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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2 章

  头朝石像,脚朝外摆着,虽模样有差,贫富有别,却有一样是相同的——他们额头命宫处均显出了一枚小小的血点,乍一看像是血痣。

  江上风大浪急,一层赶着一层直冲上岸,加之大雨泼天,那架势,似乎再多掀一个浪头,便要扑到江松山上去。

  然而这近二百人形成的圆阵却好似形成了一个铜铁之罩。烈得能割ròu断袍的狂风肆虐而过,那石像莲座上的纸符却纹丝不动。泼天大雨眨眼间便让江水漫上了岸边,却一滴也不曾落到这些人的衣袍上。

  在这圆阵之外,单膝跪着一队灰衣人,他们面上均带着面具,乍一看同太常寺的有些相像,只是太常寺那些以赤红为主,这些人的面具却以青黑为主,活似一yīn一阳,一明一暗。

  除此以外,他们腰间还都坠了一块桃木坠子,同玄悯竹楼下躲藏的那人佩着的一模一样。

  “八字相符之人共一百又八十,一位不多,一位不少,yīn九十,阳九十。”灰衣人领首的那位开口禀报道,声音掩在面具之下显得有些闷,又在出口之时被大雨打散了,听着模糊不清。

  他们单膝所跪之人正站在两峰黑石之间,面朝着江松山,两手背于身后。他穿着一身雪白僧袍,纤尘不染。大雨距其毫厘之处杳然无声,愣是没在那僧袍上落下一星半点儿湿痕。

  这人个头很高,身形修长而挺拔,单单是背面便有股出尘离世的气质,让人不敢多看也不敢靠近。

  他面上覆着银制面具,旁人看不见容貌,单是露出了一双透黑眸子。他此时正微微仰着脸,目光落在松江山顶,沉静冷漠之中似乎含着一丝旁的东西。

  他听了灰衣领头的话,背在身后的手指微微摩挲了一下,目光却一动不动。

  灰衣头领抬头瞥了他一眼,又惶然地低下头,噤声不语,等着这白衣僧人开口。哪怕只是这样些微的沉吟,都让这些灰衣人觉得忐忑不安,好像自己满身都是谬误,做了一堆荒唐事一般。

  而实际上,那僧人摩挲了一下手指,便淡淡开口道:“可曾叨扰无关百姓?”

  他的声音也透着一股天生的冷淡,像是微微结了冻的水。

  但是这么一句简简单单的问话,便叫这些灰衣人微微一颤。领头那人连忙道:“不曾不曾,咱们只挑了僻远之处掳人,但凡旁边有个别闲杂之人的,也都一并带来了,一丝把柄也未曾留。”

  那僧人又摩挲了一下手指,不喜不怒道:“掳人?”

  领头连连改口:“不不不,请人。”

  他慌忙更正之后,又是好一会没听见吩咐,顿时忍不住偷偷抬头瞥了一眼,就见那白衣僧人依然静静地望着江松山顶。尽管看不见他的眸子,但灰衣人却觉得,他似乎少见地带了一丝感慨,好似这偏僻无名的松江山同他有什么渊源似的。

  那灰衣人看得恍惚,一时间胆大包天,居然张口问道:“这地方偏僻无名,平平无奇,国师为何挑中这里?”

  这话刚说完,灰衣人就想一巴掌把自己抽死在这里。他自小受松云术士教养,十六岁起开始帮松云和国师办些麻烦事,至今已有七八年了,然而真正见到国师的次数却屈指可数,大多是从松云那边领了事四处奔走。但是即便接触少而又少,他也是知道这位国师的脾气的——

  这位从来喜怒无常,且十分厌恶底下人不知天高地厚,问些不该问的事情。

  至于什么是不该问的,其实这位从不曾明确说过,但就灰衣人他们的理解,就是指“什么都不要问”。

  这位有什么安排自有他的道理,哪是他们能chā嘴的。

  谁知他这一问,国师非但没有怒意,甚至还答了他一句:“许多年前,我在这处遇见过一位贵人。”

  那真是……太久太久以前了,久到连他都已经记不清那时的自己究竟几岁,生得什么模样,爹娘是何人,又是因何缘故将他弃留在这僻远的山里。若不是那位贵人,他恐怕轮回都入了几遭了,又何来现今的一切。

  灰衣人听了他的回答,当即愣了一下,低头道:“那真贵人慧眼识珠,否则,又哪来今日太平盛世。”

  “慧眼识珠……”国师似乎觉得这话很有意思,又似乎有些嘲弄道,“太平么?若是太平,我也不用做那么些麻烦事,今日也不用站在此处了,请来这么些劳苦百姓了。”

  灰衣人一时间不知该接什么话,然而国师向来寡言,难得有兴致说这么些话,他不接岂不是更过不去。于是他想了想,又道:“是我们愚驽,分不了忧。”

