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3 章
剑力道极大，即使看到了，躲避了，耳边还是传来“呲”地一声，左边脸上一痛，血腥味传入了鼻中。
对方一招得手，士气更胜，再次挥剑而上。齐煜已经在极快地挑刺中击中了正前方那人的手腕，短剑横穿入臂，顺势一拉，对方右臂被废，兵器落地，惨叫着滚倒在泥地里。
他顾不得脸上疼痛，凝起全部心力和剩下的几人对战。兵器相jiāo声不绝于耳，他的腿在混战中又中了一剑，腰上被踹了两脚。对方三人也未占到便宜，一人被他当胸刺穿，一脚踹进了河里，一人兵器在与他连番对砍中被生生折断，短剑顺势chā入了他因惊恐而睁大的双眼中。剩下一人正是割伤他腿的那个，齐煜脸上的伤口还在渗着血，混在雨水中，流进嘴里。面上的狠戾几乎能吓破任何一个人的胆子，仅剩的一个对手却分毫不为所动，依然毫不后退，再次袭来。
齐煜体力几乎耗尽，可他似乎没有了任何知觉，也忘记了所有疼痛，手中的短剑如同有了生命，带着他的意志，自动迎上了最后的对手。他在这样的时候，第一次真正意识到了另一种层面上的人剑合一。
手腕后撤，血溅三尺之远，对方的脖子几乎被他彻底砍断，仅留着不足一寸宽的一点，不至于身首异处，“嘭”地一声，重重地栽进了泥水中，再也无法起来。
粗重的喘息声在雨中也清晰可闻。齐煜微微顿了顿，稳住了呼吸，单手拖着剑，一步一步走到了手腕被废的那人面前。他的整条右臂被刺穿，又直接从身上拉了下来，鲜血汹涌而出，几乎疼晕过去。在齐煜走到面前才终于意识到什么，面如死灰，死死咬住嘴唇，把惨叫声压在口中。
齐煜抬起受伤的那条腿，一脚踩在他的脖子上，“你家主人是谁？”
那人艰难地呼吸着，五官几乎扭曲，呼吸的声音像是山间的风声，没有一丝和他jiāo流的意思。
齐煜猛地凑到他面前，渗血的伤口让他看起来更像是地狱里的杀神，声音里也带了厉鬼一样的寒意：“你家主人是谁？”
脚下的人一脸恨意地盯着他，片刻，他的目光微微上移，越过了齐煜的头顶。风声骤起，齐煜一瞬间意识到了什么，他回身的一瞬间，“噗”地一声，利剑直刺入胸。他忍痛一脚踢出，那早早藏起来、直到最后一刻才出手的第六人，没想到这个时候他还能反应如此迅速，准备不及，当胸中招。嗜血的利剑随着主人的踉跄后退撤了出去，齐煜用尽最后的力气，手腕发力，短剑向着对方脖颈飞去。
鲜血四溅，满目只剩一片血红。齐煜挣扎着，摇晃着，却再也支撑不住，倒在了一地的泥泞中。
他的脑中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唯有一个声音，一直在耳边回响着。
她还在等我，她还在等着我……
她在等着我回去……
他的眼睛慢慢阖上了，恍惚中，似乎听到了谁在叫他，他想回应，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了。
怎么办，她等不到我了……
大雨依旧，浇出了一地残红。
###
柳扶政脸色潮红，却肃着脸，冷若冰霜，那明显的病容也没有一丝一毫削减他的威严。
他的头上，后背都密密地扎着针，无法躺下休息，但之前的迷蒙无力感也消失不见了。
身旁的大夫小心地观察着柳扶政的反应。就在刚才，他查出了yào中含有的dú物——不致命，但却能让人头脑昏沉，浑身无力，用在伤寒严重的病人身上，很容易就被忽略掉。
结果一出，周惟良膝行着上前辩解：“尚书大人，下官只是为了能让您好好休息，下官怎么可能敢对您下dú手，下官——”
盛着yào渣的碗当头砸了下来，周惟良一下子噤了声。yào渣混着额角的鲜血落了下来，他战战兢兢地伏在地上，半天不敢说话。
“指使你的是谁？”
“……”
