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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7 章

  兰君听到这声称呼,恍如隔世:“皇上在里面吗?”

  “公主请稍等,小的这就进去禀报。”

  兰君站在御书房外,感慨万千。以前她敢闯御书房,因为心中相信,父皇无论如何都不会责罚自己。如今却乖乖地等在书房之外,里面那个天子,尚无法摸清xìng情。

  不一会儿,八福出来:“皇上请公主进去。”

  御书房里,只有秦东明和以前东宫的几个谋臣在,睿帝坐在龙案后,穿着绣金的龙袍。兰君向睿帝行礼,睿帝温和道:“皇妹此行辛苦了。快起来吧,赐坐。”

  “谢皇上。”兰君坐下,低头看着鞋面。

  “皇妹来见朕,所为何事?”

  “臣妹进宫一是来看看皇上,二是京中百废待兴,有什么可以帮忙的?”

  睿帝沉吟了片刻:“沈氏卖国,沈府已经被朕包围起来,但是关于沈家兄妹的处置,朕一直没有下定决心。”

  “为何要处置他们?”兰君惊道,“若不是沈公子大义灭亲,怎么能掌握到沈怀良通敌的罪证?”

  谋臣张辽得意地说:“沈家蛇鼠一窝,以前皇上还是太子的时候,他们就多方制肘。如今虽然沈怀良逃了,但是子代父过,皇上处置了沈毅也算震慑那沈怀良了。”

  兰君着急地下跪:“皇上万万不可!朝中还有很多沈家的旧僚,若是沈毅受到处罚,他们会负隅顽抗不说,到时候若举家出逃,京中一片大乱,官职也空缺很多,到时候国家政事何人来处置?眼下最最要紧的就是稳定人心啊!”

  谋臣魏楚面露不悦的神色:“公主不过是一介女流,懂朝政么?您未免也太危言耸听了,当年先皇肃清王家之时,不是也是斩草除根,怎么没见国家动dàng?”

  兰君看了那魏楚,心中说:那是因为父皇圣明,王雍大人虽然要父皇肃清王家的势力,但也留下了可用之人。现在的皇上被这样一群狭隘jiān佞之人环绕,必不是好事。

  睿帝道:“罢了,我们再行商议,皇妹你先回去好好休息吧。”

  自始至终,秦东明都没有说话。兰君也不再多言,行完礼就出去了。

  秦东明从御书房追出来,行礼道:“公主别在意。那些人因为是皇上的旧臣,无寸功,所以被谢大人打压着不让升官,心中都有些怨气。”

  “我没放在心上。只不过皇上若听信他们的说法,于朝廷而言,绝非好事。”

  秦东明为难道:“我劝过了……但是无用。而且皇上把洛王软禁在王府中,不让上朝议事。”

  “这又是为何?”

  秦东明摇了摇头。众臣为这件事已经数次进宫询问睿帝,睿帝的回答都是洛王患病,在府中休养。而洛王府闭门谢客,谁都见不到洛王。

  兰君怀着满腹心事走到宫门,看到魏北跪在禁军面前,又是磕头又是拜,那禁军推了他一把,魏北倒在地上。

  “魏北公公!”兰君走过去,禁军连忙行礼。她把魏北扶起来:“你怎么在这里?”

  魏北像看见救星一样抓住兰君的手,老泪纵横:“公主,公主!他们查抄了沈府,把沈家人都软禁起来,还把郡主夫妻隔开。郡主每天以泪洗面,加上营养不良,病得很重。他们不给请大夫,我冒死爬墙出来想求太医,可是他们连宫门都不让我进!”

  阿青和三七他们在白州时,先行回京,此刻正好来宫门这里接兰君。

  兰君让阿青去太医院找秦伯,阿青却低声说:“公主还不知道吧?太医院换了院正,秦太医和卢太医都不见了。”

  “怎么回事?”

  阿青摇了摇头,表示不知。三七道:“先去百草堂请个大夫吧。侯爷的玉佩在谢大人那里,小的去拿。”

  “好,我和魏北在沈府门前等你们。”

  路上,魏北断断续续地说了这些天的遭遇。睿帝登基,非但没有嘉奖沈毅,反而把沈家包围起来,严加看管。杜氏受了刺激,一病不起,最后挨不住就死了。睿帝不让出丧,尸骨还是杜仲和杜天一上门去收的,然后才得以下葬。

  沈府门前,果真是守卫森严。阿青和三七带着大夫赶来,兰君走向府门,禁军果然伸手阻拦:“没有皇上的命令,谁都不能进去。”

  阿青喝道:“大胆,这是承欢公主!”

  禁军连忙跪下行礼:“卑职有眼不识泰山,得罪长公主殿下,还请公主恕罪。”

  “算了,不知者无罪。文月郡主病得很严重,她腹中怀的也是皇室骨ròu。我带个大夫进去看看,没问题吧?”

