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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肉灵芝:苍生劫》正文 第四章 一苇难渡瀚沙海

  这一夜,篝火旁的三人各怀心事,根本无法入眠。

  十七听完肉灵芝之秘,抚着耳后这一年里长出的绯红色灵芝胎印,联想到莲护死前所述,心惊后怕。如果没有莲护突发癫狂,两月后,他们将按照村里规矩,与芸娘一起踏上族庙之旅,那前方等待着他们的将是怎样的命运?如那秘卷所写、被圈养如驼马?可是,莲护也是彭族,亦是与十七一般身世之人,可他和莲觉等人却又安在这野漠里,悉心教导抚育彭族半血后代,这又是为何?莲护发狂,始终与皮鼓相关,那皮鼓上写了什么?为什么他至死也不松开?他提及与故人重逢,想必故人境遇凄惨,否则,莲护如此修为之人,又岂会突然一改本性暴虐起来?这一切,随着莲护,已无从得知。

  但写这卷册之人,既非彭族却所知甚深,看来是窥伺已久。行文最后戛然而止,下卷已无踪迹,内容无法揣测。芸娘小心拔捏,却还是对其造成了损害,看来这羊皮卷年代久远。且据芸娘所说,小篆已很少用来行文写作,在汉时就已被隶书所取代,距今已数百年。想来知道肉灵芝一秘的人,绝不只是好奇诡事这么简单。秘卷最后提及历代帝王,则更说明书写之人,可能会借此邀得荣宠。恐怕,在这野漠之外,亦有人专门世代相传肉灵芝之秘,捕猎彭族后人。这或许就是莲护所说外面的世界残忍可怕的另一层意思。

  族庙,已不可去;可要穿越这万里黄沙,等待着他们的或许亦是可怕的修罗场。聪慧如十七翻来覆去,看着满腹心事、手持念珠祝祷的十一,只是轻叹了一声,决计第二日一早必须把这些分析告诉他们二人。

  十一心中烦闷,无处可以倾诉。这几日骤夕之间,惨事连连。他想起莲护,想起母亲,想起西珠西几、牙珠他们的脸,想起这断壁颓垣、散发着焦味的野漠,心中嗟叹,为他们默默超度。

  他想到彭族人掳掠女子繁衍半血之嗣,设下这精巧的骗局让她们安心在这黄沙里抚育孩子,甚至利用佛祖来为罪行张目,念及此,他对母亲的恨意少了几分,多了几分同情,甚至为夺去母亲所有爱意的孩子“安平”也念上了几句往生咒。

  他想到莲护为虎作伥而不知,以鲜血侍奉佛祖而引为虔诚,身为彭族帮凶,最后发现自己也不过棋子一枚,只不过幸运地安置在这野漠。大概,他的“十七”若有知,看到他如此悖逆无情之举,是否会不安?但,莲护真的不知道这是一场骗局吗?他带回来那么多怀孕的女子,每行劝慰、借佛祖之口宣诸彭族之令,难道他真的不知吗?或许,他早知罪孽深重,只是不愿面对。十一为莲护哀叹不已,私心里希望他能脱离无间地狱。

  他又想到那彭族秘卷、肉灵芝之诡谲,心下便不住地疑惑。为何这卷羊皮会在莲护手中?又为何一向谨慎周密的莲护明知芸娘会时常打扫僧房,他依旧放在佛龛背后?他明明可以看完后烧掉,为何要留下?甚至于他知道了,也只是试探,但并未对芸娘行任何不利之举。难道,他是有意留给芸娘,希望芸娘知道、希望我们知道?

  但最让十一困惑的是,为何佛祖说善恶有报,可是,村人并未行过恶事,却要横遭此厄?为什么莲护一向遵循佛法,明明是个善人却做出如此恶行?野漠最起码已有数十年历史,为什么彭族之恶却无人制止、代代延续至今?佛不是说因果不爽吗?难道只有死后的审判,生前无一点惩罚吗?十一不敢再去想,自觉对佛祖大不敬,又默念了七遍心咒,忏悔自己近乎谤佛之举。