  国师闻言,眸光一动,淡漠地从他们身上瞥过,又重新落在江松山上,半晌之后淡淡道:“总有用得上的地方,无须妄自菲薄。”

  他看着山顶荒寺,忽而抬手行了个佛礼。

  于他而言,这一生始于此处,所以也该“殁”于此处,这才算得上是有始有终。况且,他现今所为,多少有些忤逆当初那位的初衷,所以临“死”前来自忏一番,也算得个心安。

  相信对方若是活着,也是可以理解他一番苦心的。

  当他行完佛礼重新抬起眼时,那百人组成的圆阵之中,石像莲花底座上的纸符忽然抖动了一下。

  一张正对大泽寺,一张冲着洞庭方向,还有一张则对着万石山。

  三张纸同时一抖,发出“哗”地一声响,像是狂风吹搅着战旗发出的拍打之声。

  紧接着,莲座之下的血圈倏然一亮,原本快要干涸的血迹似乎陡然间变得新鲜起来,甚至还微微流动着。

  国师转过身来,抬袖一扫,就听一阵风刀之声于圆阵上方扫过,阵中百人左手拇指突然裂开了一道割口,殷红的血顿时从那道割口之中淌流而下,落在地上,又如同被什么吸引了一般,直直朝那石像蜿蜒而去。

  那是一幅极为骇人的景象,数百条血线如同长蛇一般静静地朝石像爬去,眨眼间便融进了石像底端。

  一众灰衣人虽然有所准备,乍然看到这一幕依然有些手脚发凉。他们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些血液将整个莲座染成暗红色,又似乎活了一般,沿着石像由脚往上。

  似乎要将整座石像染成血色。

  那究竟得花费多少血,灰衣人不知。他们只知道,这圆阵中人的血最终都是要流干的,一个也活不成。

  而就在他们愣神之时,国师淡淡扫了他们一眼,抬袖又是一道风刃。灰衣人只觉得自己左手拇指一阵刺痛,还未来得及有所反应,整只左手便被千钧之力猛地压向地面。

  那力道之大,让人无力反抗。灰衣人各个措手不及,连带着整个人都狼狈地横趴在地,眼睁睁地看着殷红血流从手指之下汩汩流出,也直奔那石像而去。仿佛流的不是血,而是活气。

  他们懵了片刻,下意识疯狂挣扎起来,然而不论他们使出多大的力道,用出什么方式,左手依然被死死钉在地上,纹丝不动,鲜血也依然汩汩前流。

  领头那个灰衣人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他愕然抬头看向国师,刚巧对上了国师垂下来的目光。

  那双透黑的眸子里无波无澜,仿佛他所看的根本不是活生生的人,只是世间草木。

  透过那双平静至极的眸子,灰衣人忽然明白了先前那句话的深意:总有用得上的地方,无须妄自菲薄。

  他更是明白了国师难得多话缘由,因为在他眼中,这兴许只是自言自语而已,根本没人听见……毕竟,死了便是白骨一副,算不得人了。

  第89章 江河血(三)

  鲜活的血液一点点从他身体中流失,似乎将他周身的热气一起带了出去。他开始发冷,视野变得模糊不清,脑中昏昏沉沉,脖颈也越来越无力支撑抬起的头。

  在近乎茫然的惶恐之中,他忽然想起了许多许多事,零碎而松散。

  他想起了和他一起在山间长大的人,现如今都同他一样滚倒在这一片血色里。

  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国师时的情景,那时候他还是小儿年纪,不曾明白事理,更不曾同国师有何牵连,只在瞒着松云溜下山偷看从县城经过的祭天队伍时,瞧见过国师一眼。那时候的人真多啊,却无人敢靠得太近。他在人群之中来回挤着想挑个清楚些的位置,却不慎被人手肘一撞,踉跄着便要扑到祭天队伍里。眼看着就要摔了,他只觉有云雪从眼前一扫而过,就那么轻描淡写地扫起了一道风,将将好把他扶直了身体。

  小小年纪的他甚至不曾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何事,怎的自己回过神来便已然稳稳地站在了道边,而他愕然抬头时,那队伍已然朝前走了一段,然而他还是一眼就瞧见了骑在高头大马之上的白衣僧人……

