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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4 章

  过弯来,道:“米少爷这是什么意思?”米河瞥了眼案面,冷声:“高大人又给朝廷递折了?”高斌不悦地:“米少爷,你是我的客人。既然是客人,有你这么说话的么?”米河:“我不是你的客人,只是你的路人!你我同路而行,只是偶然相遇罢了。不过,你我现在该分手了!”

  高斌:“你有话要对老夫说,是么?”

  米河:“人微言轻,说了你也未必会听!”

  高斌对着门外喊:“备茶!”

  11.县牢里。日。

  身负重枷的李忠坐在草堆里,在用一把梳子梳着自己的长辫。

  隔着一道大栅是个大牢,关着黑压压一群挂镣的官员。

  一官员爬到栅边,轻唤:“李大人!李大人!”

  李忠停下手:“怎么了,都睡不着?”

  那官员淌着泪:“李大人不是也没睡么?皇上的圣谕已经下来了,开斩之日就在眼前,各位同僚都替李大人难过!”

  李忠:“我也替各位同仁难过。此次批斩的有二十八位吧?”

  那官员:“二十七位。方大人入狱之时,气血上涌,已经先走一步了。”李忠:“听狱卒说,清河的百姓刮空了自家存粮的瓦瓮,背着米袋,要替咱们赎罪。听说了这件事,我心里不安。”那官员:“不安的该是咱们这些糊涂之人!当初,要不是咱们想出了这么个馊主意,事情怕也不会闹得这么大!李大人也不至于落到这个田地!”李忠:“这怪不得各位,你们也是为我好,怕我因私放赈粮而蒙重罪。……

  唉,别提这些了,谁让咱们做着官呢!既然做了官,也就如同做人一样,就难免会犯上一回两回糊涂的。“那官员:”可做人犯了糊涂,未必就会死,而做官犯了糊涂,就难逃一死了。“李忠:”这是因为,做官的做下了糊涂事,祸国殃民啊!皇上这么处置咱们,是对的。皇上心里放着的,不只是一个清河县,而是一个大清国!“

  那官员:“其实,咱们都是被一个不知名的人害了!”

  李忠:“你是说那个盗走了那两船赈粮,然后又沉船于黄河的那个人?”那官员:“对!此人该干刀万剐!”

  李忠:“身披重枷之后,我李忠方信‘天网恢恢’这句话的分量。不用着急,这个不知名者,既然有本事盗走赈灾之粮,而且事后又把手脚做得这么干净,非朝廷重臣而难为!我看他,早晚也会落入网中的,就跟咱们如今一样!”

  那官员:“咱们清河县这三万六千余条百姓的人命,如今又是二十八条官员的人命,都让朝廷的墨吏给害了,想到这,各位死不瞑目啊!”

  李忠:“我本想对那高大人说一句话:”为百姓死,做鬼亦雄。‘可是,话到嘴边,我收回了。“

  那官员:“为何要收回这句话?”

  李忠:“咱们打着yīn兵借粮的幌子,行盗皇粮,这哪里是在为百姓啊!高大人说得对,面对先贤之灵位,我李忠无地自容啊!”

  他将手中的梳子递过栅去:“各位好好梳个头,行刑之时,也好争下个最后的体面!”

  梳齿上,白发缕缕。

  12·驿馆高斌房内。

  高斌与米河显然是在争执,两人皆是面红耳赤。

  高斌:“……你是说,李忠一案,本大人是奏错了?”

  米河:“米河只是一介书生,岂敢评说高大人的奏章!米河前来与你告别,只是想提醒高大人一句,莫忘了你在那土庙前烧过的那束草!”高斌:“你在笑我也会像小刀子的爷爷那样,一年之中,连降五级?”米河:“那日烧草之时,有句话我没有对您高大人说。”高斌:“什么话?”米河:“烧香之人,其实就是在替自己烧香!”高斌:“你侠义刚直,又秉得南人的睿智灵秀,是难得的人才,已深得老夫器重于怀!可是,这几天,老夫却已经看出,你生xìng激情,出言无忌,不仅目中无官,更是眼里无人!老夫断难再jiāo你这样的忘年!”

  米河:“古人说,无癖之人不可jiāo。米河天生有直来直去的毛病,也算是一癖,你不与我这样的人结jiāo,是你的损失!”

  高斌抖着手:“你,你给我出去!”

  米河:“我的话还没有说完!——高大人不听我米河之功,立即将所押案犯正法,且还希冀着一纸奏折能救下李忠诸人,这,你已经犯下了两大错!”

  高斌的脸白了:“往下说!”

  米河:“第一错,你违抗了圣旨,缓误了斩期!第二错,你还不懂得皇上下诏斩人的用意!”

  高斌:“皇上下诏斩决这二十八人,意在警示世人,难道还有别的用意?”

  “有!”米河道,“高大人是带兵打过仗的,定然知道这么一个事理:战马奔驰于沙场,是因为听到了杀声;而战马失蹄于沙丘,是因为听到了风声!”

  高斌摇头:“老夫从未听到过此说!”

