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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 章

  ,清浅的眸子里几分懒散几分狡滑:“赵大人怎么说?”

  赵承避开他的眼神,正色道:“此事重大,牵涉二十条人命,确实需要查得仔细些。”

  贺敏之一笑:“好说。”

  翻开卷宗,淡淡道:“物证只剩了两具尸体且看不清面目,不过仵作验尸的结论却是:死于刀伤,伤口平整,入五分,出五分,力道均衡。”

  别人不明白,赵承早年却是军中大将,征战沙场足足十年,听得这话,登时如雪水淋头,浑身凉了下来,忍不住打量贺敏之,惊疑不定间,只盼他不知其中奥妙。

  只听冯栖梧咬牙道:“那又如何?”

  “敢问冯将军是怎么斩杀这些叛军的?”

  冯栖梧立刻答道:“我早已说过多次,那些叛军其时已成流寇,正往南而逃,我等纵马赶上,将他们一网打尽。”

  “将军是在马上斩杀逃兵?”

  “正是。”

  “逃兵可有骑马?”

  “没有,否则也不易赶上。”

  “冯将军确定?”

  “确定无误。”

  贺敏之凝视着他,嘴角勾起一抹讥诮冷酷的笑:“冯将军从军不到两年,资历尚浅,难怪犯了这等大错。”声音里有说不出的倦意:“坐于马上割步兵的脖子,割不出入五分出五分的伤口。”

  “这些伤口,是你把人捆住,从背后持刀抹开咽喉造成的。”

  赵承心中暗自叹气,不出所料,被贺敏之洞悉了这个疏漏。心知冯栖梧必死,却已毫无办法。

  冯栖梧却瞪大眼睛,似不敢相信。

  贺敏之冷冷道:“马军追杀步兵,斩脖颈造成的伤口,通常深入浅出,且入时高,出时低,不可能平整均衡。只有屠杀毫无反抗之力的人,才能切出尸体这种伤口。”

  “冯栖梧,你还不认罪?”

  冯栖梧死死盯着贺敏之,突兀的一笑:“贺大人上过战场?”

  “不曾。”

  “那贺大人杀过人?”

  “也不曾。”

  冯栖梧放声狂笑:“那大人只是道听途说!伤口该是什么样,你一个酸儒怎会知道?”

  “除非大人能证明马上斩杀与捆好再杀的伤口不同,否则……”

  “我不认罪!”

  这冯栖梧果然刁钻凶顽,左右寺丞都有些咬牙切齿,只盼着贺敏之吩咐再给他上一次大刑。

  贺敏之却不动声色,一只手翻着卷宗,一只手随意搁着,铁色的桌案衬得手指纤长,根根如玉,白得近乎剔透,有种直击人心的诡异诱惑。

  少卿杨陆起身出殿。

  良久,赵承轻咳一声:“贺大人……冯栖梧所说,也有几分道理,我征战沙场多年,却也从未注意过伤口有所不同。”

  贺敏之抬起眼,笑道:“赵大人,莫要着急,等等便知。”

  第十三章

  贺敏之抬起眼,笑道:“赵大人,莫要着急,等等便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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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时杨陆回来,禀道:“十名死囚已带到天井中。”

  大理寺规模甚大,由前殿、正殿、后殿、两廊、天井组成。正殿面阔五间、进深三间,后殿外更有重狱数处,均是高墙厚壁,戒备森严,天井长宽均达二十丈,黑石铺地,只种了数棵大树,正是个开阔之地。

  贺敏之道:“请王校尉准备吧。”

  冯栖梧吃了一惊:“王寒?”

  “正是王寒。骑兵营的穆将军说,王寒与你同时入军训练,本领与你一般无二,连刀法都同出一辙,自是最合适的人选。”

  招呼道:“各位大人烦请出殿,到天井中看罢。”

  四名狱卒压着冯栖梧也到了天井中。

  只见一虬髯校尉立在一名捆牢的死囚身后,抽刀在其颈中一割,鲜血喷溅而出,死囚倒地。

  又骑上马,松开一名死囚的捆缚,死囚惊恐之下,不由自主转身而逃,虬髯校尉策马赶上,从正面堵截,挥刀斩下,死囚颈中血光bào现,即刻死去。

  顷刻间两人血溅当场,贺敏之却神态自若,司空见惯一般,只眼神中带着几分厌倦之意,朗声道:“多谢王将军,请暂且退下。”

  虬髯校尉施礼而去。

  贺敏之领众人回殿落座,寺中仵作自去验尸。

  冯栖梧却已跪不住,直往地上瘫。

  少卿杨陆冷冷道:“给冯大人提提神,这案子还没审完,莫要让人犯睡着了!”

