”牛大灶哭丧着脸,跺脚:“少爷读了那么多年书,怎么越读越犯糊涂了?你、你莫再说话了,我……我今日要是不打你,就对不起老爷!”

  他呜呜哭着,举起了鞭子。米河:“你真要打我?”

  牛大灶:“不是我真要打你,是你逼着我打你!你要是敢给我发个誓,从今往后不跑了,我就不打你!”

  米河:“你把鞭子都举起了,要是不打我,你就是对老爷失信了。”

  牛大灶又跺起了脚,哭着:“小祖宗!你让老奴这也不是,那也不是了!老奴不如学你的样,往楼下跳去,摔死算了!”

  他朝黑窟窿扑去。“慢!”米河喊了声。

  牛大灶一只脚已经悬在窟窿里,急忙收回了身。

  米河不再做声,默默脱去身上的衣衫,luǒ着上身,对着祖宗画像跪了下去。牛大灶颤着厚厚的嘴唇:“少……少爷,你……你让打了?”

  米河双手俯地,低声:“让打了!”

  牛大灶:“老爷说……说了,要打就要……鞭鞭见血!”

  米河:“鞭鞭见骨也行。”牛大灶抹去泪,狠狠心肠,重又举起鞭:“少爷!

  你闭上眼睛,要是痛了,你就喊一声!“

  米河:“打吧!”牛大灶扭过脸去,万般艰难地重重抽出一鞭——啪!米河的背上浮出了一条长长的血痕!又是啪的一声。米河背上血珠飞溅!

  牛大灶放声大哭:“少爷!你快喊痛啊!快喊啊——”

  米河咬着牙,伏地不动。牛大灶突然发疯似的对着自己挥起了鞭子,嘴里嚎嚎叫着。他的脸上、脖上淌起了血。鞭梢呼啸。墙上的祖宗画像被鞭梢扫得纸片飞扬!

  窗台上,栖落着灰哥儿,一双黑黑的眼睛在看着这一切……

  3.运河高岸。

  明灯法师手中的念珠急转。祭台上,巨鼓又猛击了三下,水牛对着河面跪倒。

  牛刀高举!明灯法师的念珠突然停转,他大喊一声:“不能杀牛——!”

  众惊,抬头看着不速之客。

  法师大声道:“我是明灯法师,从黄河而来!黄河今年异象昭显,大旱无疑!

  旱情蔓延江南,亦成定势!贵地若是沿袭旧俗,屠牛祭河,以求涝时退水而荒弃修塘蓄水之法,必将旱上加旱!“

  众人惊惧,纷纷议论起来。

  高站在祭台上的祭师嘿然一笑,厉声:“何方野僧,竟敢在我堂堂钱塘县米镇之域大放妖言!来人!将野和尚乱棍打出十丈之远!”

  一群红裤luǒ背的乡民举着棍子,蜂拥而上,对着明灯法师一阵乱打,连拖带拽地把法师拉到了河堤下,推倒在一潭泥坑里。法师满脸淌着血,在泥坑里挣起身,悲声喊道:“修塘蓄水乃是保命之策啊——!”

  祭台上,鼓声再次大作!十二支火镜朝天抬起,一阵铣响,牛刀砍下,十二道血柱顿时冲天!法师闭上了眼睛,口中念起佛号。牛头一颗接一颗抛进运河。河水中,牛头沉浮。祭师登梯站上鼓面,威严地扫视着蚁集的乡民,突然双手指天,大声喝问:“今年是什么年?”

  千众齐应:“乾隆元年!”

  祭师声巨如雷:“今日是什么节?”

  千众齐答:“祭河节!”

  祭师目光如电:“今日祭河的是什么人?”

  千众共声:“天下吃饭人!”

  祭师猛地展开宽大的袍袖,庄严宣布:“今年老天爷下再大的雨,运河也不会成灾了!”他拔出剑,狠狠指向河面:“有水牛在河里喝水了!”

  剑锋所指,牛头沉浮!顷刻,欢呼声雷一般地响起,掀天揭地!

  泥潭里,明灯法师的眼睛已被血水蒙住,仍在嘶哑地喊着。

  他用力拭去泥血,睁开了眼睛。他的心猛然一颤,震得几乎跌倒。

  一轮巨大而又通红的日轮令人恐惧地孤悬在运河上空!