“你们对秦大人做了什么，他现在在哪儿？”
“下官不知道……”
“哪些人在跟踪虞大人一行？”
“……”
“那个老fù人是被谁杀的？”
“……也，也许是山匪……”
“山匪？”
“是，是，”周惟良试探着抬起了头，“金易县是有山匪出没的，去年还曾做过乱，秦、秦大人可能也是被山匪所抓——”
“去年折冲府重新征兵也是因为这个？”
“是，是的，去年山匪作乱，郡里出兵剿灭，折冲府损了不少人手，所，所以郡守重新——”
“真是个好借口。”
“大，大人？”周惟良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因为有山匪，所以郡里可以随时征兵，所以朝廷要员在这里失踪也合理，所以个把人被杀也没什么大不了——因为有山匪嘛”他冷笑一声，脸上怒意更胜，“所以，折冲府的卫兵折了那么多，这山匪还好好的一点没事？还有，北地战争早就打完了，那些修完皇陵又被征兵到现在都没有消息的民夫，他们去哪儿了？”
一旁的大夫小声地提醒：“大人，您身上扎着针，现在不宜动怒。”
“他们去哪了？说！”
周惟良哆嗦成了一团。
“汉王知不知道这些？”
外面再次传来了喧哗声。
秦杨脸上一喜，“柳大人，应该是虞大人他们有消息了！”
他飞快地迎了出去，刚一走到门口，房门猛地被撞开，秦杨慌忙地躲到一边，总算没有被门撞到脸。
周平章站在门前，下一瞬，秦桦满身泥泞地闯了进来。他背上背着一个人，衣衫破损，身上到处都是剑伤，头颅毫无生气地耷拉着，脸上的伤口已经没有血再涌出，只是被水浸泡多时，边缘已经微微卷了起来。
“快去找大夫！”
作者有话要说：
小齐破相了……
☆、第 79 章
四月九日，失踪了数日的大理寺少卿秦章骑着一头没了牙的老驴、一身狼狈地回到了王都。
他不歇息，不梳洗，衣衫褴褛、不顾一身疲倦直闯太极殿，在满朝文武的惊骇中，当朝弹劾汉王、工部及整个江夏郡大小官员，痛斥他们在修建皇陵期间，沆瀣一气，不仅无视皇命王法贪污受贿，私吞几万名民夫的工银，调度安抚不当，引发了民、兵持械相斗，之后还欺上瞒下，谎称山匪劫掠，折冲府兵为此伤亡，将死去的民夫当做剿灭的山匪向王都请功，向下矫诏宣称战事吃紧，边地急需用兵，部分民夫需紧急派往北地戍边作战。
不仅如此，在大理寺受命调查之时，多方阻拦，眼见事情败露，甚至私调佛度卫进行暗杀。
同一日过午，刑部尚书柳扶政从金易县发出奏章，紧急送往王都，请求彻查金易县及整个江夏郡最近三年的征兵用兵情况，以及一年前的剿匪经过；弹劾汉王，不仅指使府兵私下杀人，甚至胆敢dú害、截杀朝廷要员，其心险恶令人胆寒。
整个朝堂掀起轩然大波。
天子一声令下，除礼部之外，尚书五部全部参与调查，整个王都的核心官员从上到下忙了个人仰马翻。兵部尚书亲自带兵扫dàng了整个金易县以及大半个江夏郡，除擒到少数几个毛贼外，莫说是能与府兵相斗的山匪，连一个成气候的团伙都没有找到。刑部、户部细查每一笔拨出银钱的走向，印证了大理寺少卿秦章所言，更查出，当时的械斗死伤甚众，人数近千，绝大多数的尸首都被就地坑埋在了皇陵附近的山中。随着调查的进一步展开，更多的真相一步步揭露，真正的事实触目惊心。
世事轮转，六年前太子一派的困境如今落在了汉王身上，甚至罪行更重，牵连更广，更加难以开脱。没有人再联名上奏，恳请天子以大局为重。此时已是太平盛世，外敌已灭，再不是当初内忧外患的时候。这一切的罪证加上上元bàozhà案的重重疑点，太子都不需要多做什么，严惩汉王、工部及江夏郡大小官员已经是人心所向。
大厦倾覆，轰然有声。汉王一派倒得迅速又惨烈。
吴贵妃一身素衣，钗环全无，披头散发跪倒在千秋殿前，痛哭流涕陈情多日，乞求陛下饶过汉王，饶过她唯一的儿子。
