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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 章

  些点心早些睡吧。”

  帝看了看时辰:“子时了,难怪朕觉得乏,敏之今夜就宿在宫中罢。”

  吩咐徐延:“带他去丹鹤苑住下。”

  贺敏之怔了怔,却什么也没说,跟着徐延一路走到了丹鹤苑。

  春节刚过,天气尚寒,丹鹤苑中更是冷清,贺敏之进屋,徐延早吩咐了宫女点亮灯盏、铺设床褥,一面絮絮道:“二十年来,这里的每一件物事都保留着原样,皇上每隔一阵子,都要过来看看,所以一丝儿的灰尘都没有。”

  给贺敏之倒了一杯热茶:“贺大人,皇上这些年心里苦得很,身边连个可说话的人都没有,您有空就多进宫陪陪他。”

  贺敏之笑着点头,走到妆台前,只见铜镜擦得铮亮,照得人影纤毫毕现,拉开一个个小屉,整齐的放着一些首饰簪环,随手取出一个白玉圆盒,打开只见残留的一星胭脂,依然是蔷薇的红,却黯淡的附在盒底,像一缕不得还乡的芳魂。

  拈起一支珠花,白金为底,血珠似的玛瑙镶嵌成一朵榴花,灯光下红得诡艳,似乎还会永恒的红下去,艳下去,剔透下去,而珠花的主人,早已零落成泥,随风散去。

  徐延看着珠花,缓缓道:“这是当年皇上从江南带回宫送给安和公主的,那时候皇上还是太子,公主也刚刚及笄,兄妹感情好得出奇,这朵珠花是公主最爱,老奴现在还记得那年五月,御花园里鲜花盛放,公主发髻上只簪着这朵榴花,穿着雪白的衫子,那份儿光彩夺目呀,晃得老奴都睁不开眼睛……满苑的花都失了颜色……”

  徐延略显尖细的嗓音割裂了寒冷的空气,二十年前的时光历历在目的明晰,触手可及。

  贺敏之静静听着,手指抚过屋内的一桌一椅,心仿佛浸到温水里,似置身于一个最温柔的梦境,神魂飘dàng,不想醒来。

  迷迷糊糊中,已身处温暖的被褥,有人帮自己掖好被角,点上安息香,轻轻吹灭灯盏。

  梦中榴花胜火,母亲年轻的容颜满溢明朗的快乐,那些忧伤和惊恐就像阳光下的薄冰,消逝得干干净净。

  有宽厚的手掌抚摸着自己的脸,在眼角下的泪痣上流连良久,终于一声叹息,这声叹息似乎从灵魂深处发出,听得人几yù落泪。

  清晨梦醒,一室阳光,贺敏之也不去见文帝,自行离宫回家。

  当日就有旨意,着七品司直贺敏之主审南疆大案,暂行大理寺卿之权。

  一时朝野俱惊。

  檀轻尘其时正与江南玉州、成州、维州三州知府赏梅吟诗,获知此事,当下微恍了神,被身边一名歌姬撞翻了杯中酒,歌姬的茜纱罗裙登时湿了一块。

  玉州知府极是风雅,笑道:“当真是血色罗裙翻酒污了!如梦,还不谢王爷赐酒?”

  众人皆大笑,檀轻尘更是笑如春风:“本王唐突佳人,自罚三杯罢。”

  第十二章

  众人皆大笑,檀轻尘更是笑如春风:“本王唐突佳人,自罚三杯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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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府中,檀轻尘负着手,在院中踱步思量,贴身亲信檀平道:“皇上这一着有些出奇,靖丰各部要员王爷都知根知底,将来万一乱了,王爷也好有所安排钳制,可这贺敏之的底细恐怕只有皇上知道,这一番举动,莫非将来要让贺敏之执掌大理寺?倒是对王爷有些不利。”

  檀轻尘停下步子,微笑道:“局势万变,却不离其中,只要是人,便有弱点。因势利导,洞悉人心,寻个合适的机会,贺敏之也能为我所用。”

  想到贺敏之,不禁笑得有了几分真和暖:“帮我修书给贺大人,陈述清楚此案种种要害关系,皇兄喜怒难测,我可不想贺敏之这一案之后就此消失,那未免也太无趣了些。”

  这天贺敏之接到檀轻尘的书信,一眼扫过去,却立刻笑着放到烛火上烧了。

  自接管南疆大案,贺敏之也不着急,数日来只在大理寺司直殿捧着薄薄几张纸的卷宗仔仔细细的看,看完吩咐寺卒衙役去买滴翠楼的水晶肘子送了给冯栖梧吃。

  贺大人的笑意仿佛春风拂面:“务必要把冯大人养得肥肥壮壮才好。”

  夜里就有宫中太监便服来家,传了淑华夫人的赏,一套翰墨轩的文房四宝,一本诗经,打开里面夹的却是满满的金叶子,贺敏之眉花眼笑的谢赏。

  又有魏侍郎府上管家亲自登门,知他本xìng爱财贪小,也不闹虚,直接奉上厚厚一叠银票,贺敏之当面数了数,整整一万两,直笑得脸上浮上一层绯红,嘴里说着:“这……这怎么好意思呢?”手里却牢牢抱着银票。的92

  魏府管家自是火眼金睛,觉得这位贺大人虽肤浅了些,却难得的懂事,当下含笑客套几句告辞,彼此欢喜,一身轻松。

  南疆大案足足拖了一个月未曾开审,监察御史已经写了折子参贺敏之。

  这天正是十五,适逢百官大朝,贺敏之下朝后,遇上了礼部尚书方喻正,忙恭敬行礼。

  方喻正年约四十,风华傲骨,直接道:“南疆大案贺大人打算拖到何时?”

