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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 章

  乾隆:“这些天,朕已接到在京十九位从二品以上大臣合奏的折子,同声要朕动用国法,对污我大清江山、毁我先帝基业的刘统勋处以死罪。朕也正在考虑该如何定夺此案。你身为三朝老臣,不可因一时走眼,毁了一生清誉。朕的意思,你明白么?”

  张廷玉:“皇上的意思,是要严办刘统勋了?”乾隆:“该宽恕的必须宽恕,该严办的必须严办,这是朕的为君之道!”

  张廷玉:“看来,刘统勋为自己备下了棺材,是备对了的。”

  乾隆突然一怔:“你说什么?刘统勋为自己备下棺材了?”

  张廷玉:“据老臣所知,这会儿,刘统勋一定坐在自己的棺材旁,在等着皇上的斩令。”乾隆皱紧了眉,猛地冷笑了一声:“他刘统勋想争当乾隆朝头一个掉脑袋的大臣?好,朕成全他!——备马,去刘统勋家!”

  7.胡同。

  数名大内侍卫护着乾隆急马驰来。

  8.刘统勋府上客厅。

  一口大红棺材搁在厅里,刘统勋盘腿坐在棺旁,身边整齐地摆着随时可用来陪他入棺的红棉被、蓝寿衣和一双白帮紫面天梯鞋,一只木盘里还工整地放着文房四宝。

  乾隆进来得悄无声息。刘统勋闭着眼睛,并不知道乾隆就在身边,口里忧伤地哼着山东家乡的小曲子:烧烧煮煮,洗洗补补,理理床铺,倒倒尿壶,陪陪公婆,做个孝顺好媳fù,别惦着yīn间推磨的苦丈夫,他唱得动情之极,睫毛间有星星泪光。乾隆听得心里一热,猛地咳了声。刘统勋一惊,睁开眼。只见乾隆背着手,默默地站在他面前。

  刘统勋揉揉眼,失声:“皇上?……这,这不是在梦里吧?”

  乾隆:“看来,你最放心不下的,是你媳fù?”

  “皇上?”刘统勋大惊,“真是皇上来了?”急忙站起,哗的一声撩起棉袍,对着乾隆跪下,“臣刘统勋叩见皇上!”

  乾隆:“你还没回朕的话。”

  刘统勋:“回圣上!臣要是死了,最放心不下的,不是媳fù,是儿子!”

  乾隆:“那你怎么不唱唱你儿子?”刘统勋:“臣刚才已经唱过了。”

  乾隆:“怎么唱的?”刘统勋:“臣嗓子粗俗,不敢在皇上面前开嗓。”

  乾隆:“摆架子么?”刘统勋:“臣不敢!”咳了声,唱道:大太阳,小月亮,儿子好好当瓦匠,做官的事儿别去想!瓦匠能起万丈楼,官帽儿再高也够不着梁!

  他抬眼看看乾隆,收住了口。乾隆在细心听着,见刘统勋停了口,问道:“怎么不唱了?”刘统勋:“下面那两句,得拉个高腔,臣怕惊着了皇上!”乾隆:“朕这么容易被惊么?唱!”刘统勋心一横,饱吸了一口气,提嗓大声唱道:丢了那份做官的心,才过得上日起月落好时光!

  “不就这两声么!”乾隆冷然一笑,“朕还以为你能石破天惊!”

  刘统勋复又跪下:“臣知罪!”

  乾隆看了看堂上停着的棺材,又看看棺旁的殓物,道:“这么说,你是做官做怕了,也不想让儿子做官了?——你儿子叫什么?”

  刘统勋:“大子叫刘墉。”

  乾隆:“传刘墉!”

  侍卫大声:“传刘墉——!”

  9·庭坪上。

  在坪上早已跪着的一群人中,站起个二十岁的年轻英俊的秀才,奔到乾隆面前,跪下,朗声道:“秀才刘墉叩见皇上!”

