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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8 章

  莲子羹……海陆十四味!这不就是被阮东廷撤下了许久的“海陆十四味”吗?

  可老式经典酒席重出江湖,竟是从香港移到了大陆!竟是从“阮氏”移到了“何成”!

  所有曾经在“阮氏”吃过“海陆十四味”的都震惊了,心中开始怀疑起,这何成的模仿能力何时强悍到这样的程度?

  可就在这些人面面相觑时,另一边,没有吃过“海陆十四味”也不知“十四味”菜色的来客们,却在提起筷子试吃了几口后,开始了全局xìng的jiāo头接耳——

  “怎、怎么会这样?”

  “天哪,不应该啊……”

  “怎么会出这种状况?”

  饶是何成再得意,这下也看出了异常。

  “怎么回事?”他招来经理,在这样的场面下,再有自信的人也要乱了阵脚。

  经理刚刚已经在宾客席里听了一大通“来宾意见”,这下子,面色简直黄如山:“何总,据说这两个月里有家高级海鲜酒楼在闽南一带遍地开花,虽然没有做过宣传,可味道好、价格比起星级酒店更实惠,受到了不少客人的青睐……”

  “少废话!说重点!”

  “重、重点是,那酒楼里的菜色,就和我们今天试吃的内容,呃,一模一样,可、可是,味道更好……”

  何成一张老脸全绿了——菜色一模一样,味道更好?

  蓦地,他看向了阮东廷——菜色一模一样?一模一样!

  他用的正是当年“海陆十四味”的菜谱,会做得一模一样的,只能是同样打出“十四味”招牌的人!

  还能有谁?

  蓦地,只见何成直挺挺地朝阮东廷走来。众目睽睽,稠人广众,阮生正悠然坐于最中央的桌席上,优雅地,不为所动地,品尝着传说中“何成酒店最新推出的葡萄酒”——呵,和他酒窖里的那一些,还真是有三分像呢!只可惜色泽够了,酒香相近了,可入喉时的醇厚感却相去甚远。

  “阮东廷,你耍我?”何成从来没有这么失态过,一张老脸在无数摄像机前愤怒得直抽搐。

  可阮东廷却像是听不懂:“耍你?何世伯,小侄听不明白。”

  字里行间,用词依然有礼,只是那表情里哪还找得到一丝丝敬意?

  周遭的讨论声却是越来越甚,从窃窃私语渐至喧哗,终于,终于有记者——估计就是连楷夫找来的记者——问出了声:“何总,这‘何成’的新菜色和一家新开的海鲜酒楼一模一样呢!可酒楼开业在前,您这菜色该不会是‘仿照’他们的吧?”

  “仿照?”另一边,同样优雅啜着红酒的Marvy冷哼,“说得真客气呢,我看,是‘抄袭’吧?”

  “可不是么?反正这老贼也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连楷夫同她碰杯,fù唱夫随。

  周遭喧哗声大起,很显然,那记者问出了众人心中的疑惑。

  可这疑惑已经不需要回答了,你看何成那张陡然僵白的脸,再看看阮东廷那优雅的、从容的、胜券在握的笑——他站起身,俯首到何成身边说了些什么,瞬时间何成如临世界末日,可他却依旧微笑着,难得高调地拿起酒杯,用小汤匙轻轻敲击——king,king,king。

  在场有多少人认识他?并不清楚,反正绝对不如在香港多。可喧哗声还是随着他这一阵轻击迅速弱了下去,众人的目光由何成移到他身上,然后,看着这男子在停止敲击酒杯后,说:“在下香港‘阮氏酒店’的总负责人——阮东廷。”

  周遭人群皆面面相觑——阮东廷?就是传说中那“马上要成为何成良婿”的大人物吗?

  可大人物却在这样盛大的场合里,当着众人的面说:“受我太太影响,阮某一直对闽南文化怀有浓厚的兴趣,希望能将香港美食融入到闽南的文化当中,所以方才诸位所说的海鲜酒楼——对,正是在下投资的。当年我甫接手‘阮氏酒店’,便将‘海陆十四味’从宴席上撤下来,一是考虑到‘十四味’尚有需要改进的地方,二是,我更想将它当成我‘阮氏’进驻大陆的第一席菜肴。”说到这,他淡淡瞥了何成一眼,这及时的一瞥悄无声息,却让满厅看客都明白了何成这模仿得惟妙惟肖的新品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一瞥之后,他才又开口:“既然是‘阮氏’献给大陆朋友的见面礼,那么阮某保证,酒楼一定会端出最好的水准。诸位若有兴趣,随时欢迎到我处品酒、用餐。”

  喧哗之声在他话音落下后又迅速响起,而这一厢,Cave正啧啧摇头:“哎,难怪这家伙敢跟我打赌,说他能不花一分钱就替新开的海鲜酒楼做足宣传,看来这一次,本少爷是输定咯!”