  有狱卒上前,手脚麻利,绑起冯栖梧的一束头发,就着笔直的跪姿钩在一铁架上,这样一来,冯栖梧就只能直挺挺跪着,不一会就大声呻吟,苦不堪言。

  大理寺一干人等自是见惯了这些,其余各部官吏尽皆失色,傅临意只觉得坐如针毡,汗出如浆,正待说笑几句,却被贺敏之冷电似的一眼扫来,想到他手段之莫测,行事之狠辣,登时不敢放肆。

  过了盏茶时候,仵作进来回禀道:“马上砍死的尸体伤口入七分,出三分,入高出低,差了两分;站立砍死的尸体伤口入五分,出五分,伤口平且整。”

  贺敏之静了静,道:“冯栖梧,我已向皇上请了旨,这十名死囚专用来证明这刀口不同,现已砍了两个,若你还不服,剩下的八个你可以亲自去砍。”

  这番话一出,整个大殿更森冷了几分。

  冯栖梧尚未说话,赵承已叹道:“贺大人渊博,本官细细回想了一下,这伤口的确应该不同,大理寺果然人才济济。”

  赵承在官场打滚近十年,眼看着无力回天,生怕烧红的炭块沾到身上,一句话先把自己摘了个干净。

  冯栖梧闭上眼,心知铁证如山,黯然道:“我杀的确是普通百姓,甘愿伏罪。”

  一边寺丞已将供词笔录整理妥当,让冯栖梧签了字画了押,贺敏之声音平静:“冯栖梧身为校尉军官,不思为国为民,却为一己之私,残害百姓,犯下滔天血案谋求军功,陷宁国整个军方于不义。”

  “军为民之依仗,此案若不重判,必失民心。”

  “大宁盛世,来之不易,失民心则国乱。皇上仁厚,大宁律法却容不得你。”

  提起朱笔,淡淡道:“校尉冯栖梧,罪行确凿,判寸磔五百刀之刑。”

  南疆大案就此一审定乾坤。

  冯栖梧被带走后,贺敏之琉璃样的眸光流转,凝注傅临意:“十一王爷,下官这就听您的案子。”

  傅临意见他安安静静的坐着,鸦翅似的睫毛遮住了眼中的冷狠深沉,不禁心里有些发寒,忙道:“不麻烦敏之了……”

  贺敏之微笑道:“王爷有冤情,必是大案,微臣不敢不听。”吩咐道:“带张阿牛。”

  案情十分简单,这天傅临意带着新买的雪狼犬到纳福街溜达,恰巧遇上来城里卖狐皮的猎户张阿牛,张阿牛所携的黄毛猎犬与雪狼犬相争互咬,双双毙命。

  傅临意的雪狼犬千金购得,素来跋扈惯了,又听说贺敏之正在审南疆大案,好奇之下,扯着张阿牛就来大理寺告状。

  张阿牛从未见过这等阵势,上了堂只跪在地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贺敏之笑道:“我倒想起个故事,有大户养鹤,给鹤戴了牌子作为标记,可惜一日却被邻家的狗咬死,大户告到官府,要求狗主抵罪,官批曰:鹤虽戴牌,犬不识字;禽兽相争,何与人事?”

  傅临意陪笑道:“这就是了,本王即刻撤告,狗死了也就死了,与人无关。”

  贺敏之微笑:“王爷英明,两犬相争,的确不关人事。”话锋一转:“只是这个案子,却不能这么草草了之,故事是故事,真这般审案,就是不合法令了。”

  傅临意张着嘴,心里七上八下。

  只听贺敏之说道:“禽兽相争,也要看鹤是在哪里被狗咬死的,若是邻家狗擅入大户家,邻家则要赔偿认罚,若是大户鹤擅入邻家,大户家鹤虽死,却也要认罚,若是当街遇上……就要看当时法令。”

  “譬如王爷此案,靖丰府尹早有城令,纳福街繁华,禁私纵牲畜入街,所以两犬虽死,王爷与张阿牛,却还需认罚。”

  傅临意苦着脸道:“贺大人,看在本王亲自登门送琴的份上,千万莫要打我……”

  贺敏之冷冷道:“王爷这是要挟本官?”

  傅临意立即闭嘴。

  “张阿牛,你知这条城令吗?”

  “小人不知。”

  “王爷,您知道吗?”

  “似乎听说过那么一次两次……”

  贺敏之判道:“张阿牛带犬上街,罚钱一百文,十一王爷明知故犯,罪加一等,罚钱二百文。两位可服?”

  两人均是大喜过望,尤其傅临意,原本满以为要尝到大理寺的板子。

  需知这些年靖丰新任官员,若想得个“不事权贵”的清名,拿他做文章最是寻常方便,文帝也从不护短。谁知贺敏之只是罚区区二百文,傅临意登时喜上眉梢,只觉得这个贺大人千般万般的好。

  当下掏出一锭银子,足足五两:“我多罚些。”

  两件案子审完,日已西沉,众人从巳时直坐到申时,只喝了几杯清茶,均疲累不堪,纷纷告辞回府。

  贺敏之却吩咐张阿牛在殿外侯着,自行取出二百文钱,同张阿牛那一百文一起入了公,收拾了出殿,递给他傅临意那一锭银子,温言道:“打猎不易,此次死了猎犬,这些钱拿去重新买一条,好好过日子吧。”

  说罢转身慢慢走了。

  傅临意静立在殿外墙边,看到这一幕,不禁微笑,眼神温暖沉静。

  突的脸上微凉,抬头看天,只见雨点夹着零散的雪花飘落。

  忙追着唤住贺敏之:“你就这么走回去?”

