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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驼侠侣》正文 第十五章 崖顶十日(2)

  二人对峙了一会,杨过忽哇哇大叫起来:“坏爷爷欺负我,欺负我!妈妈快来救我!”欧阳锋一怔,心想:“你装神弄鬼,这等小伎俩可骗不过我。”欧阳锋斥道:“你鬼哭狼嚎什么?”杨过哭道:“我好饿!我要回家!”杨过本是做戏,喊到妈妈时想起来穆念慈,真就放声大哭起来,假戏真做了。

  欧阳锋听杨过像个孩子似的哭个不停,烦躁不已,斥道:“傻蛋,你把剑还我,爷爷自会放你。这可都是你自找的!”杨过哭道:“你吃我肉,我就不还你!我就不还你!”欧阳锋喝道:“你这么大人了,不怕丢丑吗?”杨过哭道:“我是傻蛋,本来就傻,怕什么丑?我要我妈妈!我妈妈一会就来,见了你这坏爷爷,非打你屁股不可!”接着又喊道:“我要吃肉!我要吃肉!”

  欧阳锋想哪个身怀绝技的武林中人都不会如此失态丢脸,又觉自己想多了,心想:“我强逼这傻子反而事不能成。”,换上一副和颜悦色的模样,大声道:“傻蛋,爷爷现在没有肉,这样吧,你把剑乖乖还我,我就给你找肉吃。爷爷说话算话!”杨过呆呆望了欧阳锋一会,哭道:“你好凶,我才不下来,你是想吃了我吧?”欧阳锋又气又急,正要说话,杨过又跳到东边一株树上,连忙起身追赶。只见他跳到了东边尽头的一株树上,右手扬起,对着悬崖叫道:“你再不走开,我就把剑扔到下面!”欧阳锋吃了一惊,瞪大了眼睛,怒道:“你把剑扔了,我就上去吃了你!”他怕杨过把剑扔进悬崖,所幸吓住他。

  杨过露出害怕的模样,过来许久,忽道:“爷爷,你今日放我走,明日再来这给我肉,我就把你剑还你。”欧阳锋道:“好傻蛋,你难不成是想骗我?”杨过将剑放在牙齿间,咬了一下,奇道:“我为何要骗你?这玩意又不能吃,黑漆漆有什么用?你给我肉,我干甚么不和你换?”杨过见欧阳锋尤自迟疑,假装手滑,哎呦一声,让君子剑撞在肩头,落下来时,又碰上了右脚,右脚微曲,又弹到左脚,随即右手猛然抄住剑刃,叫道:“好险好险!”

  欧阳锋吃了一惊,想他不识此物贵重,失手落下悬崖可就坏了,叫道:“好了好了,我答允你便是。”杨过笑道:“好吧,明天爷爷可得拿肉见我,我就把剑给你。”

  欧阳锋见杨过憨憨而笑,双眼发直,口角流涎,傻相十足,疑心去了大半,说道:“明天我就在这等你。傻蛋,我们不见不散。想吃肉就带着剑来。”杨过忙不迭点头。欧阳锋叹了口气,飘然朝山下走去,旋即消失在树林中。

  杨过从树上跳下将君子剑背在身上,跑到巨石上将衣衫鞋子穿上,忙返回山洞,抱起洪七公想要离去,欧阳锋尚未走远,又怕撞见他,左思右想,还是觉得山洞中隐秘安全些,可终究放下不下。杨过走出山洞,外面怪石嶙峋,忽而想起奇门八卦之法,心想:“小妹子后世教过我阵法变法,我死记硬背了十来种,只消让义父寻不到洞口就成。”想到此理,眼前登时现出一线光明。

  他在外面掘土搬石,凭着记忆,布置起来,怕被看出非天然形成,又撒上灰土,忙碌四个时辰,累的满头大汗,见石阵比之程英虽胜之,和黄蓉乱石阵还是相差不小,钦佩黄蓉才智之余,暗想:“若是小妹子在这就好了。”