  10·客厅内。

  乾隆打量着刘塘,道:“刘墉听着!朕要让你看看,当官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刘统勋!抬起脸来!“

  刘统勋抬起脸,一脸汗水;刘墉惊奇地看着比自己岁数大不了多少的新皇上。

  乾隆背着手,在红棺前绕走着,边走边道:“这么说,你都准备好了?”

  刘统勋:“回皇上话,微臣准备好了。”

  乾隆:“那还等什么?”

  刘统勋:“只等皇上御旨!御旨一到,微臣就是这棺中之人了!”

  乾隆:“你知错了?”

  刘统勋沉默。乾隆:“怎么不说话?”

  刘统勋:“微臣不知错!微臣送上《千里饿殍留》,是为了让皇上莫忘雍正四年天下大旱,六省境内饿死百姓三百十九万之惨状!也为了让皇上莫忘雍正九年天下大涝,八省境内饿死百姓四百七十六万之……”

  “别说了!”乾隆重声:“你以为朕是个睁眼瞎么?”

  刘统勋伏下身去:“臣不敢!”

  乾隆仍绕着棺材走着,问刘统勋:“如果朕杀你,百官们会怎么说?”

  刘统勋:“百官们会说杀得好!”

  乾隆:“为什么?”

  刘统勋:“因为这个杀字从皇上口中所出,百官们不敢说杀得不好。”

  乾隆:“如果朕杀了你,百姓们会怎么说?”

  刘统勋:“百姓们也会说杀得好!”

  乾隆微怔:“这又为什么?”

  刘统勋:“百姓们说杀得好,是因为百姓们在想:这个被杀之人的鲜血,迟早会擦亮皇上的眼睛!”

  乾隆语塞。刘墉抬脸看了看皇上,又看了看父亲,脸上流露出对父亲的深深钦佩。许久,乾隆站停了,低声道:“将格盖合上!”

  刘统勋一愣。

  刘墉一愣。

  乾隆厉声:“怎么不动?将棺盖合上!”

  刘统勋和儿子急忙爬起,奔到棺旁,从地上抬着沉重的棺盖,轰的一声将棺身合上了。父子俩复又在原地跪下。

  乾隆:“今年是个大灾之年,看来已是十有八九错不了的了。刘统勋,你给朕一个说法。”

  刘统勋让自己定了下心,大声回道:“大灾之年必有大盗!”

  乾隆:“这‘大盗’指的是什么?”

  刘统勋:“大盗有两类,一类是聚啸民间、趁灾打劫之盗,二类是那些趁大灾之年狂贪暴敛的墨吏!”

  乾隆目光一亮:“你说,朕怕的是打家劫舍之盗,还是狂贪暴敛之盗?”

  刘统勋:“皇上改元之始,天下归心,还有能让皇上惧怕的事么?”

  乾隆:“皇上也只长着一颗人胆!”

  刘统勋:“可皇上的这颗胆,大如日月!”

  乾隆摇了摇头:“不,朕那晚在乾清宫称水,就已经胆怯了。”

  刘统勋心头猛地一热,他已感觉到君臣之间不知不觉都已在推心置腹。刘统勋内心的声音:“这可是皇上的推心置腹之言!难道皇上忘了《千里饿殍图》给他带来的雷霆大怒?难道皇上是在有意引我再说错一句话,好让我心服口服地躺进这口棺材里去?……嘿!真以为我刘统勋怕做官么?不!我连死都不怕,这世上还有让我怕的东西么卜……今日该豁出去了!”

  乾隆把手抚了抚棺身,道:“朕不想瞒你,皇阿玛驾崩至今,朕没有好好睡过一个安稳觉。只要朕一闭上眼睛,皇阿玛就会站在朕的面前,朕就再也睡不着了。

  朕时常想,皇阿玛为何不肯离朕而去呢?难道皇阿玛对朕治国安民的雄心还有疑虑么?朕想不明白。可是,那晚在乾清官称水的时候,朕突然明白过来,皇阿玛这是担心朕保不住一件东西。你可知道这是一件什么东西么?“

  刘统勋脱口而出:“国玺?”

  乾隆:“不,不是国玺!是人胆!”

