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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7 章

  敏之,满眼的恨意呼之yù出,却是咬紧牙关,不肯供出主谋,只说:“奴才天天被寿王责打辱骂,实在不堪忍受,就对寿王下了dú手。”

  贺敏之嗤的一声笑:“你我都是死罪难逃,你不肯供出我来,我也许不了你什么好处,又何必惺惺作态?”

  禀道:“大人,小英子狡猾,不动大刑多半不肯老实招供……”

  满殿之人只听得目瞪口呆,杨陆叹口气打断道:“今日已晚,暂且收押罢,明日再审。”

  贺敏之虽犯下这滔天大案,但毕竟身为少卿,大理寺众人也对他留有三分情面,往牢房去的路上,贺敏之示意要与小英子单独说话,那几个狱卒也就睁一眼闭一眼的允了。

  贺敏之走近小英子,低声道:“是我想要你的命,再说你不供出我来,你家王爷便是众矢之的,你怎么如此糊涂?”

  小英子道:“大人忘了自己跟我说过的话?为王爷着想,奴才只盼大人一生平安。只需稍等几日,王爷定会寻到主谋,保大人无事。”

  贺敏之一怔,当时自己一心只想激怒他以备今日只需,不想这小英子对檀轻尘当真是忠心耿耿。

  小英子轻声道:“贺大人,我只是个阉奴,却也懂得忠心,王爷曾说过,绝不让我动你。”

  却又yīnyīn的尖声笑道:“除非大人自己绝了后路,王爷再也相救不得,到时小英子定会欢欢喜喜的拖着大人一起下黄泉。”

  贺敏之漫不经心的笑道:“好极,那便这样罢。”

  摄政王府。

  檀轻尘撑着额,凝视灯盏,道:“虽说急了些,也不得不动魏兰亭了。他是淑华夫人的叔父,当日与废太子过节不小,贺敏之把这案子端出来,这千百双眼睛盯着,不给他找个说得过去的替死鬼,也救不回xìng命。”的be

  檀平垂手立着,半晌,低声道:“贺敏之如此胡闹,留着只怕有碍大业,王爷难道还想救他?”

  檀轻尘神色喜怒难辨,却淡淡道:“这件事,你让龚何如找兵部侍郎赵承去办了,三天内务必料理妥当。再去跟杨陆说,此案疑点甚多,让他仔细看看供词,三日后再审,到时本王亲自去听审。你再下趟牢里,吩咐小英子,咬住兵部尚书魏兰亭就是。”

  微微一笑:“也罢,就当遂了敏之辞官的心愿,这案子结了,他就是想留在朝廷也再不能了……”

  眸光又是火热又是冰冷:“干脆就把他留在王府,倒也省心。”

  三日后再审,檀轻尘端坐一侧,下首便是龚何如。

  此案涉及废太子,朝臣噤若寒蝉之余,私下里却翻江倒海各自盘算了个无休无止,看着檀轻尘恍若无事的表情,心中更是忐忑。

  贺敏之却是轻松自在得仿佛在自家小院。

  冲着檀轻尘只是微笑,檀轻尘不动声色,眼底却漾出一丝残酷兴奋的寒光。

  杨陆只问小英子主谋。

  小英子开始抵死不招,口舌便利,一番强词夺理的狡辩后,杨陆不耐烦听他胡扯,吩咐重责四十板子。

  用刑完毕,小英子血流满地,由臀至膝弯尽皆皮破ròu烂,流泪磕头道:“奴才愿意说实话,主使之人正是……”

  贺敏之原本一直笑嘻嘻的看着,闻言突然打断道:“且慢!我有话说。”

  檀轻尘眉头一蹙,几天来心中隐隐的不安陡然尖锐,就像有石子投进看似平静的水面,激起一圈圈的波纹涟漪,心神再无法宁定。

  只听贺敏之朗声道:“我指使小英子谋杀寿王,还有一个原因当日未曾明言。”

  一字字清晰无比:“我真名唤作慕容之悯,正是燕亦皇四子。八年前傅少阳破我国家,毁我社稷,我岂能容他活在世上?”

  举座皆惊。

  檀轻尘一颗心冰凉。

  此言一出,自己一片苦心数日cāo劳尽付东流,莫说是攀诬魏兰亭,便是自认主谋,在“燕亦皇四子”这个供词下,也显得不够分量了。

  檀轻尘长身而起,再不看贺敏之,只道:“此案关系重大,还请杨大人仔细。本王还有要事在身,先行回府。”

  众人忙起身恭送。

  小英子趁乱忍痛笑道:“贺大人自绝活路,小英子也只得顺从大人心意。”

  贺敏之笑道:“有劳。”

  待杨陆再问,小英子即刻供出贺敏之便是主谋。

  一时人犯供词已全,签字画押。

  自此,此案再无可审之处。

  初冬的大理寺重狱已十分寒冷。

  幸亏杨陆等人吩咐了善待贺敏之,傅临意更是亲自捧了厚厚的丝棉被送进牢里。

  入夜之后,贺敏之裹着棉被酣然入睡,睡到半夜,只觉得似有一双眼睛在旁窥伺,极不舒服,朦胧中睁开眼来,却见檀轻尘端坐一旁,正默默凝视自己。

  檀轻尘脸上甚至还带了一个雍容的笑意,半露的牙齿在石壁油灯的青光下,微微闪着雪白的光泽。

  第四十三章

  贺敏之情不自禁,往后缩了缩:“这么晚了,舅父还不休息?”