  他忙碌大半天,口中干渴,腹中咕咕作响。他寻找饮食,不敢走远,猎到两只只野兔,也不敢生火,直接生吃了一只野兔,喝干了鲜血,口中腥臭直欲作呕,不过总算解了饥渴。

  他带着一只野兔回到山洞中,又将洞口用草木遮掩好,见洪七公还是僵卧在地,心中懊悔沮丧,不由想若还能时光倒流,他会不帮欧阳锋,不打洪七公一掌吗?想了半天,头痛欲裂,隐隐觉得自己还是会打那一掌,心想:“义父虽是恶人,我还是不能看着他死去。”他又想起穆念慈,反反复复想她因何死了,是被谁杀了,该不该去报仇,不知不觉眼泪流淌出来,心力交瘁下睡了过去。

  到了第二天,欧阳锋带着一只鹿腿到林子中等候,等了一个时辰,连个人影都没有。他隐隐觉得自己被糊弄了,转念却想:“他一个傻子没准认错路。”便四处寻杨过。他寻了半片山,一路呼喊傻蛋名字,除了远处鸟啼声,半个回应也没有。

  快天黑时,欧阳锋又到了当初和杨过相遇的空地,他胡乱走着,走进一堆巨石中,绕过了几个拦路的乱石,眼前景物仿若刚才,不由感觉古怪,眼见暮色苍茫,乱石中似乎透着森森鬼气,饶是艺高人胆大,也退后两步。

  他凝视了一会,瞧出一点端倪,乱石中隐隐透着五行八卦的变化。他所知世上精通五行八卦唯有黄药师一人,华山论剑时也曾施展过五行八卦掌法,不由暗自心惊:“莫非黄药师在此?”他嫁祸黄药师后,早料黄药师会疑心到他头上,未免做贼心虚,踌躇一会,心想:“老叫花都败于我手,黄药师何有惧栽?打败了他,华山又少了一劲敌!”想到这里,傲气顿生。

  他吸了口气,昂起头将声音朗朗送了出去:“药兄既在此地,何不现身?小弟欧阳前来拜会!”欧阳锋的声音清清楚楚传进山洞中,杨过听见矍然而起,按剑侧立在洞口旁。

  四周一片寂然,欧阳锋不愿退去,索性探个究竟,大步径直踏入石阵中。哪知踏入石阵后,奔东走西,指南朝北。他怔怔瞧了半天,似瞧出一点端倪,走了片刻,刚觉有理,前路又生异变。他凝思苦想,走了几十遍,竟回回踏回到原地,不由呆立原地,惊诧万分,心中蓦然一惊:“我走不出石阵,岂不是要困死在这?”他气沮之下,忙往回走,绕过几个乱石,就顺利出了石阵。出了石阵,松了口气,暗想:“想是石阵主人不让外人进去,却不管离去。”

  他见识过石阵厉害,十分忌惮,不敢再往里走,只得离去。杨过听欧阳锋脚步渐行渐远,长舒了口气。

  欧阳锋走出几步,左边有一道高坡,刚要攀上去,忽而灵光一现:“我为何在地上走?我跳到乱石上,从高处不就一目了然了吗?”返身回到乱石阵前,纵到前面乱石上,望着怪石散布形状,竟似弯曲移动起来,头昏眼花下,不敢再瞧,只径直跃到前面另一块乱石上。

  杨过听欧阳锋腾腾几声,越来越近,从洞口缝隙望去,一道黑影在高处跃了过来,吃了一惊,扒开洞口树枝钻了出去。

  欧阳锋从半空中正要落在乱石,一道剑光闪过,笔直刺向他脚骨,避无可避,一惊之下急忙坠地,落在平地上,紧着一道黑影隐匿到石阵后。欧阳锋喝道:“哪位朋友藏头露尾?是好汉就赶紧出来。”他循着黑影追去,初始能听见脚步声,后来连脚步声都听不见了,转了几圈,又稀里糊涂返回到原地。

  他自知在阵中只能沉溺其中方位迷乱,又跃上巨石,一道剑气从背后刺来。他早有准备,反手挥起蛇杖后撩。一道火花亮起,铛的一声,钢杖平平而断,一截甩了出去。杖中怪蛇也被拦腰斩断,在地上抽搐嘶鸣了一会,吐出一片毒液就此死了。此杖乃是西域巧匠用混铁制成,坚固无比,是难得的佳品,没想到竟被一削而断,长剑似毫无阻隔般砍了过来。欧阳锋翻身而下,见他苦心培育怪蛇就此死了,心中大恨,见那人又要藏匿到乱石后,深吸一口气,抄起半截铁杖,使出十成力,朝他后背猛掷而出。