  刘统勋目光一震:“人胆?”

  乾隆:“先帝在世的时候说过,人无胆量如同国无明君!想办成天下大事,没有胆量,万万不成!那晚,朕见得黄河水验出了灾年,就已经先是胆寒了三分。为君尚且如此,还如何要求自己的臣子壮起胆气来呢?”

  刘统勋:“微臣明白了,皇上是想要微臣替朝廷办几件有胆量的大事?”

  乾隆猛地回头,看着目光急切的刘统勋。好一会,乾隆道:“正是此意!朕来见你,是有几个字想让你看看!”

  手一示意,侍卫将孙嘉淦那件印着血字的白内衣取了出来,在刘统勋面前展开。

  刘统勋望着血衣,眼皮狂跳;刘塘望着血衣,眼皮也狂跳,满衣印着“求死”血字!

  乾隆:“这是孙嘉淦大人从刑部大狱带给朕的。他是想告诉朕,打开牢门,洗雪冤狱,知贤而用,已是刻不容缓。”

  刘统勋:“古人说,国有贤人而不用,是国家的大耻。”

  乾隆颔首:“国有三不祥,你可还记得?”

  刘统勋:“有贤而不知,一不祥;知而不用,二不祥;用而不任,三不样。”

  乾隆:“这三不祥,最不样者,当是‘用而不任’。朕看到这件血衣之时,想到的,不光是打开牢门。朕在想,朕要施行治国之策,不仅要启用有胆有识的贤能之才,而且还得委以重任!非此,就不是知贤用贤!朕以为,重任委用贤能之士,更是刻不容缓!”

  刘统勋:“在臣的眼里,这满衣的‘死’字,其实只有一个字。”

  乾隆:“哪个字?”[松语文学·电子书下载乐园—Www.Qisuu.Com]

  刘统勋:“死!”

  乾隆一震:“仍是同一个字?为何这么说?”

  刘统勋:“求死而不死,必无死可惧!无死可惧者,为国效命,必死心塌地,死而后已!”

  “说得好!”乾隆双目放光,“你能从‘死’字之中再看出个‘死’字来,已是明白朕的意思了!朕想告诉你,朕要你接替葛九松的未竟之职,出任刑部侍郎,为朕管好两件宝器。”

  刘统勋:“哪两件宝器?”

  乾隆:“一把尺!一把刀!”

  刘统勋动容:“微臣记住了!这把尺就是皇纲,这把刀就是国法!”

  乾隆动情地:“还须记住,朕要在大清国办成轰轰烈烈的大事,靠朕一个人的胆还不行,还得要有你们这些股肱大臣的泼天之胆!”

  刘统勋眼里蓄满泪水:“刀尺在手,延清心中已无鬼魅可惧!”

  “朕要的就是这句话!”乾隆脸上露出欣慰之色,猛地推开长窗,背剪着双手,仰脸望向朗朗晴空,自语,“皇阿玛要是能听到这句话,不知该作何感想?——延清,朕问你,你上任之后,要办的头一件事是什么?”

  刘统勋:“微臣上任后要办的头一件事,就是协助孙大人审理刑部冤狱!”

  乾隆:“可你别忘了,今年将是大灾之年,万事以救灾赈民为要!”

  刘统勋大声道:“既然是大灾之年,更不能再添人祸!救子民必先救冤臣!开仓门必先开狱门!这才是灾年脱灾之要诀!”

  “说得好!”乾隆猛回身,目光凛然:“此事要快!朕不想再看到第二个葛九松!”说罢,乾隆急步走出客厅。

  回回.庭坪上。

  “皇上!”身后响起刘墉的声音。乾隆忽记起了刘统勋的儿子还在台阶上跪着,停住了步,问道:“刘墉,做官是怎么一回事,看明白了么?”

  刘墉:“看明白了!做官就是,一头摆着棺材,一头摆着官帽!”

  乾隆笑了起来:“说得好!——刘统勋,朕要你记着儿子的话!从今往后,你不论到哪儿做官,都带着你的这口棺材!”