  这记忆太过久远了,远到连他自己都以为早就忘了,却在这种时刻又重新回想起来。

  原来在那样小的年纪里,他并非像如今这样畏惧国师,甚至是有些崇敬的,究竟是从何时起,他见到国师就只剩惶恐和忐忑了呢……

  他领了松云的命,同一帮兄弟在暗中奔走数年,究竟做过多少事,他都已经记不清了。起初看着人命从手中过,他还负罪累累不胜恐慌,也揪根溯源地问过松云。

  松云说,他们所作一切均是为了更多百姓。那些点滴准备,都是在布一个宏大的阵局,那阵叫做江山埋骨,若是布成,不仅能挡他们算到的大灾,还可保山河百年长安,

  这些太过高深的东西,松云不曾教过他,这宏大的阵局究竟该如何拿捏,他也一无所知。只记得一句从小便听松云说过无数遍的话:有些大事之所成,总少不了些许牺牲。

  这话他明白,所以牢牢记了许多年。

  直到今日,直到他眼睁睁地看着血流汩汩而淌,从活到死仿佛只有眨眼的距离,巨大的恐惧笼罩在头顶,他忽然就变得满心混乱了。

  他忽而觉得那句话不对,还漏了许多东西,至少……至少该问一问,那些人是不是愿意被牺牲。

  在又一阵无望的垂死挣扎后,他在迷茫之中又觉得那句话倒也没错,只是……

  他突然有些不确定,这样漠然的国师,当真是为了百姓身不由己么?躺在这里的百人、江底镇着的枯骨,还有更多被牵连进来的人,当真死得值当么,又当真是不可避免的么……

  不过他已经没有力气张口问这些了,甚至连再看一眼国师的眼神都做不到,只能在愈渐浓沉的黑暗里,一点点睡过去,然后……大约是不会再醒来了……

  从这百人指下流出的血,终于顺着莲座,将整个石像尽染成暗红色,连背影也不再出尘,而是显出一股浓重的邪气来。

  仿佛一场妖异的仪式终于开始,乍然之间,整座江松山连同国师所站的黑石滩都开始震动起来,江面巨浪滔天,接连直扑过来,却又在国师身后堪堪停住,败退回去。

  乍一看,活似有两方力量在疯狂较劲。

  国师就地而坐,双掌合十,口中低声念着经文。乍一看仿佛在超度亡灵,然而那经文浑厚古朴之中夹杂着一些怪异的音调,听得人极不舒服。

  他身后黑石倾倒,身前大浪奔涌,却奇异地在他头顶笼成了一个拱形,没能伤到他分毫。

  起初还不曾出现什么变化,当他念完一段经文后,合十的两手指端突然出现了密密麻麻的血点,看起来可怖异常,那血点少说也有百来枚。

  他口中经文依然为止,似乎对这些血点毫无所觉。

  而这些血点仿佛活了一般,在沉厚的经文之中,一点点朝手背推进,只是每推一步都显得格外艰难。

  国师面带银罩,未曾露出面容,但是眨眼的功夫里,两鬓被面具边缘压着的地方已然渗出了层薄汗,可见他声音虽未见波动,实际却是费了劲的。

  血点缓缓从手背爬上了小臂,隐在了他宽大的衣袖里。

  天地之间风浪更加可怖,大有侵天吞地之势,远处江岸边的小楼直接被狂浪扑打得直抖,最终还是没能撑住多会儿,伴着无数脆裂之音,再又一个巨浪滚涌之中,彻底塌倒,栽进了江里。

  与此同时,一条灿金的丝线,犹如电光一般,在江岸另一端远远游走着,速度快得犹如滚地的风雷,在人们反应过来之前,就已经直窜向东北,途经江中某处之后,发出一阵zhà响,而后又直窜向西南,最终直奔向这里。

  就在它经过洞庭湖、万石山,终于奔向大泽寺的时候。国师身下开始隐隐涌现出一丝金光。而那一片血点,则已然顺着手臂爬过脖颈,出现在了脖颈上。

  那一幕其实甚为骇人,一个看起来颇为出尘的僧人,脖颈上满是血点,而这血点还在他经文的催动之下,奋力朝面上爬。

  就在那血点漫上下巴的瞬间,黑石滩地上骤然多了一道血圈。

  圈中血光一闪,冷不丁多了两个人。

  其中一人身着白麻僧袍,昭然出尘,好看极了,却也冷极了。冷得简直叫人心悸,仿佛在百年冰雪之下压着万丈深渊。而他手中还毫不客气地捏着另一个人的衣领。

  那人周身是血,原本灰蓝长袍滚了一身尘泥,四处是破口,露出的手臂、脖颈甚至于脸上,都是各种抓挠的印记,仿佛经受过万蚁噬心,在疯狂的痒意中将自己弄成了血人。

  这血人不是旁人,正是被围困山谷之中的松云术士。

  而捏着他衣领的人则是玄悯。

  他面容依旧冰冷,只是漆黑的眸子里隐隐多了一些旁的东西,似乎风雨yù来,让人看了莫名生出一股惧意来。

  那松云术士落地的瞬间便瞧见了双手合十的国师,当即面露茫然,而后倏地一惊。

  “你不是,你——”松云猛地一跳,下意识想从玄悯手中挣脱开来,却见玄悯面无表情地动了手,原本捏住其衣领手指直接钳在了他脖子上。

  “你——”松云本就在百虫洞中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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