  身后狠恶风声响起,杨过反手挥挡,挡的一声巨响,半截钢杖冲天而出,虎口巨震,长剑险些脱手。欧阳锋见他打了列跌,露出侧脸,手持乌黑长剑,不是杨过是谁?暴喝一声,骂道:“好傻蛋,原来是你小子!”手臂暴长,朝杨过抓来。

  欧阳锋出手沉稳老辣,掌风笼罩过去,似把四面八方都罩住。杨过见避无可避,兵行险着,笔直朝欧阳锋手掌刺去。他拿捏力道奇准,刺破掌风,激刺而来,欧阳锋险些手掌被他穿破。

  二人斗了几招,乱石之间尺寸狭窄,最是便于古墓派轻功施展,杨过仗着君子剑锋利无比,将出迅捷无比的玉女剑法,欧阳锋赤手空拳竟只有招架之力。杨过一剑挥去,剑光化成一道银幕,倾泻而下。欧阳锋见他招数变幻莫测,不敢硬解,侧头避过,君子剑削中他背后巨石,如切豆腐,平平削去一截。欧阳锋没想到君子剑锋利若此,如今被杨过夺回对付自己,更是心中暗恨。杨过自知欧阳锋比他武功高出不少,斗得久了,就要渐渐落入下风,逼退他几步,又躲入石阵中,挪动了巨石,阵型又变。

  天色已晚,乱世阵中黑漆漆的一片,鬼气森森,更加渗人,欧阳锋斗了许久没讨到好处,又知杨过诡计多端,怕中了他暗算,退出石阵在外守着,等天亮时再闯阵,他大恨

  杨过见欧阳锋知难而退,忙退回了山洞。他知欧阳锋就在阵外守着,丝毫不敢大意,一夜没合眼。

  果然第二天,欧阳锋又闯进阵来。杨过忙出去迎敌,和欧阳锋拆了十余招,见他猛然跃起,以为他要跃上石堆,只见他左足一抄,一块大石已被他踢倒,飞向半空,跟着右腿掠出,凌空朝大石一踢,大石横飞而出,撞倒后面石堆上,砰嘭山响,互撞之下,火花与石屑齐飞,那乱石阵霎时破了。

  杨过见欧阳锋破阵之法和金轮法王同出一辙,心想:“这阵法虽妙,可只消把石头推到就被破了,也不知若是黄岛主亲手布置能不能例外。”闪身便走,身影消失到乱石之中。

  欧阳锋一鼓作气,将拦路石头统统推倒,一声轰隆作响,尘土飞扬。他冲破了石阵,眼见前方是岩壁死路,正觉奇怪,瞧见左侧有团一人高的长草,在光秃秃的岩壁上微感突兀。他抄起一块石子,朝草木掷出,彭的一声,传了过去,还发出几声回响。

  欧阳锋知是山洞,走了过去,刚要闯入,却暗生警觉,侧耳聆听片刻,没半点声息,迟疑了一会,心道:“我欧阳锋纵横天下,岂能畏手畏脚怕一小贼?”撕开长草,弯腰猛然翻入山洞中。

  洞口长草被撕开后,光亮射进山洞,欧阳锋一进山洞,就和杨过面对面碰个正着,余光瞥见洪七公在杨过卧着,惊骇欲绝,心想:“老叫花莫非没死,他们在洞中埋伏等着我呢?”

  杨过忽站起身,大叫道:“倒!”欧阳锋一怔,刚待说话,就感背后碗口大的三处痒了起来。他觉得似曾相识,心念一转,暗叫不好,正要逃出,后背猛然奇痒发作,他大叫一声跌倒在地上,伸手到背后去抓,这一抓连五脏六腑也痒了起来。方才杨过在洞口必经之路,前后插了三根金针,三根总有一根躲不过。欧阳锋翻入洞中,本是怕遭暗算,没想到后背被刺个正着,三枚全中。

  杨过提剑而来,望了欧阳锋在地上呻吟,手中颤抖,不知如何是好。欧阳锋怪叫一声,四肢撑地,如蛤蟆般蹭的一声跳出了洞口,力道奇大无比,手足并用连滚打趴逃到远处,只听他痛叫声愈来愈远,终于细不可闻。