二十日，静海公主请见天子多日被拒之后，怒闯万春殿，玉烁修仪出面阻拦，直言天子抱恙，奉请公主早日还府，静候传唤。静海公主大怒，不仅呵斥玉烁修仪“这是我陈家的天下，也是我陈家的家事，区区一个蛮人野婢还想指手画脚！”，甚至当众动手扇了玉烁修仪两个耳光，对其愈加羞辱。最终惹得天子亲自出面，命她回府思过，一月之内不得出门。
四月底，斟酌多日之后，天子终于对此案作出裁决，汉王陈泓贬为郡王，收回封地，罚俸三年，一年之内闭门悔过，不得参与政事；工部尚书抄没家产，左迁至岭南，终生不得起复；江夏郡守及金易县长等多人全部革去官职，发配戍边。除此之外，其他涉案官员六品以上近百，皆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惩处。
恩宠多年的丹宁吴氏一朝没落，彻底地门前冷落，乏人问津，其他汉王一派官员也相继沉寂。
朝中动dàng，百姓议论，天子亲自拟写了罪己诏书，将过错揽于己身，昭告天下——这也都是后话了。
###
齐煜在鬼门关前打了个转，彻底清醒的时候，柳扶政都已经恢复如初回王都了。秦桦抗命跟随救了他一命，他指挥着秦桦确认了跟他动手的是佛度卫后，终于彻底陷入了昏迷。
他身上大大小小伤痕无数，胸口还被人捅了个窟窿，伤口愈合至少也要半个月，不要说还有后续的修养恢复。大夫让他在金易县养到月底再回王都，留下来的下属也跟他详细说了后续进展，让他放宽心养病，他却什么都听不进去，心急如焚坚持马上回去。
他在路上走了近两天，回到王都，第一个见到的便是秦章。秦章还吊着一只胳膊，行动不便，但因为拖延了近半年的案子结束，他的精神倒是很好，当即又跟他讲了自己失踪前后的经过。
原来那日他也找到了姓韩的那户人家，跟那老fù人谈过之后，很快意识到了问题的可能，当即带着两个卫兵去了金易县衙，但他没有道出自己的身份，佯装自己一行只是大理寺底下的查案小吏，甚至和一个卫兵互换了身份，让他做主事之人，仔细调查翻阅了县里兵役、徭役的记录，还有皇陵修筑的经过。结果在离开后的路上遭到了截杀，两个侍卫拼死保护，加上之前互换身份的遮掩，秦章最终一个人逃出生天。但他身上有伤，又没了坐骑，躲躲藏藏许久，最后在一户农人那里用贴身的软玉换了一头老驴，一路紧赶慢赶，到了王都的时候，几乎被那畜生折磨死。
在确认了彼此都还活着的时候，两人都放下心来，不约而同地道：“总算能对秦起有个jiāo代。”
他被送回了秦起为他挑选的宅子，天子特意遣了御医为他看伤，还有诸多安慰赏赐，叮嘱他务必养好身体。厨娘、管事两人也都已经早早做好了准备。尽管和秦章之间已经没了猜疑，他却清楚地记得这两人曾把自己的行踪秘密汇报给秦章——他们不是自己的人，齐煜之前无法与他们亲近，未来也没有丝毫亲近的想法。
入了夜，他又悄悄爬起来，慢慢步行着，穿过两条巷子回了家——这也是当初定在这里的原因，离得太近了。如果不是受伤，他可以直接从后院越过去，不过是几个跳跃的距离。
见她的心是那么急迫，从醒过来的那一刻就半点也等不得。可等到了门前，盯着那摇摇晃晃的风灯，他又有点不敢进去了。
夜风穿巷而过，他忍不住搓了搓手心——受伤失血过多，一时半会儿有些受不得凉。
乌门悄没声息地打开了，守夜的下人一探头就看到了他，惊喜地连连招手：“齐小公子真的今天回来了，大小姐吩咐我们守着的时候，小的还觉得不太可能呢！”
走近了，看清了齐煜的样子，他面色一下子变的凄惶：“您这是受伤了，怎么会，您的脸……”
齐煜下意识地抬手遮住了左脸，那里被大夫细心包扎了，正在结痂，半张脸都有些微微的痒。他若无其事地放下手：“进去吧。”
这个时候，林默语应当睡下了，今日卧房的灯却亮着。齐煜进去的时候，她用力摁了摁自己的眉心，强打着精神靠坐在床头。
