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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 章

  不能见容于公子蓝与新帝朱斐。任诘月等年轻一代及三所分堂堂主的倒向荆尘使林自白不得不jiāo出帮主之位。可是这不够,荆尘要的不止是这个位子而已。光是这样飞雪不能名正言顺地嫁给他,因为不管怎么说她都曾是林驰之妻,硬是娶她过来会令她难堪。女人的名誉是如瓷器一般易碎的,而他要飞雪一扫往日的委屈。另一宗就是杀父之仇。飞雪知道他忘不了他父亲倒在他面前时的喷涌的鲜血。林自白错在没有把飞雪考虑进去,所以当那一天陈三娘在中堂当众指控林驰强娶飞雪的时候林自白错愕不已。已经丢了帮主之位坐在下面的林自白跳起来咆哮∶“我是那种人吗?明明是任家答应了的。”他气愤地看向任奇。

  任奇知道大势已去在任诘月劝说下卸下了副帮主一职,当林自白看向他时他知道他应该顺着陈三娘的话去说,现在帮里是荆尘的天下了。可是看到林自白望过来的不平眼光他还是说了∶“是我愿意将飞雪嫁与林驰。”

  荆尘凌厉的视线投掷到他身上冷声道∶“任奇你还要包庇他么?当年我曾托陈三娘求你将飞雪许配与我,你明知飞雪与我情投意合却因林自白施压而迫飞雪嫁给了林驰。当时飞雪大病一场这可是人人皆知的。”

  任奇再想不到荆尘说出这番话来怒极反笑∶“你原来是看上我女儿了。飞雪若对你有情怎会不与我说?她可是点了头的。明明是你包藏色心坏她名声,我却不能坏了自己良心。既然如此不如叫她出来当面对质!”

  荆尘冷笑道∶“这话可是你说的。三娘,那就请任三小姐过来一下。”

  任奇见他胸有成竹暗暗吃惊,但要说荆尘与飞雪真有私情他却不信。飞雪从小到大未曾违背过他的命令,守寡之后亦是遵规守矩足不出户,怎会和荆尘混到一起。就在他疑惑不已的时候飞雪一步步踏进了中堂。她每一步都踏得很轻,眼皮微垂着温婉如昔,可是任奇觉出有什么不一样了,他的手心竟然微微地出了汗。

  飞雪见陈三娘来请就知道这一天终于来了,她在微明烛火下熬过的漫漫长夜到了尽头。这是她第一次进入中堂,站到所有人的视线里任他们审视,而且,他们要听她说话。飞雪感受到荆尘的目光,她抬起眼看看他接着转向了任奇。她惊讶地发现自己不再怕他,甚至没有了以往讨他欢心的愿望。飞雪为这样的自己感到陌生。

  任奇也在看着她,自己的女儿。他似乎从来没有像现在一般仔细看过她。而飞雪也似乎从来没有像现在一般直视他的眼睛,目光中有他所惊惧的生疏。这是他的女儿吗?那个总是躲在人后垂首不语的飞雪?

  飞雪听到荆尘问她∶“飞雪,当初你是真心愿嫁林自白之子林驰的么?”

  “不,我本不愿嫁他。”

  “那你为何嫁他?”

  飞雪沉默。所有人都等着她的回答。

  “是林家逼迫,是以不得不嫁。”

  林自白脸色青了∶“我什么时候逼过你?要不是驰儿喜欢你我怎会让你入门?”

  任奇的脸色也不好看,他沉声道∶“飞雪,做人要对得起良心。帮……你林伯伯何曾逼过你?”

  陈三娘在一边加进话来∶“这话不对。我记得当初林自白说过若飞雪不嫁你副帮主之位可就保不住。”

  “一派胡言。”林自白先急了盯着陈三娘大骂。

  任奇yīn沉沉地看着陈三娘却不分辩,眼中有恨意和悲哀,看得她再说不出话来。

  众人小声议论起来。林自白心胸狭隘是众所周知的事。虽然没有证据但他逼婚也不是没有可能。任奇若真是担心自己前程自然不肯承认。飞雪的xìng格向来柔顺,若不是出嫁前已经和荆尘有了情意哪有机会与他私通乃至突然跟任奇作对呢。更重要的是,现在蛟龙帮已是荆尘的天下,既然认了他做帮主还有谁会找这个茬呢,因此大半竟是信了九分。

  任奇知道他已经辩解无门,心中恨自己女儿与外人联手陷害他,待要骂上两句却看到飞雪望向他的目光。那原先清亮乖觉的眼睛已没了父女之情。任奇竟开不得口了。

  荆尘命陈三娘送飞雪回去,飞雪知道他接下来要做什么,他必是要为自己父亲正名。先挑出林自白的逼嫁动摇了人心再治他当年的杀父之仇,这些自然是事前她就知道的,而接下来的事荆尘不愿让她看到。这几年荆尘做了什么飞雪只听他说他肯说的却从来不曾问过,如今完成了自己那一份任务她轻提裙裾跨出中堂退了场。

  当日晚上陈三娘来到飞雪屋中告诉她林自白在堂上与荆尘大打出手死在了荆尘刀下。自然是由荆尘挑衅而起,但林自白若不是沉不住气动了杀机荆尘也不能够就这般在人前痛下杀手。他的头被砍下来祭了荆为岗亡灵。飞雪问道∶“我爹没有动手?”