  杨过庆幸不已,长舒了口气,不知是因终守住洪七公遗体,还是不必杀欧阳锋。

  今日已是第十日,杨过不吃不喝在洞中陪着洪七公,只盼奇迹发生,可望眼欲穿,枯坐至东方既白,洪七公依然静静卧着,似要这样睡下去,直至永远。

  杨过垂泪抱起洪七公,冲出了山洞,朝山崖顶峰奔去。他自觉洪七公身居五绝,慷慨仁慈,大侠之风,一生被人钦佩景仰,实是上上人,死后安身之处也当是绝顶之处。

  崖顶上大风呼啸,放眼望去,山下是万仞深谷,远处云雾缭绕在低矮的群山之间,一片苍苍茫茫,站在崖顶,颇有俯仰天地之间之感。

  他双手成爪挖土成坑,想起还没做墓碑,奔到山下用君子剑削了个长木条,刻上“丐帮帮主大侠洪七公之墓”。刻完后见字迹歪歪斜斜、瘦骨棱棱,甚是拙劣,不由脸红,忙将木条舍了,又削木条反反复复刻了十余次,方才满意。

  他奔到山上,将木条插在土坑旁,给洪七公咚咚磕几个头,哽咽道:“宵小杨过卑鄙无耻,误伤前辈,实是罪该万死,今特来领罪!”他深感罪孽深重,除了一死,已别无他选。

  他抱起洪七公安置在坑中,望了最后一眼,想起洪七公身前音容笑貌,眼眶一红,一咬牙猛地将两旁土推上。他抄起君子剑待要自刎,摸着剑上铭文,暗想:“我袒护义父,害死了洪前辈,哪里配得上君子剑?”将君子剑埋到洪七公身侧,抄起匕首抵住胸膛。

  他死前不由想起黄蓉来:“小妹子也不知怎地了。她最怕寂寞,又爱胡思乱想,郭伯伯再不理她,黄岛主不知哪里去了。她孤零零一个人,我死了她可怎么办啊?”想到这里,不禁难过,一时又不愿死了。

  他孤立崖顶许久,抬头瞥见洪七公墓碑,心想:“我杀了洪前辈又有何颜面见小妹子?”再无他念,便用匕首刺向胸膛,哪知却刺中一件硬物,再刺不下去了。他摸进怀中,原来是黄蓉所赠他的金钗挡住了匕首,已折成两段,更是黯然神伤。

  他待要再刺,忽听背后一声土破声响,土坑陡然凸起,一道人形破土而出,土屑扑簌簌落下来,露出了洪七公面庞,只听他大声道:“老叫花没死也叫你闷死了!”

  这一下实是大出所料,惊喜来的太意外,杨过过了半响才缓过神来,伏在地上咚咚磕头。他激动已极,身子颤抖,流下泪来,心情直如死后重生一般,说不上是庆幸,还是后怕。他一生中所历死里逃生无数,皆没有此刻庆幸欢喜。

  洪七公伸手抄过立在一侧木条,嘿了一声,笑道:“我老叫化死后能被人称作大侠,也不枉此生了。”探手伸向杨过,说道:“我不过是个老要饭花子,禁不起你行此大礼。”往他肩头一拨。

  杨过不自觉站了起来,摇头呜咽道:“弟子误伤前辈,罪大恶极,恳请前辈责罚!”

  洪前辈听杨过自称弟子,心念微动:“莫非是他从小丫头那学了打狗棒法就自认是我弟子了?”想杨过肯舍命护他十天十夜,在烟雨楼解救众人,武功胆气都甚是满意,不由意动,收他为徒算了,可转念想他与欧阳锋似颇有渊源,先前左右摇摆,终是心性难料,望了他一眼,叹了口气,说道:“孩子,不干你的事。”将先前情事详细说了一番。杨过听了兀自不信,还以为洪七公怕自己歉疚,安慰自己。

  洪七公瞧杨过神态,料出他心中所想,笑道:“小子你真当你武功高强,一掌就能打死我?你不信,就打我一掌!”说完真的挺起胸膛,让杨过打一掌。杨过一惊,连忙道:“我信洪前辈。”

  二人就此下山,路过方才的巨石阵。洪七公见杨过劫后余生后,也不高兴,反神色郁郁,一路也没开口说话,遥指残破的乱石阵,开口道:“杨过,这阵法是小丫头教你吗?”杨过一惊,要矢口否认,自觉又不该对洪七公说谎,忙道:“乱石阵是小妹子教的。打狗棒法可不是她教的,此事千真万确,我可没…说谎。”说完不禁脸红了。其实打狗棒法也是黄蓉教的,却是后世黄蓉所授,非彼世之黄蓉,此事荒诞离奇之极,又哪里说得清的呢?这话可算真话,也可算是假话。

  洪七公心里不信,除了他和黄蓉世上再无第三人会打狗棒法,除了黄蓉所传,还能是谁呢?只淡淡道:“我也没提棒法啊,你急什么啊?”杨过觉越描越黑,更窘了,不敢接口。洪七公拍了拍杨过肩,说道:“我老叫化没这么小气,不怪小丫头了。好啦,咱不提这个了。对了,杨过你是哪里人啊?”