  檀轻尘叹道:“我睡不着,有几件事情怎么也想不明白,特意来请教敏之。”

  贺敏之殷殷劝道:“人活一世,总有不明白的事情。舅父身系天下百姓的福祉,千万不可为了小事劳神。”

  檀轻尘道:“怎会是小事……敏之在我心中……”

  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到棉被中,拽出他的手来。

  虽说大理寺众人待贺敏之甚厚,从不曾动用私刑,但他身陷重狱,一副黑沉沉的手镣却总是免不了。

  贺敏之腕骨修长纤细,肌肤白皙剔透,手腕处已被铁镣压出明显的青紫痕迹来,檀轻尘撕下衣袖,细细裹衬在铁镣里侧。

  问道:“你当真一心求死毫无半分留恋?”

  贺敏之点头,道:“那天在白龙瀑我扔下去的yào必然是假的,你怎可能带着真yào丸赴约?你又不肯放我走,与其几年后半死不活的受制于你,不如当断则断。”

  顿了顿:“慕容之恪曾对我说过,若是不能按自己的意愿活着,还不如死了的好。”

  檀轻尘的眼神大海也似平静,闪着黑幽幽的光,里面却深埋着海啸般足以摧毁一切的yīn沉暴怒,忍不住手一紧,已将铁镣捏得陷入贺敏之手腕中:“你们慕容氏倒是尽出疯子。”

  贺敏之痛得一声低呼,冷汗涔涔而下,却轻轻一笑。

  檀轻尘惊觉,把铁镣掰开了些,追问道:“聂十三呢?你舍得?”

  贺敏之抬眼看着甬道上方的一小片深蓝星空:“聂十三自有他的天地。你们白鹿山的内功心法,都出自佛门一脉,他参悟深透,对情爱一念已是微薄。我死后,对他得证天道只有益处。”

  “缘起缘灭,原本就是很自然的事情。我勘得破,他更勘得破。”

  檀轻尘恍若未闻,眼神执着:“你还为那件事恨我?”

  贺敏之不答,却道:“舅父待我很好,这些日子一茶一饭,都悉心照顾。”

  檀轻尘摇头道:“你不说恨我,对我下手却从来不曾心软……你这般待我,让我一世伤心。”

  贺敏之嘻嘻笑道:“我还未死,只身在狱中,舅父为何不救我?”

  檀轻尘沉默片刻:“我救不得你。”

  “原本已经帮你找了替死鬼魏兰亭,偏偏你说出了慕容之悯的身份。”

  “莫说我是摄政王,朝中势力尚未完全巩固,即便已当了皇帝,免你的死罪也是千难万难。”

  贺敏之凝视他的眼睛,笑道:“舅父让小英子翻供,咬出魏兰亭,再以摄政王之尊,强令免去我燕亦余孽的死罪,纵使朝堂愤怒,大不了从此jiāo出大权,归政退隐。”

  檀轻尘一震:“我若当真如此,你愿意陪着我一生一世?”

  贺敏之笑而不答,眼神中没有嘲讽,只是完全洞悉的清澈。

  不知是他浅淡出尘的笑容使然,还是狱中油灯太过黯淡,贺敏之明明就在眼前,触手可及,檀轻尘却觉得只要一眨眼,他就会从此消逝不见。

  力不从心的虚弱恐慌从心底涌出,檀轻尘伸臂隔着棉被紧紧抱住贺敏之,声音有些干涩粗糙:“你知道我放不开,也知道我的大志……何苦这样逼我?生灭丸我怎么会不给你?你好好活在我身边又有什么不好?”

  贺敏之有些困倦,闭上眼打个呵欠,道:“我虽杀了废太子,母亲毕竟是宁国的安和公主,赐我全尸罢。”

  檀轻尘静静搂着他,不再说话,待他睡着,方起身轻声道:“我会让你活下来。”

  清晨,聂十三沿着幽暗的甬道走近铁牢,贺敏之正睡得香甜,身下垫着一床,身上裹着一床,都是上好的厚丝棉被。

  聂十三轻轻掰开铸铁栅栏,星目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一番,停在墙角处,凝视片刻,微微一笑。

  走到贺敏之身边,见他白玉般的脸颊上隐隐透着一层绯红,长睫低垂,上唇微翘,忍不住伸手捏住他的鼻尖。

  贺敏之猛然惊醒,睁眼见是他,眼神立即柔和下来,坐起身子,半睡半醒道:“你回来啦?”