  陈三娘显得很憔悴,她低声道∶“没有,也没有说什么。”

  飞雪知道,荆尘不会要他的命,毕竟他是她父亲,确认了这一点飞雪也就不再问了。可是她没想到父亲会在这个时候来到她屋里,后面还跟着任诘月。

  飞雪不记得最后一次父亲来这里是多久以前的事了,但是她没有看见过这样失去斗志的父亲。他就像一棵枯萎了的古松再禁不住轻轻一推。

  任奇走进来环顾了一下四周,然后坐在飞雪对面。诘月站在他身边,脸上有些疲惫与伤感。任奇哑声开了口∶“飞雪你瞒得我好苦。”

  飞雪不动。

  “我承认我一直对你不够关心。可是你替我想想,当年你和你母亲我只能救一个。为了你,我亲手杀了我最爱的妻以免她受辱。可是你,……偏偏无法习武。看着你,我经常想当年为什么救的是你而不是她?可是你的婚事我并没有对不起你呀。其实林驰找我在先。他说他喜欢你温柔娴静,知道你不快乐,他说他愿意替我补偿你,所以我答应了他。你是我牺牲太多保住的人,我怎会不为你打算?你怎么这么傻?”

  飞雪的嘴唇颤抖起来觉得心底更是凉透了。他爱他的妻却又怎样,关键时刻一样狠得下心来,却将罪名加诸于她。而她,还在苦苦盼他多看自己一眼。飞雪直到今日才明白,自从他手刃爱妻那一刻起自己就注定失去父亲怜爱。她替自己更他感到悲哀,父亲何止是为蛟龙帮送上了半条xìng命?为了他的忠心和抱负,他失去了爱妻长子和长女。现如今他的情人他的小儿子和小女儿也统统背叛了他。他做出的努力全都化为南柯一梦,他还剩下什么呢?

  任奇惨然一笑道∶“我也管不了你什么了,虽然我还是不认为荆尘能够给你幸福。他怀有太多不甘与怨气,日后只怕你会难过。这都是你的命。”他缓缓起身,走到门口才转身道∶“我明日就离开这里了。飞雪你自己保重。”

  飞雪与陈三娘都是一惊。飞雪隐隐懂得这是必然的结果,她原本也不曾为此伤心,可是现在她还是觉得有些难过。好像一件东西虽然不属于自己毕竟是一直摆在眼前,看着痛却可以骗自己还有希望,从此后是离得天遥海远再近不得身了。这边陈三娘已经奔了过去急急叫道∶“我跟你走。”

  任奇看着她眼中有难得的温柔,却轻轻叹道∶“是我对不起你,这么多年不肯给你一个名分。可是我对 飞雪她娘发过誓不再另娶就只得负你了。你也害得我名声扫地再无面目见人。从此后不必相见了。”

  任奇说罢再不回头径自离去。陈三娘呆在那里作声不得。这不是她想要的结局,可是她亦清楚,任奇是不会再要她了,自从她帮荆尘算计他的那天起他们就注定要走到这个地步。陈三娘不是不后悔的,可是又能怎样?他的心他的人根本就不曾属于过她,任她挣扎努力也不过是这般结果。

  飞雪坐在那里不动,只茫然望着父亲消失的方向。她知道这回是他离开了她的生命,从此怕再无重逢可能。以父亲脾气是要远走天涯的,这是他们逼的,还加上了她。

  那一年飞雪二十岁。

  那一年飞雪二十一岁。

  由于任诘月早与荆尘暗中投奔了燕王一方,蛟龙帮有惊无险地躲过一劫。经过半年努力,荆尘将林自白的人马扫dàng一清又慢慢与武当派划清了界线。因为江湖动dàng,许多大派如峨嵋四分五裂,多已是无力他顾,蛟龙帮趁乱在朝廷默许下壮大了势力。

  开春之时荆尘提拔任诘月为副帮主,将马闻翠任为左副使并调回了临德。五月,他声势浩大地迎娶了飞雪,完成了他对飞雪的承诺。大喜的那天晚上飞雪一身火红顶着凤冠由荆尘亲手挑起了盖头。当荆尘微醉的脸出现在眼前之时飞雪真觉得像是在做梦一般。隔了这么多风风雨雨事物变迁她终于嫁给了她心爱的男子。荆尘的手指温柔地抚过飞雪的容颜一脸满足。两人喝过jiāo杯酒并肩坐在床头,丫鬟喜娘早已经知趣地离开了。荆尘为她取下沉重的凤冠放在桌上。那凤冠缀满珍珠宝石,在烛光下璀璨无比,每一颗珠子都如红泪一般晶莹剔透,映照出无数烛光。这是公子蓝命人赶制的贺礼,在飞雪成婚前一个月就送了过来,凡见过的人无不赞不绝口。除此之外公子蓝还差亲信送来上好的绫罗绸缎和两架六尺高的红珊瑚,真是给足了蛟龙帮面子。