  二人攀谈了起来,洪七公有意无意问杨过底细,杨过一五一十作答,二人皆绝口不提欧阳锋。

  行到山脚下,杨过忍不住开口问道:“穆…姑娘是怎么死的?”说到后几个字时,呜咽起来。他心中积郁已久,一直不敢对洪七公发问,和洪七公熟络起来后,终忍不住问起。

  洪七公微感诧异,将王府情事和杨过说了。杨过顾不得失态,抱头在地哭了许久。杨过用袖子擦了眼泪,偷眼见洪七公背对着自己静候一旁,走上去说道:“晚辈无状,请前辈勿怪。”洪七公摸了摸杨过头,叹道:“你认识我徒儿?”杨过点头道:“嗯,她是我亲姊姊。”洪七公心道:“怪不得他听我徒儿死了这么伤心。没想到我苦命的徒儿还有亲人。”

  二人朝南而走,穿过山林旷野,饶是脚力惊人,赶了三天路,四周还是荒无人烟。洪七公道:“天快黑了,且找个山洞住宿,明个再赶路吧。”杨过点了点头。二人左右找寻,终于在一片茂密的树林中找了个山洞。杨过道:“洪前辈,你歇会吧。我去弄些吃的。”

  杨过转过山坡去寻野味,遥见五丈外草丛中灰影晃动,抄起石子一弹,嗤嗤声响,一只灰兔滚落出来。这一记弹指神通下去,杨过不觉欣然:“这几天奔波厮杀,功夫倒精进了不少,过去我可弹不得这般准。”他用弹指神通打了四只野兔,又捧了几个野果回来。

  洪七公的铁罐佐料杨过也带了回去,杨过烤完野兔,用上佐料,洪七公吃了赞不绝口。杨过心下欢喜,吃过一只兔子,就说饱了,洪七公也不退让,风卷残云将余下的肉都吃了。

  四下里花香浮动,和风拂衣,杨过数日内经历无数惊险变故,直到此刻方得安静,不过穆念慈新丧,还是时不时难过发呆。

  洪七公有意劝慰,见杨过灰头土脸,蓬头垢面,笑道:“跟着我老叫化风餐露宿真是苦了你了。你本是一表人才的小伙,现下倒折腾成了叫花子。”杨过笑道:“我算什么一表人才?前辈谬赞了。我自小就东奔西走,四处要饭。”洪七公道:“你真要过饭?我可不信。”杨过道:“这岂能有假?我自小自己养大自己,除了要饭有什么法子?讨不到饭时,只能去偷人家瓜薯,被人抓住,就得被饱打一顿,有时还被狗咬。”说完卷起裤腿,露出腿上疮疤给洪七公看。洪七公见他腿上尽是凹凹凸凸的疤痕,探手一摸,骨头也凹凹凸凸的,叹道:“这样倒好,我们谁也不能笑话谁了。一直是我问你,我就给你讲讲我的经历吧。”

  洪七公对杨过娓娓道来,讲了从小父母双亡,沦落为奴,后来不堪主人暴虐多行不义之事,就杀了主人,逃出乡里。他身背人命,身在异乡,又无手艺,只能行乞为生。后来差点饿死,幸得他恩师所救,让他得入丐帮,又传了一身武艺。他说到后来,在丐帮屡建奇功,声威大起经历,只是一笔带过。洪七公道:“我本事不是最大的,可在帮中人缘不错,幸得几个好兄弟推举,就当上帮主了。”

  杨过听完敬佩已极,洪七公从一乞丐,历经世上艰辛磨难,其中辛酸血泪不问自知,最后忍常人做不能忍,容常人做不能容,百折不挠,坚韧不拔,终成非凡绩业,成了人人敬仰的大侠。杨过听出洪七公语含循循善诱之意,热血上涌,伏地就拜,说道:“晚辈谨记前辈教导!”

