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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3 章

  们走吧!“

  属员欠身退出。米汝成靠在了躺椅上,紧闭上了眼睛。

  14.曲廊上。

  柳含月的目光落在满廊靴印上。靴泥漆黑如炭。她弯下腰,用手指刮起一点靴泥,嗅了嗅,大惊失色:“烟炱?”

  15·书房内。

  庞旺端来一盆水,绞了手巾,轻轻替米汝成拭起手脚来。好一会,米汝成睁开了眼:“他们,真的……都走了?”庞旺:“都走了。”米汝成眼里挤出两颗浊泪来:“怎么没见柳姑娘?”庞旺没做声,绞手巾的手慢了下来。米汝成:“庞旺,你去看看,要是柳姑娘已经起床,把她请来。”

  庞旺绞手巾的手停了下来,眼里闪着泪光:“老爷,我庞旺跟随您老人家二十年了!老爷的事,莫管大事小事,都托着我在打理。老爷从来都是把我庞旺当成心腹的!……老爷,您有什么话,还是像从前一样,对我说吧!我看得出,今晚上,老爷是遇上天大的难事了!老爷的事就是我庞旺的事!老爷您难道就不能告诉我,在这节骨眼上,让我庞旺能替老爷您做些什么么?”

  米汝成看着自己的心腹管家,伸出手,替他拭去脸上的泪水:“庞旺,我是头一回见你流泪啊。……你是聪明人,你是不会不知道的,这一回,老爷真的是要与你分手了。……通州西仓,烧了十七座仓廒,这可是大清开国以来从未有过的弥天巨灾啊!你想想,我身为仓场侍郎,上面又无顶头上司,我能逃得过这一关么?劫数难逃啊!”

  庞旺:“老爷,可知这火是怎么起的么?”

  米汝成摇摇头:“怕是天意吧。要是风再小一些,也不至于烧去那么多……”

  庞旺:“老爷,此事您不必着急,从皇上办理苗宗舒的案子看,皇上这一回也一定能明察秋毫的。没准,这事与老爷您没有一点干系。”米汝成苦笑:“别宽我的心了,我知道,你心里,比我还急。”

  庞旺的眼睛又一热,点了点头,涌出泪来。米汝成:“庞旺哪,在外人眼里,我与你是主仆的名分,可有谁知道,我从来都是把你当成我自己!我的许多私事,只能让你一人知道,也只有让你一人去办。没有你庞旺,我米汝成这辈子忙碌终身,到头来真的是一事无成了。……可是,你毕竟只是我米汝成的一把锁,不是我米汝成的一把钥匙。这话,你该是明白的。我的钥匙只有一把,那就是柳含月。”

  “老爷莫再说了,”庞旺站了起来,抹去脸上的泪痕,“我这就去找柳姑娘。”

  “别急!”米汝成挣扎着坐起,“听我把话说完。”

  庞旺站下。米汝成:“我知道,你心里不服一个人,这个人,就是柳姑娘。”

  庞旺惨笑一下:“老爷这回看错了,我对柳姑娘从来都是敬重的,尽管她是老爷的女婢。”

  米汝成:“不对,你敬重她,是因为你还想着开口对她说一句话。”庞旺显然被主人一言点中,脸色白了:“那是一句什么话?”米汝成:“这一句话,在你嗓子眼里憋了几年了,现在非要老夫说出来么?”庞旺盯视着自己的主人,脸上又浮起了他那莫测高深的笑容:“既然老爷知道我想对柳姑娘说什么了,那么,老爷会成全我么?”

  米汝成看着自己的管家:“你说呢?”

  庞旺:“老爷会成全我!”

  米汝成摇了摇头:“要是不能成全你呢?”

  庞旺:“我还是老爷您的管家。”

  米汝成:“要是我死了呢?”

  庞旺迟疑了一下:“老爷要是死了,我为老爷发丧后,会把老爷jiāo办的事-一办妥,然后,我就……”

  米汝成:“就什么?”