  “赌注是什么?”Marvy倒是对这个比较感兴趣。

  “一成‘恩静’的股份。”

  “恩静?”她好奇地看向几乎是全场沉默的好友,“姓阮的拿你的股份去打赌?”

  可恩静的注意力却一分也没有转移到她身上。

  满厅喧哗的最中央,那轩然站立的男子带着不怒而威的定力,在众目睽睽下,看向她:“去过的朋友都知道,这家海鲜酒楼的名字,就叫‘恩静’。”

  “什么?”Marvy一口红酒差点没喷到Cave脸上,“恩静?”

  难怪刚刚这家伙说“一成‘恩静’的股份,敢情指的就是那连锁酒楼的股份呢!

  可看向好友,正想问她知不知道自己的名字被挂到了大街小巷,却见她同样震惊,且神色复杂地看着那方发言的男子,看着那男子镇定自若地,如同导演着全世界最伟大的戏剧:“这连锁酒楼的名字,取自于我太太——陈恩静。”

  话落,他微笑着朝她走过来,在她和所有外人一样错愕的目光下,伸出手,示意她握住。

  就像1992年,在维多利亚港边的慈善会上,那么多记者围着她:“阮太阮太,听说今天中午在何小姐的房里,阮先生为了维护旧情人,甚至不惜和你翻脸……”那时他冷着脸对着她,在群情沸腾中,朝她伸出手:“恩静,过来。”

  于是她将手jiāo出去,一握,便是那么多年。

  而今他还是握着她的手,1994年,无数旧时光潺潺流去后,他掌心握着的,还是她的手。

  在众人或诧异或羡艳的目光下,他说:“走,带你去看看我在大陆的新计划。”

  身后突然传来了一声“砰”,随即是众人的惊呼:“何总?何总你怎么了何总?”

  可他自顾牵着她,头也不回,更不管身后何成已直挺挺地晕了过去。

  “你刚刚对他说了什么?”走出“何成酒店”时,恩静问。

  “你说呢?”阮东廷笑意冷然。

  十几分钟前,就在那么多双眼睛下,他优雅地俯首到那老狐狸耳旁,一字一顿:“其实早在初云遇害不久后,我就开始怀疑你了,可我忍到了这个时候,何成,你知道是为什么吗?”不再叫他“何伯伯”了,这老东西早已经不配,阮生夹着寒霜的嗓音沉沉持续着:“就为了让你依照原计划,将所有资产都投入到这个‘港陆计划’里,然后,在家财用尽时,给你最致命的一击!知道吗,很快,警察就会来找你了——以杀人和商业盗窃的罪名。而老贼你在入狱之后,再也不会有任何财力让‘何成’翻身!”

  “何成,你的时代已经彻底过去了。”

  “而我‘阮氏’的新辉煌,才刚刚开始。”

  装修精致的“恩静酒楼”,以美酒与港食为主打,“最优推荐”的单子上,Top10全是她最耳熟能详的:生滚螃蟹粥、龙虾尹面、糖心鲍鱼、杨枝甘露、Merlot,86年干红……

  是,除了甜点由Cheese Cake换成了杨枝甘露,其他的菜色——完全就是六、七十年代红遍全港的“海陆十四味”嘛!

  恩静轻轻地笑了:“把芝士换成了杨枝甘露,是因为何成在窃取芝士秘方时你还没发觉,手艺都让他学去了吗?”

  “我们‘阮太太’真是冰雪聪明。”他眼底含笑,垂头看着她。

  可她却不看他。

  恩静的目光,幽幽落到了大堂最深处的舞台上,那一处正在上演着的,是纯属于闽南的乐曲——对,南音,而演奏者——对,正是她曾在“阮氏”里培养出来的团队。

  依旧曲调悠悠,依旧情怀老旧。

  他牵着她的手,参观酒楼,坐赏南音。

  他选了靠窗的位置落座,问她:“喜欢吗?”

  言下所包含的,当然不仅仅是舞台上奏着的南音。

  恩静却没有回答,只说:“大哥之前同我说,他现在的事业是你投资做起来的,说的就是这个酒楼吧?”

  “嗯,他目前是闽南区的负责人,日后这酒楼会连锁到大江南北——恩静,这就是我当初撤下‘海陆十四味’的原因。除了你一早就料到的品质原因外,还有这一点:自从接手‘阮氏’后,我就有计划要在香港回归的前后,以这席‘十四味’为敲门砖,进驻大陆市场。”

  他目光灼灼,在她耳旁勾画着伟大的宏图——他的“阮氏”他的酒楼将横跨河山,将千秋万代,香港回归后,若干年后,它将成为第一批“Design In HK,Made In China”,而它的创始人阮东廷,亦将成为第一批在大陆成功投资的香港商人。