  洪七公见杨过听出自己苦心,心下喜欢,说道:“你是个聪明的娃儿,老叫化就不多卖弄唇舌了。你当过乞丐,受过穷人的苦,打狗棒法是穷人专打恶狗的武功,你学会想也是天意,不必放在心上了。这棒法是我丐帮用作驱奸除恶,震慑群邪的,往后不可将它传给歹人,外人也不行,你自己也不可滥用。你记住了吗?”说到最后突然神色肃然,语声庄严。杨过连忙叩头答允道:“晚辈谨记!”

  晚上安睡时,杨过抱着软草给洪七公铺了床铺。洪七公坐起身,说道:“你睡哪?你睡地上,我瞧着可不自在。”杨过道:“晚辈自有办法。”拿出绳子,拴在岩壁突出处,在绳上凌空而卧。洪七公见多识广,也不禁啧啧称奇。洪七公道:“赶明老叫化得回分舵一趟。杨过你要去哪?去找小丫头吗?”杨过脸上一红,点了点头。

  第二天杨过醒来后,洪七公早就不见了,地上装着佐料的铁罐也被他带走。杨过抬眼见石壁上,油腻腻写了几个字,想是用吃剩得骨头写的:“老叫化去也!”杨过早知洪七公这样得高人神龙见首不见尾,如今人去楼空,还是不禁怅然若失。

  此地里最近的城镇,也有百里,杨过耽心黄蓉平安,刚要赶路去寻黄蓉,就听洞外传来人的说话声:“靖哥哥,到我这来吧。”语声娇甜清脆,正是黄蓉声音。杨过惊喜万分,待要答话,蓦地想到郭靖也在,胸中泛起异样,不知为何一阵心虚、害怕,不敢开口了。他犹豫一下,悄然到洞口静听二人说话。

  只听郭靖低声叫了一声“蓉儿”。黄蓉幽幽道:“靖哥哥,我还以为你一辈子不会再理我了。”郭靖沉默许久,心中千头万绪,却不知如何说起,又叫了一声“蓉儿”。黄蓉低声道:“你肯理我,真是太好了。”郭靖见黄蓉容色憔悴,不禁怜惜,又叫了一声蓉儿。

  杨过听黄蓉不住说话,郭靖反反复复只会叫“蓉儿”,不觉好笑,心道:“郭伯伯该说:‘蓉儿,我心里一直想理你。其实我背着大师父,心里偷偷唤了你一百次。’”想到这里,心里竟酸楚起来。

  黄蓉嗯了一声,说道:“我知道你心里想理我,是不是?”郭靖呆住了,其实他五位师父丧身桃花岛后,他确实将黄蓉也恨上了,想过一辈子不再理她。黄蓉见郭靖呆住了,叹了口气,岔过话头,低声道:“靖哥哥,你现下愿意理我就成。靖哥哥,你要走吗?”郭靖低声道:“我得去找大师父,还有丘道长。”

  杨过暗想:“郭伯伯真是太不会说话了。怎对小妹子提最讨厌的两个人?”

  黄蓉道:“你去得急吗?是得马上去吗?”郭靖摇了摇头,低声道:“不是很急,就是怕他们寻我不见心里着急。”

  杨过心道:”郭伯伯总算说对话了。”

  黄蓉忽道:“靖哥哥,你留在这里陪我三天,成吗?”郭靖一愣,见黄蓉俏脸满是殷切期盼之色,不由心动,刚要开口答允,脑中蓦然一凛:“我和蓉儿私会,回去后怎和大师父说?”

  黄蓉见郭靖忽然面皮紧绷,低声道:“这里只有我们俩,谁也不知道我们在一起。”郭靖不由望了四周一眼,旷野辽阔,荒无人烟,天地间似只有他们两个人,心动起来,伸手握住黄蓉双肩,叫了一声“蓉儿”

  这唤声充满了喜爱之情,宛若往昔二人定情之时,黄蓉又惊又喜,低呼一声,头顺势靠在郭靖怀里,飘飘然似在云端,忙道:“你是答允我了吧?啊,你既然答允了,可不能反悔了。”