  芸娘疲累不已,经历了这么多事,隐藏压抑了十六年的秘密,今日全部得见天地,一面自觉轻松,可另一面,又沉浸在往事中。她想起了小时候与小姐一起在凤翔的日子,想起与小姐一起胡服飞马,想起了小姐生下安平小公子时她抱着又哭又喜。

  她累了。这么多年,每当小姐疯癫时便用绳子绑住她,自己的心何尝不在流血?可是不绑又怕小姐轻生。小姐清醒的时候,芸娘总是特别开心,即使她不说话,自己也是心满意足的。想来,是自己太自私,太想要个伴儿,所以拴着小姐,累她在这世上连生死的自由都失去了,只能陪着她像蝼蚁一般苟且度日。

  那么心高气傲、从小不曾受过半分委屈的小姐,却如同钗头凤凰掉落这污泥一般的深渊里。是自己没有看护好小姐,是自己让小姐在人世间饱受了那么多屈辱。她最后自杀,未留下只言片语,是不是在怪我?是不是在恨我?

  这一夜,月色惨白,照在焦黑的野漠之上,照得三人心事灼灼,直到五更,才先后睡去。可没多久,初升的太阳就搅扰了三人。

  “我们必须赶紧离开这里,一刻也不能等了。”十七推了推十一,又去探了眼芸娘,继续说道“我们的食物本就不多,越早离开这里,我们在沙漠里能支撑的时间越长。而且,莲护每月都要出门,如果这次没去,恐怕必会惹来他的族人。届时我们就插翅难逃了。”十七不愿意承认自己亦是彭族人,亦是莲护的族人。

  “十七说的对,我们必须赶紧离开这里,一刻也不能耽搁。”十一连连表示赞同“而且,马上就要暑热,野漠村中的尸体已经开始发臭,再不走就会酷热难耐了。趁着现在白天温度尚可以忍受,咱们得尽快离开。”

  三人做了决定,收拾起东西,向野漠村做最后的告别,一人一骑骆驼,走向了那茫茫大漠之中。他们第一次离开野漠,伤悲中又隐隐有些期待,期待明天,期待外面的世界,期待未知的命运。

  可百里黄沙,根本无从分辨方向,只能凭着运气,朝一个方向走。这骆驼似乎亦能识途,总是执拗地要奔向一个方向,吓得十七连连拉住,决计不肯任由骆驼自己走——这不是自投罗网吗?

  “莲护他们几人,每月往返只有5日。这说明族庙之地或许离我们只有三日日程,可能这沙海并不是真的那么大。”十一想给她们俩打气。

  “也可能他们在中途接应呢?”十七补充道“娘亲,当年你们来时,在沙漠里徒步走了多久,跟随莲护他们走了多久?”

  “当时我与小姐被放逐时,就已身处沙漠,前面因为一直被囚于车马之上,加上怀有身孕,所以没有仔细记住行路日程。放逐之后,我与小姐走了快三天,脚程慢,又饥饿难忍,估计并没有走太远。后来莲护出现时,大约载我们走了三日。”

  “娘亲,本来就走得累了,十一只是想鼓励我们而已,你为何要戳穿他呢?一句不远就可以打发的嘛。”十七的话引得十一、芸娘笑个不停。这是他们这几天来第一次这么开心地笑了。

  沙漠里的温度升得很快,虽然现在这中午的温度尚且能够忍耐,但是如果十几天内他们找不到出去的路,又无片瓦遮身,恐怕只会在中午的暑夏高温而死。他们骑着骆驼须臾不停地走,白天渐渐热起来,就晚上走,凭借芸娘模糊且并不牢靠的观星辨向之法,一直奔着一颗星辰而去。

  骆驼走了几日,食物、水都已经消耗了不少,偶尔有些植物,都被骆驼啃食了个干净,毫无补给水源之处。几个人的脸上更是一层黄沙,爱干净的芸娘实在是忍不住,总是在停下来休息时去拂拭十一、十七两个人脸上的尘灰,惹得十七份外无奈。十一的伤口因为颠簸,恢复得并不理想。几日来黄沙连绵,似乎总也走不出这沙漠似的,几个人在中午炎炎之下,都用毯子支起来躲在阴凉下休息。可是骆驼夜晚行路,白日休息,又补给较少,日渐消瘦下去,令人担忧。没有了骆驼,想离开这沙漠,简直是不可能。