  因会试座师正是方喻正,贺敏之忙恭敬道:“此案关系重大,学生尚在思量。”

  方喻正轻拂袍袖:“你既自称学生,我便以老师身份教导你几句。”

  淡淡道:“百官中,刑官的腰尤为折不得,大理寺掌控天下刑名,贵直尚平,不事权贵,明君如天,尚需法令如山,否则天下子民又何处讲一个理?说一个法?求一个公平清明?”

  “当日我看你的卷子,甚是推崇,虽偏了法家之风,失了儒家的中庸仁厚,却难得一身刚直傲骨,眼下看来,却是人不似文,我很是失望。”

  贺敏之也不申辩,声音平静:“学生受教了。”顿了顿:“学生尚有要事,先行告退。”

  方喻正叹道:“白布染皂,强留不得,去吧。”

  贺敏之微微一笑,自行进宫。

  见了文帝,道:“南疆大案已经不能再拖,微臣特此前来求皇上一道旨意。”

  帝眉头微蹙:“已经拖得人心浮动,我都替你着急了,直说就是。”

  贺敏之正色道:“大理寺中现有三百六十六名死囚亟待秋后处决,微臣恳请先行拨出十名死囚备着,作审案用。”的b5

  帝问道:“你意思是,审案时会先处决这十名死囚?”

  “未必都会处死。”

  帝沉吟片刻,点头:“准了。”

  三日后南疆大案终于开审。

  大理寺正殿中黑压压的持械寺卒和侍卫列队整齐,殿外百名禁军。

  殿侧坐着数名官吏,军中事务份属兵部,左侍郎魏兰亭避嫌来不得,来的是右侍郎赵承。

  礼部却是方喻正尚书亲临,监察司御史来了两名,另有靖丰府尹等人。

  贺敏之坐于中堂铁木案后,身侧坐着左少卿杨陆与左右寺丞。

  两侧寺卒一声威喝,人犯冯栖梧被带上大堂。

  大理寺正殿威严高旷,以黑色为主调,黑石地,黑木椅,贺敏之身前的案几亦是黑色铁木,堂上所悬匾额则是黑底金字,教人犯一看,便心生畏意。

  冯栖梧却心中有数,丝毫不惧,上堂跪地,竟十分从容。

  贺敏之斜靠在宽大的黑檀椅上,正待说话,只见殿门口已闯进几个人来,领头的却是十一王爷傅临意,手里还拽着一个猎户装扮的汉子。

  傅临意大声嚷道:“天子脚下,还有没有王法了!”

  寺监忙下去笑道:“十一王爷怎地到大理寺来了?正审案呢,王爷不妨先回府歇歇。”

  傅临意怒道:“放屁!本王难道是来玩的吗?本王是来告状的!”

  寺监苦着脸,一时无言,贺敏之笑道:“不知十一王爷要告何人何事?”

  余光扫处,见方喻正与御史等人脸色都不大好看。

  傅临意道:“本王告这个张阿牛,当街放狗咬死了我的雪狼犬。”

  众人皆知这位王爷是个无赖,又见他一脸愤愤,大有誓不罢休之意,心里都为贺敏之捏了把冷汗。

  贺敏之脸色不变,笑意更深了些,道:“既如此,先把这位张阿牛带到外面候审,王爷不妨坐在殿里休息片刻,待下官审完这桩案子,即刻就听王爷的冤情,可好?”

  傅临意点头答应,吩咐寺监:“快给本王搬张椅子,铺上大毛的垫子,再倒杯好茶,你们这大理寺冷得很。”

  贺敏之示意寺监照办,一时傅临意坐下,满殿肃穆凝重之气却也大减。

  冯栖梧的神情更轻松。

  贺敏之静了片刻,温言道:“堂下可是南疆军中骑兵营校尉冯栖梧?”

  冯栖梧从未见过贺敏之,方才也一直低着头,此时听他声音只觉得温和清朗,毫无威严,好奇之下,一边答道:“正是。”一边抬头看去。

  只见一少年官员懒洋洋的靠在椅上,秀色清逸,嘴角还含着三分笑意,殊无刑官体统。四周的黑色衬着他玉似的脸,如深黑的夜里开出了一朵白莲,触目惊心的清致。当下心中一动,想不到这位贺大人竟如此意态风流。

  贺敏之看着他直盯着自己,也不恼怒,十分客气:“冯将军,可否告诉下官,暄靖九年腊月十八晚上,您出营干了什么?”