  郭靖被黄蓉香甜的气息包围,一阵恍惚,仿佛回到二人两小无猜、无忧无虑的往昔,说道:“是啊,我答允你了,怎能反悔?”黄蓉喜极而泣。二人相拥,浑然了忘了身外天地,也忘了所有纠结烦恼。

  一阵北风吹来,忽感凉意,郭靖解下外袍,披在黄蓉身上,不知为何忽而想到荒村野店中杨康给完颜洪烈披衣的场景,蓦地一凛,脑中惊醒:“师父从小将我养大却被黄药师害死,我报不了仇,还和蓉儿在这里私会,怎对得起他们?”情不自禁,一把推开了黄蓉。

  黄蓉正迷迷糊糊的,被郭靖一把推开,脸现迷茫之色。郭靖望着黄蓉娇弱的脸颊,打了个寒颤,结结巴巴道:“我们…我们可不能这样。”黄蓉不禁失望,过了一会,缓缓道:“三天后你再永不理我也不迟啊。”郭靖摇了摇头,说道:“我回去后,大师父总得问起,我总不能和他说谎。”

  黄蓉失望已极,拉了拉外袍,冲口而出道:“又是大师父,又是他!他有我待你好吗?”郭靖听黄蓉对柯镇恶颇有不敬抱怨之意,又惊又怒,瞪大眼睛,结结巴巴道:“你说什么?”他激动下声音都发颤了。

  黄蓉见郭靖勃然变色,后悔方才口不择言,忙道:“靖哥哥,我胡说八道,你别见怪。”见郭靖脸色缓和了些,忙道:“靖哥哥,我们找些吃的吧。你快一天没吃东西了吧?”郭靖摇了摇头,说道:“我不饿。”

  沉默了一会,黄蓉道:“靖哥哥,你知道我为何让你陪我三天吗?”郭靖心想:“在桃花岛上,你想让我把世事尽数抛开,陪你一辈子。如今还想这般劝我吧。”黄蓉道:“你猜我想让你陪我厮守,再不见你大师父,你妈妈,蒙古故人是不是?”郭靖缓缓点了点头。

  黄蓉摇头道:“我知你心里装着许许多多人,我只分了一点,怎会为我舍下他们?不过靖哥哥,你知道吗?我心里没几个人,除了你,就是爹爹,还有杨大哥。”郭靖听黄蓉提到杨大哥,不由一愣,心道:“啊,是那个长得很像很像杨兄弟的人。唉,可惜杨兄弟已经死了。”

  黄蓉接着道:“你心里少了一小块,总能挺下去。我心里突然少了一大块怎受得了?靖哥哥,咱俩好过这么长时间,你念在昔日情分上,就陪我最后三天吧。往后我们再不见面,见面也当不见。”说完抓住他右臂,轻轻摇动。

  郭靖听黄蓉语气像乞求一样,想起她的种种情深爱重,就算是铁石心肠,也不由心软,可想起五位师父的血海深仇,一时好生为难,抬头望天,喃喃道:“蓉儿,我们分开后,你去哪?前几天你不是和杨兄一起来的吗?你还去找他吗?”

  黄蓉娇躯打了冷战,噤若寒蝉。郭靖感黄蓉抓住手臂的小手颤抖起来,低头见黄蓉一脸惊恐之色,心中一凛,忙道:“蓉儿你怎么了?”黄蓉脸色苍白,半响没说话。郭靖不禁狐疑,想了一会,颤声道:“怎么?那位杨兄待你不好?他欺侮你了?”黄蓉嘴唇颤动,喃喃道:“不是!他待我很好。是我太对不起他,以后也不能见他了。”

  郭靖问道:“到底怎地了?你怎对不起他了?”黄蓉蹲了下去,蓦然低头流下泪来,也不肯开口。郭靖见黄蓉伤心如此,心道:“她刚救了我性命,我总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等她不哭了再说吧。”说道:“我们找个地方歇歇吧。那有个山洞。”

  忽然草木响动,郭靖回头一瞧,一道人影骤然从山洞中窜出。郭靖万万没想到此处竟然有人,脑中一迷,呆立原地,暗想:“莫非是大师父?大师父看见我和蓉儿在一起,只能让他老人家打死我了。”

  那人身法好快,形若鬼魅,一个起纵就跃上山坡,眨眼间如青烟般消失不见了。

  黄蓉矍然而起,擦了眼泪,只瞥见了那人背影,暗想:“怎像是杨大哥?”松语文学www.16sy.coM免费小说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