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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 章

  可是根根沉底的!”

  “说得好!”刘统勋道,“凭着这一副沉底的好骨头,卢大人在浙江为官,定然无愧于古越钱塘的美名!”

  卢焯:“谢刘大人鞭励!卢某此去浙江,瘦骨而去,瘦骨而归!请将此言转呈皇上!”

  刘统勋:“延清定当转呈!对了,皇上还听说。你在出狱那日,向典狱官冯大品要了一样东西?”

  卢焯:“是的,要了我在牢里戴了整整三年的重枷!”

  刘统勋:“为什么将重枷要回?”

  卢焯:“重枷随身,可时时警醒卢某不忘戴枷之苦,时时不忘国法之重!”

  刘统勋:“能否将此枷让延清过目?”

  “可以!”卢焯点点头,回身从车厢内取出一块用旧衣裹着的东西,打开,是一面污黑的刑枷。

  刘统勋抚了抚枷面,抬起眼正色道:“此枷面长二尺四寸,重三十五斤,是大清国的刑律所制。卢大人蒙冤戴枷三年,枷上浸泡了卢大人三年的汗血和泪水!可是卢大人非但没有恨它,反而视它为宝器,带着它出任巡台之职,借以警示自己的言行,这,岂不让皇上为之动容!让百官为之愧!”

  他从怀里取出一块明黄色的缎子,抖开。

  卢焯一惊:“皇绫?”

  刘统勋:“正是皇绫!这是皇上赐给你包裹枷板之用的!”说罢,手一展,黄绫覆盖在枷板上。卢焯托着重枷双膝跪倒,颤声:“微臣卢焯叩谢天恩!”他深深地垂下头去,在枷板上叩了个重头。

  刘统勋将一只秤砣轻轻放在枷板上。卢焯吃惊:“秤砣?”

  刘统勋:“卢大人此去浙江,延清有一事相托!”

  卢焯:“刘大人请说!”

  刘统勋:“请卢大人帮我查清这只秤砣的来历!”

  他将秤砣铸字的一面转了过来。卢焯失声:“钱塘县?”

  16.米镇。日。

  一副漆成火红色的剃头挑子在熙来攘往的行人中挤走着。

  挑担的是个老头,跟在身后的是他的十六岁的孙女小梳子。

  沐浴在暖洋洋阳光下的这座江南古镇,充满了冬日的慵懒和的浮嚣。丝行、米铺、布号、茶察、酱园各色号旗飘飘扬扬。行人的喧嚷声、店家的叫卖声、花巷酒楼的唱曲拇战声、河边人家的捣衣哈喝声、水中花船的嬉闹调笑声不绝于耳。老头挑着担上了一顶石拱桥,又沿着光滑的石阶走下桥去,不时地招呼着身后的孙女。

  桥下便是运河。穿镇而过的河面,水不甚宽,却能过得七桅大船;相隔不足百步便又是一顶高高的拱桥,向东望去,三桥横跨,一洞相贯,桥上行人招手可见;更有沿河两岸处处皆是负郭人家,老树倚门,修竹绕屋,兼有大户人家数对石狮雄视着私家河埠,更添得几许江南通商大镇的富霸之气,比之著名的《清明上河图》中的景致更胜一筹。剃头挑子下了桥,便人了一条青石板铺就的街面。那挂在挑子横杆上代替吆喝的熟铁“唤头”,被拥挤的行人碰撞着,发出了丁当当悠长的脆响。

  “小梳子,快下桥吧!”老头回身对孙女喊。

  17.桥上。

  小梳子是个蹦蹦跳跳的快乐女孩。红红润润一张俏脸,高高挑挑的身材,穿着一身碎红花朵儿的窄腰小棉祆;那头乌黑发亮的头发被别出心裁地梳成了三根细长的辫子,辫梢上扎着流苏般技坠的红布条,人一动,那红布条便像火苗儿似的蹿腾;特别俏皮的是头顶上斜斜chā着一把小巧的碧玉梳子,看去就像chā着一片新鲜的小树叶。她对着桥下欢笑:“爷爷!你看我——!”