看见齐煜的时候，她的手慢慢地停住了，然后轻轻地伸向他，声音细若耳语：“回来了？”
他们分开不到十日，却差点天人永隔。
齐煜的眼前似乎有些模糊，他小声地抽了抽鼻子，侧着脸几步上前握住了她的手，她似乎又瘦了一些，人也很没有精神。
“把头转过来。”
齐煜把右脸向她靠近了些。
林默语抽出手，两手捧住他的头，无视齐煜微微的躲闪，把他的左脸转向了自己这边。
她的眉心蹙了起来，脸上的笑意也没了，齐煜有些心慌，他往后躲了躲，见林默语要把手收回去，他又一下子凑了过来，好像怕她嫌弃一样，慌慌张张地再次握住了。
他的腿上，肩上，胸口，哪一处的伤都比脸上严重，哪一处都疼痛难当。可他不惧怕任何疼痛，却打从心底为脸上的这道伤痕难受。他抽了抽鼻子，黑亮的瞳孔中藏着紧张的恐惧，他用力咬了咬唇，还是小声问了出来：“我变丑了，你会嫌弃我吗？”
她静默了半晌，齐煜更加心慌。
“我，我知道那个人更好看些，可是，可是我也不想的，我们再等等，也许等伤好了就没那么吓人了。你不要嫌弃我——”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在林默语面前提到裴少蠡。
“齐煜。”
“啊？”
他这个样子，让人几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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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顾不得脸上疼痛，凝起全部心力和剩下的几人对战。兵器相jiāo声不绝于耳，他的腿在混战中又中了一剑，腰上被踹了两脚。对方三人也未占到便宜，一人被他当胸刺穿，一脚踹进了河里，一人兵器在与他连番对砍中被生生折断，短剑顺势chā入了他因惊恐而睁大的双眼中。剩下一人正是割伤他腿的那个，齐煜脸上的伤口还在渗着血，混在雨水中，流进嘴里。面上的狠戾几乎能吓破任何一个人的胆子，仅剩的一个对手却分毫不为所动，依然毫不后退，再次袭来。
齐煜体力几乎耗尽，可他似乎没有了任何知觉，也忘记了所有疼痛，手中的短剑如同有了生命，带着他的意志，自动迎上了最后的对手。他在这样的时候，第一次真正意识到了另一种层面上的人剑合一。
手腕后撤，血溅三尺之远，对方的脖子几乎被他彻底砍断，仅留着不足一寸宽的一点，不至于身首异处，“嘭”地一声，重重地栽进了泥水中，再也无法起来。
粗重的喘息声在雨中也清晰可闻。齐煜微微顿了顿，稳住了呼吸，单手拖着剑，一步一步走到了手腕被废的那人面前。他的整条右臂被刺穿，又直接从身上拉了下来，鲜血汹涌而出，几乎疼晕过去。在齐煜走到面前才终于意识到什么，面如死灰，死死咬住嘴唇，把惨叫声压在口中。
齐煜抬起受伤的那条腿，一脚踩在他的脖子上，“你家主人是谁？”
那人艰难地呼吸着，五官几乎扭曲，呼吸的声音像是山间的风声，没有一丝和他jiāo流的意思。
齐煜猛地凑到他面前，渗血的伤口让他看起来更像是地狱里的杀神，声音里也带了厉鬼一样的寒意：“你家主人是谁？”
脚下的人一脸恨意地盯着他，片刻，他的目光微微上移，越过了齐煜的头顶。风声骤起，齐煜一瞬间意识到了什么，他回身的一瞬间，“噗”地一声，利剑直刺入胸。他忍痛一脚踢出，那早早藏起来、直到最后一刻才出手的第六人，没想到这个时候他还能反应如此迅速，准备不及，当胸中招。嗜血的利剑随着主人的踉跄后退撤了出去，齐煜用尽最后的力气，手腕发力，短剑向着对方脖颈飞去。
鲜血四溅，满目只剩一片血红。齐煜挣扎着，摇晃着，却再也支撑不住，倒在了一地的泥泞中。