  法师从泥潭里慢慢站了起来,向着河坡的坡顶爬去。

  突然,法师的眼睛睁大了——他看见,在巨大的日轮中,千百只盛满白米的大碗在高高地举着!法师直起身,突然又轰的一声跪倒,膝下浮尘四溅!他从背囊中取出一只瓦钵,也高高地举了起来……

  4.北京田文镜寓所门外。夜。

  一顶便轿停下,从轿里出来的是一身青绸袍服的乾隆。

  门洞开着,并无看门人,两个大内侍卫护卫着乾隆进门。

  乾隆刚要迈进门槛,猛地吓了一跳,将腿缩了回来。

  门庭内,站着一条瘦瘦的牛崽般高大的黄犬!黄犬虎视眈眈地盯视着来客,露出白白的犬牙,低垂着脑袋发出骇人的狂吠声。

  两侍卫也着实吃了一惊,当嘟抽出腰刀,护住乾隆。

  人犬对峙。吠声惊心。侍卫大声对着空无一人的大门内喊道:“皇上驾到!田文镜还不快快接驾!”

  好一会,门内才响起脚步声,田文镜披着一件棉袍,拄着拐杖,从廊间蹒跚而来,见着门外果真是皇上,急忙将手中的拐杖在地上一跺,那条高身长腰的黄犬便松散了架子,止了吠声跑开了。田文镜对着乾隆颤巍巍跪下:“臣田文镜惊动圣驾,罪该万死!”

  5.田文镜客厅。

  圆桌上,一碟酱瓜、一碟盐炒黄豆和一盘馒头。

  田文镜再次跪伏在地,叩首道:“请皇上治惊驾之罪!”

  “平身吧。”乾隆的脸色很不自在,“深夜狗吠,就不怕惊扰了四邻?”

  田文镜起身,回道:“臣养狗,为的就是听这几声叫唤。”

  “是么?”乾隆脸露讥色,“想不到,田大人还好这一口?”

  田文镜:“这守门之狗,是微臣保住清廉自洁的门神。”

  乾隆微微一怔,甚觉意外:“此话怎说?”

  田文镜:“微臣自从雍正二年起在御前行走,那些前来送礼行贿的各路官员,从未断过,而且随微臣官职日高,登门送礼求托者更是日见其多。不得已,微臣只得养恶犬一条,借犬挡门!”

  “有趣!有趣!”乾隆大乐,笑道,“这么说,送礼行贿之人,都被这几声狗吠吓回去了?”

  田文镜:“那些知趣的,听得狗叫,就明白了我田文镜的意思,赶忙退回去了;也有不知趣的,硬要进门,就免不了被狗咬住裤腿了。”

  “好!咬得好!”乾隆抚掌笑道,“看来,朕得给你田大人的这条家犬封个官名,对了,就叫……就叫‘咬裤腿大将军’!明儿,朕让人做一块金牌送来,让大将军戴在脖子上!”

  田文镜不苟言笑,铁犁一般的脸面硬邦邦的,复又跪下:“臣田文镜代家犬谢恩!”乾隆做了个平身的手势,看了看桌上:“这么晚了,还没用晚餐?”田文镜从地上爬起:“回皇上,微臣的晚餐向来是临睡前才吃。”

  乾隆:“又是怪事!这又为何?”

  田文镜:“一日三餐,是生养之道。臣每日深夜仍得做事,必过子时方能睡下,若是晚餐吃得早了,睡下时就难免饥肠辘辘,须得再添一顿夜宵方可。若是这样,就变成了一日四餐,岂不费粮?臣将晚餐延迟到睡前才吃,一举两得,既节省了粮食又不饿着了自己!”

  乾隆又笑起来:“朕现在才知道,皇阿玛在世的时候,为什么那么器重于你。

  你做出的事儿,看似笨拙,可细细一想,实在是行之有效。——田大人,朕这会儿也觉着饿了,何不一同用餐?“

  “皇上请!”田文镜一脸感动,看了看桌上的菜饭,却又一脸为难,“不过……”

  乾隆看出田文镜的意思,没等他说完就坐下了,取筷夹了个馒头,就着酱瓜条子津津有味地吃起来。“坐,坐,”他点着对面的椅子,对田文镜连声说,“好吃,这大冷的馒头!”

  田文镜坐下,有些诚惶诚恐地吃了起来,蠕动着缺牙的嘴唇,腮帮上不知不觉淌下两行老泪来。乾隆看了看他:“怎么了?”

  田文镜用干瘦的手掌抹去泪水,哑声道:“臣……能与皇上同桌用餐,心里……

  高兴。“

  乾隆笑笑:“高兴的该是朕。田大人跟随皇阿玛,办下了那么多可点可圈之事,如今老了,还在为朕的事儿cāo心着,凭这,朕能赶上时辰与你一起吃餐饭,实在是朕的福分。再说,桌上这几样小菜,味道真是十分可口,宫里可是不易吃得着的,这也算是让朕添了口福。”

  一番话说得田文镜更是泪如泉涌,用袖子狠狠拭了泪,笑道:“民间有两句话,一句叫做‘随粥便饭’,一句叫做‘添客不添菜’。这两句话的意思,全在桌面上了。——皇上请!”乾隆又夹了个馒头,想起了什么:“对了,朕听皇阿玛说过,这京城的官场上,传说着你田大人的一个段子。”田文镜:“传说我田文镜的段子很多,不知皇上说的是哪个段子?”乾隆用牙咬着酱瓜,嘴里发出脆响:“都说世上有两件事,最让人苦不堪言。这头一件,是穿新鞋。”

  田文镜:“穿新鞋怎么让人苦不堪言了?”