  她说着,双脚一并,跳上了滑溜溜的一指宽的桥栏!她的细腰像柳枝儿似的摇晃了一下,打开双臂,将自己稳住了,小心地挪起了绣花鞋,边走边咯咯地笑着。

  过桥的行人看得心惊胆颤。爷爷老远喊:“小梳子!别掉下河去喂鱼了!”小梳子小心翼翼地走到了桥栏的正中,河风吹来,她那披挂着的三条细辫便被吹拂而起,辫梢上的红布条儿也如火焰一般舞动起来。听得爷爷在喊,她笑着回喊:“爷爷!我掉不到水里去!——桥下有船哩!”

  她低头往桥下一看,身子大晃。过桥的人吓得大叫。小梳子却奇迹般地稳住了身子,又咯咯地笑起来。

  她的笑声突然打住。她抬目望去,直见河面上一支庞大的船队正浩浩dàngdàng地向着米镇驶来。

  桥上有人大声喊:“游船开航了——!”

  顿时,河岸街面上和桥面立即拥满了看客。小梳子被挤得差点掉下河去。她一把抓住身边那个男人的长辫,借以稳住自己的身子,把那男人抓得哇哇直叫。“叫什么叫!男人还怕疼啊!”她朝着那男人凶道。

  那男人不吱声了,忍住痛,任小梳子抓着他的辫子。

  小梳子焦急地抬头往河面看去——18.河面上。

  漕船船队果然了得!走到前头的是条七篷大船,船尾架着双橹,船腰两侧十八个船了打着青篙,号子喊得惊天动地;后头,紧跟着十来条满载着皇粮的五篷大船,也是大橹青篙,号声连天,一条咬着一条逶迤而来。船队渐渐驶近桥洞,已可看出每条船的船眼上用火铁烙出的船名。

  19·桥上。

  小梳子不认字,对着被抓了辫子的那男人大声说:“喂!你认得字么?”那男人苦着脸:“认得!”小梳子:“认得就好!你念念那船头上烙着的红字!”那男人踮脚看了一会,道:“那领头的叫大红孩!后头的,叫铁拐子、三眼兽、一篷风、子午针、分水箭、大铃铛、百子图、加官舟、鸭屁股小梳子嚷起来:”鸭屁股是什么?“

  那男人:“是船名!漕船都取这样的名字。”

  小梳子:“船也有名字啊?那天上的鸟,河里的鱼,怎么没名字啊?”

  那男人:“狗就有名字!”

  小梳子:“给狗取名字,是为了叫着顺口。”

  那男人:“给漕船取名宇,也是为了叫着顺口。”

  小梳子:“这头船,是领头的吧?”

  那男人:“是领头的!”

  小梳子:“领头的,怎么叫大红孩哩?该叫大黄狗、大老狼什么的。”

  那男人:“你可小声点!要是让白献龙听你这么编排他,你可没好果子吃!”

  小梳子笑了:“我听说过姓白的这个人,不就是漕船帮主么?”

  20.“大红孩”头船上。

  船头上,威风凛凛地站着一位身高马大、脸色如酱的中年男子。他是漕船帮主白献龙!白献龙穿着一身紧袖窄腰的黑色箭衣,脑后垂着一条油光光的大粗辫,背剪着手,握拳如褪,两条腿叉开着,身子像座铁塔似的站得一动不动。

  他身后,卧着的是七根收篷大桅,对着船腰的舱门正中,立着根矮旗杆,杆上挂着两面旗,顶端那面明黄色的绣龙滚边三角旗上绣着六个金红大字:“奉旨督运漕粮”;下面这面三角旗是白底黑字,绣着九个大字:“浙江漕运帮主白献龙”。

  白献龙一回头,身后立即就有一个脸面白净、穿着一身百蝶绸衣、手指间盘着一柄洒金大折扇的美男子走了过来。

  他是白献龙的盟香徒弟王凤林。王凤林:“白爷,该抬鼓了么?”