  可,那都是之后的事了。

  真奇怪,那台上的歌女,如泣如诉地唱着的曲为什么如此熟悉?不是《陈三五娘》也不是《琵琶行》,她唱着:“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恩静听着听着,不知不觉,便接了下去:“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滴到天明,一曲完毕,第一道餐点也被送上来了。

  “生滚螃蟹粥,”恩静微笑着吸了口鲜嫩的香气,“我记得妈咪曾经同我说,这粥光剔蟹壳和清洗,就需要一个半小时。”

  “所以你知道一大早起来熬粥是什么感觉了吗?”他指的是那次她扭伤脚,他一大早起来熬粥给她喝的事。

  恩静笑:“好辛苦的,对不对?还有那次一大早起来做Cheese Cake和红豆羹。”

  阮生听她这么说,心情无端端就愉悦了。明明已经将螃蟹粥推到了恩静跟前,却又拿起汤匙,好自然地就要伸到她碗里尝味道。

  可就在这时,恩静的声音又响起:“可是粥做完后,该解决的问题,却始终还是没有解决啊。”

  他动作一顿,汤匙生生停在了空气中:“什么意思?”

  恩静尝了口那滚烫的蟹粥:“那天Cave说,是李阿姨她儿子的谎言让你们看出了破绽,可是阮先生,”她搁下汤匙,目光从滚烫蟹粥中移到了他英俊的面孔上:“其实,早在我说出何成曾经要求初云替何秋霜‘保密’时,你就开始怀疑他了吧?也就是因为怀疑他,你才会进一步地怀疑到张嫂的头上。”

  刚刚就在“何成”的试吃席上,看着这曾来过的地方,她想起去年上演的那一幕钻石项链的丑事——那时何秋霜的愤怒看上去那么逼真,恩静以为那是她的演技好,可如今想来,却原来不是演技的问题。

  她说:“其实这么久以来,你刻意冷落我、与何小姐出双入对,就是为了让何成的注意力从我身上移开吧?”

  “你知道了?”

  恩静点头:“今天在‘何成’的洗手间里,何小姐亲口告诉我,她的父亲曾经陷害过我三次,而第一次,就是在‘何成酒店’里,他让服务生将十几万的钻石项链塞进我包里,企图害我去坐牢。”

  而为什么会有这么突兀的伤害?相信阮先生一定已揣测出来了——她与他的第一次,凶悍不够温存的那一次,是妈咪命张嫂到她房里燃“香”造成的。而既然是张嫂燃的香,何成能不知道吗?一心妄想着让女儿嫁进阮家的他,顿时有紧逼感压上了眉睫,三下五除二,替女儿除掉障碍的决定便形成了。

  可恩静怎么也想不到的是,这一切一切,最终,竟是何秋霜那女子告诉自己的。

  她怎么也想不到那大小姐也会有主动同自己说话的一天,不带任何冷嘲或热讽,尽管面色依旧高傲:“这个给你!”就在今晚的试吃会上,趁着四下无人,秋霜跟在恩静身后进了洗手间,将一支录音笔塞到她手里:“里面有对你而言很重要的东西,可是陈恩静,看在我主动把它jiāo给你的份上,到时候,请对我爸留点情。”

  恩静不明所以。何秋霜的表情看上去很凝重,凝重得让她不得不趁着洗手间没人,悄悄打开那只录音笔。

  很快,并不熟悉的声音从录音笔里传出来——

  “那姓陈的敬酒不吃吃罚酒,阿东都把股权让渡书给她了,死女人竟还不肯签字,阿成,我看,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你疯了吗?做掉她股份就全落到张秀玉手上了!那老女人向来看秋霜不顺眼,十几年前就利用股权拆散过他们,现在要真让她再当上大股东,你以为秋霜还能进阮家大门?”

  “那总不能就这么拖着吧,我女儿都这把年纪了!”

  “你女儿难道不是我女儿?可那有什么办法?再说,前几次害陈恩静不成,警方到现在还在查……”

  她突然间冷得浑身发抖,尤其在听到最后那一段话——“前几次害陈恩静不成,警方到现在还在查……”

  瞬间便想起被刘律师救下的那一次,一群凶神恶煞的抢劫犯追了他们那么久——不,不,哪里是普通抢劫犯?他们想抢的,是她的命啊!

  难怪阮先生会硬要她接受股份,难怪他要在合同里添上那句“若出现意外则股权归阮张秀玉所有”,难怪那天在医院里,刘律师和他“借一步说话”后,他便匆匆叫了连楷夫一同离开!

  原来,他一直是知道的!

  可离谱的是,身为当事人的她,竟从来都不知道。

  “为什么不告诉我呢?是因为你不相信我能保护好自己吗?”在酒楼里,喷香的蟹粥前,她问他。

  阮东廷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只说恩静:“你知道了也无补于事,只要他想对付你,天涯海角都能把你挖出来,所以我能做的,就是让他从根本上打消对你的敌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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