  刘统勋叩首:“微臣记住了!”跪着的刘墉直起腰,脸上露出了笑容。

  12.刑部大狱过廊。晨。

  各间牢门哗哗啦啦打开,卸了枷锁的冤臣一个接一个踉踉跄跄地走出狱门。早晨的白色阳光从远处大门外涌流而人。众臣相互搀扶着,向着大门走去。阳光照在他们老泪纵横的脸上,手中抱着刑枷的卢焯停住步,大喊一声:“让葛大人先走!”

  众臣停住步,回身后看——四个衣冠肃然的刑部章京抬着一扇门板从一间牢门内走了出来。典狱官冯大品手中托着葛九松的那副木枷,走在前头引路。门板上,躺着身穿崭新二品官袍的葛九松。葛九松的脸上覆盖着明黄色的圣旨!

  卢焯跪下。众臣纷纷跪下,泣声齐喊:“葛大人走好!”

  门板在众臣面前缓缓移过。

  雪白的阳光像流水似的渐渐漫覆了葛九松的身躯。

  13·大狱外坪场。晨。

  葛九松的木枷缓缓升上了一副高高的铁架。木枷被点燃。

  面容肃然的孙嘉途把目光投向默立着的刘统勋。

  刘统勋走到门板前,轻轻掀起覆盖在葛九松脸上的圣旨。

  葛九松的脸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典重。刘统勋对着葛九松的脸低声道:“葛大人,皇上给你洗冤了!你睁开眼,看一看吧!”

  木枷在半空熊熊燃烧。葛九松的脸在火光中像铸铁一般。出狱的众臣仰脸望向火枷,纷纷跪下,泪水涌流。火枷越烧越旺。卢焯的脖子上枷疤累累,深深的眼窝里满是火光。卢焯眼中的火光渐渐化出:戴着重枷的卢焯向着牢栅外伸出写有“求死”血字的双手,大声喊:“皇上啊!天下之大,难道没有我卢焯的报国之门么!……”

  火焰在风中呼呼作响。

  卢焯的眼中涌出泪来,他再次望向火枷,眼皮猛地一跳——火枷已经消失,半空中赫然悬挂着一副冒烟的四方形的黑框!

  14.田文镜寓所卧房。夜。

  砰一声大响,一只茶盅重重摔在地上。病榻上的田文镜气得白胡子乱颤,大声喊道:“扶我起来!扶我……起来!”恭立在旁的苗宗舒和潘世贵扶起田文镜。田文镜下了床,猛地推开两人的手,向着墙边跌跌撞撞扑过去,对着高挂在墙上的一幅字轴放声痛哭起来:“先帝啊!睁开眼睛吧!……睁开眼睛吧!

  条幅上四个大字:“天文人镜”!落款是雍正!

  15.宫墙外马车道。黄昏。

  一辆马车的车尾挂着箱笼、被褥和雨伞,在夕阳的余晖里飞快地驶来。马车骤停,路边站着的是穿着一身便服的刘统勋。车帘打起,身着从二品朝服的卢焯下车,对着刘统勋抱拳一拱:“让刘大人久等了!”

  刘统勋:“卢大人,知道延清为什么要在这里等你么?”

  卢焯:“卢某此去浙江,刘大人有话要作jiāo待。”

  刘统勋:“卢大人复任浙江巡抚,按吏部的通例,该在十日后上路的。皇上听说卢大人今日就要出京,特意要延清前来相送!”

  卢焯动容:“这么说,卢某之行,惊动皇上了!”撩袍要跪。

  刘统勋急忙扶住卢焯的胳膊,正要开口,突然感觉到什么,双手抓住他的胳膊久久没有放开。

  “刘大人,您……有什么不放心的吗?”卢焯疑惑地问。

  刘统勋松开手,眼眶湿润起来:“延清只知道卢大人身子瘦弱,却不知道竟会瘦成这样!撑着这一身官袍的,只是一副骨头!”

  卢焯轻轻一笑:“要是将这一副骨头扔到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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