  “抬!”白献龙大声道。王凤林扬起手臂,举着大折扇挥了挥,顿时,船尾抬出四面大鼓,站出四个精壮鼓手。

  王凤林提声:“白爷有令!敲响平安大鼓!”鼓槌猛地落上鼓面,鼓声震天动地而起!运河两岸连同一座座石桥,便已震动在鼓声之中。

  这是漕船赴京前的告别鼓,敲打得可谓是掷龙甩虎,威风八面!白献龙一摆手,鼓声停下。他抱起了拳,左右河岸顿时安静下来。白献龙抱拳左右拱着,大声道:“皇粮赴京,开运吉庆!千里顺风,恩谢乡亲!”

  21.岸上。

  两岸传来阵阵喊好声,有人向着河里放起了pào仗。

  两只一红一青大狮子也蹦跳了出来,隔着河,在石埠上欢腾着又跳又舞,引狮的绣球滚上滑下腾挪着,引得鲜活。

  22.石桥上。

  高高站在桥栏上的小梳子,脸却渐渐yīn了下来。她望着驶近桥洞的头船,突然尖着嗓门骂了起来:“白爷!你不是人!”

  23.“大红孩”船上。

  白献龙没听清,仰着脸大声问:“站在桥栏的丫头!你在骂谁?”

  小梳子尖声骂:“骂你!骂你自爷不是人!”

  白献龙的脸霍地一沉,显然他听清了。

  趴在桥栏上看热闹的人怕惹事上身,纷纷退开。

  那被抓着辫子的男人死命把脑袋挣出来,撒腿就跑。

  小梳子大声嚷:“你们跑什么!怕白爷吃了你们么?”

  从船上传来王凤林的声音:“哪儿来的疯女子!敢骂漕船帮主白爷!想必是不想活了!”

  小梳子大声回敬:“没你的事!你嘴巴上抹石灰,说了也白说!”

  白献龙示意王凤林退开,一摆手,身后的十八支大青篙立即整齐地拎起,水淋淋地撑住了桥基,双橹也哗的一声浮出水面。

  七篷船在桥洞前停住,后头的船也急速撑住,船队停了下来。

  白献龙对着桥顶大声道:“今日是我漕船上路的日子,可不是骂人的日子!你为何要骂我白爷?”

  小梳子厉声:“上回,我给你刮头梳辫,你没给钱就走人了!那三个铜子,你赖账了,我不骂你骂谁!”

  白献龙皱起了浓眉,沉声道:“我白献龙可从来不在小女子的裤裆底下说事儿!

  你有话,下船来说!“

  24·桥上。

  小梳子在桥栏顶上大叉着双腿,咯咯大笑起来:“都说你白爷是统领浙江漕船二十一帮的帮主,管着一千五百三十八条大漕船,龙门敢跳,狗洞也敢钻,皇帝佬儿也是年年要见上一回,怎么,反倒害怕起小女子的裤裆来了?”

  白献龙显然没想到这女子对自己说话会如此胆大,全不知只要他使出一个眼色,定会叫她尸骨无存,甚觉好奇,便让早已是怒色上脸的王凤林和船了都退开三步,对小梳子激将道:“狗掀门帘,凭得一张好嘴!白爷量你也不敢下船来说话!”

  小梳子瞪大双眼:“欠钱还钱,欠命还命,天经地义!小女子怕你不成!”她话音刚落,便纵身往河里跳去!

  定格。

  第4集

  1.石桥上。日。

  小梳子瞪大双眼:“欠钱还钱,欠命还命,天经地义!小女子怕你不成!”她话音刚落,便纵身往河里跳去!

  桥上的看客发出一声惊呼!