  庞旺:“就把那句话说出来,娶柳姑娘为妻!”

  米汝成的脸上露出痛楚的神色:“要是老夫对你说,你不能娶柳姑娘,你会怎么想?”

  庞旺惊:“为什么?”

  米汝成:“现在不能告诉你。”

  庞旺看着主人的眼睛:“看在庞旺跟您多年的分上,您会把原因告诉我的,不是么?”

  米汝成点了点头:“我死的时候,会把原因告诉你的!——去吧,把柳姑娘请来。”庞旺的眼睛微微眯了下,转身匆匆走出门去。

  16.柳含月房内。

  房门半掩着。庞旺在门外喊:“柳姑娘!柳姑娘!”房里没有应声。庞旺推开门。房里亮着烛,却无人影。庞旺急声四问:“柳姑娘!你去哪了?”

  17.通州西仓火烧场外。日。

  一辆布帷马车驶来。仓场上残烟缕缕,包围着火场的兵丁手执刀qiāng,阻拦着围观的百姓。那马车在火场外停下。布帘挑起,露出柳含月的脸。柳含月透过密密匝匝的人头朝火场望去。空dàngdàng的火场一片灰烬,仓场的那帮书办、章京、花户、披甲在用竹竿挑拨着漆黑的仓堆,估算着损失。围观的人群一堆堆的,在议论着什么。

  柳含月被说话声吸引了,转过脸来。

  “听说,昨晚上,那巡仓的兵爷爷都看到火龙了!是两条哩,一雌一雄,一红一紫!”

  “起火前,那阵大风刮得也真邪门!听老辈儿说,那是龙风!”

  “没准,这烧仓的火种,是龙口里掉下的!”

  “唉,这么大个通州,那两条火龙啥地方不好绞着玩,偏绞到储皇粮的仓场上头来了!这不,龙牙龙爪这么一磕一碰,往下淋的,不就都是火雨了!”

  柳含月的细眉渐渐锁紧。

  见得又一队兵了赶来驱撵人群,柳含月对车夫道:“回府吧。”

  18.养心殿。日。

  乾隆将手中的奏折啪的一声合上,扔在桌上,回脸问站在身后的刑部尚书孙嘉淦:“通州西仓烧成这样了,仓场侍郎米汝成的折子怎么还不递来?”孙嘉淦看了眼脸色凝重的乾隆:“启禀皇上,米汝成此时正与刘统勋在火场勘明灾情,不时即可将奏章呈上!”乾隆:“西仓起火之时,米汝成在哪里?”孙嘉淦:“臣已查明,起火之时,米大人正在督盘北新仓的存粮。接到通州起火的急报后,他即刻赶往了火场,无奈火势已炽,十七座仓廒尽毁火口。米大人当时见状,大呼一声‘修也’,昏厥在地,后经掐人中半个时辰,方才醒来。”

  乾隆冷声:“我看他是醒得太迟了!”

  孙嘉淦一怔。

  19.火场上。日。

  两双官靴chā在漆黑的污泥里。米汝成与刘统勋背着手,站在火烧场的余烬中,身旁残烟缕缕,满目苍凉。那看见“火龙”的巡仓兵丁此时跪在一旁,向二位大人描绘着什么。刘统勋:“这么说,你真是看见火龙了?”

  那兵丁:“真看见了!一雌一雄,绞在一块儿,像油zhà麻花哩!”

  刘统勋怒声:“放肆!油zhà麻花能烧着了这么多座仓廒么?”

  那兵了连连打着自己的嘴巴子:“小的比喻错了!那火龙,不像麻花,像……

  像……哎哟喂,真是的像麻花啊!“

  见刘统勋又yù发火,米汝成抢先开了口:“本官问你,当时有几人看到……看到天上过了火龙?”

  那兵丁忙答:“见着火龙的,多着哩!巡仓的弟兄们都见了!”