他的脑中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唯有一个声音，一直在耳边回响着。
她还在等我，她还在等着我……
她在等着我回去……
他的眼睛慢慢阖上了，恍惚中，似乎听到了谁在叫他，他想回应，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了。
怎么办，她等不到我了……
大雨依旧，浇出了一地残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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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扶政脸色潮红，却肃着脸，冷若冰霜，那明显的病容也没有一丝一毫削减他的威严。
他的头上，后背都密密地扎着针，无法躺下休息，但之前的迷蒙无力感也消失不见了。
身旁的大夫小心地观察着柳扶政的反应。就在刚才，他查出了yào中含有的dú物——不致命，但却能让人头脑昏沉，浑身无力，用在伤寒严重的病人身上，很容易就被忽略掉。
结果一出，周惟良膝行着上前辩解：“尚书大人，下官只是为了能让您好好休息，下官怎么可能敢对您下dú手，下官——”
盛着yào渣的碗当头砸了下来，周惟良一下子噤了声。yào渣混着额角的鲜血落了下来，他战战兢兢地伏在地上，半天不敢说话。
“指使你的是谁？”
“……”
“你们对秦大人做了什么，他现在在哪儿？”
“下官不知道……”
“哪些人在跟踪虞大人一行？”
“……”
“那个老fù人是被谁杀的？”
“……也，也许是山匪……”
“山匪？”
“是，是，”周惟良试探着抬起了头，“金易县是有山匪出没的，去年还曾做过乱，秦、秦大人可能也是被山匪所抓——”
“去年折冲府重新征兵也是因为这个？”
“是，是的，去年山匪作乱，郡里出兵剿灭，折冲府损了不少人手，所，所以郡守重新——”
“真是个好借口。”
“大，大人？”周惟良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因为有山匪，所以郡里可以随时征兵，所以朝廷要员在这里失踪也合理，所以个把人被杀也没什么大不了——因为有山匪嘛”他冷笑一声，脸上怒意更胜，“所以，折冲府的卫兵折了那么多，这山匪还好好的一点没事？还有，北地战争早就打完了，那些修完皇陵又被征兵到现在都没有消息的民夫，他们去哪儿了？”
一旁的大夫小声地提醒：“大人，您身上扎着针，现在不宜动怒。”
“他们去哪了？说！”
周惟良哆嗦成了一团。
“汉王知不知道这些？”
外面再次传来了喧哗声。
秦杨脸上一喜，“柳大人，应该是虞大人他们有消息了！”
他飞快地迎了出去，刚一走到门口，房门猛地被撞开，秦杨慌忙地躲到一边，总算没有被门撞到脸。
周平章站在门前，下一瞬，秦桦满身泥泞地闯了进来。他背上背着一个人，衣衫破损，身上到处都是剑伤，头颅毫无生气地耷拉着，脸上的伤口已经没有血再涌出，只是被水浸泡多时，边缘已经微微卷了起来。
“快去找大夫！”
作者有话要说：
小齐破相了……
☆、第 79 章
四月九日，失踪了数日的大理寺少卿秦章骑着一头没了牙的老驴、一身狼狈地回到了王都。
他不歇息，不梳洗，衣衫褴褛、不顾一身疲倦直闯太极殿，在满朝文武的惊骇中，当朝弹劾汉王、工部及整个江夏郡大小官员，痛斥他们在修建皇陵期间，沆瀣一气，不仅无视皇命王法贪污受贿，私吞几万名民夫的工银，调度安抚不当，引发了民、兵持械相斗，之后还欺上瞒下，谎称山匪劫掠，折冲府兵为此伤亡，将死去的民夫当做剿灭的山匪向王都请功，向下矫诏宣称战事吃紧，边地急需用兵，部分民夫需紧急派往北地戍边作战。