  米河:“既然高大人没听说过,不妨听米河说来!——风声萧萧,万木瑟瑟,其势远甚于刀火的拼杀之声!那战马岂不为之惊心而失蹄垄丘之下?”

  高斌微微点了点头。

  米河:“如今,大清国就是一匹战马,皇上就是驭马的将军!高大人请想,骑在马上的将军,突然发现坐骑正在战栗,马蹄正在陷沙,而让坐骑如此不堪的,正是那萧萧yīn风,惨惨寒潮,还有那满地摇晃的枯枝败草!这位将军坐在马背上,还坐得稳么?”

  高斌惊:“你是说,清河县一案,已让皇上看到了大清国之垂危?”

  米河:“如果我是皇上,我就已经看到了!”

  “大胆!”高斌沉声一喝,急忙关上门窗,“此话要是传出去,你米河还想要颈上的这颗脑袋么?”

  米河:“米河有没有脑袋无关大清国的安危,可是你高大人却不同了!你身为朝廷重臣,身上又担着如此重大的案于,你的脑袋比谁的都贵重!”

  高斌:“难道你已看出,我的脑袋也在……怎么说呢,也在这么晃着?”

  米河:“如果高大人将具保李忠的折子递上去,至少你的顶戴已经晃着了!”

  高斌的脸涨红起来,猛一击案:“高某人平生最恨的,就是见死不救!”

  米河刀qiāng不让:“借yīn兵之名打劫皇粮的那些人,就是死上一千回,也不为过!

  因为,此风若长,国无宁日!“

  高斌:“yīn兵之说,只是李忠的假托之名!李忠爱民如子,功大于过,不该诛灭!”

  米河硬声应对:“李忠虽然爱民,却不爱国!”

  高斌:“李忠可杀,而万民之心不可伤!”

  米河:“大清国才是万民之国!李忠心中只有一方百姓,而无一国百姓!”

  高斌颤着唇,指着门:“你、你走!走——!!”

  米河:“我走之后,莫非高大人还要将奏章写下去?”

  高斌气得嘴唇发青:“老夫不仅要写具保李忠的奏章,老夫我还要给刘大人、张大人、鄂大人写信,与老夫联名合奏,保下李忠的那颗脑袋!”

  米河沉默片刻:“好吧,看在与高大人相识一场的分上,我米河也会给你烧上一束草的!”

  他猛地拉开门,走了出去。

  13·门外。

  “站住!”身后响起高斌的声音。米河站停了,回过身来。

  高斌眼里含着泪光:“米公子,有件事,你或许不知。”

  米河:“什么事?”高斌:“在去年那场水灾中饿死的三万余口之中,有他李忠的九十岁老母,六十岁老妻,四十岁长子,二十岁孙女和一岁的重孙整整五代五口!”

  米河平静地:“多谢高大人告知。这事,我已经知道了。而且,就在此时,我的两位朋友,正在祭扫李家的坟莹!”

  高斌一震,动容。

  14·坟地。

  小梳子和蝉儿穿行在累累坟家间,一把一把地将竹篮里的纸钱撒向坟头。小梳子:“蝉儿姐,你说,这些钱,李家的人能收到么?”

  蝉儿:“等将来我死了,你撒钱给我,我就知道能不能收到了。”

  小梳子:“你死了,我可不撒钱给你!要撒,就撒世上最好看的花给你!”蝉儿:“为什么?”

  小梳子:“你在人间活着,从来没见过花,只闻过花!等你死了,你就不会再是个瞎子了,就能见到花是什么模样了!”

  蝉儿的脸上露出难得的笑容:“要是我的眼睛治好了呢?”

  小梳子:“我看你还是瞎着好,要不呀,你会失望的。”

  蝉儿:“什么东西会让我失望?”

  小梳子:“你呀,要是看见米河少爷长得那么丑,心里不难过么?”

  蝉儿:“一个瞎眼的人,本来就不知道什么是俊,什么是丑。”

  小梳子:“我说不过你!反正呀,你还是瞎着好,要是你看见我发火的样子,也会失望的!”

  蝉儿:“不对,你只有在发火的时候,模样才最可爱!”

  小梳子摇摇头:“唉,你呀你,总是压着我一头!下辈子呀,我真的是要做个像你一样的既聪明又漂亮,而且还讨男人可怜的瞎姑娘!”

  “错了,她并不可怜。”一个苍老的声音突然传来。

  两人一惊,四寻。从坟劳间走出明灯法师。

  小梳子失声:“明灯法师!你怎么也到了清河县?”

  15·北京米府。夜。

  曲廊间,庞旺匆匆领着一名医官走来。医官:“米大人是何时咳血的?”庞旺:“昨天半夜里。”医官:“服过什么yào了么?”庞旺:“米大人说了,这是老年咳,把血痰咳出来就好了。可今儿一早,那床头上已是红了一片。”

  16·米汝成房内。

  米汝成靠在床上,两眼闪着绿光,呼呼地喘着。柳含月坐在床边,给米汝成喂着水。米汝成眼里蓄着浑浊的老泪,喘不成声:“含月……你觉着,……老夫会、会这么快就死么?”柳含月拭去米汝成嘴角的血丝,轻声:“老爷,我知道你想让儿子来见你,是么?”米汝成点点头:“刚才,刘大人来看老夫的时候,他告诉……

  告诉说,我儿子米河,如今正在清……清江浦!“

  柳含月:“让庞管家去一趟,把你儿子找来?”