  贺敏之奇道:“回家也不甚远,过两条街就是了,坐轿子岂不是还要请轿夫,费那钱干什么?”

  傅临意跌足叹道:“贺大人哪!您还当真是个钱痨,朝廷给你每月十两银难不成你一分都不舍得花?”

  拉着他站到殿檐下避雨,挥手让自己的轿子过来:“幸亏本王坐的是八人大轿,这就送你回去吧。”

  贺敏之笑得像一只优雅的狐狸:“谢过王爷。不过敢问王爷,您今天来大理寺,当真只是为了告区区张阿牛?”

  傅临意摸了摸鼻子,深知瞒不过他,直言道:“其实是受人之托,老十四不放心你,特意嘱咐我打听着这件案子。刚好遇上张阿牛,我就干脆上堂打听清楚,岂不是好?”

  贺敏之怔了怔:“檀轻尘?”

  “是啊,老十四跟你投缘得很,这么些年,我从未见过他这般花心思对一个人。”

  说话间暖轿已经过来,两人上轿,傅临意吩咐先送贺敏之回明镜胡同的宅子。

  外面风雨渐大,轿内却温暖舒适。

  贺敏之这一个月来全心思扑在南疆大案上,今日又整整审了一天,粒米未进,精疲力竭之下,倦意上涌,双眼微饧,支不住脑袋,一下下轻磕在轿壁。

  傅临意感到好笑,却不由自主的伸手出去垫着他的脑袋,想了想,干脆揽过肩半搂着让他睡得舒服些。

  这样迷迷糊糊的贺敏之,有些脆弱,有些稚气,让人只想去疼惜去呵护,不忍加诸一丝一毫的伤害。

  次日两名监察御史均上了折子,其一赞贺敏之少而敏直,细察秋毫,谋定后动,杀伐决断,法礼兼顾,刚柔并重,实是治国良才。

  另一却言贺敏之虽果决明断,定了南疆大案,手段却颇嫌残酷诡诈,失了宽和仁厚的风范。

  帝问于方喻正,礼部尚书只说了九个字:天下刑官,无出其右者。

  三个月后,文帝下旨,擢升贺敏之为大理寺从四品右丞。

  品级虽不高,升迁速度却是难得的快,更兼文帝嘉许,一时贺敏之成了炙手可热的人物。

  来访官吏川流不息,贺敏之大是厌烦,每日依旧勤勤恳恳到大理寺阅理卷宗、复核查勘,陪审现案。

  回家即闭门谢客,唯一有所往来的却是十一王爷傅临意。

  至于那些金叶子和银票,淑华夫人和魏府自然不会再问他要回,更不敢主动提及,贺敏之也就却之不恭,假装从未见过,尽数悄悄藏在了家里。

  同科状元龚临尚在礼部任六品主事,年轻气盛,想着自己出身名门,贺敏之不过是个无父无母的寒家子弟,一次同僚聚会大醉之下忍不住讥笑道:“贺大人贪财傲慢,十一王爷好色惫懒,原本就该格外投缘。”

  官场上的话自然传得比风都快,贺敏之听了这话,一笑置之,笔下朱圈划得一丝不颤,圆润顺畅。

  帝听说了此事,一次趁他进宫时问及,贺敏之却若无其事,只笑道:“我不在乎这些。”

  帝见他喜怒自抑得极深,念及他的身世,心中明白,却不免有些唏嘘心疼,想了想:“敏之今年十八了,我替你定一门亲事可好?”

  “方尚书家的千金,与你年岁相仿,家学渊源,容貌也是一等一的好,原本太子想娶了当侧妃,我看你尚未定亲,不如就给了你罢。”

  贺敏之一惊,一口杏仁酥直喷了出来,忙道:“我不要。”

  帝瞪着他:“这是什么话,什么叫你不要?方开谢名门闺秀,你区区四品右丞只怕未必入得了方尚书的眼!”

  贺敏之苦笑道:“那最好了,我也不想耽误了方小姐……”

  帝笑道:“怎会耽误?方开谢自是名门艳质,咱们敏之却也不逊色于任何一位王孙公子,你现在不愿,那就等些日子再说罢。”

  这些时日以来,贺敏之在文帝面前越发随意自如,文帝欢喜之余,竟想起“天lún之乐”这个词来,帝王之家,父子夫妻情分本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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