不仅如此，在大理寺受命调查之时，多方阻拦，眼见事情败露，甚至私调佛度卫进行暗杀。
同一日过午，刑部尚书柳扶政从金易县发出奏章，紧急送往王都，请求彻查金易县及整个江夏郡最近三年的征兵用兵情况，以及一年前的剿匪经过；弹劾汉王，不仅指使府兵私下杀人，甚至胆敢dú害、截杀朝廷要员，其心险恶令人胆寒。
整个朝堂掀起轩然大波。
天子一声令下，除礼部之外，尚书五部全部参与调查，整个王都的核心官员从上到下忙了个人仰马翻。兵部尚书亲自带兵扫dàng了整个金易县以及大半个江夏郡，除擒到少数几个毛贼外，莫说是能与府兵相斗的山匪，连一个成气候的团伙都没有找到。刑部、户部细查每一笔拨出银钱的走向，印证了大理寺少卿秦章所言，更查出，当时的械斗死伤甚众，人数近千，绝大多数的尸首都被就地坑埋在了皇陵附近的山中。随着调查的进一步展开，更多的真相一步步揭露，真正的事实触目惊心。
世事轮转，六年前太子一派的困境如今落在了汉王身上，甚至罪行更重，牵连更广，更加难以开脱。没有人再联名上奏，恳请天子以大局为重。此时已是太平盛世，外敌已灭，再不是当初内忧外患的时候。这一切的罪证加上上元bàozhà案的重重疑点，太子都不需要多做什么，严惩汉王、工部及江夏郡大小官员已经是人心所向。
大厦倾覆，轰然有声。汉王一派倒得迅速又惨烈。
吴贵妃一身素衣，钗环全无，披头散发跪倒在千秋殿前，痛哭流涕陈情多日，乞求陛下饶过汉王，饶过她唯一的儿子。
二十日，静海公主请见天子多日被拒之后，怒闯万春殿，玉烁修仪出面阻拦，直言天子抱恙，奉请公主早日还府，静候传唤。静海公主大怒，不仅呵斥玉烁修仪“这是我陈家的天下，也是我陈家的家事，区区一个蛮人野婢还想指手画脚！”，甚至当众动手扇了玉烁修仪两个耳光，对其愈加羞辱。最终惹得天子亲自出面，命她回府思过，一月之内不得出门。
四月底，斟酌多日之后，天子终于对此案作出裁决，汉王陈泓贬为郡王，收回封地，罚俸三年，一年之内闭门悔过，不得参与政事；工部尚书抄没家产，左迁至岭南，终生不得起复；江夏郡守及金易县长等多人全部革去官职，发配戍边。除此之外，其他涉案官员六品以上近百，皆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惩处。
恩宠多年的丹宁吴氏一朝没落，彻底地门前冷落，乏人问津，其他汉王一派官员也相继沉寂。
朝中动dàng，百姓议论，天子亲自拟写了罪己诏书，将过错揽于己身，昭告天下——这也都是后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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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煜在鬼门关前打了个转，彻底清醒的时候，柳扶政都已经恢复如初回王都了。秦桦抗命跟随救了他一命，他指挥着秦桦确认了跟他动手的是佛度卫后，终于彻底陷入了昏迷。
他身上大大小小伤痕无数，胸口还被人捅了个窟窿，伤口愈合至少也要半个月，不要说还有后续的修养恢复。大夫让他在金易县养到月底再回王都，留下来的下属也跟他详细说了后续进展，让他放宽心养病，他却什么都听不进去，心急如焚坚持马上回去。
他在路上走了近两天，回到王都，第一个见到的便是秦章。秦章还吊着一只胳膊，行动不便，但因为拖延了近半年的案子结束，他的精神倒是很好，当即又跟他讲了自己失踪前后的经过。