  米汝成:“不,等不及了。快差人……差人给清江浦送去急信……要米河……

  借驿站的快马……六百里加急……赶、赶来见我!……我有……有大事告诉他!“

  门声一响,庞旺领着医官进来。庞旺:“老爷,医官请来了。”

  米汝成张着合不拢的嘴,沙哑着声音问:“医官,告诉老夫……老夫我……还有几个……时辰?”

  医官摸了摸米汝成的脉象,又看看铜盂里的血,道:“米大人请宽心,眼下正是春回之时,米大人的病定然会有转机的!”

  米汝成的颧骨闪着肿亮,艰难地笑笑:“谢你金口了。——庞旺,拿纸笔来!”

  庞旺看看柳含月。柳含月给他丢了个眼色,庞旺急忙取过纸笔,递到米汝成手上。米汝成握笔的手颤得厉害,在纸上晃着,久久落不下墨。

  柳含月:“老爷,写吧。”

  米汝成顺从地点点头,笔尖往纸上戳去,歪歪斜斜地写下了四个字:“我儿速来”。哇的一声,一口血喷在纸面上!

  17.清河县驿馆高斌房内。日。

  高斌在看着一封封京里来信,手在微颤着。

  叠印画面——刘统勋目光严厉:“二十八颗人头为何迟迟不落?高大人如何向朝廷自圆其说?”

  张廷玉痛心疾首:“右文,你这是在玩火哇!”

  鄂尔泰满脸焦虑:“高大人!莫要再与自己的脑袋打赌了!”

  信笺一页页从高斌手中落地。高斌长叹了一声,跌坐到椅子上。高斌内心的声音:“……玩火也好,打赌也罢,那清河县令,确是为百姓办了好事的,咱们身为朝廷重臣,不能不念其功啊!可你们……今儿个都是怎么了?开口就是一个‘杀’字,而且片刻不饶……”

  叠印画面——米河重声说着:“借yīn兵之名打劫皇粮的那些人,就是死上一千回,也不为过!因为,此风若长,国无宁日!”

  高斌摇了摇头,自语:“米河啊米河,你若是为官,天下百官必将人人自危!”

  米河的声音:“不自危者,何能为官?你高大人这也不懂么?”

  高斌一怔,寻望四周,却是见得自己孤坐在屋内,便突然笑了起来,笑得老泪横流。

  18.清江浦高高的石拱桥旁。日。

  一声长长的刑号猝然响起!桥上桥下,观斩的百姓人山人海。大锣重击,两列兵了冲出一条通道,囚车一辆接一辆驶来。监刑台上,刀qiāng如林,正中坐着高斌,两旁是表情肃然的众官员。刑号一遍又一遍地吹着,将人的心一次次地揪紧。高斌脸色苍白,抬头看看太阳。太阳青如铜镜。

  报斩官出列,喊:“时辰已到!将犯官二十七人押往河边刑台!已死犯官方轩良,抬尸受刑!”

  囚笼打开,背上chā着斩标的二十七个官员被拖了出来,冲上那座临河而搭的高高的刑台,-一按跪下去。一块门板抬来,两个兵卒将方轩良的尸体挟了,也拖到刑台上。

  百姓们无声地涌动着,泪眼望着刑台跪着的死囚。

  三声pào响,惊心动魄!高斌的额头淌起了汗。他的手指在颤着。

  报斩官俯身,低声:“高大人,下斩令吧!”

  高斌艰难地咽了口唾沫,牙帮一咬,突然抬手一挥,吐出一个字来:“斩!”

  报斩官厉喝:“开斩——!!”

  斩鼓急响!那刑台上,二十七颗活人脑袋和一颗死人脑袋被齐刷刷地按上斩墩。

  行刑的亲兵举起了二十八把砍刀。桥上桥下的百姓跪倒了,哭声震天!刀光一闪,一道鲜血喷shè而出!李忠的人头第一个从高高的刑台直落运河!人头在水中溅起一朵通红通红的水花,高可逾丈!几乎在人头落下的同时,一把把纸钱从桥顶往河里撒落!刀光又起,又一颗人头落河。沿河的百姓将大把大把的纸钱抛向河中,河上河下纸钱飞扬,飞得漫天皆是。人头一颗接一颗落水,纸钱像飞雪般地飘起,飘得漫天一片黄色……

  二十八颗人头浮在了河面。撒落的纸钱几近封河!

  清河的百姓涌动在河边,呼唤着李忠等官员的名字,泪眼目送着那一颗颗人头被纸钱簇拥着向北缓缓流去。

  河岸边,米河、小梳子、蝉儿站在明灯法师身旁,默默地望着。

  米河:“这是乾隆朝最大的一场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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