  2.“大红孩”船上。

  小梳子的绣花鞋在船头轻轻一点,人已立稳。

  “还我!”她向白献龙伸出手掌。

  白献龙打量着眼前这个姑娘,火从心底起,正要发作,却见她长得眉清目秀,一双望着他的眸子蓝莹莹的闪着清纯的光亮,便有些不忍,换了口气道:“白爷记起来了,那回你给我梳辫,梳了半条辫子就不见了人影!你说,你没把白爷的辫子打全,就想得白爷的三个小铜子,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小梳子:“那是我上茅房了!”

  白献龙:“你上茅房,也不能把我白爷撂在挑子前不管不问吧?”

  小梳子:“你那半条辫子,我让爷爷替你打上,这话,我对你说了没有?”白献龙:“看来,你这位吃百家饭的小女子,还不知道江湖上的规矩!今日,白爷教你!你给我记着:一狗不看二门,一女不嫁二夫!办什么事,讲究的就是一篙子到底!”

  小梳子手一叉腰:“我问你,你不上茅房么?”

  白献龙:“你在干活,你就不能上茅房!这就叫做一篙子到底!既然你已经打了半条辫子,剩下的半条,还得由你打!你跑了,那你就是没把活于完,我不给工钱,也是天经地义!”

  “你……”小梳子跺了一脚,急起来。可只一会儿,她心里便有了个念头,脸上灿烂地笑了,“我有个办法,谁也不欠着谁!你现在就把辫子散开半条,我给你重新打上!打完了,你把那三个铜子还我!行不行?”

  白献龙笑道:“这也算是一个说法!好吧,一言为定!”

  小梳子:“一言为定!——动手吧!”

  白献龙头一摆,背后的长辫便已甩在胸前,将辫梢的扎绳一扯,手指往辫股里拦腰一chā,半条辫子便散开了。他重新把散辫甩回背后,抱着双臂,稳当当地站着,等小梳子动手。

  小梳子从头发上取下那把碧玉梳,撮着红红的嘴唇吹了吹,一把抄起散辫,梳了两下,飞快地将散发分成三股,灵巧地在手指间盘绕起来,很快,那半条辫子顺顺滑滑地成形了。突然,她眼睛亮了亮,暗暗一笑,故意把小梳子掉在地上,弯腰去捡的时候,顺手拾起了船板上落着的一根稻草。她不露声色地把稻草缠在辫梢里,扎紧。“好了!还钱吧!”她吹吹碧玉梳,chā回头顶,向白献龙伸出了手。

  桥上岸上的看客叫起好来。白献龙:“你叫什么?”

  小梳子指指头顶上chā着的碧玉梳:“这是什么?”

  白献龙:“梳子。”小梳子:“大梳子还是小梳子?”

  白献龙:“小梳子。”小梳子:“我就叫小梳子!”

  “你叫小梳子?”白献龙笑起来,从袋里取出几枚铜子,往小梳子手心一放,道:“小梳子,你记住,往后不管办什么事,要一篙子到底!”

  小梳子大声道:“记住了!不就是一狗不守二门、一女不嫁二夫么!”说罢,她咯咯地笑着,拾起一根青篙,用力一撑,人已落在岸上。

  满河岸响起鼓掌声。

  小梳子得意地把青篙扔回船上,飞也似的往街面跑去。

  白献龙望着小梳子的背影,皱着眉头问身边的王凤林:“王凤林,你说,这小女子,取什么名不好,叫个兰啊、花啊的,多上口!怎么非要取个名叫小梳子呢?”

  王凤林笑道:“只要白爷哼一声,我王凤林就让这小女子把名给改过来!让她名花,她就不敢名草!”

  白献龙:“不必了!开船吧!”“是!”王凤林答应着,大声喝令船了架橹开船。船驶动起来。白献龙双拳一抱,对着岸上、桥上又大声道:“皇粮赴京,开运吉庆!千里顺风,恩谢乡亲!”

  大鼓又震耳yù聋地敲起,pào仗声又在河面上声声zhà响,那对青红狮子又蹦跳得欢快无比。船队徐徐穿过桥洞。

  河风中,白献龙那根扎着稻草的辫梢在滑稽可笑地拂动着。

  3.街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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