  米汝成重声:“传!”一守备挥手,昨夜那十来个巡仓的兵丁歪歪斜斜地过来,军衣上皆是烧焦的窟窿。“给米大人、刘大人请安!”兵丁们搀扶着,单腿跪下。

  米汝成:“本官问你们,昨晚上,都见到什么了?”

  兵丁们七嘴八舌地说起来:“弟兄们听得有人喊天上过火龙了,就抬头看,真的是看到了火龙!这么粗,头是红的,身子是红的,爪子也是红的!

  米汝成轻轻舒了口气。可他很快就掩藏下了内心的激动,厉声道:“你们可是对着刑部刘大人在说话!要是查无实据,你们知道该去哪地方吃粮么?”

  兵丁们一迭声:“知道!去牢里吃粮!”

  米汝成:“知道就好!你们把各自看见的,都让书办替你们记写下,立即呈送刑部核证!”转脸低声问统勋,“刘大人,你还有话要问么?”刘统勋失望地摇了摇头。

  20.马车上。

  车厢内坐着米汝成和刘统勋。刘统勋:“沧翁,你真信了这些话?”米汝成:“半信半疑。延清,你呢?”刘统勋没做声,脸硬得像块墙砖。米汝成:“看来,你是不信这天上真的有龙。”“不,”刘统勋的声音很低,“我只是不信会吐火的龙。”

  21·长长的胡同内。

  马车在刘宅前停住。刘统勋下车,与米汝成抱拳作别。

  米汝成坐回车内,望着刘统勋走向宅门的背影,突然问:“延清,你不信天上会有吐火的龙?”

  刘统勋闻声,慢慢转过身来,沉默了片刻,说道:“如果我是你,也会信的!”

  说罢,他转身跨进了宅门。

  “延清!”米汝成喊。刘统勋回头。他看见,米汝成的眼睛里老泪盈满。刘统勋:“我知道,这场火灾不是你的过错。可是,也决不会是火龙的过错。”

  米汝成泪眼朦胧:“延清,老夫与你此时相别,怕是永诀了。”

  刘统勋默默地看着泪眼模糊的米汝成:“这句话,现在还不该说!——皇上在等着你的折子!”

  “折子?”米汝成如梦初醒,对着车夫道,“快快送我回府。”靴声一响,马车急驶。刘统勋望着远去的马车,脸上浮起了深深的忧虑。

  22.米汝成书房内。日。

  一滴大大的墨点落在空白奏稿上。儒饱了浓墨的笔尖颤着。米汝成惊恐地抬起脸,急忙换了纸,儒墨再写,却是一个字也难以下笔。许久,他才在纸上落下了墨。

  才写下几行,笔又顿住了。门声呀然。“含月?”米汝成急声道,“你来得正好!”

  “老爷!”是庞旺的声音。米汝成回头:“怎么是你?柳姑娘呢?”庞旺:“柳姑娘去皮货行为老爷买护腰的皮子了。”米汝成:“我要护腰的皮子干……”猛地意识到什么,脸色黄了,忙收住口,转过话头,“庞旺,她什么时候能回来?”庞旺:“不知道。不过,柳姑娘出门时让我留一句话给老爷。”米汝成神色一振:“快说!”

  庞旺:“柳姑娘让我务必告诉老爷,在给皇上递呈的折子上,有四个字不可写。”

  米汝成:“哪四个字不可写?”

  庞旺:“火龙烧仓!”

  “火龙烧仓?”米汝成惊,低头往奏稿上看去,在那已落墨的字行里,赫然有着“火龙烧仓”四个字!

  他抬起脸,鼻尖上沁出细汗:“柳姑娘没说为什么不能写这四个字么?”

  庞旺:“她说,要是老爷这么问,就让我告诉您,这四个字其实不是字。”

  米汝成骇:“不是字?”

  庞旺:“不是字,是刀。”

  “是刀?”米汝成已是面无人色,“这么说,我要是把这四个字写进奏章,就等于往自己的脖子上架了一把刀?”