  聂十三爱极了他这副懒洋洋的模样,一手将他按倒塞回被窝,眼神热热的,声音却冷淡:“你接着睡吧,我等着就是。”

  贺敏之果然躺下继续睡了。

  又睡了一个时辰,方起身打个呵欠。

  聂十三凝视片刻:“气色倒很好……”握着他的手,问道:“冷吗?”

  贺敏之摇头:“揍完那帮秃头了?苏缺的骸骨呢?”

  “也没怎么揍……骨灰已经送去蝶楼。”

  “苏觉怎么说?”

  “没说什么。苏觉一心想着替摄政王办事、报效朝廷。苏缺有个兄长,已经在羽林军中任职。”

  贺敏之默然片刻,道:“十三,以后咱们每年都要记得祭奠他。”

  聂十三嗯的一声,直接问道:“你呢?什么时候死?”

  贺敏之气道:“聂十三,如果我打得过你,我已经打你了。”

  “为什么?”

  “因为你说话难听。”

  聂十三闭上嘴,两人四目相对。

  良久,贺敏之忍不住笑了,道:“杨大人跟我说了,十一月初三,赐鸩dú、留全尸。”

  聂十三道:“我大概送不了你。下个月末武林各大门派会盟白鹿山,师父想让我回山接掌山主之位。”

  贺敏之笑道:“那也没什么了不起。我劝你还是留着看看我的棺材吧,十一王爷亲自挑的春芽木棺,埋地千年不朽,寻常人难得一见。”

  聂十三只沉默不语,贺敏之看了心中不悦,挥手道:“你先去白鹿山好了,以后如果回靖丰,记得到城西郊外的坟地看我。”

  聂十三叹口气,道:“我等你葬了再走罢。”

  贺敏之喜道:“咱们家被封了,你住哪里?”

  聂十三道:“我就住城西郊外。那地方僻静,我正有个极难的紧要关卡过不去,趁着这些时日可以琢磨演练。”

  檀平回禀完毕,檀轻尘道:“让蝶楼守在城西,聂十三一有异动,即刻来回。”

  檀平道:“这事甚是出奇,聂十三一直对贺敏之情深义重,这番作为竟像换了个人,让人心寒齿冷,想必其中有诈。”

  檀轻尘笑道:“小师弟从小xìng子冷,一翻脸就不认人,更是一心求剑道。当年在山上,最疼他的二师兄因病死了,下葬当日他为着一招剑法未曾练好,竟终日不离剑室,更不曾为二师兄落过一滴眼泪。这么一看,今日他对敏之无情也属寻常。”

  “只不过……敏之擅算计,此事真真假假,暂时也摸不透,所以那晚在牢里,我没有把菩提生灭丸给他。”

  思量一会,确认道:“他们说的话,你记得字字不错?”

  檀平道:“牢房墙角处安了熟铜千里追风管,属下听得清清楚楚,一字不差。”

  “说到苏缺时,果真说的是“咱们每年都要记得祭奠他”?”

  “是。”

  檀轻尘冷冷一笑:“咱们……好一个咱们!”

  檀平道:“王爷,只要看住聂十三,贺敏之也翻不出什么花样。”

  檀轻尘道:“他花样再多,人还在本王手中。再说本王又怎会全无准备?”

  翻开一道折子,随口问道:“我让你找的人都找到了吗?”

  “已找到几个,都不十分合用。”

  “下月初三前办妥此事。”

  转眼便是十一月初一。

  这些天来,聂十三每日只在郊外冥想或是试剑,毫无异常举动。贺敏之在牢中好吃好睡,间或傅临意等还寻他聊天玩笑,杨陆趁夜带酒进大狱,与他大醉一场。

  檀平去狱中看过小英子,还带着小英子的徒弟小顺子,说王爷不便前来,只让自己过来探视。

  小英子感动之极,涕泗横流,哭着磕了头,吩咐小顺子务必以死相报王爷大恩。

  临近年底,各州府上报的政事极多,更兼草原朗羯部落日益坐大,一举一动都要倍加留心直接报送,檀轻尘批阅处理了一整夜,通宵未眠,却仍是神采奕奕。

  小顺子见他得了空,忙奉上一碗核桃酪,禀道:“王爷,找来的人已经在外候了一整夜啦。”

  檀轻尘推门而出。

  只见书房外站着三个年轻人,一色的身形修长、容貌秀美,不知是天气冷亦或是心中害怕,都在簌簌发抖。

  冷眼端详一番,见中间的少年眉如春山,眼横秋水,最是有几分相似,但鼻梁不算挺秀,嘴唇轮廓亦不够明晰优美,更兼肤色苍黄,哪里有贺敏之万分之一的风神?

  沉吟片刻,吩咐只留下中间的少年,又让小顺子准备烙铁。

  此时天色将明,天边一丝鱼肚白映得檀轻尘眸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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