  冯栖梧答道:“我与几个下属出营到贞泉城外,斩杀了二十名南荒叛军。”

  贺敏之颔首:“冯将军确定吗?”

  冯栖梧断然道:“自然确定,身为校尉,理当为国杀敌。”

  贺敏之一笑,眉目斜飞,说不出的动人,却擎出一支令签:“先打五十板子罢。”

  举座皆惊。

  此案拖了一个多月不审,此时方审问了人犯两句话,尚不得要领便动杖刑,分明就有屈打成招之嫌。

  左少卿杨陆忙轻扯贺敏之衣袖,示意不可轻举妄动。

  贺敏之却微笑着把左手搭在右手上。

  寺卒一看便知,此为真打。

  冯栖梧惊慌失措,原本彼此心知肚明的事突然变卦,只觉得一脚踏在了悬崖外,一颗心忽忽悠悠的惊怖yù死,不由大喊“冤枉啊!冤枉!”

  两边寺卒却已如狼似虎的把他按倒,黑色裹红的刑杖一五一十的击上他的臀和大腿。

  大理寺掌天下刑名,寺卒用刑的技巧和力道也稳居天下之首。既是真打,这一番功夫下来,只十杖就血ròu横飞,浓稠的血液直淌在黑石地上,像无数条红色的小蛇蜿蜒爬行。

  冯栖梧惨叫声中,贺敏之嘴角笑容不变,一双冷若冰雪的眼却斜睨着傅临意。

  傅临意触到他的眼神,心里打了个突,不敢多看,勉强笑了笑,偏过头看向殿外阳光。

  五十杖后,冯栖梧疼得几yù晕倒,却不知是这些日子在牢狱里酒ròu不断养得太过健壮还是狱卒力道控制得当,偏偏就是不能晕倒。

  正哀哀呼痛,贺敏之温雅的声音响起:“冯将军,腊月十八晚上,您干了什么,现在可想起来了吗?”

  冯栖梧心中一凛,事关生死之下,忍痛道:“我和几个属下斩杀了二十名叛军,实在不敢撒谎欺瞒大人!”

  贺敏之眼中闪过一道冷酷之色:“带人证。”

  上来一名老fù一名兵士。

  贺敏之问兵士道:“腊月十八晚上,你可曾见到这位冯栖梧校尉出辕门?”

  原来这人正是骑兵营守辕门的兵卒,堂上众人不禁心惊,这一个月来贺敏之虽不审案,却已悄悄把南疆军中人证取到靖丰。

  兵士看了看冯栖梧,答道:“那晚这位将军的确带着几个下属出了辕门。”

  贺敏之点头道:“冯栖梧可曾身着甲胄?”

  兵士道:“不曾,冯将军晚上私自出营从不着甲胄。”

  贺敏之轻笑道:“冯将军出营杀敌,竟不着甲胄,却是奇怪。”

  冯栖梧冷汗淋漓,指着那兵士道:“事隔数月,他怎会记得这么清楚,大人莫要被他骗了!”

  兵士立即喊道:“我怎会记不得冯将军!冯将军出手阔气,每次私自出营都会给小人一吊钱,小人又爱记账,一翻小人的账本便知!望大人明鉴!”

  贺敏之微笑道:“好得很,以后莫丢了这个好习惯。你先下去罢。”

  凝视着冯栖梧,态度仍然十分斯文:“冯将军要不要重新说说您那晚干的事?”

  冯栖梧辩道:“我那晚本就是巧遇叛军。私自出营是真,不想到了城外,却遇上南荒叛军。”

  贺敏之叹道:“章刘氏,你说。”

  那章刘氏哭道:“大人,民fù一家五口,除了民fù,都被这个畜生抓了绑起来杀了啊!”

  喘口气道:“他们几个人带着刀,看到我们小兰生得俊,便扯着不放,孩子他爹来拉,就被他们踢得死去活来,小黑拿了菜刀来拼命,就被他们砍死了!住附近的两家过来看,统统被他们捉了捆起来,民fù躲在床下,亲耳听他们说,干脆杀了干净,割了脖子,当叛军请功,就能进兵部,不呆在南荒。”

  说话间目呲yù裂,就想扑上去撕咬冯栖梧,狱卒上前好容易拉住。

  贺敏之吩咐先把章刘氏带下去,声音里忍不住带出几分冷厉:“冯将军还有什么话说?”

  冯栖梧被逼到绝处,也生了一股狠劲,昂首道:“大人只听一面之辞,却为何不提审我的人证?”

  贺敏之朗声道:“那几人不是人证,而是同谋从犯,三日前已在狱中招供。”

  冯栖梧冷笑道:“只得人证,而无物证,大人就定我有罪,岂不是令兵部不服?”

  贺敏之本斜靠着椅背面冲左边,听了这话,略换了换姿势,看向右侍郎赵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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