  接着几日,他们开始严格控制水和食物,相互为了省下一口水,都强作不渴,可是,明明嘴唇都已经开始干裂开来。之前路上还会玩笑的十七,也因此沉默了下来,恹恹无生气。

  又支撑了几日,他们仍然没有走出黄沙,似乎永远也没有尽头。他们的心开始沉下来,食物水已经所剩不多。十七把水给了十一,开始储存尿液以待绝境时留作另一个选择,令十一、芸娘惊诧:毕竟十七平日里远不是个看上去正经坚韧的孩子,在如此绝境下,竟然是她率先居安思危、行此难为之事。十一看向十七,发现这个十七,是他这么多年未曾看到过的。十七故作一脸轻松,不以为意,毫无气力地对芸娘、十一说自己是绝不会喝的,到时最后一口水必须留给她。

  人们常常以为可以料想预测自己在某种情境之下的所为和态度,但是车未到山前,或许永远不会知道自己潜藏的那一面。平时娇蛮的十七自己也不会想到这一幕,若是以前,她宁可有骨气地渴死饿死,也绝不会喝下半滴。

  离开野漠村,已14日,黄沙丘移终于变成荒漠戈壁,从毫无生机到零星地出现一些低矮的梭梭,一路上,骆驼几乎没有补给,驼峰明显松软了下来,从时不时地反刍嚼食到现在嘴边泛着白色的唾沫,休息的时间一日更长一日,赶路速度也明显慢下来。其中一匹明显地呈现出力竭之态,侧身瘫倒在地上,时不时地似在吐口水一般发着“噗”的声音。

  夏日炎炎,虽然已经迫近黄昏,但热气仍未散去。三个人发红的脸颊、皲裂的嘴唇,长辫盘起的发髻已经散落下好些发绺,芸娘也顾不得,哪怕已经和着黄沙。他们毫无气力地倚靠在跪着的骆驼身上,为了节省体力,话都已经懒得说一句。

  芸娘检查了下,胡饼全无,水只剩下一点。饥渴的三人,芸娘也不知道该把水给谁。一边是受伤还未痊愈的十一,一边是失去了光彩的十七。她忖度了片刻,还是把水袋给了十一。

  十一眨眼的速度都慢了许多,喘着气,摇了摇头,把水推开了,用手指了指十七。十七看着,亦是摇头,用嘶哑的声音问母亲“就剩下这一点了吗?”芸娘无奈地点了点头。十七听说后,脸上缓缓地绽出一丝狡黠的笑“看来,真是要派上用场了。”说着用手拍了下自己的水袋。水袋里液体不多——这炎热的气候,将水分从人身上盗走了——但此刻看起来,却成为了救命之资。芸娘自十七提议后,也学着十七收集了一些,只是不到万不得已,实在不想尝试。

  芸娘无奈地笑了一下,把水给了十一,要他喝了保持气力,快点好起来。但几经推辞之下,还是没达成一致意见。谁也不敢把最后的水给喝了。

  十七拿出自己的水袋,打开,闻了闻,干呕了几声。十一和芸娘看着她,想要阻止,十七摆了摆手,说“娘亲总是说要活下去才有希望。咱们在这里浪费力气左右推辞,是不会有结果的。我来试试看这个味道,毕竟是自己的,我不嫌弃。”已经怄了几天的水袋,一股腥臊味扑鼻而来,十七干咽了下,冲着十一和芸娘笑了下,然后拿起水袋喝了一口,差点吐出来,接着又继续喝了两口。十七舒了口气“喝起来还不错,不信,你们闻闻”。十一和芸娘赶忙用尽力气推开调皮的十七,表示了嫌弃了。

  芸娘也拿出水袋,学着十七喝了两口。虽然难闻,但在生死面前,都讲究不得了。嘴唇嗓子缓了一缓,没有那么干。

  十一无论如何不肯喝最后的水,要把水留到最后关键时刻。十七拿他没办法,冲他发脾气“你不喝水,那就喝这个吧。”十一愣了一下,然后接过了水袋。十七想缩回来,却还是被十一抢了过去。十一屏住呼吸喝了两口,完全不敢去想那么多。