  乾隆:“鞋紧啊,磨脚啊!”

  “这倒也是。”田文镜笑起来,“微臣的这双官靴,穿了十二个年头了,补了三回皮脸,贴了四回皮底,敲了十七八颗蹄钉,已是厚重如铁,俨若一件兵器。-

  -那第二件呢?”

  乾隆:“这第二件,挂上你了——就是与四大人同桌吃饭。”

  田文镜:“那传话的就不对了。我田文镜跟人一桌吃饭,又没打喷嚏打着人家,也没抢了人家的筷子,哪让人受了苦楚?”

  乾隆笑:“你吃素啊!”

  田文镜明白过来,也笑了笑:“这么说,我田文镜不就成了和尚了?”

  乾隆:“田大人,咱大清国,少的就是你这样的吃素和尚!”

  田文镜似乎听出皇上话里的意思,渐渐收去笑容,心情沉重起来,道:“皇上改元之年,许多维系朝廷前程的大事,做臣子的,确是不能不问荤素啊!”乾隆放下筷子,看着田文镜:“田大人,朕今晚前来,是想问你,有一件事,到底该不该办。”

  田文镜心中一抽紧,也急忙放下筷,等待皇上言归正传。

  乾隆:“刑部大狱死了个葛九松,你知道了么?”

  田文镜:“臣已听说!”乾隆:“可知他为什么会死么?”

  田文镜:“葛九松是先帝御批的犯臣!三年前,先帝为丰盈大清的粮仓,颁令在河南先行开垦荒地、遍种五谷。此策施行不到一年,便有葛九松、卢焯等十九人上书反对,明为减免河南百姓的重赋,实为否定先帝的治国之策!这等私结朋党、意在谋权的大逆不道之徒,早就不该苟活于我大清国的皇天之下了!”

  乾隆的眉尖隐隐一抖:“可是,经朕亲自核查,葛九松结党谋权的罪名,无证无据,属不实之词。”

  田文镜的眼中流露出震愕之色:“皇上!葛九松谋权夺国的罪条,可是先帝亲笔钦定的,重如九鼎!”

  乾隆沉默片刻,脸上浮起一丝微笑:“天下九鼎之器无二,依你的意思,除了先帝说的话有九鼎之重,朕说的话,就不该是重如九鼎了?”

  田文镜一惊,手中的筷子落地……

  6.上书房。日。

  乾隆背着手,焦躁地在房里走动着。他想起了什么,从桌上取过孙嘉淦献上的那件血衣,打开,看了一会,长长叹了口气,又放下。

  乾隆内心的声音:“朕不怪田文镜。正是田文镜心里有着皇阿玛,他才有胆不顺着朕的竿子爬……难道说,他是对的,皇阿玛定下的事儿,真的是动不了了?……

  朕,真的不该打开牢房开释无罪之臣?……“

  乾隆复又取过血衣看着,衣上一个个“求死”的血手印。

  乾隆内心的声音:“……孙嘉淦对朕说,牢狱空虚之时,正是帝德盈满之日。……

  他没说错,朕要得天下民心,就该先得臣子之心……“

  “衡臣!”乾隆突然回身,喊道。在一旁颤着手整理奏章的张廷玉回过身来:“臣在。”乾隆:“你说,朕要打开冤狱之门,却又有投鼠忌器之惑,你说,朕该怎么办才好?”

  张廷玉:“臣以为,有一个人,会代老臣回禀皇上。”

  乾隆目光一闪:“此人是谁?”张廷玉垂下脸:“刘统勋!”

  “刘统勋?”乾隆哼了声,冷声道,“一个把朕的大好江山都不放在眼里的人,朕与他有何话可说?”张廷玉把颤着的左手放到身后,咳出一声,壮大胆量道:“老臣的意思是,刘统勋这人虽然办事cāo切,不思后果,但对皇上却是忠心耿耿,肝胆可照的。”

  乾隆皱眉,心里暗暗冷笑了一声。乾隆内心的声音:“好个滑头的张廷玉!你这是在摸朕的底,想知道朕如何处置那个刘统勋!”

  张廷玉偷偷看了乾隆一眼,急忙垂下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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