  庞旺:“柳姑娘又说了,这把刀,不是架在老爷您一个人的脖子上,而是架在米家老小的脖子上。”

  米汝成手里的笔落地。庞旺弯下腰,为老爷拾起笔,沾上墨,双手递给老爷:“柳姑娘还有句话留着。”米汝成的双眼泛着白光:“什么话?”

  庞旺:“她说,要是老爷手里的笔落地了,一定要我帮着替老爷捡起来。”

  “她、她……”米汝成一把推开庞旺的手,涨红了脸,“这么说,她什么都替老夫算计好了!既然如此,她为什么不替老夫把折子也写了!”

  庞旺从怀里掏出一个纸折,双手递上:“柳姑娘已经替老爷把折子的稿本写成了!请老爷过目!”

  米汝成真正是惊呆了,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她还有什么要替老夫做的?庞旺,你都说出来!”

  庞旺:“没有了。”米汝成一把夺过庞旺手中的纸折,嘿嘿嘿地惨笑起来:“可她柳含月还是没有想到,事已至此,老夫我已是缩头一刀,伸头也是一刀了!

  老夫今日就听自己一回,将这把‘刀’先给自己架脖子上!——庞旺,来,卷袖研墨!“

  奏稿重新展开,啪的一声重重地压上了镇纸。

  米汝成扔去柳含月的奏稿,在自己的奏稿上奋笔疾书。

  米汝成的画外音:“……火龙烧仓皆为巡仓兵卒所见!……空中之龙,夭矫而行,头角鳞雷,分明毕见……”

  巨大的砚池里磨着大墨,嘶嘶地急响。

  23.养心殿。日。

  巨大的砚池中磨着一柱龙墨,墨色赤红。一支朱笔在米汝成的奏章上批写着。

  乾隆的画外音:“……好一条抬头之龙!不行耕云播雨之善,反行喷火吐焰之恶,烧我国仓,毁我国粮,龙德安在?米汝成身负护守仓场重职,遇此龙而不擒,见行恶而徇纵,官德何存?既然为官无德,留官且有何用!……”

  疾走的朱笔中,出现这样的画面——跪伏殿中的米汝成受乾隆严词呵斥,被摘下顶戴花翎。

  刑部大狱的牢门打开,身荷重枷的米汝成披着一头白发,踉跄跌人。高高的狱墙下,米汝成双拳打着石墙,跌足浩叹:“那四个字,果然不是宇,是刀啊!——老夫悔之晚矣!”

  24.米府曲廊间。夜。

  庞旺撩着袍角,脸色煞白,踩着满廊枯叶急步走来。

  米汝成书房的窗口,亮着一豆乱晃的灯光。

  25.米汝成书房。

  庞旺推门进来,将门关住,急回身:“说吧!有什么办法救老爷!”灯下,一身素衣的柳含月垂着脸,眼中噙着泪水,轻轻摇了摇头。庞旺眼里闪着火色:“我庞旺从未见过你柳姑娘摇头!这么说,连你也没办法了?”柳含月从地上捡起那张被老爷扔掉的奏稿:“告诉我,老爷看过它么?”庞旺:“没有。”

  柳含月长长叹出一声:“怪我太过自信了。我本该想到,在老爷眼里,我柳含月毕竟是他的奴婢。”

  庞旺:“老爷入狱,真的是因为写了那四个字?”

  柳含月:“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若是老爷能听我的,如实禀奏起火可疑之处,拟定协理刑部查明火因之法,决不以虚传的‘火龙烧仓’来推倭其咎,或许还能获得皇上的宽恕,不至于这么早就入了牢房。唉,现在什么都已晚了!”

  庞旺:“老爷听了你这么多回,可偏偏这一回没听你的就出事了。这,或许也是天意。”

  柳含月神伤地又摇了摇头:“看来,真的是天意不可违,我与老爷的缘分,到此也就为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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