  对于十一而言,并未放在心上。在佛家之中,本就是了见五蕴相,无拘于色蕴之中。在他看来,这不过是修行的一部分。只是羞得十七在一旁脸红,不再说话。

  这一夜,繁星满天,并没有月亮。芸娘说这已是月底,接近朔日。他们不得不继续赶路。行至五更时分,他们疲累地坐在地上休息会儿,只是这时十一的骆驼却一头栽倒,流着浓厚的白唾沫喘着粗气,再也爬不起来。

  十一勉强支撑着探查了下骆驼的气息,摇了摇头。芸娘捡拾其东西,放在另两乘骆驼上,本来依旧没有多少东西,打算待会弃这骆驼而走。可是,十七却一直抚摸着骆驼,教母亲把另外两骑骆驼带到十步外。

  “我们已经没多少东西吃了,水也没有了,如果再走不出去,就要死在这里了。这骆驼,反正是要死了,不如把它杀了喝血吃肉吧。小时候,听莲觉师父说,他以前就在沙漠里杀了骆驼保下了一条命。”十七恹恹道。

  芸娘自然表示赞同,把这个任务交给了十一。十一跟随莲护习武已有六年,加上好身板和力气,着实可以与几人缠斗。那日之所以被莲护刺伤,一是莲护武艺高强,另一方面,是十一并不相信莲护会对他们痛下杀手。

  十一接过刀,迟迟没有动手。在他习得的佛教义理之中,一切众生悉有佛性,如来常住无有变易。虽净肉可食,但杀生却是重罪。何以为杀生?杀戒具五缘成犯:是众生,作众生想,有杀心,兴方便,命断。五缘具足,则为破杀戒。

  十一看着喘着气的骆驼,想着它载他行十数日的辛苦,不忍心,无从下手。十七见状,一把夺过七屠刀,让芸娘把十一拉到一旁背过身去。只听得骆驼挣扎了几下,汩汩的血声奔耳而来,用小碗乘出给芸娘。她知道十一此时绝不会饮血。

  芸娘在旁协助十七,剥皮取肉,十一则在旁结印诵着“嗡嘎呗啰嘎目莎哈”掩饰着自己的矛盾疑惑。他愧疚自己没能亲自动手,连累十七造下杀业,可是又无法突破戒律行杀生之举。虽未剃发易服,他终究是个僧。

  十七唇周猩红嚼着骆驼肉,满手血污地递过一块肉来。十一摆手拒绝了。他实在无法咽下这肉。十七蹲在跟前直视着他微闭的双眼:“我能理解你。但是,这骆驼是我杀的,你既不见杀,也不闻杀,更非你所杀,按佛法,这是净肉,你可以吃得。喏,我刚才还给它诵了七遍经咒,吹气在肉上,已经除去了食肉的过失,这骆驼也算生得善趣了。你必须把它吃了。它都已经死了,如果你因为没吃这肉最后饿死在这黄沙大漠里,那,岂不是它的罪业了嘛?”

  十一听着她强词夺理,觉得这家伙平日礼佛不勤,今日倒是头头是道,娇蛮起来让他不忍会心一笑。十七一看他笑了,作势要把肉塞他嘴里,可还是被十一挡了下来,几番争执之下,气坏了的十七骂道“好你个榆木疙瘩,什么时候才能开窍啊?都跟你说了是净肉了,还是不肯吃。你是要急死我嘛?”然后就喊来了芸娘,要芸娘教训一顿。

  可是十一始终无法下咽。他自责于无力保全芸娘十七,难过于无法坚守佛法戒律。十七见状,只能作罢,在骆驼背着的囊袋里翻找了半天,又来到十一跟前。

  “你这个犟脑袋,是不是打算饿死也不吃?你看,我的手,刚用黄沙搓洗过了,已经是最干净了,你不要嫌弃上面都是血啊。”说着从后腰带里拿出胡饼来,在十一面前左右晃悠,作诱惑状。“喏,给你,我之前就知道这骆驼是撑不住的了,早就打算吃它的肉了,所以啊,我省下了两个胡饼,就是为了防你这一招。但,等你吃完了这些胡饼,就必须吃肉了。”说完,一把抓过十一结印的手,把胡饼塞在他手里。松语文学www.16sy.coM免费小说阅读