  荆尘在红烛之下凝视着飞雪柔声道∶“终于等到了这一天,倒像是盼了有千年。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你时那么巴掌大的小脸那么璀璨的眼睛却又那么柔弱,像一片小小雪花,真怕日头烤化了你。这么多年来再苦再难的时候想到你就能咬牙爬起来,只为着让你放心。”

  飞雪红了脸道∶“我又何尝不是如此?只是没想到真的有今天。”看着凤冠飞雪思及公子蓝轻声道,“不知孩子现在怎么样了?怕是会到处爬了吧。”

  荆尘脸色暗了下去,涩声道∶“飞雪,有一句话一直想跟你说。”

  他犹豫一下才接着道∶“我本派人将戈儿送到一户选好的人家门口,不想被公子蓝手下抱走,只留了话叫不必寻找,是以至今下落不明。怕你伤心我一直瞒了你没说。”

  “我早知道了。回临德的路上公子蓝曾亲来会我。”

  荆尘吃惊道∶“他为何亲自来?”

  “想是为着大姐,大姐去的那一天他不是也来了吗?只是不知道当年大姐怀的是谁的孩子。”

  荆尘低头思索一下道∶“听你形容该不会是公子蓝。能让公子蓝下这么大力气的人应该也不简单。可为何那人不亲自出面?想必是有不能现身的苦衷。那又会是谁呢?”

  飞雪皱眉道∶“现在这么猜也难猜出。只是何时才能讨回戈儿来?”

  “我想修书一封的话公子蓝应不会再为难,问题是戈儿以何种身份回来?”

  见飞雪不解,荆尘只好解释∶“虽然你我已是夫妻,但戈儿是之前出生,若直接接他回来必遭人非议。”

  飞雪明白过来心中大急∶“那该如何是好?”

  “如今只有一法可行。”荆尘顿一顿道,“安排他做养子。”

  飞雪呆了一下难过起来,明明是亲生儿子却要一辈子不得相认。可是她也知道荆尘说的有道理。要留他在身边就不能认他,这是她和荆尘须付的代价,昂贵的代价。这洞房花烛夜忽然黯然许多,好似发觉盼了极久才到手的上好锦缎深织着不吉的图案,越是花团锦簇越是遗憾不已。

  次日飞雪亲笔给公子蓝写了一封信,希望要回荆戈,将荆尘的考虑也一并告知。此信由荆尘jiāo给了前来观礼的公子蓝手下。一个月后公子蓝回信说荆戈已送至临德慈安堂――一个专收弃婴的地方请飞雪去收养。荆尘立刻宣布因飞雪体弱决定抱养一个孩子为她祈福,三天后两人同去慈安堂。

  那是临德惟一的弃婴堂。出来接待的出乎他们所料是个二十三四岁的女子,布衣荆钗神色清淡,眉目间丝毫也无一般年轻女子的羞怯局促,倒有一种大家之气扑面而来。那女子听他们报上姓名也不多问就命一个老妈子去将荆戈抱来,又叫小丫头奉茶。她声音低缓微哑偏又带了芭蕉落雨的清冷。

  荆尘打量着她问道∶“不知这位姑娘怎样称呼?”

  “我姓李,是这里的主事。”

  这时老妈子抱了一个孩子回来先jiāo到主事手中。那女子看了一眼才递到飞雪已经伸出的手臂里道∶“是这个孩子吧。”

  飞雪低头看到这孩子像极了荆尘的眉眼和酷似自己的鼻子,接触到他柔嫩的肌肤,不由得激动地双手轻颤只答了一个“是”字。荆戈却似早已忘了这个娘亲,不安地扭动着小脖子踢腾着小腿。荆尘在旁边看着心痒,伸出手来摸他鼓鼓的脸蛋不想荆戈不理他,将头埋进了飞雪胸口。荆尘赶紧缩回手苦笑不已。

  那主事推过一张纸道∶“任夫人请在此写句话好叫公子放心。”

  她的手虽瘦却极柔嫩,显然是不惯做粗活的。飞雪知道公子蓝只是要个回信而已,腾出一只手来取了笔草草写了几个字jiāo给了她。主事扫了一眼便折起收在袖中,起身送他们出门。

  三人回到家后飞雪才发现荆戈脖子上挂了一只黄金打造的长命锁,样式精巧,正面刻了两个篆字“永昼”,想来是公子蓝所赠。荆尘选了吉日重新给孩子起了名,自然还是叫荆戈,从此将他收为养子。毕竟小孩子适应得快,不久荆戈就粘着飞雪一刻不离了。

  与此同时荆尘在一步步继续开拓他的疆域,凡是邻近小帮不肯归顺的他一律予以致命重击。他的强硬手段使蛟龙帮的名声益响,帮中人数也与日俱增。任诘月成为荆尘的臂膀,名气也愈来愈大。也就在这个时候他与马闻翠之间的感情才浮出水面,正式缔结了婚约,预备帮中大业初定后就完婚。自白正霄以来蛟龙帮很久没有这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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