  “这……这……”禁军面露难色,“不是卑职纯心要跟您作对,实在是皇命难违。”

  “人命关天,文月郡主若有什么事,相王镇守一方,你们不怕将来他怪罪?”兰君环视左右。

  一个禁军说:“统领,就放他们进去吧!”这承欢公主可了不得,丈夫是礼部尚书,师傅是吏部尚书,小叔子是禁军指挥使,侯府的丫环是刑部侍郎的未婚妻,京兆尹好像也跟她是旧识。这要是得罪了她,差不多把朝中新贵都得罪光了。

  “好吧!”那禁军统领让开,“请公主一定要尽快出来。”

  “多谢。”兰君点头致意。

  ☆、古州出兵

  沈府兰君没有来过,只不过看此刻,花盆倾倒,水缸破裂,就知道先前经历过一场大乱。偌大的府邸里,没有几个活人。魏北一直把兰君往东边领,没想到东边厢房的门口还有人把守。

  “你这老贼,跑哪里去了!”那禁军看见魏北,凶神恶煞。

  魏北连忙躲到兰君背后。

  兰君道:“门外的那名统领已经允许我们带大夫给郡主看病,请你们让开。”

  “他是他,我们是我们!要想看人可以,拿钱来!”禁军傲慢地伸出手。

  魏北在兰君身后小声道:“公主,我们身上的金银细软就是这样一点点被他们讹去的。”

  “岂有此理,三七,给他们点颜色……”阿青卷起袖子,就要动手的模样。兰君拦住她:“给他们钱。”

  “啊?”阿青呆住。

  “我说,给他们钱。”兰君重复了一遍,阿青这才把钱袋解下来,递过去一锭碎银子。

  禁军掂了掂银子,勾起嘴角:“你们这么多人,一锭碎银子只能过去一个。”

  “岂有此理,简直是贪得无厌!”阿青骂道,三七拔剑就要上前,兰君看了他一眼,他只能收手。兰君拿过阿青的钱袋,全给了禁军:“够吗?”

  “行了,过去吧。”禁军这才让开。

  兰君也不看他们,带着人过去了。那禁军看着兰君的背影出神,另一个禁军走过来说:“大哥,这女人长得可真漂亮啊,水灵灵的。不知滋味如何……”

  那禁军打了他脑子一下:“想什么呢?没看她手腕上的珍珠吗?那可是贡品的级别。她虽然没有言明身份,但绝对是皇室中人,皇室这么貌美的女子,除了承欢公主还有谁?要不是知道她是承欢公主,我会放他们过去?这些银子待会儿留着堵门口那些人的嘴巴吧。”

  “可是,皇上不是说……”

  那名禁军压低声音:“昨夜我跟王殊大人喝酒,王大人说了,皇上糊涂!沈大人大义灭亲,本该是嘉奖的义举,却被囚禁起来,皇族失了人心。而且郡主是谁?相王的爱女啊!我听说相王还没出兵……郡主若有事,相王还会出兵吗?”

  “可大哥,你平日里……”

  “我若是对他们太好,难保有人不去御前打我们的小报告,到时候换一批人,比我们更糟糕!何况请大夫这样的事情也不是我们这等小角色能做主的。现在承欢公主来了,就不一样了。”

  另一名禁军听了连连点头:“原来如此啊。”

  魏北领着兰君他们到了一处厢房前,推开门进去。杜文月有气无力地躺在床上,回过头来问:“老北?”

  “郡主,承欢公主把大夫给您找来了!您再忍忍!”魏北上前,握着杜文月的手说。

  兰君回头给了大夫一个眼色,大夫连忙上前,阿青也过去帮忙。

  阿青看着杜文月面色土黄,脸上都是汗水,气道:“公主!那两个禁军平日里欺负郡主,为何刚刚不给他们点教训?”阿青此刻早就不就得以前杜文月是怎么跟兰君作对的了。在她眼里,眼前就是一个被虐待的孕fù而已。

  兰君坐在桌子旁边:“两个小小的禁军若没有上面的命令敢这样对郡主?你跟他们起争执,动起手来,会引起旁人注意,到时候把我们赶出去,别说给郡主看病,她的日子会更不好过。眼下要救人,多一事不如小一事。”

  阿青幡然醒悟:“奴婢明白了。”

  杜文月看向兰君,自嘲一笑:“没想到大难临头,是你来救我。”

  “我也没想到,新皇会囚禁你们。”

  “那个呆子,我早就说过,太子……新皇对沈家有芥蒂,要他跟我逃走,他就是不肯,说相信道义,结果落得这样的下场!”杜文月摇了摇头,不知在笑沈毅还是笑自己。

  大夫诊断之后,跪在兰君面前:“郡主的身体虚弱,胎儿恐胎位不正,要及早治疗,否则生产的时候凶险万分。”

  兰君问道:“你开个yào方,我出钱请一个医女过来贴身照顾,你看可行?”