原来那日他也找到了姓韩的那户人家，跟那老fù人谈过之后，很快意识到了问题的可能，当即带着两个卫兵去了金易县衙，但他没有道出自己的身份，佯装自己一行只是大理寺底下的查案小吏，甚至和一个卫兵互换了身份，让他做主事之人，仔细调查翻阅了县里兵役、徭役的记录，还有皇陵修筑的经过。结果在离开后的路上遭到了截杀，两个侍卫拼死保护，加上之前互换身份的遮掩，秦章最终一个人逃出生天。但他身上有伤，又没了坐骑，躲躲藏藏许久，最后在一户农人那里用贴身的软玉换了一头老驴，一路紧赶慢赶，到了王都的时候，几乎被那畜生折磨死。
在确认了彼此都还活着的时候，两人都放下心来，不约而同地道：“总算能对秦起有个jiāo代。”
他被送回了秦起为他挑选的宅子，天子特意遣了御医为他看伤，还有诸多安慰赏赐，叮嘱他务必养好身体。厨娘、管事两人也都已经早早做好了准备。尽管和秦章之间已经没了猜疑，他却清楚地记得这两人曾把自己的行踪秘密汇报给秦章——他们不是自己的人，齐煜之前无法与他们亲近，未来也没有丝毫亲近的想法。
入了夜，他又悄悄爬起来，慢慢步行着，穿过两条巷子回了家——这也是当初定在这里的原因，离得太近了。如果不是受伤，他可以直接从后院越过去，不过是几个跳跃的距离。
见她的心是那么急迫，从醒过来的那一刻就半点也等不得。可等到了门前，盯着那摇摇晃晃的风灯，他又有点不敢进去了。
夜风穿巷而过，他忍不住搓了搓手心——受伤失血过多，一时半会儿有些受不得凉。
乌门悄没声息地打开了，守夜的下人一探头就看到了他，惊喜地连连招手：“齐小公子真的今天回来了，大小姐吩咐我们守着的时候，小的还觉得不太可能呢！”
走近了，看清了齐煜的样子，他面色一下子变的凄惶：“您这是受伤了，怎么会，您的脸……”
齐煜下意识地抬手遮住了左脸，那里被大夫细心包扎了，正在结痂，半张脸都有些微微的痒。他若无其事地放下手：“进去吧。”
这个时候，林默语应当睡下了，今日卧房的灯却亮着。齐煜进去的时候，她用力摁了摁自己的眉心，强打着精神靠坐在床头。
看见齐煜的时候，她的手慢慢地停住了，然后轻轻地伸向他，声音细若耳语：“回来了？”
他们分开不到十日，却差点天人永隔。
齐煜的眼前似乎有些模糊，他小声地抽了抽鼻子，侧着脸几步上前握住了她的手，她似乎又瘦了一些，人也很没有精神。
“把头转过来。”
齐煜把右脸向她靠近了些。
林默语抽出手，两手捧住他的头，无视齐煜微微的躲闪，把他的左脸转向了自己这边。
她的眉心蹙了起来，脸上的笑意也没了，齐煜有些心慌，他往后躲了躲，见林默语要把手收回去，他又一下子凑了过来，好像怕她嫌弃一样，慌慌张张地再次握住了。
他的腿上，肩上，胸口，哪一处的伤都比脸上严重，哪一处都疼痛难当。可他不惧怕任何疼痛，却打从心底为脸上的这道伤痕难受。他抽了抽鼻子，黑亮的瞳孔中藏着紧张的恐惧，他用力咬了咬唇，还是小声问了出来：“我变丑了，你会嫌弃我吗？”
她静默了半晌，齐煜更加心慌。
“我，我知道那个人更好看些，可是，可是我也不想的，我们再等等，也许等伤好了就没那么吓人了。你不要嫌弃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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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煜。”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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