  大夫点点头:“这样最好。”

  “那就这么办吧。”兰君招手让三七过来,在他耳边吩咐了一阵,三七就跟大夫出去了。

  杜文月看着床帐上的金钩说:“我听说父王还没有出兵?皇上这么对沈毅,父王肯定更不会出兵了。”

  “为何这么说?”兰君觉得似乎还有什么隐情。

  “当初我父王并不同意先皇在太子一出生的时候就立他为太子,说皇子年纪小,品德还看不清。还为此劝了先皇好几次,立储之事一度搁置……是以我父王跟新皇一直都不亲厚,他出兵帮忙平定叛乱,胜利之时,便不怕皇上也是恩将仇报?”

  原来还有这么件往事……但新皇所为确实让人心寒。从前他是太子,养尊处优。后来皇后死,崔家没落,他处处被卫王和沈家的人压制,甚至还要看贤妃的脸色,活得十分憋屈。如今他成为皇帝,当时被压制的那种心情都释放出来,却已经扭曲成魔。原以为他仁厚,不似卫王,现下看来……兰君摇了摇头。

  ***

  时已暮秋,古州的天气仍然如同夏日。这几日yīn雨连绵,潮湿闷热的天气最让人难受。

  王阙给相王府送了七次拜帖,皆石沉大海。前线的战报不断传来,朱轻方率领大军势如破竹,很快就要到颍州和濠州的的边界。

  王阙派张巍得知,相王最宠爱的妾室爱听戏,便让张巍收买她,告知看戏的时间地点。

  这一日,梨园里散场,相王和妾室起身回府。下楼梯的时候,发现台阶上立着一人,神态悠闲,面容比戏台上的小生还俊俏。

  相王一愣,知道避无可避,向台阶上那人道:“靖远侯何苦如此执着?”

  王阙微微一笑:“相王不请我上去喝杯茶么?”

  相王无奈,抬手道:“请!”

  梨园里的厢房布置得也是精美,墙上摆着几张脸谱。相王的妾室上了茶之后便退下了。

  相王自顾喝茶,也不说话。王阙却直言不讳:“相王准备何时出兵?”

  相王一愣,随即倒:“我但求自保,侯爷又何必苦苦相逼?”

  “相王此言差矣。敢问先皇待您如何?”

  “自是恩重如山。”相王想也不想地回道。

  “既是恩重如山,如今我军跟朱轻方的军队苦战,就等着您的援兵,您缘何迟迟不动?难道等要等朱轻方打到京城,拥护卫王做皇上?”

  相王把茶杯重重放在茶几上,面有怒色:“卫王做皇帝又如何?现在的皇帝扣押有功的沈毅,宠幸对社稷无功的谋士。本王为何要去帮一个昏君?”

  这些事王阙都已经听说。谢金泠跟宋允墨去了冀州军营,重新布防,谨防北边有变。想必是东宫的旧臣撺掇着睿帝把沈毅□□起来,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佞臣!

  王阙语重心长道:“皇上是不是昏君暂且搁下不提。朱轻方jiān诈狡猾,他若辅佐卫王登基,先要割五城给赤羽国,还不知他们与北漠还有什么勾当,到时候国家分崩离析,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东青国的基业是历代皇帝辛辛苦苦打下来的,到了先帝,河清海晏,就凭着先帝跟您的手足之情,您忍心看着它毁于一旦吗?”

  “皇兄啊!皇兄啊!”相王捶胸顿足,哽咽不语。

  “先帝在世时,常说起儿时跟您的趣事。年轻时,您跟着他上战场,同衣同袍,同心同德。他说:您对国忠心,对皇室忠心,倘若国家有难,只要派个人来请相王,相王必挺身而出。他百年之后,国家也可无忧。如今国家正值生死存亡的关头,您要告诉我,先皇看错了吗?”王阙眼眶红透,似忆起先帝伤心不已。

  “皇兄啊,臣弟愧对于你!”相王跪在地上,泣不成声。

  王阙恭敬地把他扶起来,在他耳边低声说:“先皇留有遗诏,就在谢大人手上。倘若新君不仁,我们可拥立洛王……相王,王阙以xìng命担保,您的俸制会沿袭先帝之时,不会改变。但忠勇侯和杨总督不能再等了,东青国悬于您一念之间,请速速发兵吧!”说完,他重重地跪下去,伏在地上。

  “侯爷万万不可!”相王擦干眼泪,急声向外道:“传我军令!整顿大军,明日开拔!”

  王阙松了口气,暗道:皇上,没想到您死后,仍能护佑着这个国家。他想起当初宋允墨用琴谱所传递的关于整个引蛇出洞的计划,乃至上面的一句:“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明君良臣,才是盛世的基石。自先皇之后,再也没有那样的黄金台了。

  相王道:“我明日就要出征,派人送侯爷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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